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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她緩緩醒轉,妙風不敢再移開手掌,只是一手扶著她坐起。

「我…難道又昏過去了?」四肢百骸的寒意逐步消融,說不出的和煦舒適。薛紫夜睜開眼,再度看到妙風在為自己化解寒疾,她是何等聰明的人,立時明白了刻之間自己已然是垂危數次,全靠對方相助才逃過鬼門關。

妙風依然只是微笑,彷彿帶著一個永恆的面具:「薛谷主無須擔心。」

薛紫夜勉強對著他笑了笑,心下卻不禁憂慮——「沐春風」之術本是極耗內力的,怎生禁得起這樣頻繁的運用?何況妙風寒毒痼疾尤存,每日也需要運功化解,如果為給自己續命而耗盡了真力,又怎能壓住體內寒毒?

妙風看得她神色好轉,便鬆開了扶著她的手,但另一隻手卻始終不離她背心靈台穴。

「先別動,」薛紫夜身子往前一傾,離開了背心那隻手,俯身將帶來的藥囊拉了出來,「我給你找藥。」

妙風微微一怔:「不必。腹上傷口已然癒合得差不多了。」

「不是那個刀傷。」薛紫夜在一堆的藥丸藥材裡撥拉著,終於找到了一個長頸的羊脂玉瓶子,「是治冰蠶寒毒的——」她拔開瓶塞,倒了一顆紅色的珠子在掌心,托到妙風面前:「這枚『熾天』乃是我三年前所煉,解冰蠶之毒最是管用。」

妙風望著那顆珠子,知道乃是極珍貴的藥,一旦服下就能終結自己附骨之蛆一樣發作的寒毒。然而,他卻只是微笑著,搖了搖頭:「不必了。」

「都什麼時候了!」薛紫夜微怒,不客氣的叱喝。

「不用了。」妙風笑著搖頭,推開了她的手,安然道,「冰蠶之毒是慈父給予我的烙印,乃是我的榮幸,如何能捨去?」

「…」薛紫夜萬萬沒料到他這樣回答,倒是愣住了,半晌嗤然冷笑,「原來,你真是個瘋子!」

妙風神色淡定,並不以她這樣尖刻的嘲諷為意:「教王向來孤僻,很難相信別人——如若不是我身負冰蠶之毒,需要他每月給予解藥,又怎能容我在身側侍奉?教中狼虎環伺,我想留在他身側,所以…」

說到這裡,彷彿才發現自己說的太多,妙風停住了口,歉意地看著薛紫夜:「多謝好意。」

薛紫夜怔怔望著這個藍發白衣的青年男子,彷彿被這樣不顧一切的守護之心打動,沉默了片刻,開口:「每隔一個時辰就要停車為我渡氣,馬車又陷入深雪——如此下去,只怕來不及趕回崑崙救你們教王。」

妙風面上雖然依舊有微笑,但眼裡也露出了憂慮之色。

「我們棄了馬車,輕騎趕路吧。」薛紫夜站了起來,挑了一件最暖的猞猁裘披上,將手爐攏入袖中,對妙風頷首,「將八匹馬一起帶上。你我各乘一匹,其餘六匹或馱必要物品或空放,若坐騎力竭,則換上空馬——這樣連續換馬,應該能快上許多。」

妙風微微一怔:「可谷主的身體…」

「無妨。」薛紫夜一笑,撩開簾子走入了漫天的風雪裡,「不是有你在麼?」

妙風看了她許久,緩緩躬身:「多謝。」

呼嘯的狂風裡,兩人並騎沿著荒涼的驛道急奔,雪落滿了金色的猞猁裘。

半個時辰後,她臉色漸漸蒼白,身側的人擔憂地看過來:「薛谷主,能支持麼?」

「沒事。「她努力笑了笑,然而凍僵的身子驀然失去平衡,從奔馳的馬上直接摔了下去!

「小心!」妙風瞬間化成了一道閃電,在她掉落雪地之前迅速接住了她。

「冒犯了。」妙風歎了口氣,扯過猞猁裘將她裹在胸口,一手握著馬韁繼續疾馳,另一隻手卻回過來按在她後心靈台穴上,和煦的內息源源不斷湧入,低聲道:「如果能動,把雙手按在我的璇璣穴上。」

薛紫夜勉強動了動,抬起手按在他胸口正中。

忽然間,彷彿體內一陣暖流暢通無阻的席捲而來——那股暖流從後心靈台穴衝入,流轉全身,然後通過掌心重新注入了妙風的體內,循環往復,兩人彷彿成了一個整體。

「就這樣。」內息轉眼便轉過了一個周天,妙風長長鬆了口氣。

「你靠著我休息。」他繼續不停趕路,然而身體中內息不停流轉,融解去她體內積累的寒意,「這樣就好了,不要擔心——等到了下一個城鎮,我們停下來休息。」

「嗯。」薛紫夜應了一聲,有些擔心,「你自己撐的住麼?」

妙風微微笑了笑,只是加快了速度:「修羅場出來的人,沒有什麼撐不住的。」

「唉。」薛紫夜躲在那一襲猞猁裘裡,彷彿一隻小獸裹著金色的毛球,她抬頭望著這張永遠微笑的臉,若有所思,「其實,能一生只為一個人而活…也很不錯。妙風,你覺得幸福麼?」

「嗯。」妙風微笑,「在遇到教王之前,我不被任何人需要。」

薛紫夜點點頭,閉上了眼睛:「我明白了。」

彷彿是覺得疲倦已極,她裹著金色的猞猁裘,縮在他胸前靜靜睡去。

大雪還在無窮無盡的落下,鵝毛一樣飄飛,落滿了他們兩個人全身。風雪裡疾馳的馬隊,彷彿一道閃電撕裂開了漫天的白色。

妙風低下頭,看了一眼睡去的女子,忽然間眉間掠過一絲不安。

是的,他想起來了…的確,他曾經見到過她。

※※※

風更急,雪更大。

一夜的急奔後,他們已然穿過了克孜勒荒原,前方的雪地裡漸漸顯露出了車轍和人行走過的跡象——他知道,再往前走去便能到達烏里雅蘇臺,在那裡可以找到歇腳的地方,也可以找到餵馬的草料。

天亮得很慢,雪夜彷彿長的沒有盡頭。

妙風也漸漸覺得困頓,握著韁繩的手開始乏力,另一隻手一鬆,懷裡的人差點從馬前滑了下去。

「啊?」薛紫夜茫茫然的醒了,睜開眼,卻發現那個帶著她騎手已經睡了過去,然而身子卻挺得筆直,依然保持著策馬的姿態,護著她前行。

她微微歎了口氣,抬起一隻手想為他扯上落下的風帽,眼角忽然瞥見地上微微一動,彷彿雪下有什麼東西在湧起——

是幻覺?

凝神看去,卻什麼也沒有。八匹馬依然不停奔馳著,而這匹馱了兩人的馬速度明顯放緩,喘著粗氣,已經無法跟上同伴。

然而,恰恰正是那一瞬間的落後救了它。

「嗤啦——」薛紫夜忽然看到跑在前面的馬憑空裂開成了兩片!

雪地上一把長刀瞬地升起,迎著奔馬,只是一掠,便將疾馳的駿馬居中齊齊剖開!馬一聲悲嘶,大片的血潑開來,灑落在雪地上,彷彿綻開了妖紅的花。

她脫口驚呼,然而聲音未出,身體忽然便騰空而起。

一把長刀從雪下急速刺出,瞬間洞穿了她所乘坐的奔馬,直透馬鞍而出!

妙風不知是何時醒來的,然而眼睛尚未睜開、便一把將她抱起,從馬背上憑空拔高了一丈,半空中身形一轉,落到了另一匹馬上。她驚呼未畢,已然重新落地。

「追電?!」望著那匹被釘死在雪地上的坐騎,他眼睛慢慢凝聚。

這樣一刀格斃奔馬的出手,應該是修羅場裡八駿中的追電!

執掌大光明宮修羅場的瞳,每年從大光明界的殺手裡選取一人,連續八年訓練成八駿——一曰追風,二曰白兔,三曰躡景,四曰追電,五曰飛翩,六曰銅爵,七曰晨鳧,八曰胭脂,個個都是獨當一面的殺手,一直都是修羅場最精英的部分,直接聽從瞳的指揮。

如今,難道是——

念頭方一轉,座下的馬又驚起,一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光從雪面上急掠而過。喀嚓一聲輕響,馬齊膝被切斷,悲嘶著一頭栽了下去。

電光火石的瞬間,妙風反掌一按馬頭,箭一樣掠出,一劍便往雪裡刺了下去!

那是薛紫夜第一次看到他出手。然而她沒有看清楚人,更沒看清楚劍,只看到雪地上忽然間有一道紅色的光閃過,彷彿火焰在劍上一路燃起。劍落處,地上的雪瞬間融化,露出了一個人形。

「果然是你們。」妙風的劍釘住了雪下之人的手臂,阻止他再次雪遁,冷冷,「誰的命令?」

「嘿。」那個帶著面具的人從唇間發出了一聲冷笑,忽然間一震,竟將整條左手斷了下來!

雪瞬間紛飛,掩住了那人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