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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教師晉陞專業技術職務,美女柯寧來找許生祥:「校長,晉陞高級教師的條件我基本具備,這次我想要。」
    許生祥思想開小差。他想起一個葷段子裡面說:男人最喜歡女人說「我想要」,男人最害怕女人說「我還要」。
    柯寧的資歷深與淺、晉陞高級職務的理由充分不充分另當別論,關鍵是許校長和她的關係早已非同尋常。這個年輕美貌的女子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說過「我想要」,甚至也說過「我還要」,她說這樣的話在床上。
    兩年前讓柯寧負責學校共青團工作,許生祥主要看上這個青年教師外向活潑,有組織能力,擔任班主任也能和學生搞得很融洽。很難說許生祥作為男人忽視柯寧的美貌,但那時候他牢記著兔子不吃窩邊草,要把握搞女人的一個底線,時時提醒自己不能犯低級錯誤。後來事實證明,許生祥選擇柯寧做學校中層管理人員並沒有錯,這個小女子將團的工作搞得有聲有色,給校長臉上沒少貼金。於是,有了合適的時機,許生祥讓柯寧再進一步,負責更重要的管理部門德育處。現在的學生問題很多,德育工作難度大,協調各個年級、各位班主任,對於資歷淺的人來說很不容易,但柯寧干了近一年德育處主任,大家普遍認為她是稱職的。
    但是後來,許生祥不吃窩邊草的防線終於被突破了。他和柯寧相互靠近到零距離乃至交融在一起,許生祥始終認為是女方更主動。
    柯寧有婚史,但婚姻名存實亡。如果說許生祥校長重用柯寧完全出於工作需要,但也無可避免讓這漂亮女子對他有了感恩之心。心裡感激一個人,怎麼看對方都覺得順眼,而且,許生祥的確是一位精明強幹的領導者,柯寧工作中有意無意和校長的接觸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切。男女之間相處時間長了,正所謂日久生情。忽然有一天,柯寧感覺她對許生祥的感覺變了,那種對頂頭上司的敬畏逐漸被一個小女子對強勢男子的依戀所代替,只要有一天時間看不見許校長,心裡就空落落的,彷彿丟了魂兒似的。工作上,她依然積極肯幹,原動力除了年輕人的積極上進,還多了一種「為他我也得好好幹」的想法。工作之餘,許生祥在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以一個男人的身份進駐柯寧的靈魂深處,把她的心填充得滿滿當當,讓小女子有一種切切實實的充盈和踏實感。逐漸地,在晚上,在夢裡,柯寧有了新的性幻想,有了不可遏止的衝動。身邊躺著的男人,要是他該多好!
    去年放暑假的頭一天,學生家長、建築商張篝盛宴請三中領導和中層管理人員。張篝盛的女兒張旭在三中上學是一個理由,其實他還覬覦著學校一項工程——年代久遠的教學實驗樓需拆除重建,所以他跳過女兒的班主任和任課老師,只請了學校領導層。張篝盛說:「學校放假了,今天我請各位領導一醉方休。」那天他帶了秘密武器——兩位酒量超常、美貌而且特別會勸酒的美眉,結果把學校的男人都搞醉了。柯寧不喝白酒,她是客人中唯一的女性,也是唯一保持清醒頭腦的人。許生祥等人出席張篝盛的宴請,沒有帶車子和司機,散場的時候張篝盛連連道歉,說「一不小心把領導整醉了,沒法再安排其他活動,改天補上,補上。」張篝盛也因為喝了酒,不便開車,於是攔了若幹出租車,付了車錢,讓「的哥」「的姐」把學校的客人分頭送回家。因為大家都醉了,所以沒有人關心柯寧和許生祥上了同一輛出租車,而且車上僅有兩人。許生祥因為酩酊大醉,所以在美女面前也沒有了防範的意識和能力。
    恰好許生祥老婆區小嬌有年休假,和單位同事結伴上九寨溝旅遊去了。許生祥以前借出差的機會去過九寨溝,所以這次沒陪老婆去。旅遊結束後,區小嬌還要繞道上海,看看在那裡上學、暑假搞勤工儉學不回家的兒子。這樣,許生祥很能過幾天單身生活。
    柯寧攙扶著許生祥上樓,從他腰間解下鑰匙,一把把試,好不容易把門打開。無論是出於對醉酒的上司負責任,還是出於自覺自願,柯寧都不會馬上離去。她很費力地給許生祥脫去外衣,換上拖鞋,安頓他在沙發上躺下,還弄來熱毛巾給擦了擦手和臉。然後,小女子坐在許生祥跟前肆無忌憚端詳他半天,心跳得撲通撲通的。過了許久,柯寧到廚房去,像主婦那樣翻檢電冰箱,發現有幾顆西紅柿。於是她動手給校長做了一碗醒酒的湯麵片,端到客廳,晾涼,把許生祥弄得坐起來,讓他朦朦朧朧嚥下她一口一口餵給他的西紅柿面片湯。
    又過了許久,許生祥酒勁兒逐漸緩解。他醉眼朦朧,看見身邊有一美女正對他含情脈脈,於是雄性勃發,向小女子發動猛烈進攻。柯寧自然無意抵抗,並且有意將男子引導到床上,讓許生祥在醉酒的狀態下佔有了她的身體。
    逐漸地,許生祥感覺到了「吃窩邊草」的麻煩。在學校裡看見柯寧,他內心柔情似水,外表上必須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經常帶有表演性質,累得慌,而且事實證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他與女下屬之間的非正常關係還是被一些明眼人通過種種跡象看出或者猜出來了,於是他哪怕貴為校長同樣免不了被人指指戳戳,在背後說三道四。
    柯寧來要中學高級教師的技術職務,簡直是給許生祥出難題。通過努力讓她評上吧,許生祥顧慮會有不少人與之攀比,柯寧在資歷方面明顯地不佔優勢,會給評審技術職務這項工作帶來被動;做做工作讓柯寧放棄吧,也不知道這小女子聽不聽人勸,況且要從感情出發,許生祥巴不得能給這個事實上的小情人以關照呢!
    這次晉陞專業技術職務,邵瑋作為四中校長特別想讓羅萍老師評上高級教師。
    按照羅萍的基本條件,評上中學高級教師應該沒問題。她的第一學歷是大專,後來進修了本科,教齡、教學方面的業績和貢獻,都沒什麼可說的。要說有弱項,羅萍的短處在學術論文。
    邵瑋和羅萍之間,屬於再正常不過的同志關係和上下級關係,但作為直接領導,邵瑋一直覺得他欠羅萍的,四中這個集體也欠羅萍的。怎麼說呢?這個人對事業的執著、對學生的一片愛心、以及為了工作不惜犧牲一切的奉獻精神實在讓人為之動容。這段時間,羅萍先後經歷了一個母親突然間失去愛女、一個中年女子喪夫、自身罹患癌症這樣接二連三的不幸,要擱一般人身上,精神早垮了。可她仍然堅強地支撐著,一如既往兢兢業業工作,勇於承擔別人不願承擔的責任,為幾個問題學生付出超乎尋常的心血和勞動。她靠什麼支撐?她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女人,不是一架永動機!每每想起羅萍所遭遇的不幸以及她為學校工作甘願自我犧牲的事跡,邵瑋都想哭。假如不是男女有別,假如可以不顧及校長的身份,邵瑋真想每天都給羅萍一個擁抱——不是男女意義上的擁抱,而是同事之間、朋友之間、上下級之間忽略了性別的那種飽含撫慰的擁抱。平常,邵瑋不能給羅萍同志比別人更多的關心和照顧,所以,有了晉陞專業技術職務的機會,他固執地認為這是他代表學校回報羅萍的一次機會。
    邵瑋主動找羅萍,提醒她趕緊寫論文,並且要發表。
    羅萍說:「校長啊,我哪兒有時間寫論文?你知道我們班有幾個學生特別讓人操心,時時刻刻都需要關注。評上評不上高級教師,我照樣幹工作,這事情沒那麼重要。」
    邵瑋說:「別人為了評職稱,恨不得削尖腦袋往裡鑽,打破頭你爭我搶,你倒超然物外,可是你要評不上,我們當領導的還有沒有良心,會不會讓老師隊伍中像你一樣兢兢業業的人心涼?就算不為你自己,為了學校整體,為了支持我的工作,羅老師,你必須重視這次專業技術職務晉陞,當務之急是寫論文、發表論文。」
    「校長,你知道,我沒有能力寫出夠省級以上刊物發表水平的論文,沒奈何。」
    「我是這樣想的,你在長期的教學實踐中總會有一些體會、經驗和想法,把這些東西總結總結,和最新的、先進的教育教學理論聯繫起來,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就成了。」
    「邵校長,說起來簡單,可我弄不出來。我的文字功夫差,寫論文真是老虎吃天沒地方下爪。」
    邵瑋想了想,覺得羅萍說的也是實情。他沉吟了一陣兒,然後說:「這樣吧,你選擇一個方面,比方如何通過培養興趣、發揮學生的主觀能動性來提高教學效率,比方講課過程中如何啟發學生同步思維、超前思維,等等,把你的想法和做法很直白地寫出來,拿給我,我再找人幫你修改潤色,理論上昇華一下,就成了學術論文。至於怎麼發表,也交給我來辦,好不好?」
    過了幾天,羅萍主動來說論文的事:「邵校長,我這幾天想了想,覺得自己弄不出有高度、有深度的理論文章,經驗體會也許有一點兒,但不會總結。算了吧,高級職務我寧可不要。我們班王金子最近思想又不大穩定,我的工作壓力大,職稱、論文都是私事,為這些影響工作不應該。放棄這次評審高級教師的機會,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我女兒沒有了,老公也沒有了,工資收入高點低點,都不影響吃飯穿衣,『高級』不『高級』無關緊要。你說呢,邵校長?」
    羅萍這幾句話聽得邵瑋幾乎要掉淚:「你呀你呀!在有關待遇的問題上,你的想法為什麼總和別人大相逕庭?羅萍你真是一個怪人。王金子又怎麼了?」
    「王金子家有了新情況,王大媽收養的女兒王銀子回來了。這丫頭出去混了兩年,有出息了,在銀川找了對象,現在是准老闆娘,很有錢,她要把養母接到銀川去享福。」
    邵瑋噗嗤笑了:「這是好事呀。王大媽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有良心,算她沒有白辛苦。她們即使要去,也不會不管王金子,你不必太操心。假如因為王金子影響你晉陞專業技術職務,這才荒唐呢。」
    原來,王金子的養母想跟著養女去銀川,原因是王大媽年齡大了,身體越來越差,拾荒的工作快幹不動了。至於王金子,養母和姐姐都主張他跟著去銀川,王銀子說弟弟上學的費用由她來負擔。但是,王金子執拗著,堅決不去,說他在龍川市長大,對這兒的環境很熟悉,到銀川人生地不熟,怕不適應。任由養母和姐姐磨破嘴皮,王金子一點兒不為所動。王大媽很無奈,來找羅老師,想讓羅萍幫她說服王金子一起去銀川。
    羅萍找王金子談話:「老師也捨不得你走。可你媽媽的確不容易,為把你姐弟倆養大腰都快累斷了。她現在老了,幹不動了,想跟著你姐享幾天福,你應該成全她。」可是,王金子說了一席話,又讓羅萍陷入兩難,覺得勸王金子跟上去也不是,讓王大媽放棄遷居銀川的計劃也不對。
    王金子向羅老師表達了兩層意思:一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雖然說養母恩重如山,但他被遺棄在「幸福巷」,所以懷疑親生父母有可能在龍川市,只要他不離開龍川,就有可能在將來某一天找到親生父母。王金子說:「我想弄清楚他們為啥拋棄了我,也許是出於無奈。」至於王金子表達的另外一層意思,更讓羅萍感動得淚流滿面,他說:「羅老師,您雖然只是老師,可我在心裡把您當親人。您對我的關心愛護和幫助無與倫比,世界上沒有人比您更理解我,對我關心得無微不至。您很不幸,女兒沒有了,孟叔叔也沒有了,我覺得肩上又多了一份責任。我將來長大了,不僅要贍養我媽,還要給您做兒子,伺候您贍養您,讓您有一個幸福的晚年。」
    王金子的兩條心願,羅萍覺得在王大媽跟前都不好啟齒。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心裡牽念著生身父母,要讓王大媽知道了,她會不會傷心?另外,王金子說要認羅萍當媽媽,心甘情願伺候贍養兩個媽媽,讓他的養母知道了,會不會有別的想法?羅萍再來勸她同意王金子留在龍川市,還有沒有正當性?
    通過邵瑋校長幫忙,羅萍老師的教學論文在省級刊物發表,高級教師最終評上了。
    三中的骨幹教師何玲因為發生了體罰學生的事,晉陞高級教師的願望落空了,某種程度上成全了年輕的中層管理人員柯寧。柯寧晉陞高級職務讓三中的老師議論紛紛,何玲鬧情緒也給許生祥增加了思想工作的難度。許校長有一種焦頭爛額的感覺,還沒來得及鬆口氣,教育局又要對各學校進行年終工作檢查。
    三中校長許生祥分別召開不同層次的會議,部署迎接檢查。他對包括學校領導班子成員、中層幹部在內的管理人員說:「學校管理水平如何,平日所做的工作固然重要,但年終檢查上級所給的評價更重要。平常把管理工作做紮實,是我們的本分,如何迎接檢查,才是最關鍵的環節。什麼意思呢?我是說,即使大家把日常工作做好了,年終檢查卻不能很好地將工作全貌、重要成果展示給檢查組,就等於這一年白幹了。我們不能做這樣的蠢事,必須高度重視、盡最大努力迎接檢查。教育局年終檢查的重點是對各學校的管理水平做出評價,所有搞管理的同志必須高度重視,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一個部門或者環節放鬆和懈怠。」
    環境衛生很重要。衛生好不好,會給人留下先入為主的印象,假如檢查組走進校園,一眼看見學校髒兮兮亂糟糟的,第一印象很差,那麼別的項目乾脆別查了,評價肯定高不到哪兒去。環境衛生也是管理水平的直接體現,有句國人皆知的話叫做「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連環境衛生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好,你這所學校的管理團隊還能做什麼大事?許生祥說:「三中迎接檢查先從環境衛生做起。」
    連續兩天,學生除了上課,什麼早操、課外活動,乃至體育課,都用來搞環境衛生了。除了常規打掃,所有的垃圾死角都要徹底清理,室內的地面要擦洗得乾乾淨淨,窗戶玻璃要擦得跟沒有玻璃一樣透明,高高低低的牆面要撣去灰塵,辦公室傢俱和學生的課桌椅要弄得一塵不染,就連廁所也不能有臭味。
    檢查組未到,僅僅環境衛生這一項就把全校師生弄得疲憊不堪,草木皆兵。
    對行政管理人員來說,最艱難的是各種書面資料的準備。許多工作究竟做了沒做,做得效果如何,大多沒有現場錄像,也沒有辦法將過去時的工作、活動在檢查組面前重現,唯一能說明問題的是記載工作與活動的書面資料。有很多工作,做的過程中沒有做記載的必要性,但年終檢查要讓上級領導知道並承認工作業績,就必須用資料來說話。既然當時沒做記載,那就補唄。許生祥明確交代:「有些工作已經做了,補記錄給檢查組看,我認為不是弄虛作假,而是通過補救做到真實再現。」
    各個管理部門在迎接檢查的時候,都要對照上級頒發和本校制定的各種職責、規範、條例,看看平常做的是否達到了上級要求。假如有差距,有漏洞,往往也選擇以補全資料和記錄的方式來彌補,等於閉門造車創造原先沒有的工作業績。這算不算弄虛作假?沒有人做結論。學校領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默許、慫恿,只要能把檢查組糊弄過去就行。
    「年終檢查是鬼門關,簡直要人命呢!」管理人員發牢騷說。
    教育局對基層學校的年終檢查兵分兩路,來三中這個組由教育局長鄭凱萍親自任組長。
    檢查的程序是「一看、二聽、三查」,即先在校園走一圈看看室內外衛生,然後到會議室聽取學校工作匯報,再把檢查組分為若干小組查看資料。除此而外,檢查組的組長、副組長還要分頭找一些老師談話,聽取民意對學校領導班子和管理水平的評價,還有工作人員組織師生搞問卷調查,採用無記名方式徵詢意見和建議。
    檢查組到來的時候,許生祥率學校領導班子成員和中層管理人員在校門口迎接,然後陪著檢查組巡察校園環境。看了室內室外的衛生狀況,大多數人點頭表示讚許,有的還感歎:「真乾淨。」「簡直找不出一點點毛病啊。」但是許生祥很敏銳地察覺到,鄭凱萍卻微皺眉頭,後來美女局長問他:「許校長,你們打掃衛生沒少花氣力吧?影響沒影響上課?這次教育局部署年終檢查,文件中特意強調不要把氣力花在做表面文章上,許校長對這一點領會得不夠深刻吧?」許生祥笑了笑,神色有點尷尬:「上級領導來檢查,總該把校園弄得乾乾淨淨。況且,我們平常基本上也這樣啊。」鄭凱萍卻不以為然:「是這樣的嗎?」
    後來,檢查組進了早已準備好的會議室聽匯報。鄭凱萍看了看會議桌上擺放的東西,眉頭又皺起來:「飲料、香煙、水果、乾果,一應俱全呀,而且檔次不低,看來許校長財大氣粗呀。我提個建議,香煙和煙灰缸撤了吧,教育行業先把會議吸煙禁絕了,然後才能考慮搞無煙學校啥的。學生抽煙屢禁不止,和學校老師、管理人員吸煙不無關係,我以為。」
    鄭局長一番話,把許生祥弄了個大紅臉,趕緊吩咐校辦室的人把香煙和煙缸撤除。鄭凱萍對招待檢查組的水果也頗有微詞,認為都是挑高價位、南方的水果購買,太奢侈了。大概因為檢查組組長先在外圍挑毛病,弄得許生祥校長有點小緊張,念匯報材料顯得沒有往常流暢,少了抑揚頓挫,也少了豐富的表情,甚至有些結巴,腦袋上冒虛汗。
    聽完匯報,檢查組不予置評,然後各個成員分頭查資料,鄭凱萍和副組長分別找人談話,也包括與學校領導成員談。在和鄭局長談話的過程中,許生祥感覺這個女人面無表情,聽的過程中偶爾插話,挑刺的居多。談完話,許生祥心裡更發毛,不知道他哪兒做錯了,還是三中工作有問題,總而言之,教育局一把手從進校門開始就一直挑毛病不是好兆頭。他讓校辦主任馮韜分頭告訴各部門負責人,對於查閱資料等檢查過程要認真應對,出現什麼問題要及時給他通報。
    中午檢查暫告一段落,檢查組需要用餐,然後稍事休息,再接著檢查。許生祥留了個心眼,自己沒有出面,而是讓管後勤總務的副校長請示帶隊的鄭凱萍局長,說為大家準備了工作餐,請檢查組的領導和同志們賞光。鄭局長問了問用餐地點,一聽餐館的名號就斷然拒絕,說:「我們檢查組集體吃盒飯,自行解決,三中的同志也不用陪,咱們自便。」這樣,許生祥預定的高檔「工作餐」無人享用,本校的人也不敢去吃,只好退訂,給餐館交了爽約罰金。檢查組不吃招待餐也讓許生祥灰頭土臉,心裡覺得鄭凱萍不近人情。
    晚上宴請招待檢查組的想法,許生祥沒敢再提。檢查組要走了,許校長讓校辦室工作人員把事先準備好的禮品送給每個檢查組成員。男士一把高級電動剃鬚刀,體積不大,可直接帶走,女士一件名牌手包的提貨單,需要自己到專賣店去選。結果,三中這一舉動也被鄭凱萍局長制止了,她板著臉對許生祥說:「看來三中的經費的確挺寬裕?明年你們學校的經費要大幅壓縮。」
    蒞臨第四中學的檢查組,組長是副處級的教育局書記豐盈,而正處級調研員肖奎元只能充任副組長。看上去有些彆扭,但無非是反映出書記和調研員權力大小的差異。
    檢查組對四中評價不錯。
    年終檢查過後,三中校長許生祥有一種被懸在半空的感覺。僅從風頭正勁的教育局長鄭凱萍對三中、對他本人的態度來看,這次檢查評估的結果不容樂觀。但最終結果沒出來,該爭取的一定要積極爭取。也不僅僅是三中集體的事,包括對校長個人的評價,更與許生祥的政治利益、仕途進退息息相關。
    還是得從上層想辦法。鄭凱萍再牛,她也不過是縣級幹部,假如有某個比她級別高的領導、尤其是管得著她的領導出面說話,想必鄭凱萍也能聽得進去。這是一個何等聰明的人,難道她不懂得審時度勢?官場上所有刀槍不入、水米油鹽不進的人都是裝洋蒜,鬼才相信這世界上有絕對的金剛不壞之身。
    元旦有「三天小長假」,許生祥邀約了政協副主席曹傑,通過曹傑請了分管教育的高副市長,到臨近的石羊河市轄區一個叫「棲鶴莊」的休閒中心去放鬆。棲鶴莊消費層次很高,許生祥捨不得自己花錢,聯繫了學生家長——建築商張篝盛,讓他當冤大頭買單。
    張篝盛找了一輛商務車,自己客串司機,兩位市級領導屈尊沒有帶小車,顯得很平民化。曹傑副主席隨身帶了電視台一位漂亮的女主持人,看上去兩人關係很曖昧。高副市長隻身一人,坐到車上一直拿曹傑和女主持人取笑。許生祥思想也特別解放,大著膽子帶了已被他染指的「窩邊草」柯寧。許生祥私下問張篝盛:「高副市長身邊沒有女人,到時候怎樣安排?」張篝盛說:「棲鶴莊是什麼地方,要啥樣的女人沒有?」
    棲鶴莊果然名不虛傳,園林式小庭院,一棟棟小別墅若隱若現,小橋流水,曲徑通幽,紅亭綠榭,草木葳蕤,環境十分幽雅。一行人趕到這裡,差不多該用中飯了,大家在一棟小別墅裡安頓下,稍事休整,就有身著紫紅色旗袍、婀娜多姿、玉面酥手的服務小姐來請客人們就餐。等到上餐桌的時候,平白地多出來兩個年輕女性,相貌出眾但不施粉黛,衣著時尚、隨意但並不艷俗,舉手投足之間甚至有幾分書卷氣。張篝盛張羅讓兩位女士一左一右坐在高副市長身邊,也和曹傑副主席挨著,高副市長很詫異,用疑惑的目光問詢張篝盛:這兩位是什麼身份?張篝盛看懂了,趕忙介紹說:「小姚和小梅是我公司裡新近招聘的員工,剛剛大學畢業,學工民建的。坐咱們的車子我怕太擠,讓她倆打的來的,晚到一步。」其實張篝盛是撒謊,這兩位美女是他剛剛向棲鶴莊老闆娘要的陪伺小姐,據說是節假日來「走穴」的省城某大學的研究生,但他這樣講了,高副市長不好再說什麼。曹副主席不知故意裝傻,還是也沒看明白,圓場說:「還是張老闆會安排,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吃飯娛樂更有情趣。我和生祥有人陪,高副市長心裡不平衡怎麼辦?」高副市長說:「我沒有老曹你那麼色。」眾人哈哈大笑。
    被喊作小姚、小梅的兩位小姐在酒桌上並不顯得很張揚,但卻善於勸酒,自己也很有酒量,所以把兩位市級領導伺候好了。許生祥暗中給柯寧交代:你一定要在兩位市級領導跟前好好表現。對我來說他們都是能決定生殺予奪的人,你要在學校干管理,將來也需要領導們提攜。於是柯寧也不遺餘力發揮她年輕美貌的優勢,給兩位領導敬了不少酒。
    除了餐飲,還有唱歌跳舞打麻將等等活動內容。領導身邊美女縈繞,瀟灑倜儻或者醉臥花叢,感覺十分愜意,倒是陪同曹傑的電視台女主持人有一種被冷落的感覺。「小賭怡情」,領導在麻將桌上手氣也特別好,總是贏錢。
    到了晚上就寢的時候,張篝盛暗自授意小姚姑娘跟緊了高副市長,主動陪伺。不料高副市長保持了領導幹部的操守,最緊要的關頭把冒充張篝盛員工的陪伺小姐從寢室趕了出來。已經說好讓要兩位姑娘包夜陪伺,高副市長「寧死不屈」,張篝盛覺得錢也不能白花,於是搞了個雙宿雙飛。曹傑和許生祥到了這種環境當中,也不再顧及臉面,都公然和自己的情人在一起過夜。
    第二天,高副市長早早起來就在園林當中散步,許生祥看見了,趕忙跑去陪同。他問高副市長:「領導昨晚休息得好吧?」高副市長說:「還好,還好。只是到目前為止,我還不清楚這次活動的主旨,老曹說是你安排的,有沒有什麼具體的目的意義啊?」許生祥有點臉紅,趕忙說:「沒有沒有。曹副主席跟我是老朋友了,您又是我十分尊敬的領導,來這裡玩玩能有什目的呢?最多是對您和曹副主席表達敬意,如此而已,況且還是張篝盛張老闆買單。」高副市長臉上就有點兒不屑:「真是這樣嗎?那就好,那就好。」
    回程的路上,許生祥陪高副市長和曹傑副主席坐在商務車後排。曹傑吃了人嘴軟,有意無意替許生祥說話,誇他能幹,把三中領導得很好,誇三中是名校,學生、家長都嚮往,也是龍川市教育系統的門面。「教育局連續兩次提拔副局長都繞過了許生祥,這很不正常。」曹傑說。
    高副市長聽了有點兒不以為然,問許生祥:「這裡面有什麼文章嗎?」
    許生祥一看這是個說話的機會,就裝出一副愁苦的樣子,訴說現任教育局長鄭凱萍對他有成見。「無非是年輕時候我追求過她,最終沒有結為眷屬,反倒留下了一點過節。女人家就是心眼小,記死仇。」許生祥說。
    「據我知道,鄭凱萍也不是個小心眼的人呀。再說,年輕時候你追求她,說明喜歡她、欣賞她,不答應你求婚可以,因為這記仇情理上說不通。肯定是你有什麼不良表現,傷害了鄭凱萍吧?」高副市長說。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許生祥矢口否認,「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要是我年輕時衝動,把她強xx了,她記仇也還有道理,問題是我沒幹壞事,所以很冤枉。」
    「許生祥你嘴下積點德。鄭凱萍是你頂頭上司,你這樣說話太不尊重女同志了。」曹傑打斷許生祥的話頭,「不過,高(副)市長,許生祥真的很能幹,工作業績也很突出,你是分管教育的市級領導,能關照就多多關照吧。」
    「眼下還有什麼問題嗎?」高副市長礙於曹傑的面子,問許生祥。
    「今年三中中考成績仍然是全市第一,學科競賽、各方面工作都很好,可鄭局長年終檢查到我們學校橫挑鼻子豎挑眼,誰知道教育局能不能給我們一個公正的評價呢?我可以不在乎個人的榮辱進退,三中全體教職工辛辛苦苦工作,幹出了成績如果得不得應有的肯定,大家會寒心的。我估計今年評先進學校,弄不好又把三中拉下了。」許生祥說。
    高副市長閉目養神,再不說話了。
    回到龍川市,臨分手時,許生祥假柯寧之手遞給兩位市級領導一人一個禮品袋,說「這是我們許校長的一點心意。」禮品看上去不起眼,領導也不好駁美女的面子,就都收下了。但第二天,高副市長派人給許生祥送來一個信封,裡面裝著頭天送給他的銀行卡,那裡面有3萬元,但是另外的禮品——一條帶精緻包裝和炮製說明的鹿鞭卻收下了。看來高副市長還算給許生祥面子,或者說他作為男人也許有「勃而不堅、堅而不久」的問題,需要那東西補一補。而許生祥給曹傑的禮品袋裡沒有銀行卡,除了鹿鞭還有被當地人稱作「老師傅」的驢鞭,以曹傑的年齡可能更需要此類補品。
    這一年,教育系統最終的評比結果,第三中學拿到了先進學校的榮譽,許生祥作為先進學校的校長,也榮獲先進教育工作者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