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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要回信麼?」霜紅怔了一怔。

※※※

荒原上,血如同煙花一樣盛開。

維持了一個時辰,天羅陣終於告破,破陣的剎那,四具屍體朝著四個方向倒下。不等剩下的人有所反應,妙風瞬間掠去,手裡的劍點在了第五個人咽喉上。

「說,瞳派了你們來,究竟有什麼計劃?」一眼裡凝結起了可怕的殺意,劍鋒緩緩劃落,貼著主血脈剖開,「——不說的話,我把你的皮剝下來。」

修羅場裡出來的殺手有多堅忍,沒有人比他更瞭解。

所以,下手更不能容情。

「呵。」然而晨鳧的眼裡卻沒有恐懼,唇角露出一絲諷刺的笑,「風,我不明白,為什麼像你這樣的人,卻甘願做教王的狗?」

「那你又為什麼做瞳的狗。」妙風根本無動於衷,「彼此都無須明白。」

「說,瞳有什麼計劃?」劍尖已然挑斷鎖骨下的兩條大筋,「如果不想被剝皮的話。」

晨鳧忽然大笑起來,在大笑中,他的臉色迅速變成灰白色。

「風,看來…你真的離開修羅場太久了…」一行碧色的血從他嘴角沁出,最後一名殺手緩緩倒下,冷笑,「你…忘記『封喉』了麼?」

晨鳧倒在雪地裡,迅速而平靜地死去,嘴角噙著嘲諷的笑。

妙風怔住了,那樣迅速的死亡顯然超出了他的控制——是的!封喉,他居然忘記了每個修羅場的殺手,都在牙齒裡藏有一粒「封喉」!

他頹然放下了劍,茫然看著雪地上狼藉的屍體。這些人,其實都是他的同類。

妙風氣息平甫,抬手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來——八駿豈是尋常之輩,他方才也是動用了天魔裂體這樣的禁忌之術才能將其擊敗。然而此刻,強行施用禁術後遭受的強烈反擊也讓他身受重傷。

他以劍拄地,向著西方勉強行走——那個女醫者,應該到了烏里雅蘇臺吧?

然而,走不了三丈,他的眼神忽然凝聚了——

腳印!在薛紫夜離去的那一行腳印旁邊,居然還有另一行淺淺的足跡!

他霍然回首,掃視這片激鬥後的雪地,劍尖平平掠過雪地,將剩餘的積雪轟然掃開。雪上有五具屍體,加上更早前被一劍斷喉的銅爵和葬身雪下的追電,一共是七人——他的臉色在一瞬間蒼白:少了一具屍體!

飛翩?前一輪襲擊裡,被他一擊逼退的飛翩竟然沒死?

※※※

身後的那一場血戰的聲音已然聽不到了,薛紫夜在風雪裡跑得不知方向。

她在齊膝深的雪裡跋涉,一里,兩里…風雪幾度將她推倒,妙風輸入她體內的真氣在慢慢消失,她只覺得胸臆間重新凝結起了冰塊,無法呼吸,踉蹌著跌倒在深雪裡。

眼前依稀有綠意,聽到遙遠的駝鈴聲——那、那是烏里雅蘇臺麼?

那個意為「多楊柳之地」的戈壁綠洲?

她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用雙手撐起自己身體,咬牙朝著那個方向一寸寸挪動。要快點到那裡…不然,那些風雪,會將她凍僵在半途。

「喲,還能動啊?」耳邊忽然聽到了一聲冷笑,一隻腳忽然狠狠地踩住了她的手,「看臉色,已經快撐不住了吧?」

勁裝的白衣人落在她身側,帶著面具,發出冷冷的笑——聽聲音,居然是個女子。

「算我慈悲,不讓你多受苦了,」一路追來的飛翩顯然也是有傷在身,握劍的手有些發抖,氣息平甫,「割下你的頭,回去向瞳覆命!」

瞳?那一瞬間薛紫夜觸電一樣抬頭,望向極西的崑崙方向。

明介,原來真的是你…派人來殺我的麼?

她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看著那一支雪亮的劍向著她疾斬下來,手伸向腰畔,卻已然來不及。

「叮!」風裡忽然傳來一聲金鐵交擊之聲,飛翩那一劍到了中途忽然急轉,堪堪格開一把擲過來的青鋼劍。劍上附著強烈的內息,飛翩勉強接下,一連後退了三步才穩住身形,只覺胸口血氣翻湧。

然而不等她站穩,那人已然搶身趕到,雙掌虛合,劃出了一道弧線將她包圍。

沐春風?她識得厲害,立刻提起了全身的功力竭力反擊,雙劍交疊面前,阻擋那洶湧而來的溫暖氣流——雪花轟然紛飛。一掌過後,雙方各自退了一步,劇烈地喘息。

看來,那個號稱修羅場絕頂雙璧之一的妙風,方才也受了不輕的傷呢。

「嘿嘿,看來,你傷得比我要重啊,」飛翩忽然冷笑起來,看著擋在薛紫夜面前的人,諷刺,「你這麼想救這個女人?那麼趕快出手給她續氣啊!現在不續氣,她就死定了!」

妙風臉色一變,卻不敢回頭去看背後,只是低呼:「薛谷主?」

沒有回音。

他盯著飛翩,小心翼翼地朝後退了三尺,用眼角餘光掃了一下雪地,忽然全身一震。薛紫夜臉朝下匍匐在雪裡,已然一動不動。他大驚,下意識地想俯身去扶起她,終於強自忍住——此時如果彎腰,背後空門勢必全部大開,只怕一瞬間就會被格殺劍下!

「怎麼?不敢分心?」飛翩持劍冷睨,「也是,修羅場出來的,誰會笨到把自己空門賣給對手呢?」

她冷笑起來,譏諷:「也好!瞳吩咐了,若不能取來你性命,取到這個女人的性命也是一樣——妙風使,我就在這裡跟你耗著了,你就眼睜睜看著她死吧!」

妙風一直微笑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手指緩緩收緊。

「薛谷主?」他再一次低聲喚,然而雪地上那個人一動不動,已然沒有生的氣息。他臉上的笑容慢慢凍結,眼裡神色轉瞬換了千百種,身子微微顫抖。再不出手,便真的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死了…然而即便是他此刻分心去救薛紫夜,也難免不被立時格殺劍下,這一來就是一個活不了!

念頭瞬間轉了千百次,然而這一刻的取捨始終不能決定。

「嘿。」飛翩發出一聲冷笑,「能將妙風使逼到如此兩難境界,我們八駿也不算——」

然而,話音未落,妙風在一瞬間低下了頭,鬆開了結印防衛的雙手,搶身從雪地上托起那個奄奄一息的女子!同時,他側身一轉,背對著飛翩,護住懷裡的人,一手便往她背心靈台穴上按去!

「唰!」一直以言語相激,一旦得了空檔,飛翩的劍立刻如同電光一樣疾刺妙風後心。

那一瞬間露出了空門,被人所乘,妙風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劍氣破體。他一手托住薛紫夜背心急速送入內息,另一隻手卻空手入白刃,硬生生向著飛翩心口擊去——心知單手決計無可能接下這全力的一擊,所以此刻他已然完全放棄了防禦,不求己生,只求能斃敵於同時!

也只有這樣,方能保薛紫夜暫有一線生機。

劍鋒刺破他後心,與此同時,他的手也快擊到了飛翩胸口。雙方都沒有絲毫的停頓——兩個修羅場出來的殺手眼裡,全部充滿了捨身之時的冷酷決斷!

「喀嚓。」忽然間,風裡掠過了一蓬奇異的光。

妙風只覺手上托著的人陡然一震,彷彿一陣大力從薛紫夜腰畔發出,震的他站立不穩,抱著她撲倒在雪中。同一瞬間,飛翩發出一聲慘呼,彷彿被什麼可怕的力量迎面擊中,身形如斷線風箏一樣倒飛出去,落地時已然沒了生氣。

兔起鵠落在眨眼之間,即便是妙風這樣的人都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妙風倒在雪地上,匪夷所思地看著懷裡悄然睜開眼睛的女子。

「你沒事?」他難得收斂了笑容,失驚。

「好險…」薛紫夜臉色慘白,吐出一口氣來,「你竟真的不要自己的命了?」

她還在微弱的呼吸,神智清醒無比,放下了扣在機簧上的手,睜開眼狡黠地對著他一笑——他被這一笑驚住:方才…方纔她的奄奄一息,難道只是假裝的出來的?她竟救了他!

「喂,你沒事吧?」她卻虛弱地反問,手指從他肩上繞過,碰到了他背上的傷口,「很深的傷…得快點包紮…剛才你根本沒防禦啊。難道真的想捨命保住我?」

「暴雨梨花針?」他的視線落到了她腰側那個空了的機簧上,脫口低呼。

——這分明是蜀中唐門的絕密暗器,但自從唐缺死後便已然絕跡江湖,怎麼會在這裡?

「是、是人家抵押給我當診金的…我沒事…」薛紫夜衰弱地喃喃,臉色發白,「不過,麻煩你…快點站起來好麼?…」

「抱、抱歉。」明白是自己壓得她不能呼吸,妙風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鬆開手撐住雪地想要站起來,然而方一動身,一口血急噴出來,眼前忽然間便是一黑——

「啊?!」薛紫夜脫口驚呼,「妙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