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厭惡的微表情形態特徵

在現實生活的人際交流中，鮮有如此誇張的外在表現，除非是故意表演給別人看的。更多由真實情緒所引發的厭惡表情，保留了嘔吐表情的部分結構形態，但與嘔吐相比，表現形式都溫和了很多。每種不同程度的厭惡，會表現為不同的表情形態。

5.3.1 不同程度的厭惡表情

隨著刺激源的力度從大變小，厭惡情緒中存在著不同程度的衍生。

1.生理厭惡

圖5-4

如果刺激源的力度很大，會讓人產生強烈的生理性厭惡 情緒，非常討厭刺激源，試圖遠離。厭惡不會有消滅刺激源（比如改變對方的想法）的慾望，單純是極度討厭，避免和刺激源近距離接觸發生任何關係。例如，圖5-4中表情恰到好處地體現了下嚥苦澀中藥的感受。

2.噁心

圖5-5

噁心程度的厭惡，可以由生理刺激引發，也可以由心理刺激引發。例如，聽說了一件齷齪的事情，或者看到了一幅骯髒的場面，都能夠引發圖5-5中的表情。這樣的刺激程度，能夠讓行為人產生接近生理厭惡程度的情緒感受，故而表情幅度較大。

3.輕蔑

圖5-6

刺激源力度減弱為中等的話，會讓人產生輕蔑 情緒。「輕」和「蔑」有細微差別。「輕」是「看不起」的否定，可以翻譯成「不怎麼樣」；「蔑」的本意是「目受傷而不明」，引申為不想看到的厭惡；根據新華字典，還可以解釋為對刺激源做出「小」（就是我們前面說的「低」）的評價。因此，輕蔑總體上表達了行為人對刺激源自上而下的排斥感。雖然也是排斥，但心態輕鬆很多，不需要消耗很多精神來應對。

4.不屑

圖5-7

如果刺激源力度很弱，會讓人產生不屑 情緒。不屑就是完全的輕視，除了看不起之外，根本就不用花力氣來加以排斥。 成語「不屑一顧」就形象地表明了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的不屑情緒。這是最輕微的一種厭惡衍生，很容易和笑容連在一起（因為內心完全輕鬆，優越感會引發笑意），形成「譏笑」表情，表達了非常輕鬆的否定評價。

綜合上述咬文嚼字，我們可以總結出厭惡情緒所有的共通性含義，那就是否定。有用力的否定，也有輕鬆的否定。所以，應用到心理測試的過程中，如果你觀察到了被測試人表現出厭惡類情緒的表情特徵（包括厭惡、噁心、輕蔑或者不屑），就可以直接得出結論：被測試人對刺激源的信息持否定態度 ，嚴重的拒絕接受，不嚴重的懶得搭理，自視甚高。

5.3.2 厭惡的表情特徵

生理性厭惡的樣子，與嘔吐相比，有一處明顯的不同：因為不需要為嘔吐創造通道，所以嘴不會如嘔吐動作中那樣張開得很大。如圖5-8所示。

圖5-8

這張圖是嘗到很難吃的味道或者氣味的表情。我們在聽到些噁心的話，或者看到厭惡的畫面時，也會做出相同的表情。如此強烈的面部表情肌肉形態（可以用扭曲來形容），在現實生活中可以產生比嘔吐表情更強烈的厭惡表意。因為，頦肌收縮，把下唇向上推起，使雙唇緊緊閉合在一起，是明顯的抑制嘔吐動作，符合文明社會中不能隨便嘔吐的規則。與嘔吐相比，這個表情更實際，不誇張。這樣的嘴部形態既可以理解為控制自己的表現，不能當眾吐出來（已經厭惡到極端了），也可以理解為拒絕接受任何難吃的味道這種原始表意。

構成厭惡表情的肌肉運動和面部形態特徵如下：

１皺眉肌收縮，雙眉皺緊；

２眼輪匝肌強烈收縮，緊閉雙眼，同時造成雙眉下壓；

３提上唇肌和上唇鼻翼提肌收縮，提升上唇，同時在鼻翼兩側擠壓形成鼻唇溝；

４頦肌收縮，將下唇向上強力推起，使雙唇緊緊閉合；下巴同時向上皺起，表面皮膚產生很多褶皺；下唇與下巴上的肌肉隆起之間形成深溝；

５降口角肌收縮，將嘴角向下拉，與提上唇肌的作用形成制衡，在嘴角兩側形成括號形紋路。

與此表情形態類似的其他厭惡表情，主要的區別在於嘴部形態。有的嘴部下唇鬆弛，嘴輕微張開，除了上唇之外，其他部分並不用力參與表情構成。如圖5-9所示。

圖5-9

有的嘴角會在頸闊肌的作用下，向兩側劇烈拉伸，使下唇拉平，表面皮膚變光滑，露出部分上齒，下齒被上齒部分遮擋。如圖5-10所示。

圖5-10

測試案例

血肉模糊的視覺刺激

要讓人產生如此強烈的厭惡表情，需要刺激源具備非常大的刺激力度。單純的問題刺激、語言刺激很難達成這樣的效果。在我們所做過的實驗中，只有《法醫學屍體解剖示教》錄像，以及一些血肉模糊的災後屍體照片讓被試出現了接近這種程度的厭惡表情。

這個表情特徵，和疼痛表情非常相似。與疼痛的細微差別之處在於，厭惡表情的上唇提升程度更大，鼻翼兩側溝紋的深度更深。也許，這是因為，觀看這些比較慘的視覺信息，會引發被試的自身傷痛感覺，但不是真的疼痛，所以演變成本能的排斥性厭惡。

5.3.3 噁心的表情特徵

刺激源力度降低，厭惡程度也隨之降低。當我們的排斥狀態稍微弱一些的時候，由上唇鼻翼提肌主導的厭惡就改由提上唇肌來主導控制，臉部的變形程度也就整體上輕一些。如圖5-11所示。

圖5-11

如圖中所示的噁心表情，可以分析出如下特徵：

１眼輪匝肌收縮的同時造成雙眉輕微下壓，皺眉肌同時參與收縮，形成輕微皺眉紋；

２眼輪匝肌輕微收縮，造成眼瞼緊張、輕微閉合；

３提上唇肌主導收縮，上唇向上提升；

４鼻翼被間接向上提升並向兩側拉伸，在鼻翼兩側形成淺溝紋；

５下唇沒有明顯形態變化，雙唇可能保持閉合，也可能輕微分開。

可以看出，在表情肌肉運動整體減弱的情況下，最突出的特徵還是提起上唇，提升鼻翼和隨之形成的鼻翼兩側溝紋，其次眼睛和眉毛的關注形態也是比較突出的特徵。

達爾文在《人類和動物的表情》一書中，也曾經講到過，厭惡有時也會在看不到上唇變化（比如被濃密的鬍鬚遮擋）的情況下表露出來，只要觀察到鼻翼兩側的深紋，加上眼睛、眉毛，就能充分表達。

測試案例

為求出名而拍攝大尺度照片

通常，我們在談論一些以「審丑」而被眾人熟知的網絡紅人時，會不由自主地出現這個表情。如果再加上畫面的刺激，效果會更明顯。

我們測試過一個非常希望出名的年輕女孩，她拍攝過一些尺度較大的曖昧風格照片，試圖通過這種方式引起關注，然後在演藝圈中安身立命，獲得發展。為了確定她的行為動機，我們準備了某著名網絡紅人「X姐」的照片和參加過的電視節目視頻。當女孩看到她的照片和視頻時，臉上立馬出現了圖5-12中的表情。

圖5-12

通過分析這個自然的表情反應，我們確認她對「X姐」的外表心存厭惡。

但是，對隨後播放的若干段電視節目視頻剪輯，女孩的臉上則流露出了極大的興奮和關注。儘管「X姐」在節目中進行了豪放、自信的各種表演和侃談，但並沒有增加女孩的厭惡感。通過對女孩視線方向變化的捕捉和分析，我們注意到，她的興奮度增強，和不斷更替出現的各大電視台台標存在直接關係。因此，我們分析的結論是：女孩很希望也做到如此被人關注、如此出名，能夠參加各大電視台的節目錄製是會讓她興奮的刺激源。而感覺噁心的厭惡，僅僅停留在對「X姐」外貌的厭惡上，對於她的「審丑」爆紅方式，則沒有意見。

5.3.4 輕蔑和不屑的表情特徵

淺的厭惡表情是看不起，「輕蔑」和「不屑一顧」是對這種情緒很好的表述。如圖5-13所示。

圖5-13

在輕蔑和不屑表情中，只有提上唇肌的運動。具體形態特徵如下：

１眉毛不再皺起和下壓，眼睛形態也幾乎沒有變化；

２提上唇肌輕微收縮，上唇輕微提升，上唇線較正常形態略微拉平；

３由於提上唇肌的作用仍在，所以鼻子周圍的變化還是比較明顯的。鼻翼輕微提升、側拉，鼻翼兩側與提升的臉頰形成淺溝紋；

４在不屑的表情中，由於內心的輕鬆和優越感，通常會產生輕微笑意。

這樣的輕蔑、不屑表情可以理解為對強烈厭惡表情的改進，是存在更多克制的版本。通常，這種程度的厭惡是來自於對醜陋的外形、笨拙的思維或動作，以及沒有品位的風格產生的輕視和否定。

有的時候，行為人內心中有強烈的優劣對比，會因自己的優越感而導致單側上唇提起，連帶這一側的嘴角上揚，看起來像是一個不完整的笑容。更有甚者，行為人為了表達自己內心的不屑一顧，還會特意加大這種笑意的表達。如圖5-14所示。

圖5-14

譏笑 中，與上揚嘴角同側的眼睛也參與到表情中來，眼瞼在眼輪匝肌的輕微收縮下，做出一定程度的閉合動作，輕微提升的臉頰和收縮的眼輪匝肌，在下眼瞼下方擠壓成一道淺溝紋。通常還會配合一個輕微而快速的呼氣，可能通過鼻孔，也可能通過張開的嘴角。

一旦你觀察到，別人的臉上自然流露出了這樣的神情，就可以斷定對方內心深處已對你進行了否定，而且還是抱著隨意就能把你踩在腳底下的那種強烈的優越感對你進行的否定。

而冷笑 ，是一種常見的輕蔑，它與譏笑之間的區別，在於冷笑沒有明顯的眼部形態。用白話講，就是冷笑中看不到眼睛的笑意，只有嘴部的不完整笑容形態。如圖5-15所示。

圖5-15

5.3.5 厭惡的微表情形態特徵

厭惡、輕蔑、不屑和譏笑，都屬於不同程度的厭惡情緒。所有厭惡情緒的面部表情，都存在一個同樣的特徵形態，那就是上唇提升，鼻翼隨之提升，鼻翼兩側出現溝紋。所不同之處，在於肌肉運動的程度和其他面部器官的配合程度。

鼻子在其他表情中的作用都不那麼重要，但在厭惡情緒產生的時候則成了典型指征。當臉上沒有其他明顯變化的時候，鼻子的形態改變和鼻翼兩側的溝紋同時發生，都可以讓我們輕鬆地通過這個特點，判斷出厭惡的存在，即使上唇的動作被遮擋住也沒問題。如圖5-16所示。

圖5-16

因此，厭惡的微表情形態特徵，也就是厭惡表情的必要特徵，就是提上唇肌和上唇鼻翼提肌的運動。 外觀上看起來是上唇提升，鼻翼兩側有鼻唇溝。在受到有效刺激的前提下，如果被測試人臉上出現了這樣的特徵，則可以斷定其內心生出厭惡情緒。而厭惡情緒的根本表意，是否定。

趣味案例

海歸下屬譏笑總監的方言口音

如果你遇到一個極其愚蠢的人（當然是你自己認為他很愚蠢），這個傢伙還要不自量力地來挑釁你，你認為自己有瞬間搞定他的能力，由於彼此之間的實力差距過於懸殊，你就會呈現出這種不屑的神情。如果對方是嚴肅而認真的，也許你的表情僅僅會停留在不屑；但如果對方嘗試著做出些笨拙而愚蠢的行為（動作或語言），你就會不由自主地露出譏笑的神情。

有次和某IT企業中層一起開會，大家討論公司某個互聯網應用產品的改進方案。由於設計方案中用到了大量的英文詞彙，所以所有的人都是半中半英地混著說。當開發部門的技術總監操著帶有方言痕跡的口音進行解說時，我注意到他的某個下屬臉上閃現了非常輕微的譏笑神情。

總監在開發經驗和技術能力方面，是公司公認的牛人，所以可以判斷，這個譏笑一定不是針對修改方案的。會後我問總監，XXX是不是有留學背景，他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這證明，之前的判斷是正確的，那個下屬的不屑笑容是由總監不夠標準的英語口音引發。由於對自己的英語發音非常得意，因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內心的情緒。

測試案例

介意自己體型的小胖子

我們曾經測試過一個小胖子，期間的一道核心問題是他對自己的體型是否介意。由於他是學習刑事偵查專業的，所以我們從「測謊」技術開始聊起。

問：您覺得傳統測謊儀（測謊）的效果怎麼樣？

答：還可以吧。從敏感程度和客觀性來講，對於排除犯罪嫌疑人，還是比較準確的。做過了，只要不是真忘了，只要說沒做過，肯定能被捕捉到。

【表情：沒有明顯變化，保持基線的笑瞇瞇的樣子。】

問：您覺得我們的微反應心理測試技術用來測謊怎麼樣？

答：不是特別瞭解，聽你們介紹來看，可能還行吧。

【表情：上唇提升，單側嘴角上翹，同側眼睛瞇得更緊，呈「不屑的笑」狀。】

問：其實您並不完全認同，僅僅是覺得我們介紹的內容還算有邏輯，但並不認同測試的準確性，對嗎？

答：（有點驚訝和尷尬，轉瞬即逝）呵呵，我是覺得這種測試技術應該能被當事人的主觀表演所干擾。

問：您覺得自己的體型是不是偏胖了？

答：是有點胖。

【表情：恢復至笑瞇瞇的樣子，看起來波瀾不驚。】

問：您自己介意嗎？會不會覺得不夠好看？

答：我也沒辦法啊，順其自然好了。

【表情：再次出現單側嘴角上翹，同側眼睛瞇得更緊的笑容，但這次的笑容有些僵硬。】

分析：

根據其基線狀態（笑瞇瞇的樣子），以及對同質問題的不屑（微反應心理測試）反應確認，在回答是否介意自己的體型偏胖時所出現的表情證明，內心是比較介意的。所回答的「我也沒辦法啊」表達了自己對體型的不認同但無奈的心態，與表情表意吻合，「順其自然好了」則延續著無奈的表意，加入了「不太介意」的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