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精神分析新論 > 第33講 女性氣質 >

第33講 女性氣質

女士們,先生們:

我一直準備告訴你們,我正與內心的困難做鬥爭。可以這樣說,我感到把握不住講演的合理範圍。在過去15年的工作中,精神分析的確發生了變化並且變得更加豐富了。但是,儘管如此,《精神分析導論》大可不必有所改變或增補。我心中一直認為,這些講演是沒有存在理由的。對精神分析學家而言,我既言之無物,又無絲毫新意(說得太少了,而且根本沒有什麼新東西);而對於你們來說,我又說得太多了,且都是你們沒有準備理解的或超出你們能力之外的東西。我為演講找了種種理由,並試圖根據不同的理由證明各個相互獨立的講演。第1講,關於夢的理論。可以設想,這一講將一舉把你們送回精神分析的氛圍中,並向你們顯示我們的觀點是多麼經得起考驗。由於我有機會毫無約束地講出我對這樣一個研究領域的看法,即在該領域中,許多偏頗的期望正與強烈的抵抗進行鬥爭,從而我被引導到第2講,追溯了從夢走向神秘主義的道路;我希望你們在做出判斷時,學會容忍精神分析的實例,不要拒絕與我一起探索這個領域。第3講,關於人格的剖析,因其是不為你們所熟悉的題材,肯定對你們提出了最難接受的要求。但是,我不可能向你們隱瞞自我心理學的最初起源。如果15年前我們就掌握了這種剖析,那時我就會向你們提及。我的最後一講,你們可能只有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理解它,該講提出了一些必要的更正——即對解決各種最重要的問題的新的嘗試;如果我對這些修改保持緘默,那麼我的介紹就會把你們引入歧途。你們知道,在人們開始尋求辯解的理由時,結果也同時顯露了出來,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命中注定的。我服從命運,並請求你們也這樣做。

顯然今天的講演在導論中也沒有任何地位。但它能夠向你們提供一個詳細的精神分析工作中的實例,我可談兩點情況來介紹今天的講演。首先,它所提供的僅是可觀察的事實,幾乎沒有任何思辨性的附加成分;其次,它所論及的主題比其他任何主題更能引起你的興趣。從整個歷史看來,人們對女性氣質的性質這個謎一籌莫展——

那些戴著象形文字的便帽的頭,

那些裹著頭巾的頭和戴著黑色方帽的頭,

那些戴著假髮的頭和其他無數

不幸的、流淌汗水的人們的頭……2170

你們無可避免地要為此問題而煩惱——這是指你們當中的男人;而對於你們當中的女人來說,卻沒有這種煩惱——你們自身就是這一問題。當你們遇到一個人時,你們所作的第一個區分是:“男人抑或女人?”並且習慣於以毫不猶豫的確定性進行區分。在這點上,解剖學與你們有同樣的確定性,而且並不比你們更深刻。男人的性產物,即精子及其載體是雄性的;卵巢和含有卵巢的有機體是雌性的。在兩性中,絕對為性功能服務的器官形成了;它們可能起源於相同的(遺傳的)性傾向,進而發展為兩種不同的形式。此外,兩性的其他器官、體形和組織,都顯示了個體性別的影響,但這種影響並不穩定,而且它的程度也是可變的;這些就是所謂的第二特徵。其次,科學會告訴你們某種與你們期望相背,並且可能擾亂了你們的情感的事情。它使你們的注意力轉向下述事實:男人性器官的某些部分也會在女人身體上出現,儘管是以一種發育不全的狀態出現,反之亦然。這種觀點把上述情況視為雙性特徵(bisexuallty)的表現2171,彷彿一個個體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而又始終既是男人又是女人——僅僅是某一種性別比另一種性別更明顯而已。然後,我們要求你們熟悉這樣一種觀點:個體身上男性成分與女性成分相混合的比例,具有相當大的波動性。然而,除非是在極其罕見的情況中,因為一個人身上所呈現的只能是一種性產物——或者是卵細胞,或者是精液,所以,你們一定會懷疑上述成分的決定性意義,並推斷出構成男性氣質(masculinity)或女性氣質(femininity)的東西是解剖學所無法控制的、不為人知的特徵。

或許,心理學能夠解決這個問題?我們習慣於把“男性的”和“女性的”作為心理品質來使用,並且以同樣的方式把雙性特徵的概念引入心理生活之中。因此,我們談到某個人時,無論是男是女,就說他在這個方面表現為男性的,而在另一個方面表現為女性的。但你們很快就會發現,這種說法只是對解剖學或習俗的讓步。你們不能給予“男性的”和“女性的”這兩個概念以任何新的內涵。這種區別不是心理學上的區別,你們說到“男性的”時,通常意指“主動的”;而說到“女性的”時,通常意指“被動的”。這種關係確實是存在的。男人的性細胞是積極活動的,它尋找女人的性細胞,而後者即卵子則是靜止的,它被動地等待著。這種基本的性生物體的行為的確是性交中性個體行為的原型。男人為了性交目的而追求女人,佔有她並穿入她體內。但就心理學而言,這種說法恰好把男性氣質的特徵變成為攻擊性因素。但當你們想到,在某些動物中,例如蜘蛛,雌性更強壯而且更具有攻擊性,而雄性僅在性交這一個行為中才具有主動性時,你們很可能會懷疑你們是否真正有權保持上述說法。甚至是那些撫育和照料幼兒的功能(我們認為這些功能是女性的優良美德),在動物中也並不總是與雌性相關。在相當高級的動物中,我們發現兩性共同承擔著照料幼仔的任務,或甚至由雄性單獨承擔。即使在人類性生活中,你們也很快會看到,把男性的行為與主動性等同,把女性的行為與被動性等同是多麼不完善。母親對孩子是主動的,哺乳這一行為可以等同地說是母親給嬰兒餵奶或被嬰兒吮吸。你們越脫離狹隘的性交領域,這種“重疊性謬誤”(error of superimposition)2172就暴露得越明顯。女人可以在不同方面顯示出重大的主動性,而男人只有養成大量的被動適應性,才能與其同類相伴生活。如果你們現在告訴我這些事實恰好證明了心理學意義所說的男人和女人都是雙性的,那麼我將斷定,你們心裡已決定使“主動的”與“男性的”等同起來,“被動的”與“女性的”等同起來,但我勸你們不要這樣認為。在我看來,這種見解對追求有益的目的毫無用處,也不能給我們的知識增加任何東西。2173

人們可能會考慮從心理學上把女性氣質描述為偏愛被動性目的。當然,偏愛被動性目的與被動性不是一回事;實現被動性目的可能需要大量的被動性。情況可能是這樣:對於女人來說,基於她所承擔的性功能,她對被動性行為和被動性目的的愛好,在或大或小的程度上擴大到相應有限的或廣泛的生活領域之中,她的性生活可作為這些領域的模型。但是,我們應該警惕在這個方面低估了社會習俗的影響力。還是這些影響力迫使婦女陷入被動狀態。所有這些情況仍遠未被澄清。在女性氣質與本能生活之間還存在著一個我們不可忽視的、特別穩定的關係。婦女對攻擊性的壓抑是由其體格規定並由社會強加給她們的。這種壓抑有助於強力的性受虐狂衝動的形成,正如我們所知,這種壓抑成功地約束了已轉向內部的性慾的破壞性傾向。因此,可以說受虐狂確實是為女性所獨有的。但是,就像經常發生的那樣,你們在男人中遇到了性受虐狂,你們除了說這些男人顯示了非常痛苦的女性特徵外,還能說什麼呢?

現在,你們聽到了,心理學也不能解開女性氣質之謎。無疑,這個解釋要到別處去尋求,而只有在我們大致認識到活著的有機體是怎樣演變成兩種性別之後,才能找到解釋。我們對這個演變一無所知,而兩種性別的存在是有機生命中最顯著的特徵,該特徵明顯地把有機生命與非生物自然界區分開來。然而,對於研究那些擁有女性生殖器而具有顯著的或佔優勢的女性特徵的人類個體而言,我們已發現了很多東西。按照精神分析的特殊性質,它並不試圖描寫什麼是女人——那將是一件它幾乎無法勝任的任務——而是已著手研究女人是怎樣形成的,即女人是怎樣從具有雙性別傾向的兒童成長起來的。幸虧我們有幾個優秀的女精神分析家已開始研究這一問題,故而我們近來對這方面也掌握了不少知識。該問題的探討已從兩性差別中獲得了特別的吸引力。對於女士們來說,只要某種比較的結果似乎被證明為不利於她們的性別,她們就可能提出懷疑,我們這些男性的精神分析家無法消除對女性氣質所抱有的某些根深蒂固的偏見,而且這種比較正在不公正的研究中受到損害。另一方面,立足於雙性特徵,我們毫不困難就避免了對女士們的失禮行為。我們只要說:“這種比較不適用於你們,你們是例外;在這點上,你們所具有的男性成分多於女性成分。”

我們在研究婦女的性別發展中,提出了兩個預測。第一,婦女只有經過反覆的鬥爭,她的體格才能適應其功能。第二,性別發展中的關鍵性轉折點在青春期以前就已做好準備或已經完成。這兩個預測很快就會被證實。而且,與男孩的情況的比較告訴我們,小女孩向正常婦女的發展更加困難,也更加複雜,因為它包括兩個額外的任務;而在男人的發展中並沒有與之相當的任務。讓我們從兩種性別的起源談起吧。男孩和女孩的生理物質無疑是各不相同的,關於這一點,無須精神分析來確定。生殖器結構的差異伴隨著其他一些身體上的差異,對於後者,大家如此熟悉,在此無須再提。差異也出現於本能氣質中,我們從中可以看出後來所形成的婦女的性質。小女孩通常缺少攻擊性、對抗性和自我滿足感;她似乎更需要給予愛撫,因而顯得更具依賴性和順從性。這種順從性的結果可能是這樣:她更容易也更快學會控制排泄;尿和糞便是兒童送給其照料者的一批禮物[見第100頁],而且控制大小便是兒童的本能生活所能誘導取得的第一個讓步。人們還有一個印象:小女孩比同齡男孩更聰明更活潑;她們更常走出戶外接觸外部世界,同時形成更強烈的對對象的精神貫注。我無法說清,女孩在發展中的這種領先是否已被精確的觀察所證明。但毋庸置疑,無論在什麼意義上都不能說女孩在智力上落後於男孩。然而,這些性別差異並非常重要,因為它們可以被個性變化所超越。就我們當前目的而言,它們可以忽略不計。

兩種性別似乎都以同樣的方式經歷了力比多發展的早期階段。我們原本期望女孩在肛欲攻擊階段已表現出在攻擊方面的落後,但事實並非如此。我們的女精神分析家對兒童遊戲的分析已表明,小女孩的攻擊性衝動在豐富性與猛烈性方面都完整無缺。當她們進入陽具欲階段時,兩性的差別就完全被兩性的一致所掩蓋了。現在,我們不得不承認,小女孩即是一個小男孩。正如我們所知,對於男孩而言,這個階段的標誌即下述事實:他們已學會如何從他們的小陰莖那裡獲取快樂感,並把其興奮狀態與他們性交的念頭聯繫起來。小女孩則通過其更小的陰蒂做同樣的事。看起來她們的一切手淫活動都是在這種陰莖的等同物上進行的,真正的女性陰道(vagina)則仍未被兩性發現。一些關於陰道感覺的報告也確實存在,但是要把這些感覺同肛門(anus)或(陰道)前庭(vestibulum)的感覺區別開來,卻是不容易的;而且這些陰道感覺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起重要作用。我們有權堅信我們的觀點:在女孩的陽具欲期,陰蒂是主要的性感區。當然,情況不會一直如此。隨著女性氣質的產生,陰蒂就全部或部分地把其敏感性連同其重要性移交給了陰道。這是婦女在其發展中不得不完成的兩個任務之一,而相比之下要幸運些的男人只需要在其性成熟時期,繼續進行那個他早先在性慾早期旺盛階段就從事過的活動。

我們以後再回到陰蒂作用的問題上來,現在讓我們談談女孩在發展中肩負的第二個任務。男孩愛戀的第一個對象是他的母親,在男孩俄狄浦斯形成時期依然如此。而且從本質上說,終生如此。對女孩而言,她的第一個對象也應該是她的母親(還有與母親融為一體的奶媽或養母)。兒童最初對對象的貫注表現於對滿足某些既主要又簡單的基本需求的依戀中2174,並且照料兒童的環境對兩性而言也都是相同的。但在俄狄浦斯狀態中,女孩的父親變成了她的愛戀對像(love object),我們期望在正常的發展過程中,她將找到從親本對像(paternal object)通向最後選擇的對象的道路。因此,在該時期,女孩不得不改變她的性慾區和愛戀對像——而男孩則保持二者不變。於是便產生了這個問題:這種轉變是怎樣發生的?特別是女孩是怎樣從對母親的依戀轉到對父親的依戀的?她是怎樣從男性階段轉向生理上注定的女性階段的?

如果我們假定,從某一特定年齡開始,異性相吸這一基本力量便被兒童感覺到了,並使女孩趨向男人,而同樣的法則則允許男孩繼續與母親在一起,那麼,這種假設將會是一個理想的簡單解釋。此外,我們還可以假設,在這一時期,兒童遵循著父母性偏好所給予他們的暗示。但我們並不會這麼容易地找到答案。我們幾乎不知道,我們是否要確信這種吸引力,儘管詩人們以極大的熱情讚美這種力量,而在精神分析上卻無法進一步對它做出分解。通過艱辛的研究,我們已經找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答案,至少很容易地獲得了答案所需的材料。你們可能知道,長大後仍然溫柔地依戀親本對像(確切地說是父親)的女人,為數甚多。我們對這些女人有驚人的發現,她們對父親的依戀程度很強,持續時間也很長。當然,我們都知道,在這之前女孩還有一個戀母階段;但我們不知道,這一階段內容如此豐富,持續時間如此之久,而且留下了如此之多的、造成固著與偏向的機會。在這一個時期,女孩的父親不過是一個令人討厭的競爭者;而且在某些實例中,對母親的依戀持續到14歲以後。差不多我們後來在她與父親關係中所發現的每一事件,都在早期的依戀中出現過,並被依次轉移到父親身上。簡而言之,我們認為如果不懂這個依戀母親的前俄狄浦斯階段,那麼就不可能理解女人。

那麼,我們將樂於知道女孩與母親的力比多關係的性質。答案是,這些關係各不相同。由於它們貫穿於幼兒性慾的全部三個階段,故也具有各個不同階段的特徵,並通過口唇的、肛門施虐的和陽具欲期的願望表現自己。這些願望體現了主動的和被動的衝動;如果我們把它們與後來呈現的兩性差別聯繫起來——儘管我們應該盡可能避免這樣做——我們便可把它們叫做男性的和女性的。除此以外,它們是完全相矛盾的,既具有親切的性質,又具有敵對的和攻擊性的性質。後者通常僅在被轉變為焦慮觀念後才明朗化。要提出對這些早期的性願望的明確闡述總是不容易的;女孩表達得最清晰的是讓母親懷上孩子和為她生個孩子的願望——這兩個願望都屬於陽具欲期,而相當令人吃驚的是,它們無疑都被精神分析的觀察所證實了。這些研究給我們帶來了令人吃驚而詳細的發現,這是引人注目的。例如,我們發現,在這個前俄狄浦斯時期,被殺或被毒害的恐怖,(它們後來可能構成偏執狂疾病的核心)就已出現在與母親的關係中了。又如另一個例子:你們可能會回想起精神分析研究史中的一件曾引起我許多苦惱的趣事。在那個時期,我們的主要興趣在於發現嬰兒性慾創傷,我幾乎所有的女病人都告訴我,她們曾被自己的父親誘姦過。但最後我被迫承認,這些報告都是失真的,因而開始明白,癔症產生於幻想而不是真實事件。只是到了後來,我才能夠從被父親誘姦的幻想中,辨認出它是女人典型的俄狄浦斯情結的表現。現在,我們在女孩的前俄狄浦斯階段中再次發現了關於被誘姦的幻想;但誘姦者通常是母親。然而,這次的幻想涉及了真實的領域,因為確實就是母親,在給孩子做身體衛生保健的活動中,無可避免地激起了,而且可能是第一次激起了女孩生殖器的快感。2175

我相信你們將會懷疑到:對於小女孩與母親的性關係的豐富性和強烈性的說明是言過其實了。畢竟人們有機會可以觀察小女孩,但沒有注意任何這類情形。但這種反對並未切中要害。如果人們知道怎樣觀察,那麼他們在兒童身上就可看到很多東西。此外,你們應該考慮到,兒童能夠帶到前意識中並加以表述或傳達的性願望是何其少,甚至沒有。因此,如果有人在這個情緒領域出現明顯的或者過度的發展,我們就完全有權借助他們的回憶,研究這個情感世界的遺跡和影響後果。病理現象總是通過分離和誇大的辦法,幫助我們弄清仍然隱含在正常狀態中的條件。而且,由於我們的研究是在那些絕對嚴重變態的人中進行的,所以我認為研究的結果是值得信任的。

現在,我們將把興趣轉向這樣一個問題:是什麼導致女孩對母親的這種強烈依戀消亡的呢?我們知道,這種依戀的通常命運是:它注定要讓位於女孩對父親的依戀。這裡,我們偶然發現了一個引導我們進一步研究的事實。發展中的這一步驟並不僅僅包含對象的簡單變化。對母親的疏遠是伴隨著敵意的;對母親的依戀以仇恨告終。這種仇恨可能變得非常顯著而且終其一生;它可能在以後得到精心的過度補償(over compensate);通常它的一部分被克服,而另一部分則被保持。兒童後來發生的事件當然對這種結果影響很大。然而,我們將僅限於研究女孩在轉向父親時對母親的仇恨;僅限於研究這種仇恨的動機。我們聽到了一長串對母親的譴責和抱怨,這些譴責和抱怨被認為證明了孩子的敵對情感,這些譴責和抱怨的有效性有很大差異,我們應該認真審查。其中一些顯然是屬於文飾作用(rationalizations)的,敵對的真正根源有待於發現。如果在此我讓你們瞭解精神分析研究的一切細節,我希望你們會發生興趣。

對母親的責怪,追溯其最早的根源,是母親給兒童太少的奶水——這被解釋為兒童因喪失愛而反對母親。在我們的家庭中,現在就存在著這種責怪。母親經常沒有足夠的營養提供給她們的孩子,且僅滿足於給孩子喂幾個月、半年或9個月的奶。而在原始的民族中,母親哺乳孩子的時間長達兩三年。通常是為孩子哺乳的奶媽的形象會與母親相融合;在這種融合尚未出現時,對母親的這種責怪就會轉變為另一種責怪——責怪母親把熱心餵養她們的奶媽過早地辭退了。不過,無論這些事件的真實情況原本怎樣,兒童對母親的責怪都是不可能經常被證明為合理的。相反,兒童對最早期的營養的需求似乎是貪得無厭的,他似乎從未克服失去母乳的痛苦。如果對那個已能跑會說卻還吮吸母乳的原始人的孩子進行精神分析,並且結果表明他們對母親也有同樣的責怪,對此我不會感到驚訝。被毒死的恐懼也可能與斷乳有關。毒藥是使人生病的營養品,或許兒童把他們早期疾病的病因也歸結到這種挫折(frustration)上。相當程度的智力教育是相信偶然之事的先決條件;原始人和未受教育的人,無疑還有兒童,都能夠給所發生的任何事情以一個理由,這個理由可能是以泛靈論為基礎的。甚至今天在人類的某個階層中,人們還相信一個人的死亡必與被他人——最可能是醫生——所殺害有關。一個神經病患者對與自己關係密切的人的死亡的通常反應,是把引起死亡的責任歸結到自己。

當嬰兒室中出現了另一個嬰兒,他就爆發了對母親的另一種譴責。如有可能,這種譴責就與口欲挫折保持了某種關係:母親不能或不會給這個孩子提供更多的奶水,因為她需要為新生兒準備營養。如果兩個孩子年齡如此接近,以至於第一個孩子的奶水受到第二個孩子的損害,在這種情況下,對母親的這種譴責就獲得了一個真實的基礎。而且值得注意的是,一個兒童並不會因為年幼而注意不到正在發生的事情,即使他只比新生兒大11個月。但是,兒童對闖入者和競爭者所妒忌的不僅僅在哺乳方面,還在母愛的所有方面。他感到自己的權力被推翻了、被剝削了、被損害了;他把妒忌的仇恨投向新生兒,並怨恨不忠實的母親,這種怨恨經常表現為他的行為變得令人討厭,他可能變得“淘氣”、易怒和不聽話,並放棄了他在控制排泄中的進步。人們很早就已熟悉了這一切,並承認這一切都是不言自明的,但我們對於這些妒忌衝動的強度,他們所持續存在的頑固性以及對其日後發展的影響的重要性,很少形成一個正確的觀念,尤其是當這種妒忌在兒童後期不斷地受到新的刺激(因而每次有小弟弟或小妹妹出生時,都會全面發作)時,更是如此。即便這個兒童碰巧仍為母親所偏愛,結果也差不多如此。兒童對愛的要求是沒有止境的,他們需要的是專一的愛,而不容許他人與之分享。

兒童對母親所懷敵意的根源,在於他的多樣化的性願望。這些願望隨著力比多的發展而變化,而且大部分不能得到滿足。如果母親禁止孩子與生殖器有關的快感活動——經常採用嚴厲的威脅方式和各種令人不快的動作——而這些活動歸根到底又是她自己介紹給孩子的,那麼最強烈的挫折就會在陽具欲期發生。人們會認為,這些理由足以說明女孩疏遠母親的原因。如果真是如此,人們就會推斷,這種對母親的厭惡感必然起源於兒童性慾的特徵、兒童對愛的要求的無節制性特徵和他們性願望的不可實現性。的確可以認為,兒童的第一個愛戀關係注定是要消亡的,其原因正是因為它是第一個關係,是因為這些早期的對對象的貫注,在很大程度上是相矛盾的。強烈的攻擊性傾向總是伴隨著強烈的愛,兒童對其對象的愛越強烈,對在那個對象上所遭受的失望和挫折就越敏感;最後,這種愛就必定會屈從於積累起來的仇恨。關於在性愛貫注中存在著一種諸如上述的原始心理矛盾的觀點,可能會遭到反對。人們可能指出,正是母親與孩子關係中這種特殊性質,以同樣的必然性導致了兒童的愛的毀滅;因為即便是最溫柔的撫養,也無法避免運用強制手段和採用各種約束,而且任何這種對兒童自由的干預,作為一種反應,都必定會激起兒童的叛逆性和攻擊性傾向。我認為,關於這些可能性的討論大概是最有趣的;但忽然出現了另一種反對意見,這使我們的興趣有所改變。所有這些因素——冷遇、對愛的失望、妒忌、因禁忌而產生的誘姦——畢竟也都在男孩與母親的關係中起作用,卻仍不能使他疏遠母本對象。除非我們能夠找到某種東西,它為女孩所特有,而不存在或不以同樣的方式存在於男孩身上,否則,我們就不能解釋女孩對母親依戀的終止現象。

我相信我們已經發現了這種特殊因素,而且的確是在我們期望的地方發現的,儘管是以某種令人吃驚的方式發現的。這種特殊因素存在於“閹割情結”之中,正是我們所期望發現的地方。(兩性間的)解剖學上的差別最終必將表現為心理學的結果。然而,精神分析表明,女孩堅持母親要對她們喪失一個陰莖負責,而且為她們因此處於不利地位而不原諒母親,這是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

你們知道,我們認為女人也具有閹割情結。儘管該情結的內容在女孩身上與在男孩身上不同,但仍有足夠的理由說女孩有閹割情結。男孩從對女性生殖器的觀察中認識到,他們如此寶貴的器官並非一定要與身體相伴隨,在此之後他們才產生了閹割情結。在這種情結中,當他想起因玩弄那個器官而招致威脅時,便開始信以為真,並處於受閹割的恐懼的影響之下。這種恐懼成為他以後發展的最強烈的動力。女孩的閹割情結也是產生於對異性生殖器的觀察。她們馬上注意到兩性器官的差別,而且必須承認這種區別的意義。她們感到非常委屈,經常表示她們也要“有像那樣的東西”,成為“陰莖嫉羨”的受害者,這種嫉羨將在其發展和性格的形成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即使是在兒童最受寵愛的情況下,如果沒有消耗大量的心理能力,這種嫉羨也是不可克服的。女孩對她沒有陰莖這一事實的承認,絕非意味著她很容易屈服於這個事實。相反,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會繼續堅持希望自己獲得像陰莖那樣的東西,並且過了許多年後,她仍相信這種可能性;精神分析還表明,當兒童對現實的認識否定了這個願望實現的可能性後,該願望就繼續存在於潛意識中,並保持著相當可觀的貫注能量。這個獲得陰莖的渴望,最終可能會不顧一切地形成某種動機,該動機促使一個成年婦女接受精神分析;而且她們在精神分析中合乎情理地可能期望得到的東西——如從事智力工作的能力——可能常被認為是這種被壓抑願望的昇華的變型。

人們無法懷疑這種對陰莖的嫉羨的重要性。如果我斷言,羨慕(envy)和忌妒(jealousy)在女人心理生活中比在男人心理生活中作用更大,你們可能以此為對男性不公正的一個實例。我並不認為羨慕和妒忌這些特徵不存在於男人身上,也不認為它們存在於女人身上的根源只在於對陰莖的羨慕;而是傾向於主張,它們在女人身上更加重要的原因在於陰莖嫉羨的影響。然而,有些精神分析家則表現出一種貶低女孩初期的陰莖嫉羨在陽具欲期的重要性的傾向。他們主張,我們從女人這種態度中發現的東西,基本上是一個二次結構(secondary structure)。該結構是婦女在後期發生心理衝突並倒退到這種早期幼兒衝動的場合中產生的。不過,這是深蘊心理學的一般問題。在許多病理學的——甚或異常的——本能態度中(如在所有的性變態行為中),產生下述問題:這些本能行為的強度有多少應歸因於早期幼兒的固著作用,又有多少應歸因於後期經驗和發展的影響?在這一種情況下,該問題幾乎一直是我們在關於神經症病因2176的論述中提出的那種相互補充的問題。這兩個因素以不同的重要性在病因中起作用;這方面的作用小些,另一方面的作用就會大些,以此達到平衡。幼兒期的因素在所有場合中都建立了模式,儘管通常是決定性的,但它並不總是決定著這個問題。正是在陰莖嫉羨這一場合中,我要堅決論證幼兒期因素的優勢。

發現自己被閹割是女孩成長中的一個轉折點。由此出發有三條可能的發展路線:第一條導致性約束(sexual inhibition)或神經症;第二條導致女性性格向“男性化情結”(masculinity complex)方向轉變;第三條導致正常的女性氣質。關於這三條路線,我們已經有了相當多的瞭解,儘管並沒有全部認識。

第一條路線的基本內容如下:小女孩至此仍以男性方式生活,她能夠通過使陰蒂興奮獲得快感,並把這種活動與她指向母親的性願望聯繫起來(這種願望常是主動性的);現在,由於受到陰莖嫉羨的影響,她失去了男性生殖器性慾意義上的快樂。因與男孩的那個遠為優越的家僕相比,她的“自愛心”(self-love)受到了損傷,結果,她放棄了通過手淫從陰蒂中獲得的滿足感,否定了她對母親的愛,與此同時,她還常常壓抑大部分的一般性性傾向。無疑,她對母親的疏遠不是突然發生的,因為一開始她只是把閹割視為個人的不幸,後來才逐漸延伸到其他女人中,最後才延伸到她的母親身上。她的愛是指向她的具有陽具慾望的母親;由於發現母親也被閹割了,她就不可能再把母親作為對象,以至於她長時期積累起來的仇恨的動機佔了上風。因此,這就意味著,對於女孩來說,就像對於男孩和後來可能對於男人來說一樣,由於發現婦女缺少陰莖,她們的價值就降低了。

你們都知道,我們的神經症患者把其患病的重要原因歸之於手淫。他們要手淫為她們所有的煩惱負責,我們很難使他們認識到他們錯了。然而,事實上,我們應該向他們承認,他們是對的,因為手淫是他們幼兒期性慾發洩的動力,而他們的確飽受這種性慾的不良發展之苦。不過,神經症患者大多譴責的是青春期的手淫;他們大多忘記了早期幼兒的手淫,而這種手淫才是問題真正的癥結所在。我希望日後有機會向你們詳細闡明,早期手淫的所有真實細節對於個體後來形成的神經症或性格是多麼重要。這種手淫是否被發現了?父母是怎樣極力反對它或容忍它的?他自己是否成功地抑制了這種手淫?所有這一切都在兒童的發展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但總的來說,我很高興我不必這樣做。這是一件困難而沉悶的工作;而且,最後你們肯定會要求我向你們提供一些關於父(母)親或教育者應該怎樣幫助兒童戒除手淫的實踐性建議,從而使我陷入尷尬境地。2177我能夠從本講所涉及的女孩的發展中,向你們提供兒童本人努力擺脫手淫的例子,但她並不能總是成功地擺脫手淫。如果對陰莖嫉羨激起了反對陰莖手淫的強烈衝動,而陰蒂手淫仍拒絕讓步,於是就發生了一場爭奪自由的激烈鬥爭,在這場鬥爭中,女孩似乎自己接替了被其廢黜的母親的角色,並在反對從陰蒂獲取滿足的努力中,表現出自己對低劣的陰蒂的全部不滿。許多年以後,她的手淫活動雖然很早就已被抑制了,但對手淫的興趣仍然持續存在,我們應當把這種興趣解釋為一種抑制仍令人擔心的引誘的防禦。這種興趣表現為對那些遇到類似困難的人的同情,它在締結婚姻的行動中起動機的作用,而且的確可以決定對丈夫或愛人的選擇。取締早期幼兒手淫確實不是一件輕而易舉或尋常的事。

隨著陰蒂手淫的放棄,女孩也放棄了一定程度的主動性。現在被動性佔了優勢,而且在被動的本能衝動的幫助下,女孩基本上完成了向父親的轉移。你們可以發現,上述發展的浪潮把女孩在陽具欲期的主動性滌掃殆盡,從而為形成女性氣質清掃了基地。如果主動性在這一滌掃過程中沒有因壓抑而喪失太多,那麼這種女性氣質就可能是正常的。女孩轉向父親的願望最初無疑就是對陰莖的願望,這種願望已遭到母親的拒絕,現在她寄希望於父親。然而,如果對陽具的願望被對嬰兒的願望所取代,也就是說,按照古代的象徵性的“等同式”,幼兒代替了陽具,那麼一種女性情勢也就隨之建立起來了。我們也注意到,早在平靜的陽具欲期,女孩就希望有個寶寶,這當然就是她玩弄布娃娃的意義。不過,這個遊戲實際上並非女性氣質的表現,它是對母親的認同,企圖用主動性代替被動性。她扮演母親的角色而玩偶則成了她自己,現在她能為寶寶做一切她母親曾為她做的事情。一直到對陽具的願望產生了,玩偶寶寶才變成了來自女孩父親的一個寶寶,此後又變為最強烈的女性願望這一目的。如果後來這種有個寶寶的願望在現實中實現了,女孩就會覺得非常快樂;如果這個寶寶是一個具有女孩所渴望的陽具的小男孩,她就會尤其地快樂。2178在“來自父親的寶寶”這一復合描述中,給予充分強調的是嬰兒而不是父親。那種對擁有陽具的古老的2179男性願望仍然以同樣的方式依稀可見於業已形成的女性氣質之中。但是,我們或許反而應當承認,這個對陽具的願望是一種十分典型的女性願望。

隨著對陽具—幼兒的願望轉移到她的父親,女孩就已進入到俄狄浦斯情結的狀態。她對母親的那種無須重新產生的仇恨,現在大大加強了,因為母親變成了女孩的競爭者,她從女孩父親那裡得到了女孩所想得到的一切。按照我們的觀點,女孩的俄狄浦斯情結在她前俄狄浦斯時期對母親的依戀中已隱藏了很長時間,但是它仍然十分重要,並在其後留下了種種長久持續的固著作用。對女孩而言,俄狄浦斯狀態是她漫長而艱難發展的結果;它是一種初步的解決,一種不會馬上放棄的寧靜狀態。特別是離潛伏期開端不遠時更是如此。現在,我們注意到兩性間的區別,對於俄狄浦斯情結與閹割情結來說,這種區別可能是十分重要的。對於男孩而言,他的俄狄浦斯情結是從陽具性慾階段自然地發展起來的。在這一情結中,男孩對其母親產生慾望而且希望擺脫作為競爭者的父親。然而,閹割情結的恐懼卻迫使他放棄這種態度。在認識到失去陰莖的危險後,俄狄浦斯情結遭到拋棄、壓抑,在最正常的情況下,則遭到徹底的摧毀[見第92頁],而且嚴厲的超我作為繼承者建立起來了。在女孩身上發生的情況幾乎是相反的。閹割情結是為俄狄浦斯情結做準備而不是毀壞它;她因受陰莖羨慕的影響而放棄對母親的依戀,並且進入俄狄浦斯狀態,就彷彿進入了避難所一樣。由於不存在閹割情結的恐懼,女孩便缺少了一種引導男孩克服俄狄浦斯情結的主要動機。她們在這一情結中停留了或長或短的時間;後來才摧毀該情結,而且,即使如此,也摧毀得不徹底。在這些情況下,超我的形成必定受到妨礙;它無法得到使它具有文化意義的力量和獨立性,而且,當我們向男女平等主義者指出這個因素對一般女性特徵所具有的影響時,他們並不高興。

我們再回頭談談;我們曾提到[第126頁]把女人的男性氣質情結的發展當作發現女人閹割後的第二個可能的反應。在此我們的意思是,女孩似乎拒絕承認這個不受歡迎的事實,她甚至誇大以前的男性氣質,堅持陰蒂活動,進行挑戰性的反叛,她逃避到對具有陽具欲期的母親或對父親的認同中。支持這一結果的決定因素會是什麼呢?我們只能假定它是某種氣質上的因素,是較高程度的主動性,諸如男性普遍特徵那樣的東西。然而,不管它可能是什麼,這個過程的本質在於:在發展的這一階段中,女孩避開了那股為轉向女性氣質開道的被動性浪潮。這樣一種男性氣質情結的極端發展,似乎會影響女孩對對象的選擇,使之趨向於明顯的同性戀。當然,精神分析經驗告訴我們,女性同性戀很少是,或者絕不是對幼兒期男性氣質的直接延續。即使對這種女孩而言,她似乎也必然在某個時期把父親作為愛戀對象,並進入俄狄浦斯狀態。但是後來,由於對父親的不可避免的失望,她被迫退回到早期的男性氣質情結中。這些失望情緒的重要性不應被誇大;命中注定要成為女性的女孩也會產生這些情緒,儘管這些情緒有不同的作用。氣質因素的優勢似乎無可爭議;但女性同性戀發展的這兩個階段則充分反應在同性戀者的實踐中,這些同性戀者經常而且明確地相互扮演母親和幼兒,又扮演丈夫與妻子。

我在此跟你們所說的一切,可以描述為婦女的史前史。它是最近幾年的產物,作為精神分析工作的一個詳盡實例,它可能已經引起了你們的興趣。因為這個例子的主體是婦女,所以,我們在此冒昧地提到幾位婦女的名字,她們對這一研究做了有價值的貢獻。布倫斯維克(R. M. Brunswick,1928)博士是第一個描述下述神經症案例的人,該疾病返回到前俄狄浦斯階段的一個固著點,而且根本沒有到達過俄狄浦斯狀態。該例採取忌妒狂想症的形式,而且證明對其治療是有效的。格魯特(Jeanne Lampl-de Groot,1927)博士通過某些可信的觀察,證實了女孩在陽具欲期中轉向母親的不可思議的活動。多伊奇(Helene Deutsch,1932)博士已證實同性戀婦女的性行為再現了母子關係。

追蹤探討女性氣質從青春期到成熟期的進一步行為表現,這並不是我的意圖。而且,對於這個目的而言,我們的知識還是不充分的。但我在下文將把一些特徵綜合起來。以婦女的史前史為出發點,我在此僅強調,女性氣質的發展仍要受到早期男性化時期的殘餘現象的干擾;在一些婦女生活進程中,男性氣質佔優勢的時期和女性氣質佔優勢的時期反覆交替存在著。我們男人稱之為“婦女之謎”的某些部分,可能來自婦女生活中雙性並存的表現。但是,在這引進研究的過程中,對另一個問題做出判斷的時機成熟了。我們把性生活的動力稱為“力比多”,性生活受男性—女性的對立傾向支配。因此,這種見解主張考察力比多與這組對立面的關係。如果能證明每一種性別都有適合於他自己的特殊力比多,因而一種力比多追求男性性生活目標,另一種力比多則追求女性性生活目標,那麼這種觀點也就不會令人吃驚了。但上述情況不是真的。實際上只有一種力比多,它同時服務於男性和女性兩種性功能。我們不能給力比多本身指定任何性別;如果按照主動性等同於男性的傳統公式,我們傾向於把力比多描述為男性的,那麼我們不應忘記,它也包含帶有被動目標的傾向。然而,“女性力比多”這一詞的對應出現是沒有根據的。我們的主張是,當力比多被迫用於女性功能時,它受到的壓力就更大;而且,比較起男性氣質的情況看——在目的論上講——大自然較少關心它的(女性功能的)要求。不關心的原因——再從目的論上講——在於下述事實:生物學目的的實現已托付給男人的攻擊性,而在某種程度上不依賴女性的同意便已完成了。

女性的“性冷淡”(sexual frigidity)(其頻繁性似乎證實了這種冷淡)是一種尚未完全認識的現象。有時它是心理衝突引起的,在這種情況下它容易受到影響;而在其他情況中,它則暗示了這種假設:它是由氣質因素決定的,甚至還有解剖學上的因素促成。

我答應要再告訴你們一些精神分析觀察中見到的、成熟女性氣質的心理特質(psychical peculiarities)。我們並不要求這些斷言具有高於一般的效度;且要辨別這些特質中哪些應歸之於性功能的影響,哪些應歸之於社會的熏陶,也並不總是容易的。例如,我們把大多數自戀現象歸之於女性氣質,這種現象也影響到女性選擇對象,因而對她們而言,較之於愛人,被愛則是一種更強烈的需要。而且,陰莖嫉羨對女性心理上的虛榮也發生影響,因為她們一定會更高地估價自己的魅力,以作為對其早期性缺陷的晚期補償。2180害羞被認為是一種非常優秀的女性特徵,但它遠比我們想像中的更平常。我們相信,它有著自己的目的,即掩飾生殖器方面的缺陷。我們沒有忘記,害羞在更晚的時期還負有其他功能。看起來婦女對文明史中的發現與發明沒有作什麼貢獻;然而,她們可能已經發明了一種技術,即編織技術。果真如此,我們就應該有興趣猜測這種成就的潛意識動機。大自然本身通過在人的成熟期生長陰毛以遮掩生殖器,似乎就已為這種成就提供了可資模仿的樣式。在身體上,這些毛髮長進皮膚裡,而且彼此雜亂地交織在一起,這一步驟被保存下來,而成為使各線條相互交織的編織活動。如果你們把這個觀點視為幻想而加以否認,並且認為我關於陰莖對女性氣質的構成有影響的信念是一種偏見,我當然無力辯解。

女性選擇對象的決定性因素,常常由社會條件造成而難以辨認。但只要她能進行自由選擇,該選擇就往往依照女孩希望成為的自戀性的男人形象做出。如果仍停留在對父親的依戀中,即停留在俄狄浦斯情結中,她的選擇就依照類似父親的模式做出。這是因為,當她從依戀母親轉向依戀父親時,當她對母親懷有充滿矛盾心理的敵意時,這種選擇就可保證一個幸福的婚姻。但是,這種選擇的結果常常表現出對消除因矛盾心理而造成的衝突的一種普遍威脅。這種保留下來的敵視緊隨於對父親的無可置疑的依戀之後而來,並且蔓延到了新的對象上。女性的丈夫首先是父親的繼承者,過了一段時間後也成為母親的繼承者。因此很容易產生下述情況:在婦女的後半生中,可能充滿了對丈夫的反抗,正如她的更短的前半生中充滿了對母親的反抗一樣。一旦這種反抗經歷完畢後,第二次婚姻就很可能變得十分令人滿意了。2181婦女性質中的另一個改變可能發生在第一個孩子出生後的婚姻中,戀人對這種變化毫無準備。由於婦女自己成了母親,她便可能恢復對自己的母親的認同,而對這種認同她直到結婚後才停止反抗,並且這種認同可以把所有可獲得的力比多吸引到自身中,以致這種強制性重複重演她父親的不幸婚姻。母親對子女的出生所產生的不同反應表明,即使到現在,“缺少陰莖”這個古老的因素仍沒有喪失力量。母親只有在與兒子的關係中才獲得無限的滿足;總而言之,這是最完美的關係,最大限度地擺脫了所有人類關係中的矛盾心理2182。母親可以把她自己被迫壓抑的抱負寄托於兒子,期望從他那裡實現她遺留在男性氣質情結中的所有願望。甚至只有等到妻子成功地把丈夫當成兒子,並以母親的身份對待他時,她的婚姻才會牢靠。

我們可以把婦女對母親的認同區分為兩個階段:一是前俄狄浦斯階段,它根植於對母親的深情依戀,並以她為模型;後個階段來自俄狄浦斯情結,該階段試圖擺脫母親,並以父親取代她。無疑我們有理由這樣說,這兩個階段的大部分內容都遺留到了婦女的未來發展中,而且在發展過程中沒有任何一種內容是被完全克服的。但深情的前俄狄浦斯依戀對婦女的未來是具有決定意義的;該階段為獲得某些特徵做好了準備,這些特徵使她後來實現了性功能方面的作用,並完成了她無可逃避的社會職責。也正是在這種認同中,她獲得了對男人的吸引力,並使男人對母親的俄狄浦斯依戀爆發為狂熱的激情。但是,常常發生的情況卻是,只有男人的兒子才獲得了男人自己渴望的一切,人們得到的印象是:在心理學上,男人的愛和女人的愛有階段上的不同。

婦女可能被認為缺少公正感,這種情況無疑與妒忌在其心理生活中的支配作用有關;因為對公正的要求就是對妒忌的修正,而且規定了使人能夠摒棄妒忌的條件。我們還認為婦女的社會興趣較男人的小,而且她們昇華本能的能力也弱於男人。前種情況無疑來自於那種確屬所有性關係特徵的反社會性質。戀人彼此獲得完全滿足,而且家庭也反對包含於更複雜的組織中。2183昇華的能力造成了最大的個體差異。另一方面,我禁不住要提到一種在精神分析實踐中不斷獲得的印象。一個30歲左右的男人給我們的感覺是一個年輕的、有點不成熟的個體,我們希望他能充分利用精神分析為他揭示的發展可能性。然而,同齡婦女卻常常因其心理上的僵化和不變性而使我們吃驚。她的力比多已固定在最後的位置,似乎難以為其他狀態所更換。她沒有別的道路通向進一步的發展,似乎整個過程都已完成了,此後再不易接受影響了——的確,在通往女性氣質的艱難發展中,她似乎已耗盡了與人類有關的一切可能性。作為治療者,我們對這種事態感到遺憾,儘管我們通過解除患者的神經症衝突(neurotic conflict)而治癒了她的精神失調(ailment)。

以上就是關於女性氣質我應當告訴你們的一切。它們當然是不完善、也不全面的,而且聽起來有時很不順耳。但不要忘記,我對婦女所作的描述,僅僅限於她們的性質是由其性功能決定的這一點上。這種影響的確是很深遠的,但我們不要忽視,個體的婦女也可以作為人生活於其他領域。如果你們想對女性氣質瞭解更多,你們就去研究你們自己的生活經驗,或求助詩人,或等待科學為你們提供更深刻更連貫的信息。

第34講 解釋、應用和展望

女士們,先生們:

權當是為減輕這些講演的枯燥,或許你們會允許我再次與你們談論一些沒有多少理論意義的事情,但是只要友好地對待精神分析,你們就會對此樂有所聞。例如,假定你們空閒時候拿起一本德國的、英國的或美國的小說,希望從中發現關於現代人和社會的描寫。讀了幾頁後,你們便遇到第一個關於精神分析的評論,不久之後還會遇到其他類似評論,儘管該書內容似乎並不需要這些評論。你們不必認為這是一個應用深度心理學以求更好地理解書中的角色及其行為的問題——附帶提一下,儘管有其他更嚴肅的作品也做此類嘗試。但事實上,這些評論大部分都是作者的滑稽議論,藉以顯示他博聞廣識和智力超群。你們也並不總會認為他的確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另外,你們也可能在娛樂時加入一個社團——不一定在維也納。談話的主題不久就轉向精神分析,你們會聽到各種不同的人在對此做出評判,大都帶著堅決而肯定的口吻。他們的評判通常是傲慢的,或誹謗性的,至少也是玩笑性的。如果你們過於魯莽,暴露了你們對該主題有所瞭解這一事實,他們就會蜂擁而至,要你們提供信息,做出解釋,並很快使你們確信,所有這些嚴苛的評判都毫無知識依據。這些評論家們幾乎無人翻閱過精神分析專著,即便讀過,也未曾消除過初涉這新學科時所產生的反感。

你們也可能期望有關精神分析的介紹能為你們提供各種指導,能指導你們用什麼樣的論據去糾正這些關於精神分析的明顯錯誤;能指導你們向人推薦什麼樣的書,以提供更明確的信息;甚至指導你們在討論中應該從自己的知識或經驗中引用什麼樣的例子來改變同行的態度。我請你們不要如此。因為這樣做毫無意義。對你們而言,最好是完全隱藏你們的先進的知識。假使不能如此,你們應僅限於說明,就你們所知,精神分析是知識的一個特別分支,它難於理解,更難評判;它所研究的問題,非常嚴肅,是不能僅以幾個玩笑去解釋它的——因此,在社交娛樂中最好是選取其他題材為宜。並且即使不明智的人重述他們的夢,你們也不要參加解釋,更不可誇說精神分析的治療效果。

但你們可能產生下述疑問:為什麼這些舞文弄墨、誇誇其談的人行為如此惡劣?而且,你們可能不免有這樣一種觀點,即造成該局面的責任不僅在於這些人,而且還在於精神分析學本身。我也這樣認為。你們所遇到的有如文學和社會中的偏見,是早期評判——即正統科學的代表者對年輕的精神分析學所做的評判——帶來的一個副作用。我曾經在我寫的一部史書2184中對此抱怨過,但我不會再這樣做了——也許一次就已經是多餘的了——不過,事實是,那種做法沒有違反邏輯,沒有無視禮節和背離高雅情趣,儘管當時精神分析科學的敵手並沒有承認它。這令人想起在中世紀常見的情景:一個犯罪者,甚至僅僅是政治上的反對者被套上枷鎖,並受到粗暴的虐待。你們或許無法清楚地認識到,暴徒特色如何在我們社會中做上行蔓延;而且,當人們覺得自己是群體的一部分,並感到不必承擔個人責任時,他們會做出什麼樣的錯誤行為。在精神分析運動初期,我或多或少有些孤獨。而不久就明白,反駁是沒有前途的,但哀歎和乞求仁慈精神的幫助也同樣毫無意義,因為那裡沒有受理我上訴的法庭。因此,我另闢蹊徑。我對自己解釋說,大眾的這種行為正是我不得不與之抗爭、出現在每個患者身上的那種相同抵抗的體現。這一自我解嘲成了精神分析的首次應用。我強制自己不去反駁,而且當我的繼承者漸漸表露出反駁傾向時,我勸阻了他們。這步棋是正確的。那個年代對精神分析實行的封鎖從此被化解了。但是,正如一個被棄的信仰作為迷信而殘存著,或一個被科學摒棄的理論作為大眾信仰而繼續存在著一樣,科學界對精神分析的早期拒絕,至今仍存在於那些舞文弄墨、高談闊論的門外漢們的輕蔑譏諷之中。因此,他們的惡劣態度就不再會使你感到驚訝。

但你們也別指望會聽到一些令人高興的消息,說有關於精神分析的紛爭已經結束,而且已被承認為一門科學並被大學採納為一門教學課程。事實絕非如此。抗爭仍然存在,不過是以一種更溫和的形式存在而已。另一個新情況是,科學界中在精神分析和它的反對者之間形成了一個緩衝層。它的組成者承認精神分析某些部分的合理性,並以種種最逗人的條件來苛待這些部分。但另一方面,這些人又排斥精神分析的其他部分,排斥一個他們怎麼稱讚也不過分的事實。要猜測使他們對此做出選擇的決定因素是不容易的。這種選擇似乎有賴於個人的同情心。一個人可能反對性慾,另一個可能反對潛意識;尤其不受歡迎的好像是象徵主義這個事實。儘管精神分析的結構是不完善的,但它即使在今天就表現為一個整體,其中的元素不可能被任意地取捨拼湊:但這些折衷主義者似乎無視這一點。我從不認為,這些半吊子擁護者們,是把他們的反對建立在對事實的調查之上的。這類人中也有一些名士。誠然,由於把時間和興趣都用於另一些他們非常精通的成就碩大的事業上面,這些人的反對還是情有可原的。但在那種情勢下,他們不是最好應懸置他們的評判而不明確支持哪一方嗎?我曾經成功地使其中的一位偉人的態度發生迅速的變化。他是聞名世界的批評家,具有仁慈的諒解之心和預言式的洞察力,他緊隨著時代的精神潮流。我們認識時,他已是80高齡;但他的談話仍具魅力。你們很容易就猜到我指的是誰。2185並不是我首先談起精神分析這個話題,而是他在以極謙虛的方式拿自己與我做比較時談起的。“我不過是一個文人,”他說,“但你卻是一個自然科學家和發明家。不過,有件事我必須對你說:我對我的母親從未產生過性的情感。”“可是你完全沒有必要意識到這些情感,”我回答道,“對於成人而言,那些情感是潛意識的情感。”“哦,這就是你所主張的呀!”他輕鬆地說,並握緊我的手。我們待在一起繼續談了好幾個小時,氣氛友好和睦。後來,我聽說他在有生之年常以一種友好的方式談到精神分析,並很高興引用一個對他而言挺新鮮的詞——“壓抑”。

常言道,我們應該向自己的敵人學習。我承認我從未成功做到這一點。但同時,我認為,如果我對精神分析的反對者所提出的一切責難和反對進行回顧,如果我繼續指出其間非常容易被揭露的不公正和對邏輯的違背,這對你們可能會有所啟發。不過,“考慮再三”,我告訴自己,那樣做也許毫無意趣,只會變得無聊乏味和令人生厭,而這恰恰是我這些年來非常小心避免的結局。因此,如果我不再繼續講這一套,如果我向你們略去了這些所謂科學批評家的評判,你們應該原諒我。這畢竟是困擾某些人的問題,這些人的一大資格是通過與精神分析的經驗保持距離而做到不偏不倚。但我知道,在其他場合中,你們不會如此輕易地放過我。“不過,”你們會告訴我,“還有這樣一些人,你的最後說法對他們並不適用。他們並不迴避精神分析經驗,他們對病人進行精神分析,也可能自己接受精神分析;在某個時期,他們甚至是你的合作者。然而他們形成了別的觀點與理論,並基於該觀點與理論,他們與你分道揚鑣,並建立了獨立的精神分析流派。你應該向我們闡明這些在精神分析史上如此頻繁發生的分離運動所具有的可能性和重要性。”

我會盡力去做的。但僅能簡略闡述,因為他們對理解精神分析的貢獻比我們想像中的要少。我相信你們首先會想到阿德勒的《個體心理學》,該書(例如在美國)被認為是與我們的精神分析學說並駕齊驅的一種思想,並且與之等價,它一般與精神分析學說相提並論。實際上,個體心理學與精神分析學相關甚少,但因為某種歷史條件的緣故,個體心理學才得以寄生在精神分析之中。我們對這一群反對者的特徵的論斷,在有限的程度上適用於個體心理學的創立者。個體心理學就其名稱而言也是不恰當的,該名稱是某種困惑的產物。該術語可做“群體心理學”的對應詞,我們不能讓這一合乎情理的用法受到妨礙;此外,我們自己的活動也主要且大部分都是與人類個體的心理學相關的。今天我並不想對阿德勒的個體心理學做一個客觀的批評,在這些介紹性講演計劃中,也沒有安排這種批評。此外,我曾經嘗試過,而且沒有感到對我當時所言有進行某些改變的需要。2186不過,我將提及我在從事精神分析之前所遇到的一件小事,從而說明他的觀點所給我的印象。

摩拉維亞的一個小鎮是我的出生之地,在我3歲時我離開了這個小鎮2187,毗鄰該鎮處有一個其貌不揚的療養地,坐落林間,煞是美麗。早在學生時代,我在假期裡去過那裡幾次。大約20年後,因一個親戚生病,我得以再次光顧那裡,在與那個療養地的醫生(即接待我親戚的那位醫生)的談話中,我尤其詢問了他如何治療那些冬季來的農民,即那些斯洛伐克人。我相信,這些人是他在冬季的全部病號了。他告訴我他的治療方法是這樣的:在他門診時間裡,病人走進房間排成一行,一個跟著一個出列訴說病苦,抑或背痛抑或胃疼抑或腿酸等等,等等。然後醫生對這些人依次檢查,在滿意地發現問題癥結之後,說出某種診斷,每個病例診斷都相同。他向我翻譯了這個詞,意思近乎於:“中魔了!”我驚訝地問,這些農民是否對他這種千篇一律的診斷表示反對。“哦,沒有!”他回答道:“他們對此很滿意:這正是他們所期望的。當他們中的每一個人歸隊時,都通過臉色和手勢向別人示意,我是一個懂得各種事情的人。”當時我幾乎沒有想到,在什麼條件下我會再次碰到這樣的情形。

無論是同性戀者或戀屍癖者(necrophilic),無論是遭受焦慮之苦的癔症者,還是自絕於社會的強迫性神經症者,抑或狂言亂語精神病者(raving lunatic),“個體心理學”中的阿德勒流派都宣稱,患者的動機都在於希望表現自己,彌補自卑,保持“優越”,從女性特徵轉向男性特徵。在我還是年輕學生的時代,當人們介紹一個癔症案例時,我們曾在門診部聽到非常相似的情況:我被告知,癔症病人形成其症狀,從而使自己顯得有趣,以把人們的注意吸引到其自身上。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古老的聰明之舉竟延續至今。然而即使在那時,心理學的這一細枝末節似乎也無奈於癔症之謎。它至今未得其解,例如,它未能說明病人為什麼沒有採取達到目的的其他方法。當然,“個體心理學”這個理論中肯定有某種東西堪稱正確;所以管見被當作了整體理論。自我保存本能試圖利用各種情境;自我甚至企圖把疾病轉變為有利條件。這在精神分析中被認為是“來自疾病的次要獲益”。2188然而,儘管性受虐狂、受罰的潛意識需要和神經性的自我傷害等事實,似乎證實了與自我保存背道而馳的本能衝動存在的假設,但當我們考慮到這些事實時,我們甚至對構成個體心理學基石的日常真理的普遍有效性發生了信仰動搖。不過,如果有一個理論否認了複雜性,對潛意識一無所知,沒有引進難以掌握的新概念,一筆勾銷了性慾這個常常無事生非的問題,而把自己局限於發現人們試圖藉以生活得更好的技能,像這樣的理論理應受到許多人的大加賞識。因為大多數人都把事情看得很容易:他們並不需要一個以上的關於原因的解釋,並不感謝科學的深入研究,他們需要的是擁有簡單的方法,以及知道問題已經解決了。當我們考慮到個體心理學多麼出色地滿足了這些要求時,不禁想起了《華倫斯坦》(Wallenstein)2189中的一句話:

“若此觀點過於聰明而令人智昏,我當斷然稱之實屬愚蠢之舉。”2190

來自專家界的批評,儘管對精神分析是如此的粗暴,但對個體心理學一般而言,都是溫和的。當然,在美國最有權威的一位精神病學家(psychiatrists)也發表了一篇名為《夠了》(Enough)的反對阿德勒的文章,文中他強烈地表述了對個體心理學的“強制性重複”的厭惡。如果還有什麼對個體心理學頗有好感的話,這無疑是與他們對精神分析的對抗有關。

我不必再敘述從我們的精神分析中分化出的其他學派。這種分化的事實,既無助於贊成也無助於反對精神分析理論的有效性。你們僅需考慮到種種強烈的情感因素,它們使很多人難以與別人相適應,或服從於別人;考慮到更大的困難正如格言所說的:“有多少人就有多少觀點”。2191當意見的分歧超越某一特定點時,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分手,隨後沿著我們與眾不同的道路前進——特別是當理論的分歧包含實踐過程中的變化時,更應如此。譬如,假設一個分析者2192不重視病人過去經歷的影響,而僅從現在的動機和對未來的期望中去尋找神經症的因果聯繫。在這種情況下,他必將忽略對兒童經歷的分析;他必將採用一種完全不同的技術,並且通過增強他的說教性影響和直接指出某些特定的生活目標,來彌補對來自童年期分析的事件的缺失。隨後我們將對此指出:“這可能是一個明智的學派;但它不再是精神分析。”或者,另一個人2193可能形成這樣的觀點:出生時的焦慮經歷播下了後來所有神經性障礙(neurotic disturbances)的種子。因此,在他看來,把精神分析局限於這種單一影響的結果,以及向病人保證三四個月的治療可獲得成功是合理的。你們將會發現,我所選擇的兩個例子產生於恰好相反的前提下。這些“分離主義運動”(secessionist movements)的共有特徵是,它們每一個都孤立地抓住了精神分析學說中豐富課題中的一個,並以此為依據獨立出來——例如,或者選擇支配本能(instinct for mastery),或者選擇道德衝突(ethical conflict);或者選擇母親(的重要性),或者選擇生殖問題,等等。如果就你們看來,這種分離現象今天在精神分析歷史中已變得比在其他理論運動中更為嚴重,我想我是不會苟同的。如果情況確實如此,其責任應當歸之於精神分析中理論觀點與治療方法之間的本質關係。純粹的觀點分歧是能夠長期容忍的。人們喜歡指責我們精神分析者排斥異己。這種討厭的特徵的唯一表現形式,恰恰是我們從那些想法異於我們的人中分離出來的。這對他們毫無害處。相反,他們卻很有運氣,而且比從前過得更好。因為,由於與我們相分離,他們通常也就擺脫了壓在我們身上的負擔——它可能是幼兒性慾的臭名聲,或者是象徵主義的荒謬性——而且被周圍人認為是值得尊敬的,而站在背後的我們則恰好相反。而且,除了一個顯著的例外,正是他們自己把自己排除在精神分析之外的。2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