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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篇 死亡是一生中最大的高潮臨終關懷

這位病人是個孑然一身的中年婦女,患有明顯的潰瘍性乳腺癌,卻拒絕面對。儘管如此,她的身體卻每況愈下,不得不接受生病的事實,最終還是住院接受治療。手術前,她跟身邊的人說:「只是個小手術,不過是切掉傷口的一小部分,這樣才能讓它更好地恢復。」她還表示,只希望瞭解手術的細節,而不是「傷口的情況」。她牴觸與醫護人員溝通,因為害怕他們談到她癌症惡化的情況,從而摧垮她的心理防線。

隨著身體狀況的惡化,她化的妝也愈發古怪。一開始還只是偶爾塗抹一些胭脂口紅,後來她的妝容越來越紅,越來越艷麗,直到整張臉變得像個小丑。她的穿著也同樣隨著死亡的逼近越來越鮮艷奪目、五顏六色……在最後的日子裡,她盡可能地不去照鏡子,但仍然堅持濃妝艷抹,彷彿這樣就能掩蓋她日益增添的憂愁和迅速枯萎的外表。當志願者問她是否需要幫助時,她總是回答說:「明天再來吧。」刻意迴避自己來日不多的現實。

「我想我再也堅持不住了。」這是她的臨終遺言,不到一個小時,她就離開了人世。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年輕的女人生了一個兒子,但是這個孩子生來就不能走路,很快就死去了。這個女人非常悲痛,帶著兒子的屍體挨家挨戶地求人,希望有人能給她良藥,將孩子救活。當走到一幢房子門前時,一位老人告訴她:「我給你指條明路,你去找這個人,他可以救孩子。」那個人便是佛祖釋迦牟尼。

於是女人去找佛祖,向他討救孩子的藥。佛祖說他的確知道一種藥,但是需要她從村裡從來沒死過人的家中拿一點兒芥菜種子來配藥才可以。於是,這個女人又挨家挨戶找去,但是都無功而返,因為沒有一個家庭沒死過人!

然後她開始思考,終於明白世上的所有東西都不是永恆的,最終都會走向消亡。在辦完兒子的葬禮後,這個女人來找佛祖。佛祖問她:「我要的東西你找到了嗎?」她說沒有,但是她現在明白了所有的人都會死的。最後佛祖指著牆上的燈對她說道:「所有的生物都和這燈一樣,有生有滅。」

佛語有云:向死而生。

人從出生開始,分分鐘無不是趕著奔向死亡的懷抱,沒有生死,也便沒有人生。

在地球上任何地方,我們都逃不掉死神的追趕,它像一團迷霧,如影隨形。在死神面前,只有兩件事是可以肯定的:一、我們總有一天會死;二、我們不知道何時何地如何死。也正是因為我們不知道何時何地如何死,才常常把這個當作借口,不敢正視死亡。就像被人追趕的鴕鳥,自顧自地把頭埋進沙裡,遮蔽了視線,就以為不會被人發現。

對此,一位上師曾說道:

計劃未來就像在乾枯的深淵裡釣魚,

再怎麼努力都不能盡合汝意,

還是放下一切計謀野心吧!

如果你要思考些什麼的話——

請想想你飄浮不定的死期……

再這麼逃下去也不是事兒,不如我們今天乾脆就在這裡暫且停下,會一會這個一路不停歇地追趕我們的傢伙——死亡。

真的怕死

佛又說,人之所以痛苦,在於追求了錯誤的東西。我們都知道,人有生的本能,亦有死的本能。從心理學層面來說,人之所以痛苦,是因為無處不在的死亡恐懼。

我們用從出生到現在結識的人、學到的知識、有過的經驗和美好的回憶等一點一滴,建成了我們的人生大廈,然而頃刻間,它就被死神夷為平地,這事估計放誰身上都接受不了。不僅如此,它還要把我們扔到一個一無所有的深淵裡,任我們在那裡渾渾噩噩,孤獨煎熬,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任何人。面對如此「蠻橫」的強大對手,你辯不過,也打不過,唯一能做的就是撒丫子就跑,能夠逃脫已是天大的幸運!難怪人們逃避面對死亡,還不是因為怕它怕得要死。

那麼我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恐懼死亡的呢?要追尋這個問題的答案,這裡不得不提到一個人——皮亞傑。

讓·皮亞傑是現代最有名的兒童心理學家,他在這個領域裡最經典也最著名的貢獻,就是他的「認知發展理論」!

什麼是認知發展理論?在我們不斷長大的過程中,除了身體在發育,思維和認知也在「長個兒」。所以皮老頭就根據思維和認知的「生長」情況,將它按年齡劃分成了四個階段:

0~2歲——感知運動階段

2~7歲——前運算思維階段

7~12歲——具體運算思維階段

12~15歲——形式運算思維階段

「感知運動階段」時我們還是小嬰兒,其實也算是個「小白癡」,因為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再者就是咿咿呀呀。這會兒跟我們談論生死,那簡直就跟同一株植物講哲學沒什麼兩樣。

雖然這時我們達不到如此高的人生境界,但並不代表我們一事無成。因為在這個階段我們演化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客體永存性」!

啥叫「客體永存性」呢?

一般在半歲之前,如果父母把我們單獨留在房間裡然後離開了,我們不會覺得他們有可能在另一個房間裡,而會認為他們真的「沒了」——從視野裡消失了的東西就是不存在了。因此那會兒我們特別「冷酷」——眼不見,心不想,一切都隨風而去吧……

但是半歲以後,我們會慢慢意識到,視野裡不存在的東西也許在現實中還是存在的。我們會用視線追隨著物體的移動,當物體消失時,我們會吃驚,會急著去尋找——眼不見,心還想。這種能意識到物體看不見並不代表它們不存在的想法,便是「客體永存性」了!

所以即使在年幼的「小白癡」階段,一樣東西的消失,或者親人的離世,也會勾起我們心中的層層漣漪,儘管只是懵懂。

到了「前運算思維階段」,2~7歲,我們的語言能力得到了飛速發展,能用一些符號,比如文字和圖形來表達自己的想法。雖然這會兒不再是「小白癡」,但是我們還有點兒「傻兮兮」,最明顯的地方就表現在思維的片面和自我上。

為了揭示思維「片面」這個特點,皮老頭還特地做了一個著名的實驗,名字叫「守恆」。

就像下面的圖中畫的,擺在這小孩兒面前的是兩杯同樣多的液體,只不過將其中一杯換了一個細而長的杯子來裝。這會兒小孩兒就「糊塗」了,因為她的思維具有片面性,意識不到液體是「守恆」的,只看到高杯中的液體比較高,卻看不到它同時也比較細,所以小孩兒就硬說高杯子裡的液體要更多一點兒!

也正是因為這種片面性,這個階段的小孩兒更多關注的是事物的表面和部分,而不能從深層次和整體上思考。

而對於思維的自我性來說,則體現在這時我們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別人,認為別人的想法應該與自己的想法完全一致,不存在有差異的情況,「我思故你在」。

曾經有一項研究要求孩子們回答跟死亡有關的問題,其中一個問題是:什麼使生物死去?

處於前運算思維階段的兒童就使用了奇幻和自我的思維來推測了死亡的現實原因,下面是其中幾個回答:

小A:「當他們吃了壞東西的時候,比如你跟著一個陌生人走,他們讓你吃了一根有毒的棒棒糖。(研究人員問:還有別的原因嗎?)有,如果你吞下一隻髒蟑螂也會死的。」

小B:「他們吃毒藥、毒品和鎮靜劑。所以你最好等你媽咪給解藥吃。(研究人員問:還有別的原因嗎?)喝了有毒的水或者一個人去游泳。」

小C:「如果你逮住一隻鳥,它可能真的生病死去。(研究人員問:還有別的原因嗎?)它們還有可能吃錯了食物,比如鋁箔。」

而到了「具體運算思維階段」,我們的思維比前運算思維階段變得更成熟,克服了「片面性」,「自我中心」的程度也下降,還能夠用符號進行富有邏輯的思考,比如分類、數字處理、時間和空間的變通。這會兒再被問到上面的那個問題:「什麼使生物死去?」可以看出此時回答的不同:

小A:「刀子、箭、槍和許多東西。你要我告訴你所有的方式嗎?(研究人員道:你盡量說)短柄斧子和動物,還有火和炸藥也是。」

小B:「癌症、心臟病發作、中毒、槍支、子彈,或者如果有人丟下一塊大石頭砸在你頭上。」

小C:「事故、汽車、槍支或者刀子。上年紀、生病、吸毒或者淹死。」

最後,當走到皮老頭的「認知發展理論」的最後一個階段——「形式運算思維階段」時,我們已經是翩翩少年和纖纖少女了。這時我們不僅可以進行邏輯思考,更高級的抽像思維也誕生了!正所謂「重劍無鋒,大巧不工」,抽像思維可以使我們的思維變得更有彈性,也更複雜,能夠對事情提出合理的假設並進行驗證,知道事情有多種可能性……就像在象棋比賽中,棋手不必動棋盤上的「一兵一卒」,就能想出多步複雜的策略,並預見到每一步可能的結果。

如果現在再被問道:「什麼使生物死去?」回答則會是:

小A:「你的意思是身體意義上的死亡?(研究人員道:對)那是我們體內一個生命器官或者生命力的毀滅。」

小B:「他們老了,他們的身體全部磨損了,而且他們的器官不再像過去那樣起作用了。」

小C:「當心跳停止、血液不再循環的時候,你停止呼吸了,那就是死了。」

能看出,到了最後的發展階段,我們對死亡的理解已經很成熟了。所以,要說在青春期之前死亡的恐懼都還藏在潛意識深處的話,那麼進入青春期以後,死亡的焦慮便大規模爆發了!就像蟬的幼蟲在地下潛伏十年左右,終於等到破土而出的那一刻,從此,死亡的恐懼便是人生的背景音樂,會一直縈繞左右,直至生命終結。

下面便是一位32歲的女性在死亡恐懼爆發時的真實描述:

最強烈的感覺來自於意識到此刻的「我」就要死了,而不是以後那個老去的「我」,或是一時生病最終才會死去的「我」。我總是拐彎抹角地想到死,彷彿死亡「馬上」發生而不是「將要」發生。在這種恐慌大爆發的幾周內,我開始比以往更加強烈地想到死,那不再只是可能發生的事情,而是注定要發生的事情。好像大夢初醒,看到可怕的真相,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我開始深切地體會到一種無意義的感覺,我們所做的一切注定都會被遺忘,連整個星球最終都會歸於塵土。我想到父母、兄妹、愛人和朋友們的死亡,想到有一天我的腦殼和骨頭脫離身體,不再屬於我。這些想法實在令我不知所措,我無法相信自己死後會變成某種脫離身體的存在,因此也沒法用所謂的靈魂不朽來安慰自己。

跟這位女士直白的表露有所不同的是,有些人非常「害羞」,他們把對死亡的恐懼隱藏在其他症狀背後,你需要用心挖掘才能識別出來。比如像下面這種情況:

蘇大姐是一名人過中年、循規蹈矩又很能幹的註冊會計師。一天,她找到心理醫生,哭哭啼啼並有些遲疑地講述了自己的故事。原來,她已經成年的兒子小喬,原先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也很有責任感,現在卻因為吸毒被關進了戒毒所。

蘇大姐已經整整四天哭個不停了,她吃不下,睡不著,更別提去上班,這也是她二十多年來第一次無法正常工作。一到晚上,她便被頭腦中兒子的可怕下場折磨著——小喬貪婪地從一個棕色紙袋裹著的瓶子裡吸食毒品,衣衫襤褸,滿嘴爛牙,最終死在陰溝旁邊。

「他會因為吸毒而死的。」蘇大姐不停地對心理醫生說。當看到兒子小時候的照片時她幾近崩潰,那時的小喬是個小天使,有著天真的笑容和會說話的大眼睛,更重要的是那時小喬的未來有著無限美好的可能。

「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蘇大姐追問著,「這是一種背叛,他故意破壞我為他安排的人生道路!除此之外還能有別的解釋嗎?難道我沒有給他應有的一切?為了讓他成功,我甚至幫他鋪好人生道路上的每一塊磚!我給他最好的教育,教他學網球、學鋼琴、學騎馬,而他呢?他是怎樣報答我的?如果讓我的朋友們知道了,我該有多丟人!」想到朋友們的孩子都是那麼成功,蘇大姐難掩內心的嫉妒。

針對這些情況,心理醫生提醒了她一些她自己也清楚的事實,比如「兒子將死在陰溝裡」的想法是非理性的,除非大災難爆發,否則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實上,小喬在戒毒方面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步,他已經被允許每個月回家調養一個星期,而且兒子毒癮復發與她的關係不大。還有值得一提的一點是,蘇大姐的丈夫並沒有像她這樣過度關注兒子。

那麼,為什麼小喬成了蘇大姐生活中如此重要的中心呢?的確,那是她的兒子,當然對她很重要,但小喬對她來說太過重要了,就好像她的整個人生完全取決於小喬是否能成功。於是心理醫生對她說到一個觀點:「許多父母通過孩子讓自己的生命不朽。」蘇大姐聽了很感興趣,她也承認,曾希望通過兒子來延續自己的生命,不過她現在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小喬並不能勝任這份重任。

在談話快要結束的時候,心理醫生發現她脖子上有幾圈繃帶,便順口詢問是怎麼回事兒。蘇大姐說那是她最近剛剛做了頸部拉皮手術,並顯得不耐煩,想把話題重新轉到小喬身上。但是心理醫生像抓住了什麼,不想讓機會就這麼溜走,於是繼續追問:

「我想聽聽看,是什麼讓你決定做美容手術?」

「好吧,我痛恨歲月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跡——我的胸部,我的臉,尤其是我鬆弛的脖子。拉皮手術是我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生日?」

「對,上周的六十大壽。」

現在問題終於浮出了水面,心理醫生接著說道:

「我的確感覺到你的焦慮有些多餘,畢竟你心裡已經很清楚地知道,在戒毒過程中復發是很普遍的,你為什麼還會揪著這個痛苦不放?我認為你的焦慮部分來自於其他方面,只不過你藉著這個當口兒,把它們都轉移到了小喬身上。」

蘇大姐沉默著點了點頭,心理醫生於是繼續往下說:

「我認為你的許多焦慮是關於自己的,而不是小喬的。這和你的六十大壽有關,因為你意識到自己的衰老和死亡。在你內心深處一定在思考著一些重要的問題,比如你今後的生活將如何安排?什麼才是有意義的?尤其在你意識到小喬不能成為你的接班人之後,這些問題更加被提上議程。」

聽完心理醫生的話,蘇大姐臉色一變,沉思了一會兒,說道:

「我還沒怎麼想過衰老、時間不等人這些,但聽你這麼說,我覺得我有點兒明白你的意思。我現在無法想像你的話將會在多大程度上影響我,但是剛才的十幾分鐘裡你完全抓住了我的注意力。這是過去的四天裡,我的頭腦沒有被兒子佔據的最長一段時間……」

接下來的幾周,心理醫生和蘇大姐更多地探討她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小喬的問題,而她對於兒子小喬的焦慮也奇跡般的消失了。

死神五部曲

美劇《美國恐怖故事》第二季中,經常會看到這樣一幕,當一個人快要死的時候,他的身邊就會出現一位老嫗——一身黑衣,頭戴黑色面紗,背後展著巨大的黑色翅膀。這個老嫗便是死神。死神來到垂死的人身邊輕喚著他,安撫著他,帶他上路……

而在我們現實生活中,每個見到死神老嫗——即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的人,都會希望聽到人生的最後一支「曲子」——《死神五部曲》,來得以解脫。

在一家醫院裡,一位年近七十的女士罹患宮頸癌,已經臨近生命終點。她的女兒每天都會來探視,兩人的關係似乎很好。可當女兒離開後,她總是孤零零地坐著哭泣。過了很久人們才知道其中原委:她女兒完全不肯接受她即將死亡的事實,總是鼓勵母親「往積極的方面想」,希望能借此治好癌症。結果這位女士必須把她的想法、深度恐懼、痛苦和憂傷悶在心裡,沒有人可以分擔,沒有人和她探討這些問題,更沒有人幫助她瞭解生命,發現死亡的意義——沒有人讓她奏響《死神五部曲》。

為了避免上面這位女士的遺憾,接下來我要在這裡介紹一下死神的這五部曲:

一、「人對他自己建築起堤防來」——否認

大多數人在得知自己身患絕症命不久矣的時候,第一反應往往是:「不!不是我!這絕對不可能!」這是人們踏上將死之路必須要經歷的第一步。還記得我們的心理衛士「防禦機制」嗎?這也許是它為我們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當現實的情況太糟糕,一時超出了我們心理的承受範圍,我們便會本能地求助於「否認」,堅稱已經發生的事實不是自己親眼看見的那樣,「你們都看錯了」,拒絕接受。就像一位丈夫在被妻子拋棄以後,還繼續在晚餐桌上為妻子留出位子,堅信她隨時會回到自己身邊。因為,相比承認被妻子拋棄這個事實,不「相信」妻子真的離開,會讓他感到舒服一些。在這個過程中,「否認」的程度會慢慢降低,這位男性會慢慢接受他妻子再也不會回來的現實。所以「否認」相當於為人們提供了一個心理緩衝帶,人們才不至於在面對突如其來的噩耗時被擊垮。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一個人可以一天抽兩包煙卻不擔心自己的健康問題,因為他們否認香煙會對自己造成傷害,或者否認自己想活得長久和健康的願望。

因此很多絕症患者在得知自己的病情時會說:「一定是誤診!」或者說:「檢查報告寫錯了名字!」當這些假設被一一否定後,患者會立刻要求出院,遍訪名醫,一遍一遍重複做著相同的檢查,希望從其他醫生那裡得到「正確」的解釋。

極端的情況是,有些人甚至選擇將「否定」進行到底,直至生命終結。就像下面這樣:

這位病人是個孑然一身的中年婦女,患有明顯的潰瘍性乳腺癌,卻拒絕面對。儘管如此,她的身體卻每況愈下,不得不接受生病的事實,最終還是住院接受治療。手術前,她跟身邊的人說:「只是個小手術,不過是切掉傷口的一小部分,這樣才能讓它更好地恢復。」她還表示,只希望瞭解手術的細節,而不是「傷口的情況」。她牴觸與醫護人員溝通,因為害怕他們談到她癌症惡化的情況,從而摧垮她的心理防線。

隨著身體狀況的惡化,她化的妝也愈發古怪。一開始還只是偶爾塗抹一些胭脂口紅,後來她的妝容越來越紅,越來越艷麗,直到整張臉變得像個小丑。她的穿著也同樣隨著死亡的逼近越來越鮮艷奪目、五顏六色……在最後的日子裡,她盡可能地不去照鏡子,但仍然堅持濃妝艷抹,彷彿這樣就能掩蓋她日益增添的憂愁和迅速枯萎的外表。當志願者問她是否需要幫助時,她總是回答說:「明天再來吧。」刻意迴避自己來日不多的現實。

「我想我再也堅持不住了。」這是她的臨終遺言,不到一個小時,她就離開了人世。

我們需要瞭解這種「否認」心理,並不是說一定非得明確告訴病人他們已經無藥可救了。首先我們得知道病人的需要是什麼,他們不想放棄的是什麼,他們性格中的優勢和弱點是什麼,然後通過交談和察言觀色,來判斷病人在某一階段對現實的接受程度有多少,再一點一點地滲透。有的病人不接受現實,其實是不接受家人或者周圍人對他「早死早了」的態度,或者不接受剛剛開始享受孩子們帶來的快樂就要離開人世的遺憾。靜靜的陪伴和守候,適當的傾聽和理解,給他們時間,讓他們從最初的不安和痛苦中解脫出來,不失為最好的方式。

大部分絕症病人並不固執,當修築好對死亡的心理防線之後,他們就會撤下「否認」這個保護罩,進而步入下一個樂章:

二、「我們把世界看錯了,反說它欺騙我們」——憤怒

你以為度過了最初的「否認」階段,最難的日子就已經過去了?其實真正的「狂風暴雨」還未來到。當最初的否認無濟於事,憤怒、狂躁、嫉妒和怨恨便隨即出現。這時候,病人會自然地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麼會是我?!」

一位得知自己肺癌晚期的年輕患者說過:

我想所有處在我的位置的人都會看著其他人想:「為什麼不是他呢?」有一次我在街上看到一個老頭。我從小就認識他,他今年已經82歲了,在常人眼裡已經老得不中用了。他有風濕病,走路一瘸一拐,整個人蓬頭垢面,是你無論如何也不想變成的樣子。當時我就在想,為什麼患絕症的不是他呢?

跟否認階段比起來,憤怒階段的病人更難對付。因為此時他們心中的憤怒就像一頭困獸,四處亂撞,逮誰咬誰。

醫生此時在他們眼中都成了十足的廢物,「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應該檢查什麼、開什麼藥,總是對病人草草應付了事,一點兒都不考慮病人為看病付出的高昂費用」。護士們就更容易成為發難的靶子,被批得一無是處。要是她們整理了床鋪,清潔了枕頭,她們就會被說成「不讓病人休息」,可要真的不管這些走開,呼叫燈又會亮起來,說是讓她們把病床弄舒服一點兒。

這個時期,病人對來探望的家屬也是沒有一點兒好臉色,不歡迎他們來,見面成了對彼此的折磨。患者家屬們要麼滿臉愁容,眼淚汪汪,要麼滿腹愧疚,不斷自責,又或者盡可能地不來探望,但這樣做只會讓病人感到更加憤怒和不安,形成惡性循環。

但是,「你只看到我發怒,卻不知我為何發怒」。那麼病人憤怒背後的根源是什麼呢?

假如我們自己的生活被突如其來的災難打亂,假如由我們一點一滴搭建起的人生大廈頃刻化為烏有,假如我們揣著辛辛苦苦掙來的錢正準備盡情休息、周遊世界、充分享受生活的時候,卻發現這一切已經與自己無緣了,那麼我們一定也會「怒不可遏」「磨刀霍霍向豬羊」!如果不拿那些有可能享受到這一切的人來撒撒氣,又怎能安撫自己狂躁的內心呢?「我就是見不得別人好!怎麼著吧?把你換作我來試試看啊?!」

在這個時期,病人目睹、接觸的一切事物都能給他們帶來痛苦。他們打開電視,看見一群快樂的人在跳現代舞,這讓他們非常憤怒,因為他們現在舉步維艱,每動一下都痛苦不堪。他們看到戰爭片裡有人被無情地射殺,而冷漠的旁觀者卻在一邊盡情地喝酒,他們馬上會聯想到自己的家人和身邊的醫護人員……真是想都不敢想,「點點滴滴都是痛」。這時候,病人心底裡有一股最強音在歇斯底里地吶喊著:「別忘了,我還活著!你們能聽到我的聲音嗎?我還沒死呢!」

下面這段對話,發生在一位身患霍奇金氏症的女士去世前三個月的時候,我們從中可以看出她面對死亡時的憤怒。我們在這裡就稱她為霍霍好了。

霍霍住院的時候,有一個「愛好」,就是串門,從這個病房串到另一個病房,尤其愛探訪那些病情嚴重的病人。她會詢問這些病人的需要,然後徑直走到護士面前,要求她們立刻馬上迅速地滿足那些病人的要求。護士對她這種「多管閒事」的做法深惡痛絕,但礙於她也重病纏身,因此敢怒不敢言,唯一的對策就是「三十六計,躲為上計」,減少跟她見面的機會。但越是這樣,霍霍就越起勁,鬧到最後沒有辦法,醫院方面專門派出一名醫生來跟她溝通。

醫生: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別人沒有注意到你,你感到憤憤不平,還是覺得別人不關心你?

霍霍:其實這並不完全與我個人有關。我只是覺得她們(護士)沒經歷過,所以根本不懂得疼痛是什麼。

醫生:你感觸最深的是疼痛嗎?

霍霍:當然了!那你說對癌症患者來說,感觸最深的是什麼?你去問問他們每一個人!虧你還是醫生!我最見不得那些護士想盡辦法不給癌症病人用止痛劑,美其名曰是怕他們上癮。要知道那些人根本就活不了多長時間了,哪還有什麼機會上癮?癌症病人有權利使用那些止痛的藥物,因為你吃不下、睡不著,疼痛就是活著的全部。打了針,至少你能放鬆下來,你能生存,你還能享受一下生活,你還能說話,你還沒死。否則,你就只能像狗一樣,絕望地祈求有人來憐憫你,來幫你解除病痛。

醫生:自從你來到這裡一直這樣覺得嗎?

霍霍:是的,是我發現了這一點。我起初認為只在某個護士身上存在這樣的問題,後來才發現她們每個人都這樣,沆瀣一氣,缺乏對疼痛起碼的尊重。

醫生:那你認為是為什麼呢?

霍霍:我本來以為她們太忙了,後來卻發現她們常常聚在一起聊天或是休息,太讓人氣憤了!有時她們跑去休息,病人就只能大汗淋漓地疼上半個小時才能等到她們回來。而且她們回來後也不會馬上去檢查一下哪個病人需要吃藥,而是在那裡接電話,看時間,看醫生留下的處方什麼的。

醫生:那你覺得她們該怎麼做?

霍霍:她們就不應該休息!

……

此後醫院每天派出一名工作人員來跟她聊會兒天,霍霍便每天在固定的時間裡「喋喋不休」一番。但是在其他時候,她再也不串門了,也不騷擾護士了。慢慢地,彷彿化開了心中的塊壘,她展現出自己的另一面:一個熱心腸、有愛心、有見識的情感豐富的女人。後來,在她彌留之際,越來越多的護士去看望她,陪伴她走完最後的路……

正所謂,「耐得憤怒,好慰人」。這個例子其實也充分說明了,面對病人的種種合理或者不合理的憤怒,我們的寬容是多麼重要!只有學會聆聽病人的訴說,接受他們的憤怒,讓他們把痛苦的情緒宣洩出來,他們才能平靜地面對死亡的到來。

三、「樵夫的斧頭,問樹要斧柄。樹便給了他」——討價還價

儘管這一步鮮為人知,但卻真實存在,而且它還充分顯現出了人性中孩子氣的可愛一面。為什麼這麼說呢?看完下面你就會知道。

從一開始我們無法接受令人痛苦的事實,到把怒氣撒在別人或者上天身上,接下來我們就該想到,「能不能跟『上天』好好商量商量,也許它會寬限一下,推遲我的死期?」

對這種想法,我們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這是小孩子向大人提出請求時常用的邏輯。小孩子想去朋友家過夜,如果得到的回答是「不行」,那麼他們可能會氣得跳腳,亂扔玩具,或者把自己鎖在屋裡不理人。但是同時,他們心中也會重新盤算,想其他辦法。比如自告奮勇為家裡做點兒事,打掃衛生或者刷碗。然後他們會跟大人說:「看我表現得這麼乖,你能不能同意讓我去呢?」大人們確實有可能心一軟,就答應了他們的要求,而在此之前是絕對不可能的。

晚期的絕症病人用的也是這種邏輯。

有一個患者是口腔癌晚期,在患病前她是唱歌劇的,於是她就試著「暗地裡」跟上天達成一種協議:「這樣吧,老天,我最後再搞一場告別演唱會,就從此『封嗓』,再也不唱歌了。然後你看在我放棄自己職業生涯的分兒上,再讓我多活幾年,成不?」而現實情況是,因為癌細胞的侵襲,她下顎和臉部發生了嚴重的畸變,不可能再登台演唱了。但是,為了表示放棄摯愛的堅定決心,她在醫院內把病友們召集到一起,當眾來了一場演講,算是把它當作最後的演出。她向眾人講述了她的一生,她的成功與失敗……直到一個電話把她叫回病房——為了給她進行放射治療,醫生準備拔光她所有牙齒。她想用「忍痛割愛」的形式來跟上天討價還價:「看吧,我放棄了自己的歌唱事業,你總得補償點兒什麼給我吧?」

「討價還價」是病人自欺欺人的安慰,所以每次持續的時間都不會太長,幾乎沒有病人會真的履行自己當時許下的「承諾」。他們就像是一個孩子在說:「你放了我,我就再也不和姐姐打架了。」毫無疑問,這孩子一定會再跟姐姐打架的,而那個唱歌劇的病人也一定會試圖繼續演唱。於是,在牙齒被拔光之前她就悄悄離開了醫院,因為她根本無法忍受不能表演的生活。

倒是在平時生活中,很多健康的人卻「老老實實」地履行跟老天討價還價中許下的承諾,比如,「我再也不吃肉了,你讓我生病的狗多活幾年吧!」

四、「世界在躊躇之心的琴弦上跑過去,奏出憂鬱的樂聲」——抑鬱

今年40歲的李女士,剛被提升為公司副總經理。正春風得意之時,造化弄人,不久前她發現陰道口大陰唇上有一顆黑痣,後來被確診為惡性程度很高的黑色素瘤。隨後她做了局部切除手術,但是腹股溝淋巴已經轉移。醫生告訴她想徹底控制已沒有可能,有條件的話可以做幾次化療,但是意義不大。此後,再來探視她的親友發現本來開朗、熱情的李女士變得整天沉默不語,顯得很虛弱,有氣無力,夜裡經常失眠,需要服用安眠藥才能入睡……精神科經過會診後認為李女士患了抑鬱症。

當晚期的病人對自己的病情再也無法否認,無力怒火沖天,更無法置身事外、討價還價的時候,取而代之的將是一種強烈的失落感——抑鬱。

每個垂死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抑鬱內容:得了乳腺癌的女人會擔心切除乳房後身材走樣;患了子宮癌的會覺得自己不再是個女人;長期的治療是個無底洞,多少人傾家蕩產到頭來也只換得人財兩空;因為長期生病不能工作,甚至生活不能自理,家庭怎麼支撐,老人怎麼照顧,孩子怎麼撫養……前面提到的那位歌劇演員,一聽說要拔掉全部的牙齒,還不是一下子嚇得魂不守舍,既震驚又沮喪。

我們可以把這些抑鬱看成是由「遭遇」引起的,它並不少見,也不難理解。面對這種病人,我們的第一反應通常是想讓他們高興起來,勸慰他們凡事要多看看光明的一面,「乳房沒有了不是還有乳房修復術嘛,乳房修復術不行,不是還有假乳嘛」,不要總盯著陰暗面,不要失去希望。其實這麼做多半也是為了我們自己,因為沒有人能夠長時間忍受對著一張臭臉,情緒也是會傳染的。

但是,人們往往忽略了一點,那就是病人在等待與這個世界永別的過程中所產生的悲傷——「生死抑鬱」。同「遭遇抑鬱」比起來,要消除這種抑鬱,鼓勵和安慰就顯得蒼白無力又不合時宜:鼓勵他們多看看事物光明的一面,等於是在說「你們考慮死亡的問題是錯誤的」。告訴他們不要那麼傷心,就更像是故意跟他們作對!因為我們每一個人,哪怕失去一位泛泛之交都難免會傷心,對病人而言,他要失去的是生命裡深愛的每一樣東西和每一個人,是「生人作死別」!這個時候,他們越是能夠盡情地發洩和表達自己的悲傷,反而越容易接受死亡。

「遭遇抑鬱」的病人有較強的溝通慾望,對他們來說,你需要時刻保持交流的熱情,並找到恰當的對話方式。但是「生死抑鬱」不同,它更需要的是心靈的交流,所以「生死抑鬱」的患者常常表現得很安靜,不需要或者極少需要語言表達。這時,手與手輕輕碰觸,溫柔地梳理病人的頭髮,或者靜靜地坐在他們身邊,便是最好的支持了。過多的探望和試圖讓他們「high」起來的做法,只會擾亂他們的心緒,適得其反。

五、「我已經請了假。兄弟們,祝我一路平安吧!我向你們大家鞠了躬就啟程了……我們做過很久的鄰居,但是我接受的多,給予的少。現在天已破曉,我黑暗屋角的燈光已滅。召命已來,我就準備啟行了」——接受

如果一個病人有足夠的時間(不是猝死),並且在前面得到了一些幫助,那麼他最終會進入臨死前的最後一步——「接受」。他們好像是用盡了生命中最後的情感,那些對活著的人、健康的人或者不必早逝的人的妒忌和憤怒,那些對失去眾多精彩事物的不捨和遺憾,那些糾結與崩潰……早已成了明日黃花。此刻,在他們心中,他們已經為自己舉行完了葬禮,悼念完畢,剩下的便是默默等待離去的那一刻。就像電影《返老還童》裡說的,「有時事與願違,你大可以像瘋狗一樣咆哮,怨天尤人,詛咒命運,悔不當初……但走到最後一刻,還是不得不安靜地放手歸去……」

但是接受並不意味著幸福,因為此時,病人幾乎已經沒有了任何感覺。他們找到了安寧,對一切事物都失去了興趣。他們希望單獨待著,不想被外界打擾。他們不希望有人來探望,無聲的交流替代了語言。對病人來說,一次握手,一個眼神,或者只是靜靜地靠在枕頭上,比許多「嘰嘰喳喳」的話更有意義。

但是,有時候會出現這樣一種矛盾的狀況:有些晚期病人明明已經走到最後的接受階段,但是他們的家屬和醫護人員卻仍鼓勵他們不要停,要抗爭下去,「與病魔作鬥爭」,永不服輸!有的患者家屬還會說:「如果你放棄了治療,你就是自私!你對不起我們!」

那麼,我們怎樣才能知道某個病人是過早放棄了自己,還是真正步入了最後的接受階段?

要知道,對於過早放棄自己的病人,通過振作精神和借助醫療手段是可以延長他們的生命的,但是,對於真正步入接受階段的人來說,你做的任何錯誤的努力,只會帶給他們一段痛苦的死亡經歷。

在下面這個案例中,你也許能找到答案:

王太太,58歲,腹部長了惡性腫瘤,痛苦不堪。在疾病面前,她表現得很勇敢,很少抱怨。在周圍人眼中,她也是出了名的樂觀與鎮定。但是在癌症復發入院後不久,王太太突然變得跟以前大不一樣,出人意料地消沉,幾乎把自己隔絕起來。醫護人員覺得蹊蹺,便給她安排了心理干預。心理醫生在X光室外的一張擔架上找到了蜷縮成一團的王太太。那會兒她剛做完檢查,覺得非常不舒服,背部疼得厲害。她跟心理醫生說:「我需要上廁所。」當心理醫生提出扶她去的時候,她又突然說:「不用了,我沒穿鞋,還是先回病房吧,我自己能去。」

與此同時,在醫院的另一個房間裡,王太太的先生和一群醫生正在開一場關於王太太病情的討論會。他們正商量著再動一次手術,也許有可能延長她的壽命。王太太的先生根本不能接受失去妻子的現實,他懇請醫生不惜一切代價扭轉局勢,創造奇跡!於是會議結果是,決定下一周對王太太實施手術。

一聽到這個消息,王太太的身體迅速垮了下來。幾乎就在一夜之間,她需要增加一倍的藥量才能止疼。她變得煩躁不安,不斷地尋求幫助,常常是剛打完針就要吃藥。可是她無力拒絕這次手術,隨著手術的臨近,她變得越來越緊張。最終,在手術室裡,她「發瘋」了,表現出強烈的精神錯亂,說自己遭到了迫害,開始大喊大叫。手術也因此不得不取消。

分析這個案例,我們可以從一開始王太太跟心理醫生說的那句話開始——「不用了,我沒穿鞋,還是先回病房吧,我自己能去。」這番簡短的話告訴了我們她的需要:讓我們盡可能地關心她,但是最重要的,是盡可能地保持她的自尊和理解她的願望!

後來,她與心理醫生的談話也進一步證實了這一點。王太太說:「我認為自己的婚姻是幸福的,有意義的,基本上沒有什麼缺憾。我希望自己能靜靜地離去,不要有人來打擾,即使他(指丈夫)也最好少來。我現在活著的唯一理由,就是他還是不能接受我將離去的事實。我很生氣,氣他不肯面對,我願意也已經準備好放棄的東西,他卻還不顧一切地緊緊抓住不放,不讓我走!」

只是,面對幾近絕望的家人,患者通常不會直接說出這樣的話。可是他們行為上的一些變化,卻能反映出他們內心真實的想法,應該引起周圍人的警覺。比如王太太一反常態地表現出消沉和手術前的過分焦躁不安,當然還有最後她在手術前的「奮力一擊」。

面對這樣的結果,王太太的先生完全蒙掉了。他說他本來夢想著手術能讓他們重新回到多年來一直幸福甜蜜的生活,可是現在美夢變得支離破碎,因為王太太在刻意疏遠他,最後還作出這樣的舉動。當被問到「那你知道你太太的願望是什麼」時,他突然沉默了,開始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想過妻子的願望是什麼,而是想當然地認為他們兩人的願望應該是一致的。

他無法理解晚期病人會進入一種接受狀態,在這種狀態下,死亡已被視為巨大的解脫。「愛是放手」,如果我們能允許並幫助病人逐漸離開那些他們曾經熱愛和留戀的人和事,他們也就能輕鬆地離開人世。塵歸塵,土歸土,善始善終,人生的旅途就此結束。

死亡是真理的時刻

這是兩年前的事情,那時候我剛滿19歲。一天晚上,我駕車送一位朋友回家。經過市中心的一個十字路口時,我停下車看了看兩邊,沒有發現任何車輛。於是我掛擋啟動,這時我聽到身邊的朋友失聲尖叫。緊接著,一道刺目的白光進入我的視線,一輛汽車開著頭燈呼嘯而至。我聽到一聲巨響,車的一側被來車狠狠地撞上,我立刻感到自己迅速地穿越一片黑暗,一個封閉的空間。

然後,我就發現自己飄浮到離地面兩米的地方,離事發地點有4米左右,這時候碰撞的回聲才剛剛消失。我看到一些人跑過來擠在車邊,我的朋友被從車里拉了出來,他還是一臉驚詫的樣子。這時候我看到了自己的身體,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無意識地看著一大堆人,突然發現裡面有自己。那些人努力地想把我從破碎的汽車裡拖出來。我的兩條腿都已折斷,浸在一片血泊中……

以上是一段瀕死體驗,發生在一場當事人幾乎喪命的車禍中。接下來,還有一段發生在近乎溺斃的意外中:

伴隨著一聲巨響,我經過一條黑暗的狹長地帶,所有童年的思緒、我整個人生的經歷都出現在這段通道的末端,它們在我面前閃爍。它們不是往常所說的圖像,更像是思緒的重現。我不能準確地描述出來,但它們就是在那裡。我的意思是,它們突然出現在那裡,也不是同時出現的,一閃一滅,但它們包括了所有事情,一次性包括了所有事情。我想到了我的母親,想到了我做錯的事情。我看到小時候做的荒唐事,想到了父母的感受,我後悔當時不該那麼做,我希望自己能回到過去,改變這一切,我希望自己從沒做過這些。

很多人,不管是否有過諸如此類的瀕死體驗,只要是在鬼門關走過一回,或者親歷身邊人的死亡,在他們「還魂」之後,都能感到人生有了煥然一新的質變,會充滿意義地重新去生活!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說「不能殺死你的,終將使你變得強大」,因為死亡讓人們「覺醒」!

在沒有被真正的死亡「當頭棒喝」時,人們卻總習慣處於「假死」狀態,按照固定的模式,行屍走肉般的活著:年輕時接受教育,然後找個工作,結婚生子,買房子,在事業上出人頭地,夢想有幢靠海別墅或第二部車子,假日和朋友出遊,然後準備退休。我們的生活單調、瑣碎、重複,把感情和精力浪費在芝麻大小的瑣事上,有些人面臨的最大煩惱甚至是下一頓吃什麼和明天穿什麼衣服……很少有人問自己下面的問題:「你這輩子做了些什麼?什麼對你是有意義的?你為他人做了什麼?」

即使有人在某個午夜失眠或者清晨驚醒,能偶爾思考到這些問題,那麼下一秒的想法,恐怕立即就是「等等再說吧」。但是,連物理學都能告訴你的人生哲理,你又為何不為所動、一拖再拖呢?——「每一個原子的互動,都包含原來粒子的毀滅和新粒子的產生。次原子世界不斷生滅,質量變成能量,能量變成質量。稍縱即逝的形狀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了,創造一種永無盡期、永遠創新的實體。」一年四季、天氣、一天的時間、閱讀這本書時屋內的光線、走在街上擦身而過的人……還有我們自己:我們做過的一切事情,我們去過的地方,曾經的信念……哪一樣不正在改變呢?

此時此刻我們能真正擁有什麼?

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下一秒可能是最後一秒,不要等到死亡真正降臨才去審視它的模樣。這年頭誰還會相信什麼「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鬼話,倘若真信了有來世,那你也應該知道,還有奈何橋上的孟婆湯。因此,如果不想一輩子被死亡的恐懼糾纏不休,不想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想起一生中後悔的事,梅花便落滿南山」,那麼,還等什麼?

善待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