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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更尊敬哪一種人?

總統與鞋匠

當林肯在參議院發表他的第一次演說時,有一個傲慢的議員站了起來,他來自富裕顯赫的家族,從心裡看不起林肯這個來自最底層的律師。他說:「林肯先生,在你開始演講之前,我希望你記住,你是一個鞋匠的兒子。」整個參議院的人都笑了。

林肯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環顧參議院,對大家說:「我非常感激你使我想起我的父親,他已經過世了,我一定會永遠記住你的忠告,我知道我做總統永遠無法像我父親做鞋匠做得那麼好。」林肯轉過來,眼睛直視那個嘗試羞辱他的人,「就我所知,我父親以前也為你的家人做過鞋子,如果你的鞋子會磨腳,或者有不合適——雖然我不是一個偉大的鞋匠,但是我從小就跟父親學到了技術——我可以改正它。對參議院裡面的任何一個人都一樣,如果那雙鞋是我父親做的,而它們需要修理或改善,我一定盡可能地幫忙,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我無法像他那麼偉大,他的手藝是沒有人能夠比得上的。」

在林肯看來,他父親的深度與他的高度相比,毫不遜色。

清華教授和老校工

「清華教授和剛才擦桌子的老校工。到底誰更應該被尊敬?」

我在給清華大學生上職業規劃課前,向在座的200多位同學提出這個問題。我知道在清華這樣的學校,學術能力幾乎是唯一的價值評價標準。這個提問甚至有點挑釁。

下面果然一片安靜。

我清清嗓子說:「他們一樣重要。」

「我們可以從學歷和工資層面知道兩者的差別,但是這兩個人為自己的生活所付出的努力和智慧,不會有明顯的區別。那位老校工之所以是老校工,也許並非個人不夠努力,而是生活的選擇,或者錯過了某個機會。而那位清華的教授,除了個人的努力和天賦,也許還有家庭的經濟、教養環境和社會機遇的幫助。他們的職位無論高低,都受很多非自己的因素影響。我們不應該用職位的高低判斷人格的高低。」

「但我們可以從他們對待別人、對待自己工作的態度判斷他們的人格。我也經常在各大學見過那些不好好講課、沒怎麼做研究、忙於項目、沒有心思上課、10年不換PPT的教授。」我繼續說。

「我剛才看到了那個擦黑板的校工,他的年齡與我父親相仿。他先是用洗乾淨的濕毛巾把字全部擦掉,然後用力在黑板槽裡面把粉筆灰抹乾淨。他做這件事情時非常慢,這樣會少揚起一些灰。然後他用餐廳刮桌面的一種橡皮刮來回刮了三次,使黑板變干。當所有這一切做完以後,他退後一步,瞇著眼睛看看黑板是否乾淨。當他看到邊角有一個刷子夠不著的死角,便向前探著身子,走過去用手擦拭乾淨。看到我過來,他趕緊加快手上的動作,然後拿起水桶離開,順帶給我一個微笑。」

「所以我認為,一個不好好講課的教授,跟一個剛才認真擦黑板的校工相比,後者的生命更有價值。因為我們並沒有能力選擇自己生命的起點和終點,但是我們能夠選擇在路上以什麼樣的態度和姿勢前進。」

農民和諾貝爾獎得主

1999年,楊瀾在美國採訪了1989年的諾貝爾獎得主——美籍華人崔琦。他們在房間裡坐下,開始談那段美國人不太會感興趣的中國生平。

崔琦1939年出生於河南平頂山寶豐縣的一個農民家庭,母親王雙賢小時候家境殷實,三個哥哥都是讀書人,家裡卻因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不讓她學習。王雙賢從小立志讓自己的孩子讀書。在日後困苦的生活中,硬是供崔琦的三個姐姐先後從大學畢業。

崔琦12歲(1951年)那年,由於當地連續兩年沒有開中學,母親決定把他送到香港讀書。1958年,崔琦在香港培開中學考取了美國全額獎學金。父親重病在床,作為唯一的獨子本該回家盡孝,母親卻隱瞞了此事。第二年,父親去世。因為害怕崔琦分心,母親一直守口如瓶。1967年,28歲的崔琦在芝加哥大學獲物理學博士學位。一年後,母親王雙賢去世。崔琦12歲的那一次與家人分開,竟成訣別。

談到這裡,楊瀾問崔琦:「如果當年母親沒有堅持把你送出來讀書,今天將會怎樣?」楊瀾講完以後停頓了一下,她等待崔琦講出那個她期望的答案:知識改變命運,人應該在年輕時開闊眼界,如果當時不離開,可能我現在只是一個農民,更不可能獲得諾貝爾獎。

崔琦卻說:「我寧願是一個不識字的農民。這樣,三年困難時期我的爸爸媽媽就不會死。如果時光倒轉,我寧願陪在父母身邊,不去什麼香港、美國……」說著,60歲的崔琦哭了。

楊瀾也哭了,她以一個主持人的直覺明白這才是這次訪談真理乍現的瞬間,她多希望聘請的兩位美國攝影師此刻能理解崔琦說的話,推出一個特寫鏡頭抓住這一刻。讓楊瀾吃驚的是,審片的時候,真的出現了這樣一個特寫鏡頭。她問攝影師:「你們不懂中文,為什麼會拍下這一幕?」攝影師說:「你們不是在討論媽媽嗎?世界上『媽媽』這兩個字是相通的。」

此事震撼了楊瀾,她回憶說:「諾貝爾獎也好,科學成就也好,社會承認也好,都不足以彌補他的失去和永遠的心痛。如果我做節目,還停留在講述人們所謂的成功故事層面的話,我們也就失去了對人性更深層的瞭解和體會,最終歸於淺薄。」楊瀾隱隱約約感覺到了生命其他維度的存在。

如果時光真的可以倒轉:12歲的崔琦被母親牽著手站在村口,等待送他出縣城的班車。而他在恍惚間,突然窺見自己未來50年生活的兩個版本——一個是河南平頂山平凡的農民,一個是諾貝爾獎得主,他還會做出那樣的選擇嗎?還是12歲的崔琦需要更多經歷、理解更多、體會更多,又或者擁有或失去了其中一樣,才能知道另一樣的重要?

這一切都沒有人知道。後來他回到香港的母校與同學座談,記者問他:「到了這個年紀,你覺得什麼最重要?健康、事業、宗教,還是別的什麼?」他安靜了一下回答道:「到了我這個年紀,我認為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此刻的崔琦認為,寬度比高度更加重要。

那一年楊瀾27歲,她的採訪經歷讓她比常人能更早觸及這個生涯的智慧:生涯不僅有高度,還有寬度。正如坐標系顯示的一樣,這兩條軸線只在原點相交——即使再高的高度,也無法彌補任何一點寬度。它們本就是兩個維度的東西。

不識字的農民,還是諾貝爾獎得主?這是一個重大的選擇。

(資料來源:優酷網《傑出華人——崔琦》)

在每一個維度上,我們的人生起點都不平等,也充滿了限制。但是至少我們有了更多的生命維度:高度、深度、寬度和溫度。如果道路不能行,至少我們還有天空和大海可以前進。立體的生涯讓我們的生命有了更多可能——在更多領域找到那些能夠改變的限制,而接納那些不能改變的限制。我們身處現實的殘酷、社會的不公平、人生的不平等,但依然能找出自己的人生發展方向,活出自己最好的可能。我們尊敬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