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想，當一個作者要寫跋，他一定是心情愉悅又激動的。
因為寫書如生孩子，雖然在外人看來神聖偉大，但真實過程極其痛苦，文字的斟酌、數據的查找確認、插圖的反覆溝通、最後關頭讓人心痛的大段刪減——就好像產床上的母親，完全不會想到什麼生命的偉大，只顧著使勁。當孩子出世，哇的一聲號哭，當媽的長舒一口氣，心裡想的不是「生命多奇妙」，而是「終於完事了」。這也就是我寫跋的心情。在好多個寫不出來文字的夜晚，我就靠想像著最後這部分的快樂，讓自己堅持下去。
當你看到這裡，就證明我已經和你心領神會地聊了很久，此刻的你最能理解和寬容我，願意聽我念叨幾句。這本書是我的成長三部曲的第二部——這三本書是一個完整的體系，從打破思維障礙的《拆掉思維裡的牆》，到看到更多《你的生命有什麼可能》，到討論如何自我成長的《成長為自己的樣子》——所以這個跋，也像是《成長為自己的樣子》這本書的序。
所以我認為自己有很多理由、有很多話想說。
可是就好像青春時代的送別，慢慢地陪你走了兩個小時，站在站台，卻說不出一句話，此時的我也全然語塞，覺得無話可說。想來想去，把一封寫給自己四個月大的女兒彎彎的信作為本書的終點吧。
寫給彎彎的一封信
親愛的彎彎：
在你出生的第68天，我親愛的外婆——你的太姥姥去世了。我取消回北京的機票，飛到深圳送外婆離開。看到在外婆身邊哭得那麼傷心的媽媽，我一次次地告訴她，外婆並沒有真的離開：外婆的樣貌留在了我們身上，外婆給長工送糖的故事教會我們善良，外婆的辛勞讓家庭變得興旺，外婆的生命轉化成了我們的。而我們的也會變成未來的你的。當外婆用完了自己的生命，就離開了。
這其實才是生命的真相。生命是一場破壞性的創造。
我在產房看著你出生，你的出生給媽媽帶來巨大的痛苦。你每天吃的奶水，是媽媽身體的消耗。當你慢慢長大，媽媽的身材樣貌也都逐漸改變，活力從她的身上轉移到你的身上。你六個月以後開始吃到的米湯，廣義地說，需要毀掉一些植物的生命。你日後喜歡吃的牛肉、香腸，也需要毀掉一些動物的生命。為了延續你的生命，你必須結束它們的生命，它們的生命變成了你的。雖然聽起來殘酷，這卻是生命的常識。這常識在你進入社會之後會被很多東西掩飾過去，青菜、肉類都會小心翼翼地包裝在超市的食品袋裡面，勝者和負者的故事被分開來講，以至於你永遠看不到——當你在創造的時候，你一定也在破壞。
所以彎彎，重要的不是小心翼翼地活著、誰也不傷害、誰也不得罪。讓誰都喜歡你，這不可能。關鍵是創造你自己的生命——讓自己活出意義來、活出特色來，活得讓自己對得起因為你而失去生命的牛牛羊羊豬豬，對得起人們為你注入的生命力。
好的生命不是完美，也不是安全，而是值得。
我要講的第二件事是關於世界的。彎彎，這個世界並不公平。不知道你長大以後，幼兒園的阿姨會怎麼教你。但是在你出生的時候，有個月嫂阿姨在我們家工作，她每天只睡幾個小時，數十次被你的哭鬧聲喚過去，卻任勞任怨地呼應你、擁抱你，她真心喜歡你，絕不僅僅是為了錢。相比她的辛苦，她的收入並不高，她做著一份在爸爸媽媽看來很辛苦的工作，但是還有很多人羨慕她。
你的阿姨並不比我們笨，她也和你的爸爸媽媽一樣努力，但是她的生活並沒有我們好，這並不公平。她在你出生頭一個月裡陪在你身邊的時間比我和媽媽還要多。但是等你長大，你或許會忘記她，而只記得爸爸媽媽，這也並不公平。即使這樣，還是有很多其他的阿姨羨慕你的月嫂阿姨，因為她們也許更累、收穫更少，這更無法用公平來衡量。
親愛的彎彎，這個世界並不公平。努力能在一定程度上改變命運，但是不一定能顛覆命運。
所以記得，與別人相比是沒有意義的，那是一種永無寧日、絕無勝算的自我折磨。如果你有能力，記得要和自己比，讓自己過得好一些，理解自己的心有多大，給人生做加法帶來快樂，做減法帶來安心，加加減減到讓自己舒服。世界雖然沒有給每個人提供完美的生活，卻給每個人足夠的資源讓他們收穫自己應得的。
如果你能活得再好一些，那麼去幫幫那些過得比你差的人——尤其是那些活得不夠好還很努力的人，你和他們，最有能力改變這個世界。要對世界有信心，它正在變好。怎麼找到這個機會？好好地觀察你身邊的人，包括你自己。你的麻煩背後就是你的天命。
我要講的第三件事，是關於你與世界的關係。你要過得認真一些。從你出生到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只有30000多天，而等到你能讀這封信時，你已經花掉2000多天了。還有最後4000多天，你已衰老得精力無幾。所以記得要認真地生活。
那麼，認真和努力一定能成功嗎？我要給你講一個努力銀行的童話：
有個叫上帝的人，他開了一家努力銀行。
每個人都有一個自己名下的努力賬戶。每個人每天都在往裡面存自己的努力。有的人存得多，有的人存得少。有人存了第二天就取，有的人則在很多年以後一次性取出來。
上帝在幹什麼呢？
上帝要保證每個人賬目公平，不能有錯賬。上帝還要標注那些存努力存得最多的金卡客戶，給他們分配更多的回報。上帝很忙很忙。
但事實總是這樣，總是那麼幾個最努力的人有最多的回報，這工作也太不好玩啦。
所以每隔10年，上帝就調出所有的金卡客戶，抽一次獎，然後隨機把一個巨大的成功分給中獎的那個幸運的傢伙。
所以，寶寶，只要努力，就會有合理的回報。而那些巨大的成功，往往來自幸運——但是請先確定，你努力地拿到了金卡。
親愛的彎彎，歡迎來到這個世界。
記得要活得精彩，活得認真，跟自己比。
願你過上我從未看見與理解的生活。
知道我為什麼選這封信了嗎？
因為我想把同樣的話送給你：
記得要活得精彩，活得認真，跟自己比。
願你過上我從未看見與理解的生活。
願你的生命有無限可能。
古典
2014年3月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