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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內省

「我對鏡中人說話,問他能不能改變自己的態度。」

——邁克爾·傑克遜的歌曲《鏡中人》

在生命中,我們早晚有一天會瞭解到,與知名電視劇集《X檔案》的台詞相反的,真理「並不」在「外面」。沒有人會滿足我們的需求,沒有人會讓我們快樂,也沒有人該為我們所受的傷負責。在外四處尋找之後,我們終於瞭解到,我們所有生活經驗的因和果只可能存在於一個地方——我們的心中。在靈魂的演化過程中,經歷幻滅之後,我們要經歷的下一步就是我所謂的「內省」階段。

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的女兒塔拉才五歲。她喜歡畫人,而且畫的主要是小女孩。她通常把小女孩畫得比房子還大。塔拉似乎把自己看得很偉大,這一點從她的畫可以看得出來,但隨著她與外在環境的互動越來越密切,她可能很快就會失去這種「偉大感」。她會把房子越畫越大,而把小女孩越畫越小。這讓我想起自己五歲時發生的一件事。那是天氣很好的一天,我坐在人行道的邊緣。忽然,我注意到外在的世界,覺得世界好巨大,而相對地,我自己則顯得很渺小。我還記得當時被憂鬱籠罩的感覺,幾秒鐘前還存在於心中的幸福平靜感,一點一滴地消失了。

現在再回頭看這件事,我相信當時的悲傷是因為「夢醒了」,我注意到外在的環境,心中卻失去了一些東西。我也清楚地知道,是在這件事之後,我才慢慢注意到自己身邊所發生的事——像家人的情緒變化,朋友在我的世界中佔有的一定地位,以及感到世界在一天天擴展,等等。事實上,我跟外在世界的接觸越來越頻繁,而從前只是隱約感受到的渺小感,現在已經成了我對自己的真實看法。與外在世界的接觸,讓我不斷追求越來越大的目標,這也許是為了找回小時候擁有,後來卻失去的「全能感」。然而,沒有一項成就或勝利能夠滿足我的渴望,而我最後不得不相信從前的「渺小感」是對的,我自己一點重要性都沒有,只不過是宇宙中小小的一個點而已。

親密關係讓你必須再次面對那種渺小的感覺,並驅使你瞭解真正的自己。在「內省」階段,這樣的過程將會非常劇烈,因為雖然這是親密關係中最難應付的一個階段,它卻能帶給你無價的禮物——那就是靈魂。從小我的觀念中解放出來的靈魂,將在這個階段展翅高飛,展現出它真正的力量。現在你也許在想像,這麼重要的東西應該是藏不住的,因為靈魂的光芒會以令人振奮的、戲劇化的方式劃破黑暗,就算是最美麗的日出,跟這樣的光芒一比,也就像是手電筒的光一樣暗淡了。事實上,一般人在這個階段的體驗,是恰恰相反的。這也是我相信這是親密關係中最困難的階段的原因。

內省階段所包含的陷阱,比其他階段都多。這聽起來可能不怎麼令人振奮,尤其是當你想到之前的「月暈現象」和「幻滅」階段已經有很多要努力的了。我想向讀者(以及我自己)保證,內省階段並不是親密關係的終點,除非你希望它是。有時候親密關係必須結束,因為它已變成一種虐待,或因為兩人處在瓶頸狀態已經太久了。也可能因為兩個人已經達成共識,是該向前邁進的時候了,只不過,是各走各的。我並不認為親密關係應該持續一輩子。但是如果在你的內心裡,希望現在的親密關係或生活現狀能夠持續下去,那麼,也許本章的內容能夠給你一些靈感。

好的,不好的,醜陋的……和神聖的

「既然要愛,就要愛他的全部。」

——克裡斯多福·孟

讓我們來複習一下親密關係的歷程:以下這個簡單的圖表(圖五),描述了一個人在與伴侶變得愈來愈親近時所經歷的階段。

一個人有可能度過了親密關係的前三個階段,卻仍不明白在靈魂的層次上發生了什麼事——我親身的經驗就是這樣。如果你不願意對自己的人生負責,繼續忍受不愉快的經驗而享受愉快的時光,日子一樣可以過。就算你在前幾個階段都已充分利用機會,也不保證你能夠順利地度過下一個階段,不過你的成功概率確實可能增加。當你在幻滅階段將自己磨煉成為溝通專家並能平靜面對痛苦之後,你會變得更成熟、更自覺。在你進入內省階段時,這個因素會對你非常有幫助。但內省階段有其獨特的元素,是在其他階段所沒有的,因為親密關係的精神生命是從這裡開始的。

圖五

我從前的觀念是,有好人和壞人的存在,對錯都是絕對的,而婚姻則是一人貢獻一半。雖然要改掉這些觀念很難,但我還是慢慢開始相信,除非我能對親密關係中的所有事情百分之百負責,否則我永遠不可能快樂。而且,如果我不願意面對自己心裡的所有事,我就沒辦法達到完全負責的目標。

內省是檢視自己內在所有想法和感覺的過程,其終極目標是讓你能和自己內在的事物和平相處,並且用愛來面對它們。在這個過程中,你也會發現,在追求快樂的時候,是哪些事讓你產生了好人與壞人、對與錯以及一人一半的想法。在內省的時候,如果你沒有決心,你心中負面的部分就會投射到你外在的親密關係中。你的伴侶會自然而然地接收你心中醜惡的事物。然後你就只剩下這幾個選擇:逃避這些醜惡的事物、試著毀滅它們,或把它們從你生命中排除掉(你知道這樣會把誰也一併排除吧!)。有一件事是很確定的,如果無法承認這些醜惡的事物是你的一部分,你就沒辦法去愛它們,因為你無法愛跟你無關的事物。

誠心檢視反映在伴侶身上的你的內心世界,可以讓你真正地、心平氣和地瞭解你自己。即使你所發現的事物,一開始可能顯得醜陋不堪,它卻也讓你得到了一個機會去瞭解,在你心中,沒有什麼事是你不能去愛的。愛能讓從前你覺得醜陋的事物也轉變成愛。對自己百分之百地負責,不但能讓你的親密關係起死回生,還能讓一部分的你——你認為早已死去或從未存在過的那部分——也活過來。

讓我們再回頭看看「親密關係是一人貢獻一半」這個古老神話。親密關係是不能一人一半的,因為這表示你只需付出百分之五十的努力,也就是說你只有一半的時間在為親密關係努力及付出。這樣是不夠的。如果你相信對親密關係你只需負一半的責任,那麼即使你能付出百分之百,實際付出的卻也只有百分之五十。既然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你內心世界的投射,你將會發現伴侶也只付出百分之五十,這樣一來,你們兩人都會堅持自己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那一份,卻指責對方不肯盡全力。

在內省階段,你將有機會去瞭解到你和伴侶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你會發現,你對待伴侶的方式事實上就是你對待自己的方式。你接下來的首要任務,就是接受並整合自己不好的那一面,停止爭執並提供支持,在伴侶有無力感時誠心地鼓勵他/她,並且在相處時保持明辨是非的態度。不要讓自己變成迫害者,不要好壞不分;要給予伴侶力量但不是同情,和伴侶分擔人類共有的空虛感。內省的階段讓我們瞭解的信息是:你對伴侶付出什麼,就是對自己付出什麼。這個信息的一字一句,都像是用星星的碎片寫出的一樣鮮明。

一旦進入了這個階段,你就會遇上最使人衰弱的偏差行為,那就是自我放逐。

自我放逐

「沒有人會注意,也沒有人會關心。真悲哀,沒錯,事情就是這樣。」

——《小熊維尼》中驢子屹耳在大家都忘了他的生日時說的話

基本上,我們在親密關係中有兩條路可走:第一條是無止境地追逐需求,如果有必要就操縱他人,能拿什麼就盡量拿,並在其他方法都失敗時選擇妥協;第二條路是借由以下的方法來瞭解真正的自己:放棄期望,用溝通來達成讓雙方都滿意的結果,以及永遠把自己與伴侶的快樂一併當作優先的選擇。大部分的人都時常在這兩種方法之間遊走。但如果我們順著第一條路——也就是注重個人需求的路——不斷走下去的話,我們就會對伴侶有所要求,會與伴侶爭吵,或試著控制對方等,但需求還是不會得到滿足,而我們的氣餒、沮喪感也就與日俱增。最後這一定會造成「自我放逐」的行為。

如果你在小時候曾經遇到十分深重的沮喪感,讓你認為不管怎麼努力,你都無法讓週遭的人來滿足你的需求,那麼你可能會乾脆選擇放棄。從那一刻起,你就會認為,你所有的努力最後都是白費,你會想:努力試著引起別人注意,試著贏得別人的讚許,試著讓別人邀請你成為他們的一分子,試著贏得別人的愛……這一切有什麼用嗎?乾脆放棄並且希望別人都不會來打擾你好了。自我放逐的程度,會因不同類型的人而不同。

既然你沒有得什麼心理、精神或生理上的重大疾病,這就表示你早已發展出應付心碎的方法。在情感上疏遠沒有滿足你需求的人,讓你得以免於心碎。在否認、遺忘創傷之後,你又站了起來,並且適應了新的世界。在這個新世界裡,希望需求能夠得到滿足,只要你能夠找到對的人就可以了——也許是借由卓越的成就、不斷的努力,或純粹只是走運。在青少年時期,你尋求自我肯定及重要性的對象可能是夥伴團體。成年之後,你尋求滿足的方式可能轉為和可以共度一生的伴侶建立親密關係、尋求精神導師、努力工作、信仰宗教、社交生活、創業或乾脆當一個尋求靈性提升的流浪者。

不管用哪一種方式,有一天你很有可能又會有想放棄這個「愛的來源」的念頭。當強烈的無力感壓得人喘不過氣時,幾乎所有的人都會把放棄當作一個聰明的甚至是救人一命的抉擇。最能讓人有這種念頭的,正是親密關係,因為親密關係能讓人回想起最深刻的生活體驗。你和伴侶越親近,就越可能想起小時候的無力感——這種感覺的形成,是因為你相信自己不夠重要,所以媽媽、爸爸或其他家人才不愛你。

絕大多數的親密關係都會讓人多多少少有失敗的感覺,因而覺得非常氣餒。愛和接受所帶來的溫情,也許十分缺乏;兩人之間的交談也許缺乏生氣、沒有益處,就算是能誠心溝通的人也一樣。也許空氣中瀰漫著困惑,也許方向感已經迷失或混淆了。在這種時刻,你心裡也許會浮出一個聲音,對你說著連你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會有的念頭:「也許一切都結束了。」

當我和妻子遇到看似無法穿越的牆壁時,有好幾次我也曾經聽到這種令人沮喪的聲音。雖然只要假以時日,我們就能突破這道牆,而到達更美好的境界,但下一次我們再遇到牆壁時,這個聲音會變得更有說服力,而沮喪與無力感也變得更加真實。這是因為在解決了一個階段的沮喪與無力感之後,我們就已經為即將到來的更深沉、更具破壞力的下一個階段做好了準備。

在親密關係中,因為失敗和無力感而想要放棄的這種經驗,是一個清楚的指標,表示內省的過程已經開始了。這是大揭秘的時刻,偶像和理想將會瓦解,疑惑會增加,幻想則會消散。如果你是把伴侶當作提供你個人滿足的工具,那麼你現在就很可能會下一個結論,認為你要不就是選錯了人,要不就是愛的火花已經熄滅了——總而言之,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但如果你把親密關係當作學習無條件的愛的途徑,那麼你的決心就能讓你渡過「不可能的難關」,而體驗到更美好的快樂和親密。在這個階段,有一些關卡確實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潛意識中的陷阱好像數也數不清,而你的努力好像都是白費。要想突破這些看似固若金湯的障礙,我們必須學會「穿牆而過」的藝術。

穿牆而過

「石牆並不構成監獄,鐵柵也不構成牢籠。」

——理查德·勞雷斯

當我的婚姻第一次走到這個階段時,我不禁開始嚴重懷疑親密關係是不是都注定了要失敗。即使我和妻子在愛、親密、信任和尊敬等方面都大有進步,我們的親密關係還是有陷於停滯狀態的傾向。日常的例行事務、潛意識的習慣,再加上逃避衝突的傾向,經常企圖在我們之間製造嫌隙。同時我也認識一些並不逃避反而選擇衝突的夫妻,他們覺得權力鬥爭比死氣沉沉還來得好些。最後我發現我和伴侶之間這道堅固如山的障礙已經把我逼得無路可退了。於是,我不得不開始思考,是不是親密關係都不能長久,還是我選錯了人,再不然就是有什麼事是我必須學習的——而且要快!

用我父母的親密關係來做借鑒是沒有用處的。小時候我家裡很窮,父母有八個孩子要養,還曾經因為第二次世界大戰而分隔兩地,再加上來自社會及宗教的壓力,以及酗酒的問題,考慮到所有的因素,他們還能維持住婚姻,真的已經很不簡單了。他們都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我很懷疑他們到底有沒有穿越兩人之間的牆壁。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段時間,他們幾乎不和對方說話,還分房睡。

幾年前,我曾在報紙上讀到一篇文章,說北美洲的婚姻中最大的秘密就是有許多夫妻是分房睡的。我從這篇文章中得到了一點邪惡的快感,慶幸雖然我和妻子之間有些問題,但還沒有到分房睡的程度。不過我的小小快感並沒有維持很久,因為我瞭解到如果我不能克服這種停滯狀態以及想要放棄的念頭,光靠我的驕傲是無法挽救我們的親密關係的。我必須回答幾個重要的問題。為什麼在親密關係中想要越來越親近是那麼困難呢?為什麼我老是遇到障礙,而且覺得自己很失敗呢?我該怎麼突破這道牆壁呢?

你可能也有同樣的經驗,也許是在親密關係上,或工作、創造力、靈性和對自己的感覺等方面。以下是「被牆困住的生活」所具有的一些症狀:

難以捉摸的倦怠感。

無聊。

精神、心理或生理上的疲倦。

生病。

困惑或失去重心。

對大部分事物都失去興趣,特別是對伴侶。

有放縱自己從事不需動腦的娛樂或追求感官享受的傾向,甚至成癮。

上癮的行為變本加厲。

過度的幻想或做白日夢。

性生活死氣沉沉(包括性功能障礙)。

令人沮喪的無價值感。

排斥伴侶或覺得被伴侶排斥。

外遇或三角關係。

想逃離、放棄,甚至想死。

沮喪,對生活失去熱情,或覺得自己或親密關係已經燃燒殆盡。

忙碌——你很忙或伴侶很忙,這樣能讓你們很自然地避免花時間在一起。

自我放逐,覺得不管你怎麼做都不能改變什麼。

其中一方訴請離婚。

其中一方想殺死對方。

在內省階段中遇到無形的牆時,生活可能會變得十分艱難。這是毋庸置疑的,但人類似乎有讓困境更加惡化的傾向,因為我們會用最不健康的方式來面對逆境。人們會這樣做,有一個主要原因是,當一個人被牆壁擋住去路時,他/她總會認為親密關係出現了無法補救的問題。通常就是在這種時刻,案主會對我說,一開始決定和對方結婚就是個錯誤。以下是他們所提出的一些解釋:

我沒有真的愛過他,就連我們剛認識時也沒有。

我跟她結婚只是因為厭煩了約會。

他事實上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熱情。

我們結婚的理由,沒有一個是對的。

她剛好出現在我失戀、心情低落的時候。事實上我仍然愛著安妮。

我以為他跟我結了婚、安定下來之後會改變。

我是中了她的計才會娶她。

我們結婚的時候,兩個人都太年輕了。

是雙方父母逼我們結婚的。

除了她就沒有別的人願意跟我在一起了,所以我只好娶她。

我結婚只是為了逃離我的家人,不管嫁給誰都好。

上面這些理由雖然說辭不同,但所傳達的信息卻是相同的,那就是:這是個錯誤,我們一開始就不應該結婚。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會對當初與另一半交往的原因放馬後炮。有些人並不後悔結婚,而只是對目前的親密關係不滿,他們的抱怨往往是這樣的:

我已經不愛他了。

我們之間已經沒有火花了。

我覺得好像跟我媽住在一起一樣!

我們沒有什麼共同的活動了。他整天看報,我則是看電視。

我覺得我好像嫁給了爸爸。

我們的親密關係讓我有幽閉恐懼感——我覺得不能呼吸!

我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跟對方說話了。

我厭煩了老是當犧牲奉獻的一方!

她已經不是我娶的那個女人了。

喂,性愛怎麼不見了?

愛火已經熄滅了,我想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哪裡做錯了?

以上這些敘述,讓人不難感覺到,在親密關係遇到牆壁時所造成的深切的失望、挫折和倦怠感。不管兩個人在社交場合,如派對、工作場所或聚會時表現得多有活力,只有在兩個人私下相處的時候,才能真正看出兩人的親密關係到底處在怎樣的停滯狀態。停滯、死氣沉沉、缺乏興趣或燃燒殆盡的感覺是親密關係遇到牆壁時最早出現的信號,這時候我們必須開始內省——或「尋找靈魂」——才能讓親密關係繼續成長。

如果你現在就身處這種情形,或是將來遇到的時候,你必須非常謹慎地選擇響應的方式。也許這說法很難讓人相信,其實親密關係出現停滯狀態,意味著你的生活即將發生很大的變化,變得更好。我在親密關係、工作、友誼,以及自我成長等方面,都度過了許多被牆所困的日子——所以我對這道障礙的一磚一瓦都非常熟悉。我發現,要在牆的陰影下過多久,總是由一個選擇來決定。

說實話,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有選擇權的:我可以留下來繼續受苦,或者溜之大吉——跑!快跑啊!最後我才瞭解,我其實不必一再逃離親密關係、辭職或逃離讓我覺得受到阻礙的事物。有一條路可以「穿越」障礙,它是一個選擇,是在我身處兩難處境之外的另一條路。要充分瞭解這個選擇,讓我們先來看看這道「牆壁」到底是什麼。我給這道牆起了個名字,叫作「受害者監牢」。

受害者監牢

「來吧,讓我們前往監牢。雖然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還是可以像籠中鳥一樣歌唱。」

——莎士比亞,《李爾王》

個人感覺,「受害者」這個詞讓我很不舒服,因為它讓我聯想到虛弱、無助和恐懼,而我並不願意承認自己心裡有這些感覺。然而這是我能想到的詞當中,最適合解釋為什麼在旁觀者看起來很容易解決的問題,卻能讓當局者身陷其中而走不出來。當遇到一個問題的時候,你只能用三種身份來看待它。史蒂芬·卡普曼設計了一個簡單的模型,叫作「戲劇三角形」(the Drama Triangle)。我採用了這個模型的基本概念,並對它做了小小的修改來配合本書的內容。(見圖六)

遇到問題的時候,你首先會採取的位置是「受害者」,即使只是短短的幾秒鐘。受害者也必須與龐大的力量對抗,但是除非有外如果這個問題不存在,我會有怎樣的感覺?

圖六

力「奇跡般地」出現來幫助受害者,否則單憑自己的力量,受害者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受害者經常覺得被問題壓得喘不過氣來,甚至到完全癱瘓的地步。還有其他指標可以讓你知道你已經成了受害者:恐懼、自悲自憐、有抱怨的傾向,或覺得自己被當成代罪羔羊——為了你不曾犯下的錯而受罰。受害者的其他特徵,在圖表上有詳盡的描述。當一個受害者,實在是一點也不好玩。處在受害者的位置,不管時間長短,都會讓你害怕再次受到不平等待遇、被處罰以及其他形式的犧牲。畢竟,一個受害者除了被犧牲以外,還能對自己的生命有什麼期望呢?

於是,人類處理問題的機制會驅使你採取一個比較好的位置來處理你的問題。這時候,「迫害者」的角色就登場了。心存責怪、自認優越、追求完美的迫害者會憤怒地設法逃離痛苦,於是他會把問題怪罪到別人的頭上。只要你可以找到人來怪罪,就可以不被懲罰——至少可以暫時躲一下。這在運動競賽中經常發生。輸的那一隊(受害者)通常會非常懊惱(迫害者)。你會看到他們責怪裁判不公,攻擊對方球隊中他們認為「作弊」的球員,或是批評自己的隊友所犯的錯誤。但是最後,每個隊員都必須把計分板上的敗績扛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路走回更衣室。進到更衣室後,受害者會捫心自問,並且責怪自己「表現不夠好」,不能讓球隊得到勝利。

但是你為什麼要迫害自己呢?純粹是因為你已經沒有人可以怪了,而迫害自己可以讓你不必感受當受害者的悲慘。你是否曾經在犯錯的時候抽自己嘴巴或打自己的頭呢?你會不會因為一個小疏忽而罵自己笨,或對自己罵個不停?這就是你心中的迫害者在壓抑你心中的受害者,同時也驅策你進步。堅持完美主義的迫害者認為,受害者的不完美是所有悲慘之事的肇因。憤怒則讓你得以否認所有痛苦感覺的存在,而強迫心中的受害者站起來繼續努力追求進步。迫害者用理直氣壯的態度來鼓舞自己,讓自己跟軟弱的受害者保持距離。

但是即使這樣,你仍然過得很慘。雖然有些人並不介意一直活在憤怒和嚴苛的完美主義之中,但大部分的人還是希望過得快樂一點。這也就是「拯救者」現身的時候了。現在想像一下,如果你覺得肩膀酸痛,你會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你可能會用手找到酸痛的位置,並且按摩那裡。如果酸痛真的很嚴重,也許你會找別人來幫你按摩。你也可能會尋求脊椎按摩師、物理治療師或醫生的幫助。你並不知道造成酸痛的原因,但你會試著改善酸痛的情形。而當你在尋求解決方法時,你可能會偶爾抱怨一下(受害者),甚至對造成酸痛的可能原因——像是枕頭或床墊太軟——生氣(迫害者)。但是你現在最關心的事是把酸痛治好(拯救者),因為你只想讓痛苦消失——即使你永遠不會知道造成痛苦的原因。

我們心中的拯救者所做的事,就是努力地讓我們處在沒有痛苦也沒有問題的理想境界。拯救者最正面的態度,是除了同情受害者之外,也同情迫害者,並提供有益的忠告。身為一個高高在上的慈善者,拯救者會犧牲奉獻,「隨傳隨到」,好像他自己都沒有需要處理的問題。拯救者會用分析、周密的計劃、容忍和卓越的道德感,來幫助受害者站起來並繼續向前走似的。拯救者樂觀地相信,受害者有一天一定能恢復獨立,不再需要別人的幫助!拯救者總是努力地設法平息迫害者的憤怒與不滿。許多人都不明白,其實拯救者的態度才是讓受害者保持軟弱無助,且讓迫害者得以放縱脾氣的原因。有受害者和迫害者的存在,拯救者的存在才有其必要。

當生活中出現問題時,你可能會在「受害者監牢」裡不斷轉換角色,在選定自己的角色之後,再借助週遭的人來填補另外兩個空缺。有時候你會改變角色,而使得另一個或另兩個人也跟著玩起大風吹遊戲。不論何種方式,你都會體驗到自己心中同時存在監牢中的三個角色,或看到這幾個角色投射在外在的世界。舉個例子來說,有一天早上我醒來時覺得肩膀很酸(問題)。我爬下床,喃喃自語地抱怨(受害者)。在我走往浴室的途中,我開始對自己的身體生氣(迫害者),並且開始猛力按摩肩膀(迫害者/拯救者)。洗澡的時候,我用熱水沖肩膀沖了很久(拯救者)。洗好之後,我坐在床上向妻子抱怨(受害者),然後妻子開始替我按摩肩膀(現在她成了我的拯救者),並且對我說一定是床太軟的關係(迫害者),應該換一個新的(拯救者)。接著我打了電話給幾個專業的「拯救者」——按摩師和脊椎按摩師,並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接受他們的治療。就這樣,我讓自己一直待在「受害者」的位置。但是,至少我是一個有誠意的受害者吧!我注意自己的身體,而且用我認為合適的方式來照顧它,包括吃止痛藥、用肌肉鬆弛劑(拯救者)以及尋求更多的專業治療。一位草藥醫師小小地批評我(拯救者/迫害者)運動過度,而且糙米吃得不夠。

然後,有一天我去找一位物理治療師。很巧,這位治療師有不尋常的直覺,你猜她對我說了什麼?她說我的問題並不在肩膀,而是膽囊的問題,是膽囊透過某些組織與肌肉間的奇怪關聯而影響到我的肩膀。於是接下來的兩個月,我都讓這位物理治療師來治療我的膽囊。在經過長期治療之後,她對我說,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但是就她看來,問題的原因是在心理層面。她建議我去找心理咨詢人員談談。「等一等,」我心想,「我自己就是心理咨詢人員啊!」在肩膀酸痛了四個月,看遍各種醫生之後,我又回到了原點。這期間我所想的只是怎樣讓身體恢復正常,卻忽略了身體的信息——身體要告訴我一些重要的事,疼痛只不過是引起我注意的方法而已!

在親密關係的內省階段,你有機會瞭解到問題其實只是個指標,它指出遠比受苦的人本身還要重大的事物。你得到了離開「受害者監牢」,並且瞭解真正自己的機會。問題是,當到達內省的階段時,你往往已經由於不斷的角色轉換而無法集中注意力,而且身心俱疲。到這個時候,你已經完全把內心的監牢投射到親密關係上了。換句話說,你現在把親密關係看作監牢。

在這個時候,你的拯救者往往已經非常疲憊了,只要看看你自己或伴侶就可以知道——你們其中一人已經又累又失望,再也沒辦法為了「讓親密關係成功」而付出了。當你們對望的時候,其中一人可能會立刻變成迫害者,因為只要一看到對方就覺得討厭。另外一人則很可能用沉默或明說的方式,來抱怨(受害者)對方缺乏關懷、熱情、溝通,或不關心兩人的感情現狀。還有些時候,其中一人怎樣也不肯承認有問題存在(拯救者),而讓另一人覺得自己好像被施恩惠、不被傾聽、被忽視或被遺棄(受害者)。這卻也是你們向對方尋求慰藉(拯救者)的時刻。

會發生這樣的結果,其實早在「月暈現象」的階段就有跡可循了,只不過當時被浪漫沖昏頭的你,一定會否認或忽視這些警告。而到了「幻滅」的階段,扮演受害者、迫害者或拯救者的傾向會變得更明顯,但你的響應方式往往傾向於用操縱的力量來改變對方,而不是為自己的「受害者監牢」模式負責。如果是這樣,那麼等到「內省」的階段,一切似乎都顯得太遲了。你可能早已深陷在無益的互動模式裡,在你的受害者監牢裡建起保護自己的壕溝(或自我麻痺),而安於這種舒適狀態,很快你就會相信,除了分手,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法了。事實上,你是有另一條路可以選的。

我曾經體驗過脫離監牢之後的牆外的生活。我並不是以懂得公式的拯救者的身份來說這句話的。親密關係是沒有公式的,因為每個人都是獨特的,沒有哪一種方法可以適用於所有人。不過,雖然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個體,但還是有一些原則是共通的。這些原則如下:

1.要解決問題,必須先跳脫問題的框架。

2.所有的問題,其實都是經過偽裝的禮物和寶貴經驗。

3.你所看到的每件事,都是你內心世界的投射。

4.每個人都有能力為自己生活中遇到的事百分之百負責。

5.自由並非來自答案,而是來自問題。

6.沒有什麼問題是大到愛無法解決的。

如果逐條檢視這些原則,你可能會像我一樣,發現自己在遇到問題時經常犯的大錯誤:

1.要解決問題,必須先跳脫問題的框架。

卡爾·榮格常說,問題不能被解決,但人可以成長從而跳脫問題。愛因斯坦在物理學上也有類似的觀點——要解決問題,必須先跳脫問題的框架。扮演拯救者的時候,你以為自己可以想出辦法來解決所有的問題,但事實上,拯救者本身也是問題的一部分。因為這樣,所以你會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受害者,他們如果得不到幫助(包括經常聆聽我們祈禱的「神」),就沒辦法突破自身所受的限制。這等於否認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可能性——每個人的心中都擁有他們所需要的所有事物。其次,拯救者只不過是受害者所創造出來的人物。創造拯救者的目的,是為了逃避痛苦、感覺自己很重要,以及得到「正面」的感覺。拯救者的存在,恰好能與迫害者及受害者的負面特性產生互補的作用。所以,拯救者是為了應付問題才產生的,因此他永遠只是問題的一部分。他會四處尋求答案,但他能仰賴的只有舊的「知識」,所以他依賴的是過去,而不是當下的決斷。

讓我們來看一個實例。有一次,我不小心用一把鋒利的刀割到自己的大拇指。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依賴小時候得到的知識,於是我把拇指放進嘴裡吮吸。然後我又想起來,沖冷水也有幫助,所以我就把拇指放在水龍頭下用冷水沖。這兩種方法,對我當時的傷口都只有壞處,沒有好處。最好的辦法應該是在傷口靠近心臟的那一邊施加壓力,但是我心中的拯救者並沒有這樣的常識。他只能依賴舊有的信息來試著解決問題。突然我心中有一個聲音對我說,最好找個救兵。於是我打電話給一個受過紅十字訓練的鄰居。在我昏倒之前(我割到了神經)她及時趕到,用正確的方法幫我處理了傷口。除了問自己之外,我必須另外打開一個知識來源,才能學會正確的處理方式。面對所有無法解決的問題時都一樣。問題不能夠解決,是因為我們在非常有限的知識來源中尋找答案,卻不懂得運用我們的想像力和直覺來突破問題的框架。只依賴舊有的知識,人們永遠沒辦法成長——唯有吸收新知識才能成長。

2.所有的問題,其實都是經過偽裝的禮物和寶貴經驗。

你也許已經注意到了,每次妥善地解決問題之後,你都能學到一些重要的東西,生活也變得更豐富了。也許你變得更自信、更聰明,學會相信生命,或是發現了自己的一項天賦。如果你沒有得到(或不懂得珍惜)一份禮物或寶貴的經驗,往往是因為這個問題讓你失去的事物,是你不肯放棄的(這種現象最常見於失去了至親的人身上)。

在解決問題、得到禮物或經驗之後,我瞭解到,生活中出現危機的原因,其實是因為靈魂要發放禮物或經驗。每當靈魂向它的目標邁進一步,危機就會發生。至於靈魂的這一步所造成的痛苦會有多深,完全視我願不願意降服而定。如果問題會讓我失去些什麼,而我卻不願意放棄,那麼我就會與問題對抗;而與問題對抗,就會耽擱我得到靈魂贈禮的時間。如果事情這樣發展,那麼我就只得受苦了。

曾經有幾次,在遇到問題的時候,我會問自己的靈魂,是不是有什麼禮物或經驗要給我。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並決定接受這份禮物。做了這樣的決定,就能大幅縮減解決問題、得到禮物所需的時間。我相信其中的原因是,遇到問題時,我總是習慣於用憂慮、緊張、恐懼、慌張或是完全的恐怖來面對。恐懼的反應帶來的則是掙扎、疑惑、拖延,以及抗拒問題。這樣一來,我就會耽擱許多時間才能解決問題。然而,如果心中能將精神集中在即將得到的禮物上,就能產生希望和信任,它們會安撫我的恐懼,讓我用有效的方式來處理問題,而不受迫害者或拯救者的影響。

3.你所看到的每件事,都是你內心世界的投射。

如果你覺得伴侶在迫害你,不管是用攻擊、批評、責怪、嘲諷或其他的方式,那麼請仔細地聆聽伴侶對你說的話:有什麼是你心裡的批評家沒有說過的嗎?如果伴侶是拯救者,那麼他/她給你的忠告,有什麼不是這麼多年以來你沒有告訴過自己而又拒絕了的嗎?而如果伴侶扮演的是受害者的角色,那麼你難道不覺得對方和你自己——即使是很久以前的、早已被遺忘的小時候的你——很像嗎?是不是你無法接受的那一部分自己,在很久以前被你埋葬,現在卻反映在伴侶的身上呢?

在所有挑戰中,「受害者監牢」的三個層面都會存在。人們會扮演你在戲劇三角形中的角色,這反映出由你的心智所創造的陷阱。有時候你會扮演迫害者,用理直氣壯的憤怒來攻擊伴侶。有時候你會分飾拯救者和迫害者兩角,試著用「野蠻的愛」把你的受害者伴侶從困境中解救出來。或者你也可能扮演拯救者,盡一切力量去鼓舞你的受害者伴侶。有時候你會變成受害者,向你的拯救者伴侶求救,但伴侶突然失去了耐心,轉換成迫害者的角色。還有些時候,你扮演的受害者會一面求救,一面卻又拒絕接受幫助。

如果檢視一下受害者、拯救者和迫害者表達自己的方式,你就會發現,三者之間可能發生的互動情形,有數不盡的排列組合。但如果你能瞭解,監牢中的這三個角色都是你內心所創造出來的,那麼你就能不再扮演受害者。這樣你就能明白,你自己就是問題的原因——是你的靈魂往前邁進了一步,所以讓現狀起了大變動。然後你就可以選擇,是要和靈魂合作,還是要繼續玩受害者/迫害者/拯救者的遊戲,而讓問題繼續存在。

4.每個人都有能力為自己生活中遇到的事百分之百負責。

只有當你願意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完全負責的時候,你才能得到選擇的力量。我並不是以一個無時無刻都百分之百負責的人的身份在說這句話。不同的時刻,選擇也會不同。然而,一旦我確定了意向,決定要完全為自己生活中的事負責,我就能得到平靜和清明的心智,做出對每個人都好的選擇。對問題百分之百地負責能讓你得到力量,跳脫三角監牢,跨入自由的天地。我把責任的態度劃分成以下幾個階段:

1這個爛攤子是別人的責任,所以應該來收拾殘局的是他們。

2這個爛攤子是別人的責任,所以他們是壞人,我只是個無辜的受害者。

3這個爛攤子是別人的責任,現在,雖然受害的是我,我卻必須收拾殘局。

4這個爛攤子是我造成的,可是我實在沒辦法控制自己。

5這個爛攤子是我造成的,可是我可以超脫這種情形。

6這真是個爛攤子。我該怎麼處理呢?

7爛攤子在生活中經常會發生(聳聳肩)。你要學會怎麼處理。

8這個爛攤子不是任何人的錯。我有能力處理它,並在過程中讓自己成長。

9這個爛攤子是我引來的。現在我可以做出對自己較好的選擇。

十我創造了這個爛攤子。

這個爛攤子是我的一部分。

我得到平靜了,真的!

在我們因瞭解而成長後,「責任」這個詞的含義也從罪惡和羞恥變成回應和自由。

5.自由並非來自答案,而是來自問題。

《從已知中解脫》是一本記錄了克裡希那穆提講道內容的好書。書中指出,我們已知的事物並不能讓我們得到平靜,或讓我們瞭解自己是誰。只有在我們把誤認為是「知識」的答案都拋開時,我們才能得到無限伸展的自由。

從小我就覺得上學很無聊,除了高中時的一堂歷史課之外。我們的老師韋納先生要求我們質疑有關時事、政治、歷史,以及學校的、一直被我們視為事實的所有事物。他堅持的理念是,要得到真正的知識,必須提出問題、超脫已知事物。到那時為止,我在學校所學的大部分知識都是別人提供給我(有時甚至是硬塞給我的),要我背下來的東西,我並沒有發問的餘地。然後,韋納先生出現了,他問了一個我無法回答的問題:「你怎麼知道,你現有的信息和知識,是不是真的?」一旦離開了「受害者監牢」,你就能自由地體驗純真的生活,不受信念的限制。你可以真正地瞭解自己。「你必須瞭解真理,真理會讓你自由。」

瞭解自己的過程,從問問題開始——探詢在信念之外的其他可能性的問題,如:「這件事的事實是什麼?」「有什麼禮物或經驗,是我的靈魂想藉著這件事賜給我的嗎?」「我該怎樣才能平靜地接受痛苦?」「有沒有什麼能解決衝突的、不爭的事實是我可以向伴侶表達的?」「我真正想從這個狀況中得到的是什麼?」「我該怎麼去愛我的伴侶?」「我現在所能感受到的最重要的感覺是什麼?」「我現在該採取什麼行動?」「我是不是該寬恕什麼人?」「我該從這個狀況中瞭解到什麼?」

以上是這類問題的幾個例子。如果能用天真無邪的心來問這些問題,你就能從已知中解脫,進入直覺——靈魂思想——的領域。

一旦進入了這個領域,你就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最直接的方法,並體驗到自覺的愛。

我提出的問題大都是以「什麼」或「如何」為關鍵詞,但也可以用「誰」「何時」或「何地」來構成問句。有一個在使用上必須特別小心謹慎的詞是「為什麼」。這是受害者在抱怨或表達無力感時最愛用的詞,而且一個「為什麼」常會引來更多的「為什麼」。我並不是說這個詞少用為妙,如果用純真的心來表達,這個字跟其他的疑問詞是具有相同的效果的。

6.沒有什麼問題是大到愛無法解決的。

這項原則不需要解釋,只要我們能真心相信自己的靈魂就行了。

我改編過的卡普曼三角形,用來說明人類的「自我」所創造的,導致親密關係中出現嫌隙的陷阱,是再清楚、簡單不過了。為了消除嫌隙,我們必須做出自覺的選擇,與伴侶、朋友、親戚甚至陌生人更親近,而這是身陷三角監牢裡的人所做不到的。這是因為不管你選擇三角形中的哪一個位置,你都會決定「配角」所扮演的角色。有時候你可以借由與伴侶分享同一個位置,假造出親密的感覺。如果跟伴侶分享的是受害者的角色,你們就會創造一個共同的迫害者;如果想兩人一起扮演拯救者,你們就找一個受害者來讓你們拯救;而如果想一起當迫害者,你們只要找一個代罪羔羊就成了。

但是,害人終害己,受害者監牢終究還是會傷害到你們的親密關係,而假造的親密感會消失,讓你們不得不面對彼此。

受害者監牢就是為了阻撓真正的親密關係而存在的。這種阻撓是一種考驗,考驗你追尋真理的決心。不管你是受害者、迫害者,還是拯救者,不管你如何為自己扮演這些角色找理由,一切都不是重點。除非你願意捨棄監牢帶給你的不真實的安全感,轉而尋求真理,不然你永遠也無法穿越牆壁。想要體驗真理,只要開口問就行了。如果你問的問題是只有你的心和靈魂才能回答出來的,這就代表你的選擇是要瞭解真理,而你想要找到答案的決心,就能讓你穿越牆壁而得到真正的親密關係。

「受害者監牢」中的陷阱雖然很複雜,但要得到自由卻很簡單,只要有誠懇的意向就行了。讓我們再多看幾個陷阱的例子,並探討選擇真理所帶來的讓人自由的可能性。首先,讓我們來看看「左右為難」的狀況。

左右為難

「有的人走這條路……有的人走那條路……至於我嘛,我比較喜歡走近路!」

——迪斯尼《愛麗斯夢遊仙境》中的胖貓劉易斯·卡洛爾原著

「左右為難」的情形,發生在你必須在兩個可能當中選擇一個的時候。問題就在於,不管選了哪一個,你都會覺得自己失去了某樣重要的東西。讓我舉幾個案主的例子來說明。

有一個男人有一份穩定的辦公室工作,但是他又想成為一個藝術家。如果他選擇藝術創作,就可以做他真正喜歡的事,但是這樣,他的經濟狀況就沒有保障了。如果他繼續坐辦公室,那麼經濟上就很有保障,但是不能從工作中得到任何樂趣。該怎麼選擇呢?是做自己喜歡的工作,而放棄經濟上的保障?還是選擇經濟上的保障,而不去做自己喜歡的工作?

一位已婚婦女跟一個熱情、充滿了愛的男人有了外遇。她左右為難,不知道該留在丈夫身邊,繼續忍受不愉快的感情和性生活,還是選擇在精神和肉體上都令人滿足的親密關係,卻失去有老公和孩子的穩定家庭生活。

一個年輕人在父親的銀行上班,但他在精神上不滿足,希望瞭解自己生命的真正目的。他的困難是:如果辭職,他就能追尋他的夢想,但他的父親會很生氣。如果留下來,他就能讓父親高興,但是他害怕這樣一來,他可能到老了都還不知道自己生命的真正目的,從而後悔莫及。

一位開餐廳的母親,育有一兒一女,但兒女之間的感情不睦。母親想要退休,把餐廳的生意交給兩個孩子來共同管理,但他們拒絕,堅持要她在兩個人當中選一個來繼承事業。當然,兩個人都認為母親應該選自己。她要怎樣才能選擇其中一個,又不會讓另一個生氣憤恨呢?不管她怎麼選都是輸的。

一個公司老闆必須決定要不要把公司擴展到別的國家。如果不擴展公司,他就可以有很多時間跟家人在一起,但是他的競爭對手將會把公司擴展到那個國家,而讓公司成長壯大,這樣一來,他的公司就會走下坡,甚至關門大吉。如果擴展公司的話,他就沒有什麼時間跟家人相處了,不過他可能會得到更大的成功。

身為一個旁觀者,你可能看出了簡單的解決方案,或至少明白自己在遇到這些情形時會怎麼做,但是你有沒有跟身陷困境的人談過呢?不管你給他們什麼建議,他們都能找到很好的理由來解釋為什麼這個方法行不通。如果你不知不覺地充當了拯救者的角色,你很快就會充滿挫折、失敗感而舉雙手投降,甚至有可能搖身一變成為迫害者,批評左右為難的受害者太軟弱、太優柔寡斷。想像一下你(拯救者)和身處三角關係,夾在忠厚老實(她認為是無趣)的丈夫和熱情的愛人之間的婦女的對話是這樣的:

你:如果你已經對丈夫沒有任何感覺了,那為什麼不離開他呢?

婦人: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讓我們的家庭破碎——這樣會傷害到我們的孩子!

你:那你為什麼不留下來,想辦法挽回跟丈夫之間的感情呢?

婦人:我已經試了好多年了,一點用都沒有。他根本就不想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

你:這樣聽起來,你的婚姻好像是沒救了。那你為什麼不尋求和平的離婚方法呢?

婦人:可是我很怕自己一個人出去闖蕩——尤其現在失業率又那麼高。我的新丈夫賺的錢又不夠養家,我必須出去工作,可是我又沒有一技之長。

你:那你只好留下來了。

婦人:可是我實在沒辦法留下來啊!他實在太無趣了……而且一點也不關心我的需求!在我們的親密關係中,總是我在盡心盡力,他卻什麼也不做!

你:那你還是投向你愛的男人比較好。

婦人:但是我也不確定跟他在一起就能幸福快樂。我的意思是,我愛這個男人,我想我愛他。他是個上班族,可是他想當藝術家。

如果他決定辭職,那麼他要怎麼養我和孩子呢?而且,我也不知道他要不要小孩。

你:聽起來你好像對這個男人也沒有多少信心。也許你還是留下來,想辦法維持現在的婚姻比較好。

婦人:我很想,可是我不能!

你:那就離開吧。

婦人:我很想,可是我不能!

你:我放棄!

「左右為難」是不是人類自我的一項很偉大的發明呢?這是耽擱你生命的最有效的工具了,而且這種耽擱既沒有益處又令人沮喪。左右為難的情形,往往會把簡單的選擇變成峰迴路轉的戲劇情節,這樣當事人就會分心,而看不出這種情形所造成的真正影響。到底是什麼樣的影響呢?影響就是讓你無法尋求真理。又是什麼讓這種影響日漸壯大呢?是你對真理的恐懼。

從上例中可以看出,讓這位婦女無法做出正確決定的就是她的恐懼。基本上所有的恐懼都是害怕會失去某些東西,這位婦女也是一樣。她怕的是失去她所熟悉的,給她安全感和安慰的事物。她害怕對丈夫付出無條件的愛,因為這樣她所熟悉的「受害者監牢」的牆壁將不再存在。她也害怕結束婚姻,並因而失去令人安心的可以預測的穩定家庭。她害怕一個人過日子,因為這樣會剝奪她所認同的自我形象——即使這個形象是一個受驚的、沒有安全感的、沒有長處的女人。左右為難的情形會讓受害者更深信自己是受害者,也讓其他人都害怕在生命中有所進展。

要突破左右為難的困境其實很簡單。首先,要選擇真理。還有就是要願意接受兩個選擇中的任何一個,或是兩個都不選。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兩難的境地往往會讓你相信你就只有兩個選擇,再沒有第三條路可以選,但如果你願意兩個都不選,而且決心追尋真理,你就可以從困境中解脫出來,並發現無盡的可能性。在這個理論中,我把真理定義為能為每個人帶來最好的解決方式的事物。在上例中,與其讓孩子感覺父母為了他們而犧牲自己的幸福,離婚也許是更好的選擇。不讓孩子們生活在謊言當中反而比較好。也許離婚對丈夫也比較好,因為在他吸取了教訓,知道自己的錯誤會對親密關係造成多大的傷害之後,他可以重新開始。而如果這位婦女能夠面對自己在工作能力上的不安全感和恐懼,她可以更瞭解自己以及自己真正的能力,這對她也是非常有益處的。

又或許,對大家都好的選擇是,她留下來,並且接受她丈夫現在的樣子,而不是期望他改變。這樣她的孩子也會有個好榜樣,瞭解到真正的親密關係是什麼。她和丈夫也將得到機會,去瞭解愛如何能讓親密關係起死回生。她的情人也將有機會和一個未婚的女人去發展一段可以開花結果的親密關係。

事實是,除了那位婦女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怎樣做對她、她的家庭以及她的情人才是最好的。答案就在她的心中,可她聽不到靈魂給她的信息,因為恐懼擾亂了她的思想。如果她願意在兩個選擇中任選一個,或都不選的話,她就能得到平靜,平息恐懼,並聽到自己心裡的聲音。兩難的境地會讓人既排拒現有的選擇,同時又不肯放棄它們。這也就是讓你陷入困境的原因。

在兩難的時候,如果你能不把自己當作悲劇的主角,並且表達決心,像這樣說:「我願意接受這兩個選擇中的任意一個,或都不選。我最想要的東西就是真理。」那麼只要你是誠心的,你就能自然地瞭解到下一步該怎麼做。也許那位婦女會離開,也許她會留下。也許她會決定跟丈夫分房睡一段時間,也許她會和丈夫分居,或重新開始和他約會。不論如何,有一件事是確定的,她的心引導她去做的事,不管造成多大的騷動,都將會為每個人帶來好的影響。如果你真的想要真理,真理就會自己找上門。

對家庭死忠

「因愛而結合的家庭是沒有家族牽繫的,因為所有的牽繫都是一種束縛。」

——克裡斯多福·孟

我在這一節裡所要寫的內容,將會指出一個人對家庭的死忠會造成諸多限制,這很可能會讓你覺得我褻瀆了神靈。如果是這樣,那麼你可能是把忠誠和愛與承諾聯繫在一起。除非你能真心地去愛家中的每一個人,否則,我想你是不可能真正快樂的,更不可能得到啟迪。但是,如果你死忠於家中代代相傳的處理感情及問題的方法,你就沒辦法自己做出負責任的選擇;相反地,真正愛你的家人,則能讓你自由地順從你的心來做事。

對家庭的死忠有許多表現方式,包括你遵從的戒律、做出的犧牲、採取的信念、接受或拒絕的人,以及處理事情的方式等。這些都是在你出生的家庭中形成的。死忠的人常說這樣的話:「我小時候,大家就是這樣做的。」對家庭的死忠是這樣形成的:借由模仿父母、兄弟姐妹或親戚的言行來塑造自我,進而在家庭中得到或好或壞的一席之地。

雖然我們為了得到家人的接受和歸屬感而模仿他們的言行舉止,但我並不相信這是一個自覺的選擇。我們小時候的學習大都從模仿得來。所以很自然地,當需求沒有被滿足而感到沮喪時,我們就會模仿週遭有相同感覺的人的處理方式。模仿「家族的方法」這個決定,遲早會和潛意識中想要活下去的需求結合在一起,因為我們認為在家庭中沒有一席之地就等於死亡。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我們會努力地依照代代相傳的標準模式來塑造自己。然而,因為這種塑造的過程是出自對歸屬感的需求,所以它會掩蓋我們靈魂的真正目的,並埋沒我們的天賦。

我所謂「天賦」的意思,是指借由創造性的想法、言語或行為而體驗到的天生的才能。受到天賦影響時,你會感受到很深的喜悅或目的從你的行動中散發出來。即使你已經做過同樣的事許多許多次了,但如果運用天賦的話,事情就會做得獨特而有創意。但如果本著對家庭的死忠來做事,你就是照著固定的模式、規則和信念在行動,這些模式和規則在過去也許是必要的,但現在只會對你造成限制,沒有任何益處。你遵從這種想法和行為的法則來確保你在家庭中的位置。背離這條法則而尋求自己的本質,一開始可能會造成強烈的背叛感,而讓許多人痛哭流涕。

在工作中,我遇到過一些身為醫生、律師、銀行家和政客的人,他們投身於各自的行業,純粹是順從家人的期望。我也遇到過另外一些同樣做這些行業的人,他們的動機是自己的興趣。在心靈的平靜與真正的成功這方面,這兩種人有天壤之別。但是,誰比較愛自己的家庭呢?自由選擇職業的那些人,往往跟家人處得比較好,也比較感激家人。而那些依家人期望而選擇職業的人,對家人的感情則比較含糊不明。

對家庭的死忠,就像左右兩難的境地一樣,會讓我們停滯不前,無法在生活中有所進展。兩者唯一的不同之處是,兩難的境地會讓人在兩個選擇之間來回遊走,但死忠則讓人根據固定的模式來行動。

如果你選擇職業的動機只是為了歸屬感,而不是由於真正的興趣,那麼你在工作中得到的可能會是非常世俗的體驗。很多人喝酒是因為他們的父母也喝,很多人從事藍領工作是因為他們的家族都是藍領階級,甚至有些人開福特車是因為他們家所有人都開福特。這些人做出的選擇,究竟是由於自覺的原因,還是因為深信他們「就該」這麼做?以下的例子取自我在北美洲及亞洲所開研討會的參與者,這些例子說明了對家庭的死忠會在我們身上造成多大的影響:

一位女士覺得她所選的男友必須符合父母的要求。

一位男士抱怨說,他還年輕,很想花幾年的時間出外去旅行,卻不得不接管家裡的生意。

一位女士發現,因為她扮演的是「家中用人」的角色(料理家務、照顧弟妹;為了讓父母都可以出外上班,以及讓弟弟可以讀大學,她自己只讀到小學就沒有再繼續上學),所以她在重要的朋友關係及親密關係中,常常落入卑屈的模式。她沒有結婚,而且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一位男士覺得要戒掉隔三岔五就上酒吧喝幾杯馬丁尼的習慣很難。他發現自己有這種習慣,全是因為遵循父親和祖父的慣例。

一位女士說話總是很小聲,因為小時候家人不許她太大聲說話或太引人注目。她也不敢向老闆要求加薪,因為這樣會引起別人「特別的注意」。

許多在「謹慎的雙親」照料下長大的案主發現,當他們年齡愈長,就愈害怕在金錢上、職場上及親密關係上冒險。

在不允許表達強烈情緒——不管正面或負面——的家庭中長大的男性與女性,長大成人後很難瞭解自己的感覺,當然更不可能將感覺表達出來。

在研究這些死忠案例後我發覺到,在我自己的親密關係中——尤其是我不快樂的時候——我也會模仿許多的「孟氏行為」。我會像母親一樣,用沉默來表達憤怒,也會像父親一樣冷嘲熱諷。我還會假裝不在意我的失望感(事實上對我的傷害很大),避免社交上的衝突,為錢而煩惱,過度保護孩子,說笑話來化解不自在的場面,在跟妻子權力鬥爭時生悶氣,等等。我開始清楚地瞭解到,自己的態度和舉止跟母親、父親或兄弟姐妹簡直如出一轍。

這種情形所造成的問題是,我會自動做出這些行為,連想都不想一下。我原本應該想一個有創意的、自發的、充滿愛和真理的方式來處理事情,但我卻不知不覺地落入了模仿家人的模式。

要怎樣才能知道你是不是被死忠的觀念所限制呢?方法很簡單:如果你沒有表達出你真正的天賦;如果你所做的事沒有創意,也沒有受到啟發;或者,如果你處理事情的方式是不經思考就做出的選擇,那麼你就很可能本著對家庭的死忠,用代代相傳的方法在做事——當然還是會加上一點小小的個人色彩啦。

在古代的著作中有一段話提及了家庭死忠的潛意識來源,這段話是這麼說的:「祖先犯罪,後代受罰。」有趣的是,「罪」(sin)這個字原本是希臘文中的箭術術語,意思是「沒射中目標」,也就是「錯誤」的意思。於是呢,如果爸爸犯了一個錯誤卻不改過來,那麼這個錯誤就會傳給孩子,再傳給孫子——這麼一直傳下去,直到有人「射中目標」為止。所以,我們在受傷時會假裝堅強、對人發脾氣時與對方冷戰、有金錢上的問題時變得容易生氣,都可以說是因為模仿祖先的偏差行為而不予改正。這樣的結論一點都不會不合理。

即使你小時候是個問題兒童(或者現在還是),總是反對現狀,問不該問的問題,常給爸爸媽媽找麻煩,這種反對「家族的方法」的行為,事實上也會讓你更離不開「家族的方法」。當你與某件事物對抗的時候,這件事物在你的心裡就會變得更加強大。我曾經跟許多堅稱自己沒有被死忠的觀念綁住的案主談過話,他們都說自己的行為是跟「家族的方法」完全相反的。但如果深入瞭解一下他們的家族成員,我們總會發現有一位阿姨、叔叔或祖父母,曾經做出過同樣的叛逆行為。每次的結果都一樣,這些案主仍然在抗拒自己富有創造力的天賦,而依賴像膝跳反射一樣的不經大腦的行為來處理事情。

現在我想要指出,在研究家庭影響的時候,我發現在大多數——但不是全部——個案中,家庭帶給人的影響利多於弊,而影響即使有害,也不會造成終生的負面效應。一旦你發覺自己傷害自己的行為,其實是從家人身上學來的偏差行為,你就可以選擇賦予自己力量,去改變這個你之前認為不可能改變的習慣。

在你的親密關係碰到牆壁,而必須仰賴史無前例的、有創意的、直覺的響應才能突破障礙的時候,你就會瞭解到上面這句話的意義。對家庭的死忠會讓內省階段的死氣沉沉更加惡化。同時,因為對家庭的死忠會讓人變得平庸,所以處於困境的人將無法想出能讓親密關係起死回生的辦法。也許你能看出是什麼造成你的困境,但卻只會用熟悉的方法來應對。

如果選擇真理,你就能從陷阱中解脫出來,找到通往自由的道路,這不只是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養育你長大的整個家庭。因為只要一個人能夠超越「家族的方法」,其他陷於同樣困境的人也能找到自由之路。在這整個過程中,當我明白我這麼做並不只是為了自己的時候,我就得到很大的鼓勵,決心去跳脫這個一成不變的死氣沉沉的狀態。我瞭解到,如果不能掙脫死忠觀念的束縛,我就會把這個包袱傳給我的孩子。我開始懷疑這個過程不是我普普通通的觀察力所能夠察覺到的。如果所謂的「遺傳疾病」也是這其中的一面呢?如果對家庭的死忠會為我的家族帶來特定的問題呢?是我的DNA決定了我的某些心理、生理及情緒上的傾向,還是我的DNA其實是受到對家庭死忠觀念的影響呢?如果我能夠預防的話,我還會把這樣的負擔傳給孩子嗎?

除了我的孩子之外,還有許多人也陷於死忠的困境裡。如果他們能夠找到更好的路來走,他們就會得到很大的幫助。我第一次實際運用這項知識,是在我婚姻中的某個時刻。當時我正為自己不能做一個好丈夫、好爸爸而感到極度的沮喪。我和妻子之間出現了一個問題,隨著時間過去,這個問題不但沒有解決,反而日益壯大,造成我和妻子之間有很大的距離。很快我就發現自己已經被逼到受害者監牢的牆邊,再也無路可退了。我應對的方式,是所有孟氏家族的小孩子都會用的那一招——氣憤地遠離妻子,把自己關在臥室裡。

躺在床上,心裡想著離婚有些什麼好處,我開始覺得死亡比活著容易多了。就在這時,我腦中閃過一個影像,那是我自己身處一個沒有門也沒有窗子的房間裡。我摸索著牆壁,絕望地尋找著出口,而我身後有一大群人跟著我。離我最近的是我的孩子哈蒙和塔拉,他們模仿著我的一舉一動而且看著我,好像是在說:「爸爸什麼都知道,他會帶我們離開這裡的。」我又看了看其他人,瞭解到我並不孤獨,許多人都跟我有同樣的問題。我們都在找出口,並且抵抗著想要放棄自己、放棄生命的誘惑。有一天我的孩子也會遇到難以克服的問題,也會想要放棄。但是,如果我能讓他們瞭解一個人永遠不必放棄生命呢?我想起了《奇跡課程》中的一句話:「神聖的上帝之子啊,發誓你不要死。」我從床上爬起來,站直了身子去面對絕望和失敗的痛苦。我心裡念著孩子,再想想在我腦海中影像裡的那些人,我選擇了生命。我拒絕相信「受害者監牢」是真的,是我的最終宿命,我從心底向真理吶喊。

然後,一股充滿愛的感覺來到我的心中,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得到啟發的想法,我知道該如何在苦痛中接近我妻子了。我出了臥房,走近妻子並向她道歉,告訴她她對我有多重要。在我對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不做任何期望,只是單純地說出我的心教我說的話。說完之後我就進廚房去準備晚餐。第二天問題就自動煙消雲散了——如果你把問題擺到一邊,它往往就會這樣——而我的婚姻再次充滿了朝氣和熱情。

我曾經在「牆腳下」度過很多的時間。我盲目地堅持對家庭的死忠,以至在面對問題時,我總是用熟悉的、沒有任何幫助的方法來處理。有時候我會很快地想起應該選擇真理,但有時候卻要花上好幾個星期的時間,才會瞭解到唯有具創造性的、受到啟發的響應才能讓我從受害者監牢中釋放出來。我想,未來我的決心受到考驗的機會還很多,但有一件事我是十分確定的:對家庭的死忠並不是真理。死忠不能啟發人,所以不是真理。如果我想擺脫死忠的觀念,我可以借由這樣的方式來達成:要求一個只有我的靈魂才能給我的有創意的應對方式,因為我的靈魂是不受任何不真實的忠誠的束縛的。或者,我可以用全部心力去面對最重要(往往也是最痛苦)的感覺,並瞭解痛苦不是真理,然後選擇真理。我也可以想一想跟我一起困在牆邊的人,他們在尋找一個希望,而我可以為他們選擇。

我還可以選擇把伴侶看得比所有不真實的死忠觀念還重,並在心裡靠近她。但由於親密關係在內省階段總是死氣沉沉,所以這個可能性常被忽略。不過我的親身經驗證明,如果能做出這個選擇,我將會對死忠觀念所造成的停滯狀態產生立即且有效的反應。

死氣沉沉的停滯狀態會阻礙愛的感覺,導致一方或雙方相信愛已逝去了,再也不會回來。剩下的選擇,要不就是離開,要不就是用小時候學來的老方法來應對這種一點活力也沒有的情況。我們誤認為愛的感覺和需求消逝了,但真愛是不會消逝的,不然就不是真愛了。如果我們想要的是感覺和浪漫,以及「月暈現象下的愛」所具有的其他特性,那麼我們當然可以考慮離開「受害者監牢」(因為它是浪漫的墳墓),重新開始尋找我們的「理想伴侶」。但如果更想要的是來自靈魂的愛,那麼我們就該重視伴侶、排除死氣沉沉的狀態。在事情看起來一點希望都沒有的時候,怎麼樣才能做到重視伴侶呢?只要有意願。把它當作你最想要的事。只要真心想要,你就能得到。

犧牲

「我想要的是慈悲,不是犧牲。」

——先知何西阿《聖經·舊約》

在聽從心的指示而選擇現在的職業之前,我曾做過的所有工作,都只不過是我為我出生的家庭所做的犧牲。我以為讓他們快樂的最好方法,就是確保他們的舒適。要讓他們舒適,我就不應該做出任何改變,而應該維持現狀。即使這意味著我必須放棄自己真正想做的工作,我也願意為了保住自己在家中的一席之地而做這樣的犧牲。我的犧牲非常徹底,以至於到了二十歲的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麼,我的天賦都被埋沒了,我的熱情和方向感也一樣。

小時候,我們會想出一大堆理由來解釋為什麼我們的需求不能得到滿足。最主要的一個推論就是:我們一定是壞孩子。就算我們嘗試規避這種罪惡感,因而把父母推得遠遠的,責怪是他們造成我們的不快樂,在我們的內心深處,還是有一個令人不安的想法,認為這一切都是我們自己的錯。我在探索人類的潛意識時,經常得到這樣的證明:人類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有罪惡感,而這種罪惡感總是不理性的。

一旦罪惡感變成了家裡的常客,寬恕就會變成陌生人。我們開始把所犯的錯誤當作自身邪惡的證明;我們應該改正錯誤卻沒有改,反而開始害怕錯誤。我們依據父母做出的迫害者行為,在心中塑造出一個迫害者,並讓他來懲罰我們的不完美。很快我們就發現,要緩和迫害者的怒氣,並為我們的過錯贖罪的方式,就是採取一種能讓事情恢復平衡的態度。這也就是犧牲的開始。犧牲並不是一種行動,雖然它常藉著行動表達出來,也常被誤認是一種行動。假設有兩個人同時在同樣的廚房裡洗著同樣的碗盤,一個人是在犧牲,而另一個不是。你能分得出誰是誰嗎?從外表上來看是很難分辨的,但如果你能看透他們在情緒及心理上如何看待他們正在做的事,就可以馬上分清楚。道理很簡單,犧牲是沒有喜悅可言的——當然我所說的犧牲是不實的犧牲,而不是真心的犧牲奉獻。你只是在做贖罪必須做的事。

我經常忽略一件事,那就是我總是傾向於把親密關係的成功當作自己的責任。我必須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法。我必須確保我的家人都很滿足而且健康。我必須當一個很棒的情人,成為擁有豐富資源的供給者。我不記得有什麼時候我不是這麼想的。五歲的時候,有一次我孤零零地坐在人行道的邊緣,疑惑著是什麼原因讓我的家人這麼不快樂。我的情緒從悲傷轉為罪惡感又轉為憤怒。我覺得難過是因為我認為既然家人不快樂,他們就沒有足夠的愛可以給我了。這種想法引來了罪惡感,我覺得自己是家人不快樂的原因。難怪沒有人愛我了,大概我光是出生就已經給大家帶來了麻煩吧。然後我開始生氣。他們還是應該愛我的——尤其是我的父母。我的家情況這麼糟又不是我的錯!在這個情緒轉變的過程中,我把自己不得人愛的罪惡感怪罪在家人的頭上。有些人沒有盡到他們的責任。不管我是個什麼樣的小孩,他們都應該愛我、接受我。但是很顯然的,他們沒辦法盡到對我的責任。所以在五歲的時候,我就已經賦予自己一個徒勞的任務,就是去改善我的家庭,讓家人變成一群快樂的、團結的、愛我的人。從那時候起,這就一直是我的責任。

只要簡單地研究一下自己對「好」和「不好」這兩個詞的感覺,就可以知道你是不是在做犧牲。而別人要求你做一件事,如果你說「不」就會有罪惡感,說「好」又不覺得快樂的話,那你大概就是因為罪惡感在做犧牲。小時候我們會扮演許多種犧牲者的角色來讓自己覺得自己是好人,因而抵消不斷攻擊我們的罪惡感。我很確定自己不是唯一一個因為讓爸爸媽媽生氣而感到罪惡的小孩。很多人都覺得自己是家中的麻煩製造者、負擔或毀滅者。

但我怎麼會知道家人不快樂,又為什麼把鼓舞他們當作自己的責任呢?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罪惡感」。這個答案合不合理並不是重點。我相信家人會不快樂都是我的錯,我也相信自己該做點什麼事來補償。也許這個想法會讓你覺得很不合理,所以讓我舉個例子來說明。你有過這樣的經驗嗎?你所處的房間或辦公室裡有東西丟了或被偷了,而別人看你的眼神讓你覺得有必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即使東西不是你偷的,這種防衛是不理性的,但是造成這種行為的罪惡感卻是確實存在的。罪惡感不需要合理就能發揮效用,但是罪惡感永遠不會消失。大多數人一輩子都在不斷地犧牲,希望能治好自己的罪惡感。

當你的親密關係走到了內省的階段,你會開始質疑你的「付出」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又有多少純粹是出自義務感。你已經厭倦了犧牲的行為,而且不得不問自己,在跟伴侶相處的這段時間裡,你到底有沒有真正地做過你自己。如果你不想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就會怪罪伴侶,覺得都是對方逼你的;但如果你能對自己誠實,就會瞭解自己的行為只不過是你小時候做出的犧牲的翻版。

如果小時候你是「英雄」型的小孩——成績優秀,或把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煮飯燒菜一手包辦,或是田徑隊的明星隊員——那你長大以後,還是會扮演英雄的角色,總是給家人最好的,而你自己在工作上一個人當三個人用,還不會生病或疲倦。對了,你還可能是家長會會長以及男女童軍的領袖(也許我太誇張了,但是你瞭解我的意思)。

如果小時候你是個「隱形人」,在家裡總是輕手輕腳的,講話總是輕聲細語,從來不造成騷動,那麼你長大以後,會盡量避免跟伴侶衝突,就算發生衝突,你也會溜之大吉,心想——像你小時候一樣——你一出現就會造成別人不快樂,所以消失對大家都好。

如果你小時候是個甜美、討人喜歡、有魅力的「小可愛」,那麼在你的伴侶心情低落時,你可能會覺得有義務當個甜美、鼓舞人的人。這以前對爸爸媽媽都很有效的啊!

如果你是「代罪羔羊」或「問題兒童」那一型的,你就會招惹伴侶來攻擊你,讓對方把自己的悲慘都怪罪在你身上,因而減輕對方的挫折感。如果伴侶能夠覺得自己是「對的」,就會好過一點,而你認為,讓自己為伴侶及家人的悲慘負責,就能償還你的罪惡。

如果你是「烈士」型的,你就會犧牲自己的生理、情緒或心理上的健康,把所有的問題攬在自己身上,並且因而捐軀(如果有必要的話)。如此一來,你所愛的人就會守著你的病床或墓碑而忘記自己的不快樂。這樣你們就終於可以在一起了——就像你小時候所做的一樣。

看完以上的所有類型以後,你可能會發現自己扮演了其中一種以上的角色。史匹桑諾博士指出,這五種主要的犧牲者角色,是大部分人成長過程中所選擇的。除了這五種以外,還有其他的犧牲模式:好心人、幫手、沉默的受難者、有過人成就者、喜歡社交和享樂的人、娛樂他人的人、小丑、慢性病患者、不能適應環境的人、剛毅木訥的人、流浪者、維持和平者、取悅他人者、叛逆者……當人們為伴侶扮演這些犧牲者角色時,他們在付出的時候得不到真正的喜悅、趣味或平靜。

內省能讓你瞭解,你一生中做出的犧牲,都是為了埋伏在你心中的「壞人」而做補償。為了讓讀者便於瞭解,我擬出了以下的這個模型:

犧牲者

折磨者

「壞人」

情緒

感覺(空虛)

本質(靈魂)

你心中的折磨者,會讓你心中的犧牲者奮鬥不懈,即使你已經受夠了,不想再犧牲,或因為沒有成就感而心力交瘁。這種形式的迫害者,是一個嚴苛的維持紀律者,以羞恥感、處罰威脅及排斥為手段,讓你專注在贖罪上,不然就得不到寬恕。讓我們來看看,一個犧牲者想改變時會發生什麼事。

有一次,一個朋友告訴我他是如何嘗試改變自己當「安靜的人」的傾向。以前他總是讓妻子一直說話,就算他對她說的不感興趣,想改變話題也一樣。每次他想擺脫自己的角色,都覺得有挫折感,因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麼。後來他覺得自己怎樣都沒有勝算。如果他繼續安靜下去,會覺得妻子都在利用他,一點也不關心他想說什麼;可是如果他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而覺得自己很蠢、很無能。

挫折感在他心中不斷累積,到達了臨界點,只要她一開口,他就開始和她吵架。不管她說什麼,他都唱反調。不管他信不信自己說的那一套,他都會一直爭論,因為這樣他才有話可以說。雖然他可以看出妻子很震驚而且受傷,但他還是覺得自己必須憤怒、必須爭論,不然他又會陷入從前的犧牲式的沉默。他內心的折磨者在指控他,說他開口說話是「壞孩子」的表現,要對抗這個折磨者,他唯一的武器就是憤怒。在犧牲者想要擺脫自己的負擔時,他們往往會放縱自己採取與平常的習慣相反的行為。就像我這位朋友,因為還沒準備好面對自己的罪惡感,所以選擇防衛。她看起來愈難過,他的罪惡感就愈深,也就讓他更激烈地爭論。

在他冷靜下來並用健康的方法來研究自己的問題時,他發現自己心裡的「壞孩子」只不過是會在事情「不太對勁」的時候提出質疑的人罷了。在他家中,質疑長者的權威是受到嚴格禁止的,所以當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得到一個結論,認為自己喜歡質疑的這種行為會威脅到他在家中的幸福。他決定把嘴巴閉緊,以確保安全,讓別人來說話就好了。

我朋友是在當所謂的「壞孩子」,並且在不評論或防衛自己之後,才有了以上的瞭解。他重新體驗到經常伴隨著「壞孩子」而來的悲哀和罪惡感,並試圖瞭解真正的自己。這項探索的任務帶給了他很深的寂寞感——這也是人類在發現內心空虛時常有的感覺。但他選擇用平靜的、有決心的態度來面對它,於是他接受了自己,他的自信心慢慢增加了,再也不需要與伴侶爭吵。他變成了一個快樂的、能有效溝通的人。

犧牲會以三種方式來危害你的親密關係。第一種是你會覺得自己是被迫犧牲,因而感到憤恨。這種憤恨會轉變為對伴侶的排斥,甚至是仇恨。你會認為對方期望你所做的事是沒有回報的。第二項具有毀滅性的影響是,為了擺脫不斷犧牲的模式,你會做出完全相反的極端行為——就像我朋友那樣——並放縱自己做出令對方難以接受的行為。第三項是末日的徵兆,就是心力交瘁。你因為不斷地犧牲而感到精疲力竭,這時候,你會很想一走了之,以免自己發瘋。會有這樣的結果,多半是由於你不願意誠實地面對真正造成你犧牲的原因。

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往往很難分辨犧牲和心甘情願的付出有什麼不同。但如果身處其中,就很容易瞭解——如果你是在犧牲的話,就無法「接受」。你的動機完全是為了緩和及補償心中無盡的罪惡感。這就像是在償還一筆龐大的債務一樣。不只是龐大,簡直該說是巨大。一開始你也許還會覺得輕鬆,因為你總能定期付出款項,但一段時間之後,你就會覺得債務好像永遠還不完,從而感到疲憊、心力交瘁、山窮水盡。

犧牲也是一樣。你雖然在付出,卻絲毫不感到快樂,也缺乏熱情。也許剛開始你的犧牲還能得到感激,不過那是早在「月暈現象」階段的事了。到了內省的階段,光犧牲是不夠的。就算你很忠實,很細心,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得到感激。你仍然會當個忠實、細心的人,因為別人對你有這樣的期望,但是這樣的行為再也沒有回報,於是你開始瞭解,事實上你從來都沒有得到回報。就算有回報,也只不過是因為你扮演的角色而已。

在親密關係陷入困境的時候,如果你聽到其中一方說:「我一生中最好的時光都給你了,但是我得到了什麼?什麼都沒有!」那就表示,這個人已經因為不斷地犧牲而瀕臨崩潰邊緣,要不然就是準備一走了之了。不幸的是,這個人所付出的,其實並不是「最好」的。

真心誠意地付出,是一種完全不同的體驗。你不會覺得心力交瘁,也不會因為得不到感激而憤憤不平,當然也不是為了償還罪惡感才付出。這樣的付出是完全不求回報的。你是聽從自己的心在做事,因為你知道,這樣的付出對每個人都好(要記得,所謂的「每個人」也包括你自己)。如果你的動機是為了愛或為了瞭解愛,那麼你就只會注重付出的過程,並且瞭解只有在真心付出的時候,你才會用開放的心去「接受」。

想要為犧牲的模式畫上句號,最好的方法就是自覺以及負起全責。如果能為自己的生活百分之百負責的話,我們就會瞭解,犧牲者的角色其實是我們自己選擇的。認定是父母或家人逼迫我們做犧牲並怪罪他們是很容易的。也許我們是在不知不覺中,選擇了犧牲者的角色。也許我們這麼做是因為我們需要愛,或是希望付出愛,卻選了錯誤的方式。又或許,我們做這樣的選擇是為了活下去。不管動機為何,我們必須瞭解,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一旦我們接受了這個責任,就能得到做出更好選擇的力量。

「覺知」對我們的意識具有很大的影響力。覺知能讓不實的事物變弱,並讓真實的事物變強。如果你能用完全的覺知來處理負面的情緒,很快你的情緒就會變成能量。如果你用完全的覺知來看待充滿了愛、喜悅或祥和的感覺,那麼你心中的愛、祥和或喜悅就會增長。這些美好的感覺,會增強到你所能承受的極限。

如果你有覺知,能夠發現是哪些感覺和情緒迫使你做出犧牲,最後你一定會發現扮演犧牲者的角色對親密關係一點幫助都沒有。雖然不斷地犧牲既傷神又沒有回報,但我們還是會繼續下去,因為做出犧牲很容易,但要面對我們看似高貴的行為背後的折磨和罪惡感卻難得多。要瞭解犧牲的行為對我們已經沒有任何幫助,摒棄這樣的行為並且面對心中的「折磨者」和「壞人」,是一項很大的挑戰。如果我們能保持自覺,不做評判,並且決心對自己誠實,就能慢慢地改變。

只要你有意願、有決心,就能擺脫「犧牲者」「折磨者」和「壞人」的影響,而選擇對伴侶付出你真正想付出的東西。真心的付出能讓你瞭解真正的自己。

親密關係的律動就像鐘擺

「一個巴掌拍不響。」

——佚名

在我們開始探討受害者監牢中的其他陷阱之前,我希望指出犧牲的最後一項特性。我把這項特性稱為「鐘擺效應」(請看圖七)。這個理論的主要概念是,如果你為了伴侶犧牲,那麼你就會把對方看成是利用你的人,因為他們沒有盡他們應盡的力量。你犧牲到什麼程度,對方就會放縱到什麼程度。有放縱者,犧牲者才能存在。

圖七

如果沒有人把東西丟得到處都是,你又怎麼能跟在後面收拾呢?如果沒有長舌的人,你又怎麼能當犧牲者,聽人長舌講不停呢?只要有犧牲者,就有放縱者,反之亦然。如果你扮演的是犧牲者,那麼除非你停止犧牲,否則是沒有辦法改變你的伴侶的。如果你不能明白,改變伴侶或為他/她的行為做出補償都不是你的「職責」,那麼你就無法停止犧牲。如果伴侶放縱自己的怒氣,你不必把維持和平當作神派給你的責任。如果你的伴侶嗜賭成癮,你也不必把加班貼補家用當作自己的責任。對方酗酒也不是你的負擔,所以你不必放棄你的熱情和自發性,只為了提供一個穩定、可預期的環境來彌補不穩定和不可預測的伴侶。說了這麼多之後,我想用一句話做結語:雖然彌補伴侶的放縱不是你的職責,但對方的放縱行為確實是你的責任。這句話的意思是,你有能力對伴侶的行為做出響應,而不是採取犧牲的方式。

人們常會忘記,親密關係中雙方都要為發生的事百分之百地負責。親密關係中常常發生的情形是,一方已經盡了一切的努力,弄得自己身心俱疲,但另外一方卻袖手旁觀。有酗酒問題的親密關係往往被描述成這樣:一方長年受苦,像奴隸一樣辛苦地想讓親密關係或家庭維持下去,另一方卻沉溺於自私的享受。但是到了最近這幾十年,人們卻發現會有這樣的情形,其實犧牲者也同樣有責任。如果扮演犧牲者,你就會吸引別人來扮演放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