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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淺羽?」認出了是八劍裡最小的八弟,霍展白鬆了一口氣,放下了劍,「你怎麼來了?」

「閣主令我召你前去。」一貫浮浪的夏淺羽,此刻神色卻凝重,緩緩舉起了手,手心裡赫然是鼎劍閣主發出的江湖令,「根據確切消息:魔教近日內亂連連,日聖女烏瑪被誅,執掌修羅場的瞳也在叛亂失敗後被擒——如今魔教實力前所未有的削弱,正是一舉誅滅的大好時機!」

「瞳叛亂?」霍展白卻是驚呼出來,隨即恍然——難怪他拚死也要奪去龍血珠!原來是一早存了叛變之心,用來毒殺教王的!

「消息可靠?」他沉著地追問,核實這個事關重大的情報。

「可靠。」夏淺羽低下了頭,將劍柄倒轉,抵住眉心,那是鼎劍閣八劍相認的手勢,「是這裡來的。」

霍展白忽然驚住,手裡的梅花掉落在地。

——難道,竟是那個人傳來的消息?他、他果然還活著麼!

「閣主有令,要你我七人三日內匯聚鼎劍閣,前往崑崙!」夏淺羽重複了一遍指令。

霍展白望了望窗內沉睡女子,有些擔憂:「她呢?」

「我家也在臨安,可以讓秋夫人去府上小住,」夏淺羽展眉道,「這樣你就可以無後顧之憂了。」

霍展白尤自遲疑,秋水音的病剛穩定下來,怎麼放心將她一個人扔下?

「老七,天下誰都知道你重情重義——可這次圍剿魔宮,是事關武林氣脈的大事!別的不說,那個瞳,只怕除了你,誰也沒把握對付得了。」夏淺羽難得謙虛了一次,直直望著他,忽地冷笑,「你若不去,那也罷——最多我和老五他們把命送在魔宮就是了。反正為了這件事早已有無數人送命,如今也不多這幾個。」

「不行!」霍展白脫口——衛風行若是出事,那他的嬌妻愛子又當如何?

最終,他歎了一口氣,將手按上了那把墨魂劍,「好吧,我去。」

「我就知道你還是會去的。」夏淺羽舒了一口氣,終於笑起來,重重拍著霍展白的肩膀:「好兄弟!」

※※※

當天下午,兩位劍客便並騎離開了臨安,去往鼎劍閣和其餘五劍匯合。

九曜山下的雅捨裡空空蕩蕩,只有白梅花凋零了一地。

「咕咕。」一隻白鳥從風裡落下,腳上繫著手巾,筋疲力盡地落到了窗台上,發出急切的鳴叫,卻始終不見主人出來。它從極遠的北方帶回了重要的訊息,然而它的主人,卻已經不在此處。

七位中原武林的頂尖劍客即將在鼎劍閣匯合,在初春的凜冽寒氣中策馬疾馳,攜劍奔向西方崑崙。

雪鷂從腳爪上啄下了那方手巾,掛在梅枝上,徘徊良久。

門終於吱呀一聲開了,然而走出來的,卻是肩上挽著包袱的廖青染——昨日下午,夏府上的人便來接走了秋水音,她細緻地交待完了用藥和看護方法,便準備回到揚州家中。

然而,看到梅枝上那一方迎風的手巾,她的眼神在一瞬間凝結——

「谷主已前往大光明宮。霜紅。」

「糟…那個丫頭瘋了!她那個身體去崑崙,不是送死麼?」廖青染失驚,一頓足,再也顧不得別的,吩咐身側侍女,「我們先不回揚州了!趕快去截住她!」

※※※

在雪鷂千里返回臨安時,手巾的主人卻已然漸漸靠近了冰雪皚皚的崑崙。

薛紫夜望著馬車外越來越高大的山形,有些出神。那個孩子…那個臨安的孩子沫兒,此刻是否痊癒?霍展白那傢伙,是否請到了師傅?而師傅對於那樣的病,是否有其他的法子?

她有些困擾地抬起頭來,望著南方的天空,彷彿想從中看到答案。

「快到了吧?」摸著懷裡的聖火令,她喃喃對妙風說話,「傳說崑崙是西方盡頭的神山,西王母居住的所在——就如從極淵是極北之地一樣。」

「雪懷說,那裡的天空分七種色彩,無數的光在冰上變幻浮動…」薛紫夜擁著猞猁裘,望著天空,喃喃,「美得就像做夢一樣。」

妙風默然低下了頭,不敢和她的眼光對視。

第一次,他希望自己從未參與過那場殺戮。

那場血腥的屠殺已經過去了十二年。可那一對少年男女從冰上消失的瞬間,還烙印一樣刻在他的記憶裡——如果那個時候他手下稍微容情,可能那個叫雪懷的少年就已經帶著她跑遠了吧?就可以從那場滅頂之災裡逃脫,離開那個村子,去往極北的冰之海洋,從此後隱姓埋名的生活。

可為什麼在那麼多年中,自己出手時竟從沒有一絲猶豫?

風從車外吹進來,他微微咳嗽,感覺內心有什麼堅硬的東西在一分分裂開。

「該用金針渡穴了。」薛紫夜看他咳嗽,算了算時間,從身邊摸出一套針來。然而妙風卻推開了她的手,淡然:「從現在開始,薛谷主應養足精神,以備為教王治病。」

他臉上始終沒有表情——自從失去了那一張微笑的面具後,這個人便成了一片空白。

薛紫夜望著他,終於忍不住發作了起來。

「你到底開不開竅啊!」她把手裡的金針一扔,俯過身去點著他的胸口,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惱怒,「那個教王是不是給你吃了迷藥?我想救你啊…你自己怎麼不當一回事?」

她戳的很用力,妙風的眉頭不自禁的蹙了一下。

「還算知道痛!」看著他蹙眉,薛紫夜更加沒好氣。

「兩位客官,崑崙到了!」馬車忽然一頓,車伕興高采烈的叫聲把她的遐想打斷。

那個在烏里雅蘇臺請來的車伕,被妙風許諾的高昂報酬誘惑,接下了這一趟風雪兼程的活兒,走了這一條從未走過的崑崙之旅。

「到了?」她有些驚訝地轉過身,撩開了窗簾往外看去——忽然眼前一陣光芒,一座巨大的冰雪之峰壓滿了她整個視野,那種凌人的氣勢壓得她瞬間說不出話來。

那就是崑崙?如此雄渾險峻,飛鳥難上,佇立在西域的盡頭,彷彿拔地而起刺向蒼穹的利劍。

她被窗外高山的英姿所震驚,妙風卻已然掠了出去,隨手扔了一錠黃金給狂喜的車伕,打發其走路,便轉身恭謹地為她捲起了厚厚的簾子,欠身:「請薛谷主下車。」

簾子一捲起,外面的風雪急撲而入,令薛紫夜的呼吸為之一窒!

「這…」仰頭望了望萬丈絕壁,她有些遲疑地攏起了紫金手爐,「我上不去啊。」

「冒犯了。」妙風微微一躬身,忽然間出手將她連著大氅橫抱起來。

他的身形快如閃電,毫不停留地踏過皚皚的冰雪,瞬間便飛掠了十餘丈。應該是對這條位於冰壁上的隱秘道路瞭然於心,足尖點著冰雪覆蓋的陡峭山壁,熟練地尋找著落腳點,急速上掠。在薛紫夜回過神的時候,已然到了數十丈高的崖壁上。

風聲在耳邊呼嘯,妙風身形很穩,抱著一個人掠上懸崖渾若無事,宛如一隻白鳥在冰雪裡回轉飛掠。薛紫夜甚至發覺那只托著她的手在飛馳中依然不停的輸送來和煦的氣流,維持著她的血脈流轉——這個人的武功,實在深不可測啊。

他們轉瞬又上升了幾十丈,忽然間身後傳來劇烈的爆炸聲!

「馬車!馬車炸了!」薛紫夜下意識的朝下望去,驚呼出來,看到遠遠的絕壁下一團升起的火球。

那個火球,居然是方才剛剛把他們拉到此地的馬車!難道他們一離開,那個車伕就出事了?

「嗯。」妙風只是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左腳一踏石壁裂縫,又瞬間升起了幾丈。前方的絕壁上已然出現了一條路,隱約有人影井然有序的列隊等候——那,便是崑崙大光明宮的東天門。

看到他這樣漠然的表情,薛紫夜忽地驚住,仰起臉望著他,手指深深掐進了那個木無表情的人的肩膀,艱難地開口:「難道…是你做的?是你做的麼!」

他緊抿著唇,沒有回答,只有風掠起藍色的長髮。

「你把那個車伕給殺了?」薛紫夜不敢相信地望著他,手指從用力變為顫抖。她的眼神逐漸轉為憤怒,惡狠狠地盯著他的臉:「你…你把他給殺了?」

片刻前那種淡淡的溫馨,似乎轉瞬在風裡消散得無影無蹤。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厲聲尖叫起來,「他不過是個普通車伕!你這個瘋子!」

在她將他推離之前,最後提了一口氣,妙風翻身抱著她穩穩落到了天門之前。

「不殺掉,難免會把來大光明宮的路線洩露出去。」妙風放下她,淡然開口,眼裡沒有絲毫喜怒,更無愧疚,「而且,我只答應了付給他錢,並沒有答應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