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詼諧及其與潛意識的關係

(1905)

彭舜楊韶剛譯

宋廣文校

楊韶剛修訂

按語

本文是弗洛伊德論述潛意識的專論之一。全文分為三部分:分析部分、綜合部分和理論部分。分別就詼諧的技巧、目的、動機、心理起因及詼諧與夢、潛意識的關係做了深入的探討。文中所涉及的詼諧、滑稽、幽默、夢等問題,不僅有助於對潛意識的瞭解,而且還具有更廣泛的人類學、美學、語言學意義。

英文版編者導言

目前這個名為《詼諧及其與潛意識的關係》的全新譯本是由詹姆斯·斯特雷奇翻譯的。

在討論詼諧與夢的關係時,弗洛伊德曾提到他“從事詼諧問題研究的主觀原因”(第173頁1348)。簡言之,它起因於這樣一件事:弗利斯(Fliess)在1899年秋閱讀《釋夢》的證據時,曾抱怨夢裡有太多的詼諧。《釋夢》(1900a,標準版,第4卷,第297~298頁)的一個腳注已對這段情節做了闡釋;由於我們擁有弗洛伊德1899年答覆弗利斯抱怨的信件,所以我們能準確斷定此事發生的年代。這封信寫於1899年9月11日,地點為巴伐利亞州的貝希特斯加登。正是在這裡,弗洛伊德為《釋夢》進行了最後的潤色,並宣佈他打算在書中為看來是詼諧的夢裡所呈現的稀奇古怪的事實做出解釋(弗洛伊德,1950a,信118)。

無疑,這件事是一個催化劑,促使弗洛伊德更加密切地注意這個主題;但這卻不可能是他對詼諧問題感興趣的起因。有足夠的證據表明,這一課題早在幾年前就存留於他腦海中了。從他立即答覆了弗利斯的批評,以及他在《釋夢》中(標準版,第5卷,第605頁)論及“喜劇”效果的機制,並由此預先否認了該書最後一章的一個主要觀點的事實,均證實了這一點。但不可避免的是,弗洛伊德一開始著手夢的嚴密調查,就對夢本身或夢的聯想中頻繁出現類似於詼諧的結構而深感震驚。《釋夢》中隨處可見這一事實的例證。但這一事實的最早的記錄可能是卡西利·M夫人(Frau C?cilie M.)的“雙關夢”(punning dream)。該夢在《癔症研究》(1895d,標準版,第2卷,第181頁)的腳注中進行了報道,這是關於伊莉莎白·R小姐(Fr?ulein Elisabeth von R.)病歷的腳注。

不過,除了夢以外,還有其他證據表明,弗洛伊德對詼諧表現出來的早期理論興趣。在1897年6月12日寫給弗利斯的信(弗洛伊德,1950a,信65)中,他先援引了一個有關兩個“乞丐”的笑話,接著寫道:“我必須承認,在過去一段時間裡我一直在編輯一本具有深遠意義的有關猶太人的軼聞趣事的選集。”幾個月後,即1897年9月21日,他又“從我的選集中”引用了另一個猶太人的故事(出處同前,信69)。此外,在弗利斯的信件及《釋夢》(特別參見第五章第二節,標準版,第4卷,第194~195頁)中,也有許多其他的故事。自然,正是從這本選集中,弗洛伊德衍生出了大量作為其理論主要依據的軼聞趣事的例子。

大約在這段時間,李普斯(Theodor Lipps,1825~1914)也給弗洛伊德以很大影響。李普斯是慕尼黑大學的一位教授,他撰寫了一些心理學與美學的著作,並引進了“感情移入”(empathy)這一術語。弗洛伊德對他的興趣可能最初始於1897年的一次心理學大會,李普斯在會上宣讀了一篇有關潛意識的論文,弗洛伊德為之吸引。《釋夢》,標準版,第5卷,第611頁以下)最後一章的冗長討論正是以此事為基礎的。從弗利斯的信中我們可以發現,在1898年八九月間,弗洛伊德正在讀李普斯的早期著作《心理生活的基本事實》(1883),再次對李普斯就潛意識問題進行的評論產生了深刻印象(弗洛伊德,1950a,信94、95、97)。不過,李普斯在1898年還出版了另一本著作,這一次它所探討的是另一個更為特殊的主題——《喜劇與幽默》。誠如弗洛伊德在此問題研究一開始告訴我們的那樣,正是這一著作,激發了他對這一主題的研究。

弗利斯的關鍵性的評論為弗洛伊德對此課題的研究撒下了希望的種子。不過,儘管如此,弗洛伊德亦是在好幾年以後才摘取到豐碩的果實。

1905年,弗洛伊德出版了三部主要著作:《對“杜拉”的分析》,雖然此書在4年前就寫了大部分,但直到是年秋季才出版;《性學三論》和《詼諧及其與潛意識的關係》。後兩本書的寫作是同時進行的:厄內斯特·瓊斯(Ernest Jones,1955,第13頁)告訴我們,弗洛伊德將兩部手稿放在兩張毗連的書桌上,依據其心境的不同決定到底寫哪本。這兩本書幾乎同時出版,無法斷定孰先孰後。《性學三論》的書號是1124,《詼諧及其與潛意識的關係》的書號則是1128;但瓊斯(出處同前,第375頁注)說後一數字是“錯誤的”。1349這也許意味著出版的先後順序應顛倒過來。但在同一自然段中,瓊斯確信《詼諧及其與潛意識的關係》出版在《性學三論》之後。其確切的出版日期肯定早於6月初,因為6月4日維也納日報《時代報》(Die geit)刊登了一篇很長的讚揚性評論文章。

該書後來的經歷與弗洛伊德這一時期寫下的其他主要著作大不相同。《釋夢》、《日常生活心理病理學》及《性學三論》在其後的版本中均有增補或修改,乃至面目全非。《詼諧及其與潛意識的關係》1912年再版時有6處小的增補,而沒有更深刻的變化。1350

這種情況似乎有可能與該書在某種程度上不同於弗洛伊德的其他著作這一事實有關。弗洛伊德本人可能也持這種看法。在其他著作中,他相對較少地提及《詼諧及其與潛意識的關係》1351;在《精神分析導論》(1916~1917)第15講中,他說過《詼諧及其與潛意識的關係》曾導致他走過一段短暫的彎路;在《自傳研究》(1925d),標準版,第20卷,第65~66頁,談及此事時似乎流露出些許輕視的口吻。出乎意料的是,間隔20多年後,他發表的《幽默》(1927d)的短文重新提出了這個一度中斷的話題。在該文中,他運用新近提出的心理結構觀闡明了有關一個費解的問題的新觀點。

瓊斯將這一情節說成是弗洛伊德著作的最鮮為人知之處。對非德國讀者來說,這肯定是事實,而且根本無須驚訝。

“Traduttore-Traditore!”(翻譯(家)—叛徒)這一單詞——弗洛伊德下文討論詼諧時用的一個詞(第34頁)——在本卷的扉頁上應適當地飾以醒目的顏色。對譯者來說,翻譯弗洛伊德的著作難免會遇到很多困難。但本卷卻是一個特例。像翻譯《釋夢》、《日常生活的心理病理學》等著作那樣,在翻譯本卷時,我們或許會在更大程度上遇到大量的牽涉到其詞彙無法翻譯的情景。在此,我們只能像在其他情況下那樣,僅僅對本版本所採用的相當堅定的策略進行解釋。在過去處理某些棘手的事例時,我們通常採用下述兩種方法中的一種——要麼將這些棘手的事例完全拋棄,要麼代之以譯者自己的事例。然而,無論兩種方法的哪一種,都不適於一個打算給英語讀者盡可能準確地展現弗洛伊德本人思想的譯本。因此,在這裡我們將滿足於提供德文原版中的關鍵詞語,並盡可能簡潔地在方括號裡或腳注中對其做出解釋。當然,在這一過程中,詼諧不可避免地會消失。但應當記住的是,無論採取哪種方法,所消失的只是部分,有時是弗洛伊德論點中最有趣的部分。並且可以設想的是,所消失的部分不是作為一時的消遣的部分,而是已在讀者視野中的部分。

然而,在翻譯這本特殊的著作時,還存在著大量的更為嚴重的困難——貫穿全書的專門術語的困難。或許源於神秘的天意(探究其原因將非常有趣),涵蓋本書所討論的這些現象的英文和德文術語似乎從來就沒有巧合:不是過於狹窄就是過於寬泛——彼此之間裂縫永存,或者重疊。對本書而言,擺在我們面前的主要問題是標題“Der witz”。將它翻譯成“Wit”勢必帶來令人遺憾的誤解,在日常英語裡,“wit”和“witty”含義極為有限,僅適於那種最精煉、最需智慧的詼諧。稍加審視就可發現,本書所舉事例中所顯示的“Witz”和“witzig”的含義要寬泛得多。1352另一方面,英文“詼諧”(Joke)一詞似乎過於寬泛,也涵蓋了德文“Scherz”的含義。在類似於這種困境中,唯一的解決辦法似乎是選用一個英文詞來代表某個相應的德文詞,並使它們始終保持一致。即便遇到在某個特定的上下文中其含義總是錯誤的,也要如此。運用這一方法,讀者至少能對弗洛伊德所用術語的含義形成自己的結論。因此,縱觀全書,“Witz”就是“詼諧”的意思,“Scherz”則為“俏皮話”之意。翻譯形容詞“witzig”的麻煩更大。在多數情況下,“witzig”只是作為“Witz”的限定性形容詞來使用。在《簡明牛津詞典》中,的確有形容詞“joky”(詼諧的),但未加註解。此間省去了譯者無數拙劣的迂迴說法,但譯者承認沒有勇氣使用它。“Witz”被譯成“wit”的地方只有兩三處(如原文第140頁)。在這些地方,這個德文詞被用做“心理功能”而非“心理產物”(如前面那個腳注所解釋的那樣),並且,似乎不可能找到相應的英文詞加以替換。

翻譯德文詞“das Komische”與“die Komik”亦會遇到麻煩,雖然麻煩不那麼大。人們試圖區分這兩個術語,以“comic”(喜劇)代表前者,以“comicality”(喜劇性)代表後者。但鑒於第144頁該段末尾的情況,我們未用這一譯法。在該段落中,前後相繼的兩個句子中出現了這兩個不同的術語,它們的含義雖然相同,但僅僅是為了“致雅變化”(elegant variation)的目的才交替使用的,因此我們系統地採用了這個非常造作的英文詞“comic”(喜劇)來代表上述兩個德文詞。

最後,還應看到,理當用來代表德文詞“H u m o r”的英文詞“humour”(幽默),在其處於某些上下文關係之中時,英國人聽起來肯定不自然。這個詞在今天已很少為人使用:除了在“幽默感”的短語中之外,它很難出現。然而,在這裡讀者又再次獲得了一個由自己獨立決定弗洛伊德所運用的這個詞的含義的機會。

我們衷心希望,這些困難(畢竟只是表現上的困難)將不會從一開始就將讀者嚇住,本書充滿了引人入勝的材料,其中許多是弗洛伊德其他著作所沒有的。除《釋夢》外,其所包含的對複雜心理過程的詳盡闡釋,沒有任何著作能與之相媲美。它的確是同一個天才所迸發的產物——他為我們撰寫了一部巨著。

第一章 分析部分

一、引言

(一)

凡是有機會隨時考察美學與心理學中闡釋詼諧性質及其所處地位的人,恐怕不得不承認,哲學對詼諧的研究遠未達到詼諧在我們心理生活中所應該起到的作用。只有為數不多的思想家深入探討過詼諧問題。但是,在討論過詼諧的那些人當中,有小說家讓·保羅(Jean Paul)(裡希特)、哲學家費捨爾(T.Vischer)、費捨(K.Fischer)和李普斯等著名人物。但他們只是把詼諧這個主題作為陪襯,主要研究興趣則轉向於更具綜合性、更有吸引力的喜劇(comic)問題上去了。

從這些文獻中獲得的第一印象是,除非將詼諧與喜劇聯繫起來,不然,對詼諧的任何處理都是非常不切實際的。

按照李普斯(1898)1353的說法,詼諧是“某種完全主觀的喜劇的東西”——亦即某種由我們所創造,依附於我們的行動,依附於我們總是處於主體位置,而不是客體的位置,更不是有自由意志的客體位置的喜劇(同上書,第80頁)。他還進一步對此進行了解釋。他指出,一般說來,我們稱詼諧為“喜劇的東西”的任何有意識的和成功的再現,不管喜劇是觀察到的還是實際情境之中的(同上書,第78頁)。

費捨(1889)借助於漫畫來說明詼諧與喜劇之間的關係。按他所說,漫畫處於詼諧與喜劇之間。喜劇同時與某種表現形式上的醜陋相聯繫:“如果它(醜陋的東西)被隱藏著,它一定會被人用觀察事物的喜劇方式揭示出來;如果只被稍加注意或完全未得到注意,它一定會被人弄得明顯,以便達到清晰並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通過這種方式;漫畫便產生了。(同上書,第45頁)——我們整個的精神世界,我們的思想和觀念的理智王國,在得到外部觀察之前並未展現出來,它既不能直觀地,也不能形象地直接為人所想像到和看到,它還包含著抑制、弱點和畸形——大量荒唐和喜劇的對比。為了突出這些對比,並使之接近於審美要求,就需要一種不僅能直接使人想見客體而且其本身就能對這些想像進行反思並使之澄清的力量:一種能闡明思想的力量。唯一的這樣的一種力量便是判斷。詼諧就是一種產生喜劇性對比的判斷;它在漫畫中發揮著無聲的作用,但只有處於判斷中它才能獲得其特有的形式及其所展示的自由領域。”(同上書,第49~50頁)

顯然,李普斯在喜劇範圍內將詼諧區分出來的特徵歸結為動作,歸結為主體積極的活動,但費捨則將區分的詼諧的特徵歸之於它與對象的關係。在他看來,這種關係乃是思維領域內掩藏著的醜陋性。我們不可能測定詼諧的這些定義的有效性——的確,它們確實不易弄懂——除非把它們重新置於它們原來所處的上下文之中加以考慮。因此,我們有必要先讀完這些作者對喜劇的描述,才有可能從中瞭解有關詼諧的鳳毛麟角。不過,在其他章節裡,我們又發現,無須關注詼諧與喜劇的關係,上述作家能描述詼諧的基本的、一般來說是有效的特徵。

最令費捨滿意的詼諧的特徵似乎是如下所述:“詼諧是一種遊戲性的判斷(playful judgement)。”(同上書,第51頁)為了更清楚地闡明這句話的意思,他進行了這樣的類比:“恰如審美自由寓於對事物的遊戲性的注視。”(同上書,第50頁)在另一處(同上書,第20頁),他又將對客體的審美態度的特點看做是由這種狀況促成的:我們絲毫不問及這一客體的任何情況,特別是不問及它對我們強烈的需求的滿足,但我們卻滿足於注視該客體的樂趣。和工作相比,審美態度是遊戲性的。——“從審美自由裡,還可能產生一種判斷,一種擺脫了常規的判斷,按其起源,我將它叫做‘遊戲性的判斷’(playful judgement)。這一概念包含著上述的‘第一個決定因素’。該因素即便不是完整的程式,亦能解決我們的問題。‘自由導致詼諧,詼諧亦導致自由’。”讓·保羅寫道:“詼諧僅僅是觀念的遊戲(同上書,第24頁)。1354”

長久以來,有一個受人喜歡的定義:詼諧是在不相似的事物——亦即暗含類似性的事物——之間發現相似性的能力。保羅以詼諧的形式表達了這種想法:“詼諧是位喬裝打扮的神父,他將每對夫婦都撮合在一起。”費捨爾又給這句話加了註解[1846~1857,第1卷,第422頁]:“他最喜歡的是將親戚們並不贊同的一對男女進行聯姻。”然而,費捨爾卻認為存在著沒有比較的詼諧——因而無疑也是不必發現類似性的詼諧。因此,與保羅稍有不同,他把詼諧定義為,能夠將一些實際上在內容和內在聯繫上互不相干的觀念迅捷地聯結在一起的能力。另外,費捨強調這樣的事實:在大量的詼諧判斷中,人們發現的不是相似,而是差異;李普斯則指出,這些定義和作為詼諧者擁有的一種能力的詼諧活動有關,而不是和他所製作的詼諧有關。

其他已提出的,或多或少有些相關的描述或定義詼諧的觀點是:“觀點的對比”、“胡說的意義”(“sense in nonsense”)、“困惑與啟示”。

克勒佩林(Kraepelin)1355的詼諧定義所強調的是對比的觀點:“詼諧是兩種在某些方面相互對比的觀念的任意聯繫和聯結,其通常手段是語詞聯繫”。李普斯之類的批評家毫不費力地指出了這一公式的所有不足;但他並不能使自己排除對比因素的存在,而僅僅是從其他方面對此做了解釋。“對比是存在的,但不是某種附屬於這些語詞的觀點之間的對比,而是語詞的意義與無意義之間的對比或矛盾。”(李普斯,1989,第87頁)他曾舉例說明如何理解這一觀點:“對比得以產生,僅僅是因為……我們可以賦予對比以詞的意義,但卻不能賦予對比以意義。(同上書,第90頁)。”

假使最後這個觀點得到進一步的發展,“意義與無意義”之間的對比就變得重要了。“我們某時看起來有意義的東西,現在看起來卻毫無意義了。在這種情況下,那就是構成喜劇過程的東西……當我們出自心理學的需要賦予某一說法以某種意義時,這個說法就顯得很詼諧。但我們這樣做,又把它取消了。借助於這種‘意義’(significance)我們得以理解各種事物。我們把‘意義’(sense)賦予一種表達,又知道從邏輯上來說它不可能有任何這種意義。我們發現其中有個真理,然而,根據經驗法則或思維的一般習慣,我們又不能從中找到這一真理的存在。我們認定它具有超越其真實內容的邏輯的或實際的後果;但一旦清楚地識別這一表達的性質,我們又只有否認這些後果。在每一個例子中,詼諧的話語在我們身上所喚起的,同時也是喜劇感受賴以寄身的心理過程,存在於從意義的賦予、真理的發現、結果的認定到對相對無意義事物的意識或印象的瞬即轉變之中”(同上書,第85頁)。

然而,無論這場討論聽起來有多麼精密深奧,但問題卻會產生,即就詼諧與喜劇的不同而言,喜劇感受所賴以寄身的有意義與無意義事物之間的這種對比,是否也有助於對詼諧這個概念的界定。

“困惑與啟示”的因素也促使我們深入思考詼諧與喜劇之間的關係問題。康德(Kant)1356對喜劇做過一般的探討,他認為喜劇具有某種僅能蒙騙我們於一時的明顯特點。海曼斯(Heymans,1896)則闡明了喜劇的效果如何產生於繼迷惑之後而來的啟示。他引證海涅(Heine)說的一個高明的詼諧來說明他的意思。海涅說他的一個角色可憐的彩票掮客,赫希·海厄辛斯吹噓偉大的羅特希爾德男爵視他為同等人——相當地“famillionairely”1357驟然一看,這個表達該詼諧的詞彙犯了構成法的錯誤,不可理解、不能接受而且莫名其妙。正因為如此,它使人迷惑。撥開困惑的迷霧,理解這一語詞的含義,喜劇效果便產生了。李普斯(1898,第95頁)進一步補充了這一觀點。他認為繼啟示的第一階段——即令人困惑的語詞意味著這個或那個——之後是第二階段。在這一階段,我們意識到這一無意義的語詞先令我們困惑,隨後才將其真實的意義展現給我們。正是只有這第二次啟示,這種發現,才使一個按普通語言學的用法,毫無意義的語詞構成了整個事件的關鍵——影響到問題的徹底解決。只有這第二次啟示,才導致了喜劇效果的產生。

對我們來說,無論這兩種觀念中的哪一個使問題變得更清楚,這場有關困惑與啟示的討論都能使我們更接近於一個特殊的發現。因為如果海涅的“famillionairely”的喜劇效果取決於外表毫無意義的語詞問題的解決的話,那麼,“詼諧”肯定無疑地歸因於該語詞的形成及由此而形成的該語詞的特徵。

詼諧還有另一個特徵,這一特徵與我們已經考慮過的上述特性毫無聯繫,但在權威們看來卻是不可或缺的。讓·保羅說(1804,第2部分,第42段):“簡潔乃妙語的形體與靈魂,它就是它的自我。”這句話不過是莎士比亞的劇本《哈姆雷特》(第二幕第二場)中那個饒舌老人所言之語的更改而已:

既然簡潔乃妙語之魂,

既然長篇大論會為他肢解

繼而剩下外表華麗的詞藻

那麼,我還是言簡為好。

在這一點上,李普斯(1898,第90頁)所做的有關詼諧的簡潔性的說明是非常重要的:“詼諧說它不得不說之事,並不總是用很少的詞,而是用太少的詞——亦即,所用的詞未達到嚴密邏輯或普通思想和言語方式的最低要求。詼諧實際上是通過不說而說了它不得不說之事。”

從詼諧與漫畫的聯繫中,我們已經看到,它們“一定要使暗含或隱藏之物顯露出來”(費捨,1889,第51頁)。我之所以再次強調這一決定性因素,是因為它與詼諧本質的關係比與詼諧是喜劇的一部分的關係更為密切。

(二)

我完全清楚,摘自作家們有關詼諧的這些不充分的隻言片語並不一定是正確的。考慮到我在對如此複雜且微妙的思維做絲毫不差的正確描述時可能遇到的困難,我不能不使那些好奇的求知者花較大力氣從原始資料中獲取他們想要的信息。但我不敢保證他們將滿意而歸。上面羅列的那些作家所提出的有關詼諧的特徵和標準——活動性,與我們的思想內容的關係,遊戲性判斷的特徵,不相似的東西之間的匹配,對比的觀點,“胡說的意義”,困惑與啟示的相繼發生,隱含意義的顯露,妙語的獨特簡潔性——所有這些,在我們乍一看是如此中肯,如此容易為事例所證實,以致我們不可能有低估這些觀點的危險。然而,它們不過是些隻言片語,我們希望看到它們能夠聯結為一個統一的整體。我們有權要求一部傳記通過一系列軼聞趣事對一個人的人格做出描述;然而,當一切都說了和做了之後,它們對於我們關於詼諧知識的增加並不會比一部傳記做得更好。我們對於可能存在於那些分離的決定因素之間的聯結仍一無所知,比如詼諧的簡潔性與遊戲性判斷的特徵之間究竟有何關係。我們還想瞭解,為了成為一個適當的詼諧,詼諧是否必須滿足所有這些決定因素,抑或只滿足部分即可。如果答案是後者,那麼,哪些決定因素可為其他因素所替代,哪些決定因素又是不必要的。我們也希望依據看來是不可缺少的特徵對詼諧進行分組和歸類,我們從文獻中所發現的歸類,一方面基於詼諧中採用的技術性方法(如雙關語或文字遊戲);另一方面,也基於詼諧在言語中的運用(例如,用於漫畫、特徵刻畫以及冷落目的之詼諧)。

因此,對於闡明所有新的揭示詼諧奧妙的目的,我們不應該有什麼困難。為確保成功,我們有兩條道路可以選擇:要麼導入新的視角進行研究,要麼通過集中注意或增進興趣,竭力洞察得更加深遠一些。我們可以確保,至少在後一方面我們不會失敗。令人驚訝的是,為達到他們的研究目的,權威們均滿足於少量的已得到認可的詼諧事例。並且,他們每個人均從其先驅那裡選取同一事例。我們一定不要推卸責任,即分析那些曾幫助第一流的權威研究詼諧問題的同樣事例。但我們仍試圖將目光對準新的材料,以便為我們的結論奠定一個更廣泛的基礎。因此,很自然,我們應該選擇一些詼諧的例子作為我們研究的主題,在我們的生活過程中,我們自己曾被這些例子最深刻地打動,這些例子也使我們笑的最多。

詼諧這個主題值得如此勞神嗎?我想答案是肯定的。撇開激勵我探索詼諧問題、照亮我研究之路的個人動機不談,我提醒大家注意。所有心理事件之間均存在著密切的聯繫——這一事實保證了,甚至在一個遙遠的領域內所獲得的心理學發現,也將在其他領域具有不可估量的價值。我們還應記住詼諧在我們的社會中所具有的獨特的、甚至激動人心的魅力。一個新的詼諧幾乎能像一個普遍感興趣的事件一樣發揮作用;它能像有關勝利的最新新聞一樣從張三傳到李四,再從李四傳到王五。即便是顯赫人物,當他們認為值得講述其出身、所到過的城市和國家、所接觸過的要人的故事時,也絕不會為在其自傳中報道自己曾經聽到過某些精彩的詼諧而感到羞愧。1358

二、詼諧的技巧

(一)

我們還是循著機遇的引導,考慮一下前一章裡我們所遇到的第一個詼諧的例子吧。

在題為“盧卡浴場”的《旅遊圖》那部分裡,海涅介紹了漢堡的赫希·海厄辛斯——一個討人喜歡的彩票掮客和爆米花製造商,他向詩人吹噓他與有錢的羅特希爾德男爵過往甚密,最後他說道:“博士,如同上帝將會贈予我一切好東西那樣真切,我和薩洛蒙·羅特希爾德並肩而坐。他視我為與他平等的人——非常famillionairely。”1359

海曼斯和李普斯運用這一詼諧(一個公認的絕妙而且最有趣的詼諧),來例證他們的有關詼諧的喜劇效果觀。他們認為,詼諧的喜劇效果源於“困惑與啟示”(同上,第12頁)。不過,我們暫且不談這一問題,而要問另一個問題:“是什麼東西使赫希·海厄辛斯的這種說法變成了詼諧呢?”只有兩個可能的答案,要麼是句子所表達的思想本身擁有成為詼諧的特徵,要麼是詼諧存在於句子所給定的思想表達之中。無論詼諧的特徵存在於哪一方,我們都要進一步探討並試圖予以查明。

一般說來,一種思想能用各種不同的語言形式——也就是說,用各種不同的語詞來表達,——不同的語詞能同樣恰當地表達某一思想。赫希·海厄辛斯的表白以一種特殊的表達形式呈現了他的思想。正如我們所見,這種形式非常奇特,且不那麼容易為人理解。我們可以試著用其他語詞盡可能精確地表達同樣的思想。李普斯已經這樣做了,而且在某種程度上以哪種方式闡明了詩人的意思。他寫道(1898,第87頁):“我們知道,海涅的意思是說,他(海厄辛斯)受到這一款待是以親近為基礎的——不是那種一般的親近。這種親近並非是具有百萬富翁特點的人普遍接受的規範。”假如我們換個說法而又不改變其意思,那麼下述說法可能更符合赫希·海厄辛斯的含義:“羅特希爾德視我為他的同等人,相當的友好——也就是說,盡了一個百萬富翁之所能。”我們只想補充一句話:對於任何一個有過類似經歷的人來說,一個富翁的屈尊總包含著某種不那麼非常令人愉快的東西。1360

迄今,不管我們堅持該思想的兩種同等有效的表達方式中的哪一個,都可以看出,我們已經解答了我們給自己提出的問題。在該事例中,成為詼諧的特徵並不存在於思想之中。海涅借赫希·海厄辛斯之口說出的是一種正確而敏銳的觀察,一種顯然是痛苦的觀察。這種觀察在一個面對如此巨大財富的窮人身上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們不應當冒險把它描述為具有詼諧的性質。無論何人,在思考翻譯的過程中,如果不能擺脫他對由詩人所賦予的該思想的形式的回憶,因而覺得思想本身也包含在詼諧的本質中,那麼,我們就可告訴他一個確切的標準,即詼諧的特徵在翻譯中已經喪失了。赫希·海厄辛斯的話確實使我們捧腹大笑,然而李普斯的或我們自己對它的翻譯,雖然能使我們愉悅和深思,卻不能使我們發笑。

但是,倘若使我們的事例成為詼諧的東西不存於其思想中,我們就應該在形式上,在其表達思想的措辭中去尋找。我們只需研究其表達形式的獨特性,就可瞭解什麼可以叫做詼諧的言語或表達的技巧,什麼是與詼諧的本質有密切關聯的東西。因為假使代之其他的東西,詼諧特徵與效果就消失了。此外,在將詼諧的言語形式看得如此重要這一點上,我們與權威們的意見是完全一致的,費捨因此寫道:“首先是純粹的形式(sheer form)才使一個判斷變成了詼諧(1989,第72頁)。”並且,我們還想起讓·保羅的一句格言,在這句格言中,他闡明了詼諧的這一確定的特點:“無論是在勇士們當中還是在話語中,陣地(position)是沙場制勝的利刃。”

那麼,構成詼諧的“技巧”是什麼呢?思想,例如此處的事例所表達的那種思想,要發生什麼樣的變化才能變成使我們捧腹大笑的詼諧呢?通過將我們的譯文與詩人的原文相比,我們發現發生了兩件事情。首先,出現了相當多的縮寫式。為了充分表達該詼諧所包含的思想,我們不得不將一句字數少得不能再少的附言“that is, so far as a millionaire can”(也就是說,盡了一個百萬富翁之所能)加到原文“R.treated me quite as his equal-quite famillionarely”(R待我如同等人,相當的友好)之上。即便如此,我們仍覺得還有必要提供一個進一步解釋的句子。1361詩人添加得更為簡短:“R.treated me quite as this equal-quite famillionairely.”在這一詼諧中,由第二個句子添加到第一個中,說受到友好款待的所有限定,已經消失殆盡了。

但也不是根本沒有保留一個能使我們重新建構它的替換物,因為又發生了第二個變化,1362在這種思想的非詼諧性表達的“famili?r(友好)一詞,已被轉換為詼諧性表達中的”famillion?r“famillionarely)一詞;毫無疑問,詼諧之所以成為詼諧的特徵及其引起大笑的力量正是取決於這種言語的結構。這個新合成的詞的前一部分與第一句的”famili?r“重疊,其後面的音節則與第二句:Million?r”百萬富翁)對應。它代表第二句的“Million?r”部分,因而也代表整個的第二個句子。於是,它促使我們去推斷詼諧表達中所省略的第二個句子。它可以被視為由“famili?r”和“Million?r”兩個成分合成的“復合結構”圖解這一合成詞從作為其成分的這兩個詞1363中派生出來的方式將是非常有趣的:

FAMILI ?R

MILION?R

FAMILION?R

這樣,便可以用下述方式表示將思想轉變為詼諧的過程。乍看起來,這一方式難以置信,然而卻產生了活生生地擺在我們面前的準確效果:

R.treated me quite famili?r

that is, so far as a Million?r can.

(R待我如他的同等人,也就是說,盡了一個百萬富翁之所能。)

現在,讓我們設想在這兩個句子上有一種壓力作用,並且,由於某種原因,第二個句子具有較少的抵抗性。隨即,第二個句子便消失了。但其最重要的成分,“million?r”一詞,由於成功地抵抗了壓力的作用,便被擠向第一個句子,並與第一個句子中非常類似於他的成分“famili?r”融合在一起。這樣,便出現了第二個句子的基本成分得以保留的機遇。這一機遇更傾向於拆解其他次要的成分,於是,詼諧就產生了:

R.treated me quite famili on ?r.

(mili)(?r)

的確,我們對這種壓力尚缺乏瞭解。但如果我們不闡明類似於這種壓力的話,詼諧得以形成的過程——亦即,詼諧的技巧——在這一例子中就可能被描述為“伴隨著替代詞的形成的凝縮”;並且在眼下這個例子中,替代詞的形成存在於“合成詞”的構建之中。合成詞“famillion?r”本身難以理解,但在其上下文關係中卻能迅速獲得理解,並被視為是富有意義的。它是詼諧致笑效應的中介——然而,詼諧致笑效應的機制卻沒有因為我們發現了詼諧技巧而變得更清楚。一個語言學的凝縮過程,包括以合成詞為手段的替代詞的形成過程,以何種方式才使我們高興並發笑呢?顯然,這是一個不同的問題,在找到達到它的捷徑之前,我們暫且撇下這一問題不管。就目前而論,我們將繼續討論詼諧的技巧。

我們希望,詼諧技巧的研究對詼諧本質的揭示而言不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這促使我們立即查找是否還有其他類似於海涅的“famillion?r”之類的詼諧的例子。這類例子並不多見,但卻足以構成一個小類以說明復合詞形成的特點。海涅本人就已經從“Million?r”一詞中衍生出了第二個詼諧——可以說,這是他對自己的複製。在《思想觀念》第十四章,1364他談到了顯然是由“Million?r”和“Narr”1365合併而來的“Million?r”,和第一個例子一樣,它表達了一個被壓抑的次要的思想。

下面是我偶爾碰到的其他例子——柏林有一座人造噴泉(Brunnen)。它的建造使福克貝克市長陷入了不利境地。柏林人稱之為“Forckenbecken”,這一稱呼肯定蘊含有詼諧,雖然有必要用廢棄的對應詞“Becken”來代替“Brunnen”,以便將它與“Burgomaster”連結為一個整體。“歐洲之聲”曾基於一位君主一度與名叫克勞的女士過從甚密的事實,將其名字由“Leopold”改為“Cleopold”,因此造成了一個殘忍的詼諧。這一詼諧無疑是凝縮作用的產物,它僅用一個字母便確保了一個令人討厭的隱喻的鮮活——一般說來專有名詞很容易成為這種詼諧技巧的犧牲品。維也納有兩個名叫“Salinger”的兄弟,其中一個是“B?rsensensal”(證券經紀人,Sensal=經紀人),這為人們稱他為“Sensalinger”提供了把柄。與此同時,人們給他的兄弟取了一個難聽的名字“Scheusalinger”,1366以與哥哥區別開來。這樣做很方便,也的確能造成詼諧;我無法說這樣做是否公正,然而,詼諧一般不對此進行過多的考究。

我還聽說過下述的有關凝縮作用的詼諧。一個迄今一直在國外過著放蕩生活的年輕人,在離開此地相當長一段時間後,回來拜訪他的一位朋友。這位朋友很驚訝地看到來訪者手上戴了一隻“Ehering”(結婚戒指)。“什麼?”他大喊道,“你結婚了嗎?”“是的,”來訪者答道,“Trauring,但卻是真的。”1367這是一個絕妙的詼諧。“Trauring”這個詞兼有兩個成分:變成“Trauring”的“Ehering”與句子“trauring, aber wahr”(悲傷,但卻是真的)。這一合成詞像“famillion?r”一樣,不難理解,也是一種不存在的結構,然而卻是一個與其所代表的兩個成分中的一個完全重疊的結構。這一事實並沒有妨礙詼諧效果的發揮。

在與人對話的過程中,我自己也曾不自覺地為一個非常類似於“famillion?r”的詼諧提供了素材。我向一位女士談起一位受到不公正冷遇的科學家所做出的偉大貢獻,“噢,”她說,“這個人應得一塊monument(紀念碑)。”“或許有一天他會得到,”我說,“但momentan(目前)他成就太少。”“monument”是“momentan”的反義詞。該女士繼續合併二者:“好吧,讓我們祝願他取得一項monumentan1368的成就。”

我還有幾個外文的例子,1369它們得自布裡爾(A.Brill,1911)用英語對這一課題所做的一次精心的討論,其機制與我們“famillion?r”的凝縮作用相同。

布裡爾告訴我們,英國作家德·奎西(De Quincey)曾經在某個地方說過,老年人傾向於陷於其“aneedotage”裡。這個詞是兩個部分重疊的詞的融合:

ANECDOTE(軼事)

DOTAGE(老年糊塗)。

布裡爾還從一篇未署名的短篇故事裡發現,聖誕節被說成“the alcoholidays”——一種由下列兩成分構成的類似於前例的融合:

ALCOHOL(酒)

HOLIDAYS(節日)

福樓拜(Flaubert)的著名小說“Salammb?”《薩朗波》描寫的是發生在古代北非迦太基(Cagthage)的故事,出版後,聖-彪維(Sainte-Beuve)基於其細節的描繪嘲笑過它,把它說成“Carthaginoiserie”:

CARTHAGINOIS(迦太基的)

CHINOISERIE(中國式裝飾風格)

然而,在這組詼諧事例中,最好的一個當推奧地利的一位官員所製作的詼諧。這位官員過去從事的是重要的科學研究和社會工作,現在是國家的高級官員,由於很難找到更好的事例,我冒昧地運用了他製作的詼諧,作為研究的素材,1370事實上,他製作的所有詼諧均給我留下了同樣的印象。

一天,N先生將注意力定位於一位因給一家維也納日報寫了顯然是無聊乏味的系列文章而著名的作家。其文章所涉及的全是有關拿破侖一世與奧地利關係的芝麻小事。N先生一聽到別人提起該作家的名字,立即就問道:“草率處理拿破侖家世(Napoleonids)故事的不正是這位‘roter Fadian’1371嗎?”

欲探明這一詼諧的技巧,我們需要使用還原法(the process of reduction)1372。此法處理該詼諧的途徑是,改變其表達方式,介紹其原有的全部含義。這些含義從一個好的詼諧中是能夠推論出來的。N先生所做的關於“roter Fadian”的詼諧出自兩個成分——一個是對作家的貶低性判斷;另一個則是對一個著名的明喻的回憶,歌德(Goethe)曾運用該明喻介紹了“Wahlverwandtschaften”1373之《來自奧蒂莉厄的日記》的引申含義。不懷好意的批評可能會這樣說:“所以,這就是那個除了寫出拿破侖在奧地利的煩人故事外,再也寫不出任何東西的人!”這種表達一點也不詼諧。歌德的那個漂亮的類比也是如此,也肯定不能引我們發笑。只有當兩個成分被置於相互關聯之中,並服從於凝縮(condensation)和融合(fusion)的特殊過程時,才會出現詼諧——而且是第一流的詼諧。1374

把在“Wahlverwandtschaften”中的巧妙類比和對煩人的歷史學家的貶損性判斷連結起來,比在其他類似的例子中來得更不簡單(由於種種原因,我還不能使其明白易懂)。我將試圖以下述建構來表徵可能是事件的實際過程的東西。首先,這些故事中經常復現的同一主題的元素,可能喚醒了N先生對“wahlver-wandtschaften”中那一非常熟悉的段落的模糊回憶,這一段落常被人錯誤地引用:“它像一根‘roter Faden’(鮮紅的絲線)一樣發揮作用。”類比物“roter Faden”現在對第一個句子的表達發生了矯正性的影響。隨機出現的結果是,使人受辱的情景也就變成了rot(紅的)——也就是說有了紅色的頭髮。於是,N先生的批評就轉換為:“所以,正是那個紅頭髮的人寫了有關拿破侖的煩人故事!”至此,導致兩個片斷凝縮的過程開始了。其壓力也因此在成分“rot”的類似物中獲得了第一個支點。在這一壓力的作用下,“boring”(枯燥乏味的)被吸收到“Faden(線)”中,進而轉換為“Fad”(單調乏味的);隨後,這兩個成分得以融為一體,成為該詼諧的實際表達。在這種情況下,該表達中的引語享有著較那個貶低性判斷更大的份量,理所當然從一開始就單獨出現。

So it is that red person who writes this fade stuff about N[apolean].

The red Faden that runs through

everything.

‘Is not that the red Fadian that run through the story of the N(apoleonids)?’

在其後一章裡,當我開始基於某種觀點而非純粹的形式分析這一詼諧時,我將為上述說明添加一個正當的理由,同時也做出一定的校正。然而,無論上述說明還有什麼其他令人懷疑之處,毋庸置疑的是,凝縮過程確實發生了。一方面,凝縮過程的結果再度表現為相當數量的縮寫詞。然而,另一方面,其所形成的已不再是一個明顯的合成詞,而是它的兩個成分的構成物的一種相互滲透。的確,“roter Fadian”有可能僅僅作為一個濫用詞而存在,但在我們的例子中,它肯定是凝縮過程的結果。

至此,如果讀者對某種未能解釋詼諧快樂的來源而威脅要破壞他對詼諧的欣賞的研究方法感到憤慨的話,那麼,我應該懇請他暫時放耐心點。目前我們所處理的僅僅是詼諧的技巧;如果我們將這一問題鑽研得相當深入,我們就有望獲得很多新的成果。

最後一例的分析,已為我們進一步的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在其他的例子中,如果我們又碰到這種凝縮過程,我們就會發現,由於某種東西被壓抑的替代詞可能不是一種復合結構,而是其表達形式的某種其他轉換,從N先生的另一個詼諧的例子中,我們可以看到替代詞的這種其他形式可能是什麼。

“I drove with him tête-à-bête”(我正與他tête-à-bête驅車前進)1375這一詼諧已被還原得不能再還原了。顯然,它的意思只能是:“我與X tête-à-bête(面對面地)驅車前進,X是一頭蠢驢。”

上面的這兩句話沒有一句是詼諧。我們可以把它們放在一起:“我與那頭蠢驢X面對面地驅車前進,”然而這也不是詼諧。只是省去“蠢驢”二字,並將一個“tête”中的“t”轉換成“b”1376使之作為蠢驢的替代詞,詼諧才會出現。伴隨這一微小的變更,被壓抑的“蠢驢”又再次得到了表達。這組詼諧的技巧可稱為“伴隨著微小變更的凝縮”。或許還可設想,這種變更愈小,1377詼諧就愈好。

另一種詼諧的技巧儘管有其複雜性,卻與上一詼諧類似。在談論一個在某些方面應當受到表揚,而在很多方面應當受到批評的人時,N先生說:“是的,虛榮是他四個阿基裡斯腳踵中的一個。”1378這句話的微小變更在於這樣的事實,在這裡,主人公應該擁有的不是一隻阿基裡斯的腳踵,而是四隻。問題出現了。四隻腳踵——只有動物(ass)1379才有四隻腳踵。因此,在詼諧中被凝縮的兩個思想就可以這樣表達:“如果沒有虛榮心,Y是一個傑出的人,儘管如此我還是不喜歡他——他是一頭動物而不是一個人”。1380

在一個家庭圈子的對話中,我碰巧聽到過一個與上面的詼諧類似但又比較簡單的詼諧。兄弟倆都在學校讀書,其中的一個成績優異,另一個成績一般。碰巧有一次那個模範生退步了,母親談及這個問題時,面顯關切,擔心這件事也許意味著她兒子的無休止的墮落的開端。一直生活在他兄弟陰影下的另一個男孩很快抓住這個機會說:“是的,卡爾正用四條腿往後退。”

這句話的變更在於,在他也認為其兄弟正在退步的自信中,有一個簡短的增補成分。但這種變更卻表達並取代了他為袒護自己而做的那種激昂的辯解:“你絕不該僅僅因為他在學校成績好,就認為他比我聰明得多。畢竟他只是一頭蠢驢——也就是說,比我還蠢得多。”

N先生的另一個非常著名的詼諧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簡單明瞭的伴隨著微小更改的凝縮的例子。他評論一位從事公務的要人時說:“He has a great future behind him.”(他身後前途無量)此詼諧所涉及的那個人相當年輕,他的家族、教養和個人素質似乎已注定他將來要做某個大政黨的領袖,並進入政府擔任首腦。但時代變了;該政黨也變得不孚民望。顯而易見,這位曾注定要做領袖的人物也將一事無成。所以取代這一詼諧的最簡潔的還原1381應是這樣的句子:“The man has had a great future before him, but he has it no longer.”(這個人前途無量,但他不會再有了。)作者除去掉了“had”(已經)和第二個從句外,對主句僅做了微小的修改,即將“before”(生前)變成了反義詞“behind”(身後)。1382

在一個有關一位紳士的詼諧中,N先生幾乎運用了同樣的變更技巧。該紳士僅由於擁有做過農場主的資格而當上了農業部長,公眾輿論有機會發現他是擔任此公職的最無能的人,當他辭去公職,解甲歸田時,N先生說起過他:“像辛辛納圖斯一樣,他已回到了他的犁前。”

然而,這位也是從鄉下應召來到辦公室的羅馬人,回到的是他的犁後。無論那時還是現在,走到犁前的只能是——an ox1383(一頭公牛)。

卡爾·克勞斯(Karl Kraus)為我們提供了另一個成功的伴隨有微小變更的凝縮的例子。他寫道,一本黃色刊物的記者去過巴爾幹半島的一個國家旅行,其所乘坐的是“Orienterpresszug”1384無疑,這一詞合併了兩個其他的詞:Orientexpresszug(東方快車)和Expressung(敲詐,勒索)。由於上下文關係,“Erpressung”這個成分只能作為變更了的“Orientex-presszug”出現——動詞“旅行”所需要的一個單詞。這一假借印刷錯誤所引起的詼諧,還引起了我們對其他問題的興趣。1385

與此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但我以為,我們無須添加新的例子,以便使我們能清楚地把握這第二組凝縮——伴隨著變更的凝縮的技巧特徵。如果我們把第二組凝縮和第一組凝縮,即伴隨著合成詞的形成的凝縮做一番比較,我們馬上就會看出二者的差異並不是至關重要的,它們之間的轉化也是經常的。無論合成詞的形成還是變更,均可納入替代詞的形成這一概念之內;同時如果我們願意,我們還可以把合成詞的形成說成是用第二個成分對基本單詞的變更。

(二)

不過,我們的敘述可以在此做第一次暫停,看看我們的第一個研究結果與我們從這一課題的文獻中所瞭解到的哪些因素有著完全或部分的重合。很明顯,答案是讓·保羅稱為“妙語之魂”的那個簡潔因素。但簡潔本身並不構成詼諧,否則任何簡潔的表達都成詼諧了。詼諧的簡潔必須是一種特別的簡潔。我們還記憶猶新,李普斯一直都在試圖更準確地描述詼諧的這種特殊的簡潔性。現在,我們的研究已揭示並闡明了詼諧的簡潔乃是一個特殊過程的產物,該過程在詼諧的措詞上留下了第二個痕跡——一個替代詞的形成。但是通過運用旨在消除這一特殊的凝縮過程的還原法,我們也發現,詼諧完全依賴於通過凝縮過程構建的言語表達。當然,我們現在的全部興趣都轉移到了這種特殊的、但迄今幾乎還沒有被考察過的過程上。但是,我們現在還不能理解,這一過程究竟怎樣發生了詼諧中所有有價值的東西,產生了詼諧所帶給我們的樂趣。

在其他領域的心理事件裡,我們是否已經瞭解到和我們在此稱為詼諧技巧相似的那些過程了呢?我們發現,在一個獨特的,顯然也是很遙遠的領域裡存在著這些過程。在1900年,我出版了一本書,就像其標題《釋夢》所表明的那樣,它試圖闡明夢中令人費解的東西,試圖將它們作為我們正常心理機能的產物來探討。在該書中,我有機會將通常離奇的“顯夢”(manifest content of the dream)與完全合乎邏輯的、作為夢源的“隱夢”(1atent dream-thoughts)進行比較;進而研究了從隱夢到顯夢的轉換過程,以及介入這一轉換過程的精神力量。我將所有這樣的轉換過程稱為“夢的工作”(dream-work);而把凝縮過程描述為夢的工作的一部分。我發現,在夢中出現的凝縮過程與在詼諧技巧中發現的凝縮過程極為類似——二者均導致了簡縮(abbreviation),並產生了具有同樣特點的替代形成(substitute-formations)。回憶自己做過的夢,我們每個人都會熟悉夢中顯現的人與物的復合結構。1386的確,夢甚至用言語建構它們,然後通過分析,這些復合結構能被解剖。(例如,“Autodidask er”=“Autodidakt”+“Lasker”。)1387在其他場合——事實上更經常——夢的凝縮工作所產生的不是復合結構,而是除了另一種資源——變更,也就是像N先生詼諧那樣的變更——所導致的增補或改變以外,還產生了完全類似於某物或某人的心理圖像。毋庸置疑,在這兩種情況下,我們所面對的是同樣的心理過程,根據其完全相同的結果,我們可以把這一過程識別出來。將詼諧技巧與夢的工作進行如此意義深遠的類比,無疑增進了我們對詼諧技巧的興趣,使我們得以期望,比較詼諧與夢將有助於對詼諧的瞭解。不過,我們暫不進行這項工作,因為我們必須考慮到,迄今我們僅考察了為數非常有限的詼諧技巧,我們還不能確定導引我們行動的類比建議是否擁有實際的價值。因此,我們將撇開詼諧與夢的比較問題,回到詼諧技巧的研究上去。在這裡,我們對這一研究先不收尾,以後我們或許會繼續進行詼諧與夢的這一比較研究。

(三)

我們首先想要瞭解的是,伴有替代形成的凝縮過程,是否可以在每一詼諧中得到發現,是否因此可將其視為詼諧技巧的一個普遍特徵。

在此,我回想起一個我在特定情境下聽到後一直無法忘懷的詼諧。我年輕時曾碰到一位很好的老師,我們都以為他不能欣賞詼諧,也從未聽他講過一個詼諧。一天,他笑著走進學校,急不可耐地向我們說起他何以如此開心:“我剛讀了一個很不錯的詼諧,”他說,“一位年輕人被引薦進了巴黎的一個沙龍。他是偉大的讓·雅克·盧梭Jean-Jacgues Rousseau的一位親戚,他的名字也叫盧梭。另外,他有一頭紅髮。但是,他的行為舉止非常笨拙、呆板,因此,女主人一臉不快地向引薦他的那位紳士發牢騷道:‘你使我認識了一位roux et sot,1388但不是Rousseau。’”講到這裡,我的老師又一次忍俊不禁。

用權威的術語來講,這一詼諧可歸入“語音詼諧”(Sound-joke)1389範疇,且屬較拙劣的一類,其所玩弄的是一個專有名字——例如,像《華倫斯坦的營地》這部著作中嘉布遣修士的布道中的詼諧一樣,眾所周知,後者是亞伯拉罕·聖·克拉拉(Abraham a Santa Clara)風格的模仿:

L?sst sich nennen den Wallenstein

ja freilich ist er uns allen ein stein

des Anstosses und ?rgernisses.1390

但這一詼諧的技巧是什麼呢?我們馬上就可發現,在首先出現的這一新場合,並不存在我們期望能夠得到的普遍證實的那一特點(即伴隨有替代形成的凝縮過程)。這裡既沒有省略,也幾乎沒有縮寫詞。該女士在詼諧中幾乎一覽無餘地袒露了她思想的全部。你讓我期待著會見一位讓·雅克·盧梭的親戚——可能是一個精神上的親戚——沒想到,他竟是一位紅頭髮的傻小子:一個‘roux et sot’。我確實做了些改動,但這種還原的嘗試並沒有消除詼諧。詼諧存在並附麗於語詞ROUSSEAU/ROUX SOT發音的同一性中。由此可見,伴有替代形成的凝縮過程在這一詼諧產生的過程中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除此以外,還有什麼別的技巧嗎?還原新嘗試使我相信,如果不用另一個詞替代“Rousseau”這一名字,詼諧便難以出現。比如,假設我們以“Racine”(拉辛)代之,該女士的斥責仍像以前一樣能表達出來,卻再也找不到一絲詼諧的痕跡。現在我已知道我應該在什麼地方尋找這一詼諧的技巧,雖然我仍猶豫是否該對它進行系統的闡述。我將試著闡述一下:這一詼諧的技巧在於,同一詞——那個名字——以兩種方式被使用了:一次是整體的使用;一次被分割成像字謎遊戲一樣的不相干的音節。

我還能舉出幾個技巧完全相同的例子。

據說,一位意大利貴夫人1391在報復拿破侖一世向她說的一句不得體的話時,曾運用一個詞的雙關技巧製作了一個詼諧。在一次宮廷舞會上,拿破侖一世指著她的同胞對她說:“所有的意大利人都跳得這麼糟糕!”她很快回敬了一句:“不是所有的意大利人,而是”buona parte“布裡爾,1911)1392

當索福克勒斯的《安提戈涅》(Antigone)在柏林一度上演時,評論家抱怨該戲缺乏適宜的古代風韻。柏林的才子用下面的話將該評論據為己有:“Antik1393?噢,沒有。”費捨爾(1846~1857)第1卷,第429頁,和費捨,1889[第75頁]。

類似的肢解音節的詼諧在醫學界隨處可見。如果有人問一位年輕的病人他是否手淫過,回答肯定是“O na nie!”1394

在上述三個足以說明問題的詼諧例子中1395,我們看到的是同樣的詼諧技巧:在每一個例子中一個名字被用了兩次,一次是作為整體,一次則被分解成孤立的音節。在後一種情況下,原來的那個專有名詞便有了另外的含義。1396

同一語詞的多重使用,一次作為整體,一次被分解為不同的音節,是我們遇到的不同於凝縮的技巧的第一個例子。但只要稍加思考,從向我們湧來的大量例子中,我們就應該相信,很難把新發現的技巧局限於這種單一的方法之內,存在著大量的可能的方法——到底有多少很難猜出——在這些方法中,同一語詞或同一言語材料在一個句子中就可能會有多種用法。所有這些可能性均能看做詼諧製作的技巧嗎?似乎確實如此。接下來的這些詼諧事例將證明這一點。

首先,我們可取同樣的言語材料,僅在其“排列方式”(arrangement)上做出某種改變。這種改變越小——我們對同樣的語詞表達不同的含義的印象就越深——該詼諧在技巧上就越好。

“X夫婦過著稱心如意的日子。一些人認為,丈夫已賺了很多錢,所以他能夠存下一點(sich etwas zurückgelegt);另一些人仍然認為妻子能放鬆一點(sichetwas zurtickgelegt),所以她能賺回很多。”1397

多麼巧妙的詼諧呀!效果的獲得竟只用了如此簡捷的方法!“賺了很多——存下一點(sich etwas zurükgelegt);放鬆一點(sich etwas zurtickgelegt)——賺了很多。”僅僅顛倒了這兩個詞組,就把人們對丈夫的說法和對妻子的暗示分開來了。順便說一下,該詼諧的全部技巧並不限於此(見原文第40、75頁)。1398

如果我們擴展“同一材料的多重運用”的含義,使之適於這樣的案例:詼諧賴以寄身的那個詞(那些詞)第一次出現時不予更改,第二次出現時才予以微小的變更,那麼,詼諧的這一技巧就能進入一個廣泛的遊戲領域。在此,可以N先生的另一個詼諧為例:

他聽到一位猶太出身的紳士說了句對猶太人的民族性格充滿惡意的話:“霍夫納特先生,”他說,“你的antesemitism(親猶太傾向)我是清楚的,你的antisemitism(反猶太傾向)我以前是不知道的。”

此處僅改變了一個字母,在隨隨便便的對話中,人們幾乎不會覺察這一變更。這一例子使我們回想起了N先生的其他變更性詼諧[第25頁以下],但不同之處在於,此處缺乏凝縮;不得不說的東西在詼諧本身中說出來了。“我知道早些時候你自己就是猶太人,所以,我對你竟然會講猶太人的壞話感到吃驚。”1399

這種變更性詼諧的一個極好的案例是那句眾所周知的感歎:“Traduttore-Traditore!”1400這兩個詞非常相像,幾乎成了同一個詞。這就給人留下一種極為強烈的印象:一名翻譯不可避免的走向違背原文的“犯罪”道路。1401

在諸如此類的詼諧中,微小變更的可能性是如此之大,以至於幾乎沒有完全類似的詼諧。

這裡還有一個據說產生於法學考試期間的詼諧。考生必須翻譯《法令大全》中的一段文字“Labeo ait……I fall, says he”[labeo,啊……我墮落了,他說。you fail, say I“我說,你考試不及格)主考官回答道,考試便結束了。1402任何一位將偉大的法學家的名字誤解為動詞形式,進而回答錯了的考生,毫無疑問會名落孫山。但這一詼諧的技巧還在於這樣的事實:主考官幾乎是運用證明考生無知的同樣語詞來宣佈他的懲罰。更有甚者,此詼諧是”敏捷的妙語應答(ready repartee)的事例,正如我們將要看到的,那種技巧與我們在此所例證的技巧是大同小異的。

語詞是一種可塑性很強的材料,人們可將它塑造成任何形式。有些詞在一定的語義聯繫中失去了它本來的全部含義,但在另一些語義聯繫中又能恢復其本來面目。利希騰貝格在他的一個詼諧中對語義環境進行了精心設計,在這一環境中,一些語義含糊的語詞又重新獲得了它們的全部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