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勝利反應

9.1.1 勝利姿態

我們經常會看到，戰爭或者比賽的勝利者通常會習慣性地做出一些動作，比如高舉雙手、高聲嘯叫，這些消耗很多能量的動作，原始動力旨在獲取更多的關注。

勝利是值得喜悅的事情，取得對抗性勝利結果的人，會產生積極情緒，情緒會調動能量儲備。因為贏了，意味著很多後續的收益，這些積極的刺激會讓勝利者的神經高度興奮。而戰鬥的時候，身體會儲備大量的能量用於腦力或者體力的較量。在戰鬥結束之後，需要將多餘的能量釋放出來，同時舒緩緊張的神經，使身體恢復到平常的正常狀態，否則長期興奮會導致神經系統與循環系統負擔過重。

很多慶祝的姿態，都是反重力的。

將雙手高高舉起是常見的表現勝利的動作，也是比較經典的反重力動作之一。如圖9-1和圖9-2。

圖9-1　雙手高舉的勝利反應

圖9-2　菲爾普斯在頒獎儀式上向觀眾揮手致意

球場上，如果運動員打入關鍵一球，觀眾經常可以看到進球後的各種慶祝動作，其中一個就是高舉雙手，躍起後撞胸。如圖9-3。

圖9-3　撞胸的勝利反應，常見於男性運動場合

兩個人一起慶祝的時候，還會互相高高舉起一隻手，做出擊掌相慶的動作（英文稱為「high five」），如圖9-4。

跳起來歡呼基本上是勝利後一套固定的組合動作，成語謂之「歡呼雀躍」。如圖9-5。

圖9-4　擊掌的勝利反應

圖9-5　跳躍的勝利反應

有的運動員在獲得勝利之後，還會來一個複雜的跳躍——後空翻，來表達內心的喜悅和興奮。如圖9-6。跳起來是經典的反重力動作，而歡呼則是獲取更多關注的一種炫耀方式，同時還能起到調整呼吸、消耗能量的作用。

圖9-6　後空翻的勝利反應

與跳起來相同的反應是取得勝利之後的登高。常見有比賽獲勝的運動員興奮之餘攀至高處或者繞場跑動，高高舉起一隻手向觀眾致意，其本質實是炫耀。如圖9-7。海拔高度的增加和跑動引起的被關注面積增加，能夠吸引更多的人看到並讚美。

圖9-7　高舉手臂的勝利反應

圖9-8　雙手高舉的勝利反應

比較隱晦的「登高」反應是舒展身體。其實每個人都可能做過這樣的動作，在完成一個比較有價值的工作之後（某種意義上講，這種情況也算勝利），會面對著窗外的朝陽（夕陽，或者有可能是深夜的城市燈光）長長地舒展身體，伸個懶腰。一方面可以活動頸椎和腰椎，鬆弛神經；另一方面，也會有成就感和對美好未來的期望（也許是更大的挑戰）油然而生。

其實，在高舉雙手表達勝利喜悅的同時，軀幹和腿就會自然挺直，讓整個人達到自然身高的極值。不能想像駝背腿彎曲的時候，怎麼會把雙手高舉（先天殘疾除外）來展示自己。如圖9-8。

圖9-9　抬腿握拳的勝利反應

另外，還有歡呼、大聲唱歌、長嘯、嘶吼等通過聲音來表達的方式，一方面把體內的能量轉化為聲音這樣的機械波消耗掉，同時，聲音的提高，也是獲取更多關注的一種炫耀方式；另一方面大幅度呼氣，同時減小吸氣的量來降低能量儲備。在很多涉險過關的勝敗遊戲中，勝者總是常常地吁出一口氣來放鬆自己。

勝利後消耗能量還有其他的方式，比如常見的「Oh, yeah!」動作，見圖9-9。抬起一條腿、緊握雙拳、全身肌肉收縮導致軀幹內曲，甚至可以達到誇張的程度。要做這麼一套複雜的動作，調動如此多的肌肉共同參與，會消耗很多能量和神經興奮。

當然，在心理測試這麼謹慎的情境中，被測試人很少會做出如此大幅度的複雜動作，經常使用的是一些精緻的細微複雜動作，來表達自己的喜悅和興奮，同時這些動作也頗具表演特徵。

9.1.2 勝利動作

我們按照從頭到腳的順序，將心懷優越感或勝利感的人常會做出的不經意動作列舉如下。

1.眉飛色舞

人們在講話的時候，眉毛是很少參與運動的。最多的眉毛動作，是吃驚的時候上揚，這個動作也是比較容易控制完成的動作，但是沒有人說話的時候頻繁揚眉。如果面部沒有疾病的話，眉毛保持安靜是大多數人的基線特徵。

當一個人產生優越感或收益感後，愉悅情緒會激發眉毛區域的活動，使得眉毛運動的幅度和頻率都大幅增加，而且眉毛運動的方式也多變起來。

如果觀察到行為人講話的時候眉毛的運動違反其平靜基線，變得變化繁複，同時配合語言和肢體動作，可以判斷其心態得意和鬆弛。

2.搖頭晃腦

女孩子在得意的時候，經常會滿臉笑意地將頭輕微地晃動幾下，不是搖頭的轉動，是左右傾斜的鐘擺式晃動，幅度很小，頻率很高，整個動作全部完成在1秒之內。這個動作貌似微小且快速，但其實需要比較多的能量才能故意表演出來，只有在情緒使然的時候，才會油然而生，當事人自己都不一定會注意到。

戲劇把這種經典的得意與炫耀動作放大、放慢，經過藝術加工後，在舞台上用來表示花旦的竊喜（注意，是「竊」喜）。因此，如果被測試人出現了類似的反應，則可以判斷其內心的勝利喜悅是真實的。

根據對上述勝利後反應的規律總結，可以得出結論：動作越大或者越複雜，需要消耗的能量就越多，對神經系統的興奮程度要求也越高。因此，如果在測謊過程中，被測試人表現出這類的反應，就可以判斷出其內心中積極情緒的真實性，因為靠偽裝和表演，很難瞬間做出這麼大的反應。

測試案例

矯正了男友行為的「得意」女孩兒

我們在研究情緒和反應之間的關聯關係時，曾經做過一類實驗。這個實驗的內容很簡單，是要求志願者在指定時間之內，講述一件自己最得意的事（當然，還有最悲傷的事、最鄙視的事、最高興的事、最憤怒的事等），在講述過程中錄像；講述完畢後，分析錄像中內容、情緒和微反應三者之間的同步匹配狀況。

情緒的變化不是突然產生、突然消失的。根據我們的研究，除了驚訝之外，其他情緒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逐漸積累起來、再逐漸消退的。當然，這其中「厭惡」也可能是由氣味或視覺刺激突然引發，但更多的時候，厭惡也是在不斷接受負面刺激後積累起來的。我們把這樣的規律稱作「情緒變化的曲線性」 。根據這個規律，實驗中要求講述者的講述時間為5分鐘。如果在講述的過程中能夠有真實情緒投入，並做到三者同步、一致，可以獲得我們的物質獎勵。

雖然實驗數據的規模比較小，但是所有講述者在描述到他們感到最得意的事情時，都會有統一的外在表現——能量充沛、動作幅度大或者動作繁複。

其中有一個女孩講述的是如何「矯正」了她男朋友癡迷於遊戲的過程。估計這個女孩可能學習過心理學的內容，在描述的時候，先引用了巴普洛夫的「條件反射」理論，又講述了胡蘿蔔加大棒的行為矯正模式（做對了事情給胡蘿蔔，為積極引導；做錯了事情給一棒子，為懲戒刺激），最後對自己的成果相當滿意。講到自己比較得意的部分，她神采飛揚，眼睛發亮，手的動作增多，頻頻配合「理直氣壯」的語言，身體挺直、趨前，下巴和臉保持微微抬起的姿態。

當我們的測試人員插話道，「你是不是研究過心理學中的『反條件反射療法』和『厭惡療法』 [1] 啊，把你男朋友當小白鼠了啊？」的時候，最經典的「搖頭晃腦」反應出現了，女孩子沒想到我們能把她矯正男朋友行為的事情，與著名心理學家的研究和實驗相提並論，強烈的被認同感和矯正男朋友行為本身的成就感，讓她的腦袋在1秒鐘之內，晃動了4次！

3.手指輪敲

在進攻反應中，我們曾經講過針對桌面的進攻動作，反映了行為人的憤怒情緒。但並不是所有手指敲桌面都是憤怒的表現，有一種手指敲擊桌面表達的是滿意或得意。

當行為人用一隻手的四根手指，或包括大拇指在內的五根手指，依次「嗒」「嗒」「嗒」「嗒」輕落在桌面上，且抬起後會做一個短時間的翹起並做空中滯停，然後繼續輪替落在桌面上，這個動作被稱為「悠閒手指」，是得意心態所特有的敲指方式。

圖9-10

4.直腿晃腳

抖腿的問題，我們曾經專題探討過，無論是基線不抖反應抖，還是基線抖反應不抖，都映射為負面情緒的反應。但是，當行為人把雙腿伸展開，接近伸直的狀態下腳踝撘疊起來，並以腳踝為軸晃動腳掌的話，則是愜意而舒適的心態表現，在對抗情境中，可以表示行為人出現了勝利反應，心態鬆弛且得意，如圖9-10。

在與此相同的原理支持下，雙肩的快速抖動、軀幹的小幅度高頻度晃動，或者軀幹依靠在有彈性的椅背上前後搖晃，都是鬆弛和愉悅的表現。

小問題引出大破綻

在一起刑事案件的偵查問詢過程中，偵查人員提問道：「你當初是怎麼找到並僱傭死者的？」

嫌疑人答：「我是通過電線桿上貼的家政廣告，打電話聯繫的。」

偵查人員再問：「當初談的多少錢？」

嫌疑人答：「200元每小時。」

偵查人員問：「200元每小時算很貴的價格了，你要她給你做什麼？」

嫌疑人答：「我愛人長久不在本地，我又懶，房子大半年沒打掃了，讓她給我做徹底打掃。這個價格還是打了8折，開荒打掃要250元每小時。後來她看我倆是老鄉，又是6個小時的活兒，就同意了。」

偵查人員彼此碰碰頭，確認本地的家政服務價格基本是這個行情，就沒有再追問這個方面的問題。

嫌疑人看到之後，嘴角抿出一絲笑意，倚在靠背裡，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輕輕敲擊扶手，同時伸直雙腿，雙腳也有輕微晃動。

這是典型的勝利反應，把嫌疑人的得意感和成就感暴露了出來。

在偵查過程中會涉及一些基礎問題，比如當地的物價、文化、常識等，這類問題可能與案情有關，也可能與案情無關。在沒有和案情建立關聯的時候，它們就是中性題，答出來不應有得意的情緒，答不出來不應有不自在的甚至害怕著急的表現。所以，就前面的這一個片段而言，嫌疑人的行為出現了不應有的情緒表現，屬於微反應破綻。

此後，在強大的邏輯設問與細節設問壓力下，同時配以物證質詢，嫌疑人供述了自己臨時起意想要猥褻死者，導致死者意外跌倒撞傷顱骨而死亡。

[1] 反條件反射療法：用一個新的聯結取代已形成的刺激—反應聯結。比如：假設一個人之前害怕蜘蛛，那麼療法就是在蜘蛛出現的同時，提供一些令人愉悅的事物（如：食物），從而使「蜘蛛—恐懼」聯結轉換為「蜘蛛—高興」聯結。厭惡療法：也是用一個新的聯結取代已形成的刺激—反應聯結，但這裡是將「令人愉悅的事物」替換為「令人厭惡的事物」。在這個案例裡，應該是在男友玩遊戲的時候，弄出些讓人厭惡的事物，逐漸改造「玩遊戲—愉悅」聯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