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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奇異賭注

「快訊」花玉的一生,是卑賤而平凡的;但是他一生之中,卻有一件值得自豪之處──他若是死後有知,也該為此驕傲,因為他一生之中,出賣的消息,雖然有些並不重要,但是,卻絕無一件虛假,件件俱都真實得一如別人付給他的銀子。
    他是個聰明絕頂的人,否則他又怎會選擇了這樣奇特的職業?(千百年來,武林中從來未有的職業。)
    但是他雖聰明,卻絕未想到,他自己臨死前所劃出的四字,竟會被武林中的大豪「神手」戰飛如此看重,而僅是由於他生前職業的習慣──洩漏秘密的習慣而已。一種習慣能在臨死前還不改變,這說明了他對職業的忠誠,是以他死後,便也得到了他這種小人物應得的尊重。
    「只會一招」!
    這四字也是真實,真實得也一如他生前出售的消息,但是他卻不知道裴玨怎會學到這一招足以震驚武林的絕學經過。
    他可能在另一個世界裡也在想,那個晚上,裴玨跟著「金童玉女」短短幾個小時內發生了什麼事情?
    迷濛的春夜,迷濛的夜風,淒清的月色,淒清的大地……
    這是裴玨在遇到「冷谷雙木」,檀文琪,以及「金童玉女」那奇異的一夜的第二天晚上。
    三更。
    「冷谷雙木」因為檀文琪的幽怨與相思,憤怒地來尋裴玨。
    裴玨卻緊記著「金童玉女」臨去前的允諾,而又悄悄走出後園外,他們的相遇,自然是不愉快的,裴玨愕然聽著「冷谷雙木」責罵他負心,卻不能跟隨他們一齊去探視檀文琪的病,因為他與「金童玉女」的邀約在前;但是他守約的德性,卻更激起了「冷谷雙木」的憤怒!
    「冷谷雙木」是孤僻而倔傲的,不能忍受任何人對他們的違抗,盛怒之下,他們便要以武力相強。
    哪知,他們的武力,卻被另一種武力阻止了。因為「金童玉女」比他們更強,於是他們被「金童玉女」禁閉在一個幽清的山窟裡,就在那山窟裡,「金童玉女」實行了他們對「冷月仙子」的允諾,交給裴玨一本薄薄的冊子,也傳授了裴玨七招武功!
    只是這種奇奧的武林絕學,對於一無根基的裴玨,畢竟是太艱深了些,是以他在「盟主大會」之前,僅僅學會了一招,而行跡飄忽的「金童玉女」,也因為一件重要的事,要離開江南了。
    他們雖然始終沒有正式將裴玨收為徒弟,但情感豐富的裴玨,對這夫婦異人的情感,卻甚於一般徒弟對師傅的感激與尊重。
    臨走的時候,裴玨忍不住問起「冷月仙子」的行蹤,但「冷月仙子」的行蹤,卻飄渺得有如當時的春霧一樣,便連「金童玉女」,也不知道,於是裴玨又問起了她的身世與恩怨,這問題卻使得直率而快樂的「玉女」,目光中也露出痛苦的神色,無法開口。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說完了這句話,這兩位男女異人,便消失在那乳白色的晨霧裡,只留下穴道被點的「冷谷雙木」與滿心疑惑的裴玨。
    「冷谷雙木」的穴道,不久便會自解,裴玨心中的疑惑與思念,卻不知何時才能解開,但是一種對武功的狂熱,卻使得他在回去的路上還一直在練習著方自學會的武功。
    於是「快訊」花玉便以自己的死亡,換取了他最後一個值得出售的消息──「只會一招」!
    但這一切都是秘密的,此刻在「浪莽山莊」中的武林群豪,除了「神手」戰飛外,誰也不知道。
    此刻,紛紛的私語中,還有人在猜測他們盟主「裴大先生」的師承,更有人在桌底下暗中交換著金銀,作為一項奇特的睹注,來博「冷谷雙木」與「裴大先生」之間比鬥的生死勝負。
    「神手」戰飛冷眼旁觀,不禁暗中冷笑。
    「只會一招的裴玨,只怕在『冷谷雙木』任何一人的手下,都是走不過一招的,要博裴玨勝的,不是呆子,便是白癡!」
    心念微轉,目光一掃,突地捋鬚大笑道:
    「各位怎地不快些飲酒,難道暗中在為『裴大先生』擔心麼?錯了,錯了,錯了……」
    他大笑著連呼三聲「錯了」,接口又道:
    「裴大先生直到今日為止,在武林中的聲名,或者不如冷谷雙木的響亮,但各位且看裴大先生方纔所顯露的武功,哈哈──便是區區在下,也擋不住這麼地三招!」
    心中暗暗好笑,得意!
    「可惜他只會一招,若是連發六七招,只怕我真的無法抵擋了!」
    胸膛一挺,大笑道:
    「若有誰不信裴大先生的武功,我戰某要願意和他博上一博。」
    語聲方了,他身後肅立著一個黑衣大漢,便轉身奔了出去,瞬息之間,便手捧一盤金光閃閃的元寶,飛步走了回來,放到戰飛面前,群豪眼角偷窺,只見盤中沉沉甸甸,俱是十兩一錠的黃金,看來竟似有二三十錠,心中不禁為之赫然;但他們縱然明知必敗,卻也不敢與「神手」戰飛相博,何況直到此刻,他們還無一人猜得出「裴大先生」武功的深淺。
    「神手」戰飛目光又自一掃,早已看透了這班人的心念,仰天狂笑數聲,捋鬚笑道:「該死該死,小人無知,竟以這區區之數,來打擾各位的酒興!」
    語聲一頓,突地叱道:
    「該死的奴才,還不再去取一些來,作為各位英雄酒後消遣的財物。」
    身後的黑衣漢子恭應一聲,又自奔出,「龍形八掌」,東方兄弟冷眼旁觀,檀文琪、吳鳴世都是目光呆滯,面色木然。
    片刻之後,只見四個黑衣大漢一齊飛步奔來,手中各各捧著一盤黃金,在明如白晝的燈光下閃耀著炫目的光芒。
    「神手」戰飛捋鬚笑道:
    「區區之物,不過聊博各位一笑而已!」
    語聲方了,「龍形八掌」檀明突地輕咳一聲,緩緩道:
    「清洋,過來!」
    旁邊一席坐在東方劍、東方震、東方江、東方湖兄弟四人下首相陪的「快馬神刀」龔清洋,立刻一步趕來。
    「龍形八掌」緩緩道:
    「清洋,你身上可曾帶得有銀子麼?」
    他語聲緩慢而輕微,但已足以令四座群豪,俱都為之一震。
    所有的騷動,驚歎,私議……剎那之間,立刻平息了下來。
    「神手」戰飛呆了一呆,哈哈乾笑著道:
    「檀老鏢頭難道也有這般雅興麼?」
    「龍形八掌」微微一笑,道:
    「不知戰莊主是否俯允在下這局外人參與這精彩的遊戲!」
    「神手」戰飛強笑著道:「自然,自然……」
    他實在想不到「龍形八掌」竟來參與此事?只是他雖然感覺驚異,心中卻在暗暗忖道:
    「縱然輸了,又有何妨?」
    不禁留戀地望了桌上的五盤黃金一眼,只見「龍形八掌」自「快馬神刀」龔清洋僅餘的一隻左手上,接過了一疊銀票,目光一掃,隨意抽了兩張,又望了望桌上的黃金,含笑說道:
    「如今金銀之比率,可是以五易一麼?」 
    「神手」戰飛道:「正是,正是!」
    「龍形八掌」檀明微微一笑,龔清洋卻已躬身道: 
    「戰莊主面前的黃金,大約是每盤兩百四十兩,折合白銀六千兩整。」
    「神手」戰飛略略乾笑著道:
    「龔鏢頭好厲害的眼力,好精明的算盤,縱然不作刀槍上的買賣……嘿嘿,嘿嘿,『飛龍鏢局』的大掌櫃,只怕非龔兄莫屬了。」
    他譏嘲地望了龔清洋的斷手一眼,不住捋鬚大笑起來。
    「快馬神刀」龔清洋面色微變,垂手退回席上,從此與「神手」戰飛結下深仇,「龍形八掌」檀明卻微笑著說道:
    「戰兄高見,確是不凡,身手殘廢的人,總要比頭腦癡呆的人好得多,清洋,你正該謝謝戰莊主的誇獎。」
    「神手」戰飛大笑道:
    「豈敢,豈敢……」還待反擊兩句,卻偏偏一時間想不出話來。
    「龍形八掌」檀明含笑道:
    「這裡是『匯豐』的銀票,共是六千五百兩,請戰莊主過目。」隨意將兩張銀票,放到「神手」戰飛面前,四下此刻早已鴉雀無聲,只有廳外的微風,吹著嶄新的銀票,沙沙作響。
    「神手」戰飛笑道:
    「不會錯的,不會錯的!」
    目光一轉,心中暗忖道:
    「只怕不會再有別人了吧?」
    伸手將兩張銀票,壓在一盤黃金之下,生像是對此次賭博,極有致勝的把握。又自朗聲笑道:
    「除了檀老鏢頭有此雅興外,還有哪位兄弟……」
    語聲未了,東方鐵突地含笑道:
    「小弟也正覺手癢得很。」 
    「神手」戰飛又自一愣,乾笑道:
    「東方大俠……哈哈,好極了,好極了!」
    東方鐵笑道:
    「但小弟身邊未帶金銀,只是以區區之物,聊以助興罷了。」
    一面說話,一面自腰間的絲絛上,取下一方形式古拙、顏色蒼翠的古玉,「神手」戰飛自是識貨,心頭一凜,口中卻笑道:
    「此乃無價之寶,小弟怎敢妄作評價。」雙手一拍,轉身低低囑咐了幾句,哪知他身後的黑衣大漢方待舉步,方才謙虛地坐到另一桌上去的東方四兄弟,已一齊走了過來。
    他兄弟五人,生長俠義之家,既與「龍形八掌」同來,便覺得自己兄弟五人,俱該站在「龍形八掌」一邊,此刻見到檀明的舉動,誰都不知道此舉的深意,但卻不約而同地為之臂助,俱都取了一物,來與戰飛相博,他兄弟出身世家,雖是小小几件玩物,價值卻已超過桌上所有的金銀數倍。
    「神手」戰飛面上雖仍帶著笑容,但笑聲已更勉強,心頭也漸漸著急,這本是玩笑之舉,此刻竟變得漸漸嚴重起來。
    他強笑著瞥了桌上的五件珍寶一眼,亦自走人內室,托出一盤金珠,滿廳群豪,靜寂如死,眼看著他的腳步緩緩走人,又緩緩走出……
    突地一陣大笑,劃破靜寂,「金雞」向一啼竟也咯咯大笑起來,擊案大笑著道:
    「有趣有趣,有趣已極!」
    「神手」戰飛面色一變。道:
    「向兄難道也有此雅興麼?」
    「金雞」向一啼大笑著道:
    「如此熱鬧的賭博,我向某人若不湊上一腳,豈非要終生遺憾!」
    微一揮手,那邊便走來九條身穿七彩錦衣的彪形大漢,肅立在「金雞」向一啼身前。
    這九人一個個身軀彪壯,面容沉毅,目中光芒炯炯,行動間更是十分剽悍矯健,雖然稱不上是武林高手,但顯然身手俱都不弱,九人一齊向「金雞」向一啼恭身一禮,神情俱都極為恭謹,但對別人神態間卻又顯得十分傲慢。
    「金雞」向一啼哈哈一笑,道:
    「向某人一生古怪孤僻,今日也要與戰莊主賭一個奇異的賭注。」
    語聲微頓,笑聲亦頓,突地轉身面向這九條錦衣大漢,沉聲道:
    「你九人身體性命從何而來?」
    九條錦衣大漢齊聲喝道:
    「身屬金雞,命屬金雞,金雞有令,百死無憾!」
    他九人一齊張口,一齊閉口,喊聲嘹亮,當真是聲震屋瓦,面前一桌的杯盤碗盞,似乎都已被震得叮噹作響。
    「金雞」向一啼哈哈一笑,轉過身來朗聲笑道:
    「今日我向一啼要與戰莊主你一賭的,便是這九人的身體性命。」
    「神手」戰飛心頭一震,群豪更是悚然動容。
    只聽向一啼悠然接口道:
    「戰莊主仁義待人,一代之雄,手下想必多得是能為戰莊主賣命的兄弟,只要隨意選出九人來,也就是了!」
    滿堂人聲,又復寂然;數百道眼神,俱都緊張而期待地望在「神手」戰飛面上,不知他將如何應答這奇異的挑戰。
    「神手」戰飛目光一轉,依次往這九條錦衣大漢面上望去,只見這九人面容仍是那般沉毅,目光仍是那般堅定,竟無一人有絲毫驚慌恐懼之色,「龍形八掌」檀明濃眉微皺,突地長身而起,緩緩走到這九人身前,沉聲道:
    「人命關天,終非兒戲,你九人可是當真心甘情願?」
    九條錦衣大漢,十八道目光望也不望他一眼,生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又像是以沉默來譏嘲檀明的多事!
    「金雞」向一啼面色一沈,厲叱道:
    「檀總鏢頭的話,你們難道沒有聽到麼?」鐵拐一點,身形如飛掠起,只聽一陣清脆的「劈啪」之聲,接連響起,但單掌動處,竟在這一排九人面上,各各打了正反二記耳光!
    群豪輕呼一聲,哪知這九人各各挨了兩記耳光,不但仍自行所無事,神色不變,而且立刻齊地躬身應道:
    「聽到了!」
    「金雞」向一啼厲叱道:
    「聽到了怎不回答檀老鏢頭的話?」
    九條大漢一齊側過身來,向檀明躬身一禮,齊聲道:
    「君賜臣死,臣不敢不死,父令子亡,子不敢不亡,向大哥於我等恩情有如君父,是以我九人實是心甘情願,萬死不辭!」 
    這九人滔滔說來,仍是一齊張口,一齊閉口,顯見是早已訓練有素,「龍形八掌」微微一笑,抱拳向「金雞」向一啼道:
    「向幫主請恕在下多事!」
    微一撚鬚,緩步走回,心中卻不禁暗歎,忖道:
    「想不到此人看來偏激古怪,卻能得這般人的死忠!」
    「金雞」向一啼神情之間,更是得意,目光凝注著沉吟未絕的「神手」戰飛,朗笑又道:
    「戰莊主是否在嫌我『雞尾九兄弟』太過愚魯呆笨,是以覺得這九條賤命,不值得與戰莊主手下的濟濟長才相提並論?」
    「神手」戰飛強笑一聲,道:「向幫主言重了,但……」
    「金雞」向一啼不等戰飛說完,已又接口笑道:
    「如是這般,那麼在下只有令我這『雞尾九兄弟』在戰莊主面前獻一獻醜了!」霍然轉過身去,揮手大喝道:「去!」
    九條錦衣大漢躬身一諾,剎那間但見錦衣閃動,滿院飛躍,身形有如穿花之蝴蝶,群豪方自以為這九人是在賣弄身法之矯健,卻聽一聲輕叱,九人已一齊回到廳前,只是為首一人,掌中多了一根酒盞粗細,一丈長短的鐵棍。
    人影又自一分,九條大漢,已自各各分持了這鐵棍的兩端,四人在左,四人在右,當中一人再次輕叱,左面四人身形左側,右面四人身形右傾,當中的鐵棍,卻漸細漸長,宛如麵條一般,被這八人的驚人神功,拉了開來。
    立在中央之人,突地大喝一聲:「開!」立掌一切。將那已變得竹筷般粗細的鐵棍,一掌切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