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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耐與情境:人長大了是要憋得住尿的

在這個世界上,有三種東西人憋著會很難受:情緒、話語和尿。

當人還小的時候,是憋不住尿的,所以他會隨地小便。當人在生理上漸漸長大,人就習得了憋尿的能力。並且,人在肛欲期(一歲半至三歲)進行大小便訓練後,就有了什麼地方該小便、什麼地方不該的意識,也就是有了情境意識,並且有了自制能力,可以在合適的情境裡排泄——這就是理性的發展,人有了基本的智商。

同理,人在很小的時候,也沒有控制話語和情緒的能力。想哭就哭,想鬧就鬧,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得不到就發脾氣,毫不顧忌情境和他人感受。隨著人心智上的成長,人也漸漸有了自制的能力,知道什麼話該什麼時候說,知道什麼情緒在什麼時候不該釋放,會顧及情境和他人的感受——這就是情緒的自制能力,人有了基本的情商。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幸運,並不是每個人在小時候都順利完成了大小便控制的訓練,所以你會看到一小部分人在成年後依然肆無忌憚地在馬路上大小便。這種人通常被視為精神病,會因露陰癖、不文明行為等緣由被關起來。實際上他們錯了嗎?他們沒錯,我自己的生殖器,我自己的需求,我自己排泄,關你們什麼事呢?這是我的自由呀。然而理智又告訴我們:我們不能這樣,因為這樣不文明,這樣影響到了他人。馬路不是一個適合大小便的場所。

同樣,情緒和話語也是這樣,不是所有時候都適合表達和發洩的。

這個道理聽起來很簡單,但是做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比如說,在親密關係中,當你的伴侶很忙碌的時候,你依然要衝他發脾氣、索要關注、不停地給他打電話、問他為什麼要忽視你,要通過各種作、各種情緒來求得他依然愛你的明證,全然不顧他的情境。不管他是很累了,還是在開會,或者今天他心情也不好,再或者他今天也在外面受了委屈。你不停地索取,結果必然會很失敗。因為你沒有照顧到情境。在不合適的情境裡表達情緒和話語,就會傷害到他。你也許會很委屈:我不過是想說說心裡話,這錯了嗎?我不過是想他安慰我、陪陪我,這錯了嗎?這都沒錯,也不是他不能給你,只是情境選錯了,這種情況下索取就會傷害到他。

比如在工作中,你跟某個同事或你的團隊合作的時候,你對某某有了情緒,你很想表達、很想發洩、很想解決,但是情境不合適。或者你們當下共同面臨著某個任務項目,或者你們正在客戶或領導面前,即使不是你的錯,但如果你此刻發洩了,那就是你處理不當。因為你傷害到了整體利益,也傷害了他。比如我遇到的幾個情況:有人在公司年會上和部門的人一起表演舞蹈,結果就一個人跳對了,那幾個人全錯了,結果這一個人就很不悅地表現了出來,直到很生硬地結束了這場舞蹈。還有一個年輕人在工作中感到累了,就情緒化地想辭職,儘管當時公司剛信任地把一個項目交給他,並且已經啟動。在生活中也是,你常常對某個人有情緒,忍不住就想發洩,想爆發。你常常不分情境地說自己想說的話,常常情緒衝動地做事,讓人感覺你想一出是一出。

情緒化問題是很值得被討論的。如果你由著自己的情緒做事,是感覺很爽的。你可以想做的時候做,不想做的時候就不做,舒服的時候做,不舒服的時候就放棄。說不好聽的這叫不負責任,說好聽的,這就是「心理學家」們誤導人的「跟著自己的感覺做」。我其實一開始是不太贊同的,人可以跟著自己的感覺走,但人更要有基本的理性調控。

情緒化的反應被稱為感性反應,理性思維的自我操控能力被稱為理性反應。理性和感性的衝突,是永遠存在的,這也是慾望和平衡的衝突。心理學家們教人愛自己,跟著自己的感覺走,實際上是想讓人到達超越理性和感性的階段——悟性反應。這是在考慮到情境、他人、自我後,做出的一種綜合平衡的反應。當這種平衡成為一種習慣的時候,人就有了悟性。而我看到很多人,卻錯誤地理解了「愛自己」「跟著自己的感覺」,退化到了情緒化裡。

感性反應是比理性反應更原始的一種應對方式。情緒具有不穩定性,理性具有穩定性。我們活在社會上,要穩定地對待情境和他人,才能夠生存。因此當你不能超越感性和理性的階段,還達不到悟性層次的時候,你還是得依靠基本的理性,不要讓情緒、感受、慾望控制自己為好。

丹尼爾教授提出了情緒智商一詞,也就是常說的情商EQ。其中很重要的一項能力就是「自我管理」,即克制自己情緒和衝動的能力。其實在我們中國文化裡,很早就已經有了這種意識:「克己復禮為仁」「吾有三寶:一曰勤,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靜以修身,儉以養德」。儉,就是自我克制的一種。

自我、情境、他人,這三個都是要考慮的因素。平衡才是持久之道。如果你習慣忽視情境和他人,習慣跟著自己的感覺走,那麼有一個東西可以讓你趨向於平衡——忍耐。人是要適時地委屈一下自己。

這就需要你有兩個基本能力:能判斷出當下情境是否合適以及知道什麼是合適情境的能力,憋住直到合適情境到來的能力。

對於第一個能力,我們可以之後再說。對於第二個能力,有個更專業的詞可以解釋這個過程:延遲滿足。

現在讓我來多說一點延遲滿足。延遲滿足的要義在於「延遲」,而不是放棄滿足。如果你能憋得住情緒,忍得住話語,等到了合適的情境裡再表達的時候,你就會獲得更令你滿意的效果,這比起在不合適的情境裡就即刻發洩出來,會讓你獲益多很多。但是我們很多人卻把延遲滿足理解成了不滿足,彷彿此刻不滿足,就再也沒機會了一樣。彷彿此刻不表達情緒、此刻不表達思念、此刻不被關注、此刻斷了連接,就永遠失去了一樣。這可能與童年早期建立的不安全依戀關係有關。

總之,人是要訓練自己的忍耐能力的。這是心理上的訓練,就像當年我們在生理上要訓練憋住尿一樣。

如果你要問為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跟著自己的感受、尊重自己、愛自己不好嗎?我只能說,就像人要憋住尿一樣——這是人類基本的責任感、羞恥感、榮譽感、良知、道德感。如果你只想自私地活著和索取,那我也不好說什麼了。

從正常人的發育來看,我想和你分享一下這個段子:

所謂幼稚,就是既憋不住尿,又憋不住話與情緒;所謂不夠成熟,就是只能憋得住尿,卻憋不住話與情緒;所謂成熟,就是既憋得住尿,又憋得住話與情緒;所謂衰老,就是憋得住話與情緒,卻憋不住尿了。

你呢,你今天憋住什麼了?

為了避免有些人太習慣於忍耐,我還是想補充一句:所謂憋住,並不是把情緒或話語壓抑到身體裡,繼而傷害身體。而是有能力自我消化,在自己的體內將其轉化為成長的動力;或者等到合適的情境到來的時候再表達出來。後者需要你自我訓練,前者就是心理學和我教授的內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