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孤星傳 > 第22章 各逞心計 >

第22章 各逞心計

這一夜,她都沒有出去,她甚至沒有離開過這房間一步,因為她整夜都在矛盾與痛苦中,她的心,幾乎已被撕成兩半,
    「去,他會等你的,他會原諒你的一切!」
    「為什麼去,你有什麼要他原諒的,你為他受了那麼多苦,而他卻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問起別人。」
    天又亮了。
    兩夜未曾安眠的她,像是一個酒後初醒的醉漢似的,週身都那麼疲憊,那麼乏力,倒臥在床上,她甚至連指尖都不願動彈一下。
    午膳的時候,她方自有些朦朧的睡意,忽然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問她:
    「琪兒,你可是病了。」
    睜開眼,她看到兩個頎長枯瘦的人影,並肩站在她床前,她忍不住要哭,終於,有兩粒晶瑩的淚珠,偷偷自眼眶滑下。
    冷枯木雙眉微皺,他雖不瞭解少女的心情,卻也知道她並沒有真病,只是「心病」而已,他側顧冷寒竹一眼,兩人俱都知道,她是為什麼流淚的,只是這兩人一生無情,誰也不知道該怎樣對一個哀傷著的少女,說句勸解安慰的話。
    檀文琪悄然合上眼簾,她想將眼眶中所有的淚水,都隱藏在合起的眼簾裡,但是,淚水卻又都不聽話地滑落了出來。
    她只得悲慼地長歎一聲,低低說道:
    「我沒有病,冷大叔,二叔,我……」她話猶未了,腰邊突地微微一麻,香甜的睡意,立刻從這微微一麻的地方,彌布她全身。
    她睡著了。 
    站在她床前的枯木寒竹亦自同聲歎息一聲,悄然帶上房門,走了出來,對迎面走來向他們含笑為禮的「八卦掌」柳輝,他們卻連眼皮都沒有抬起半分,逕自走人自己的房間,「砰」地關起房門,房門外猶自站著滿面乾笑的柳輝。
    只是他雖然心中不忿,卻也無可奈何,望著關起的房門暗罵了一聲,悻悻然走了開去,方自走到店門,忽地幾騎健馬,急馳而來,馬上的騎士,像雞子似的躍下了馬背,柳輝定睛一看,不由失聲道:
    「原來是『東方五俠』來了,怎地也不先通知小弟們一聲,也讓小弟能及早遠迎。」搶步走到門口,一揖到地,連聲又道:「不曾遠迎,恕罪恕罪。」
    說話之間,健馬上的騎士,已全都躍下,竟是五個鳶肩蜂腰,面目英挺,俱都穿著淺紫羅衫的華服少年。
    昨夜歇息在這客棧中的武林豪士,有的在前院中閒立,此刻見了這「飛龍鏢局」中赫赫有名的鏢頭「八卦掌」柳輝,竟對這五個少年如此恭敬,不由大為驚詫,一起擁到門口,定睛一看,不論識與不識,見了這少年五人的裝束氣派,心中方自恍然:
    「原來是虎邱飛靈堡的東方五俠!」
    這少年五人略一整理衣衫,便都搶步到柳輝身前,握手寒暄,十道如電目光,顧盼之間,又向柳輝身後的相識之人,含笑招呼,而曾經被這少年五人招呼著的武林豪士,臉上便立刻泛起得意的笑容,像是覺得自己能與他們招呼,乃是十分榮幸的事。
    「快馬神刀」龔清洋聽到院中的騷動,亦自快步迎出,大喜呼道:
    「想不到,想不到,東方五兄弟竟一起來了。」搶步走到其中一個長身玉立,英姿颯爽的少年身前,大喜又道:
    「尤其想不到的是,遠在千里之外的鐵兄,今日也回到江南來,小弟一入江南,便想到虎邱去拜訪諸兄,只是生怕諸兄俱不在家,又不敢去驚動老人家,是以──哈哈,卻想不到今日在此處見著了。」
    這少年五人一人店門,面上俱都含著微笑,此刻目光一掃,瞥見龔清洋的斷手,不由失聲道:
    「龔兄,這是怎麼了?」
    龔清洋長歎一聲,道:
    「此事說來話長,小弟實覺汗顏,唉──稍等小弟再奉告諸兄。」目光一轉,忽又笑道:「諸兄此來,可也是為著那『浪莽山莊』中的盟主之會嗎?」
    當先而立的華服少年,也就是被龔清洋稱作「鐵」兄的一人,含笑道:
    「正是,我兄弟五人,本來都難得回家,這次恰巧是在端陽節我兄弟回家省親之時,聽得江南道上,傳言『神手』戰飛的這次盛舉,我兄弟便忍不住要來觀光觀光,家嚴本來不許,後來聽得我大師兄自西河返來,說起在濟南府曾見到『龍形八掌』檀大爺的俠蹤,像是也取道江南,家父這才令我兄弟前來,一來順便問候檀大爺安好,再來也叫我兄弟致意,說是自從檀大爺上次到寒舍去過之後,家嚴一直身體不適,是以也不能去京城回拜,請檀大爺不要見怪。」
    這少年說起話來,不但語聲清朗,而且不急不徐,語氣從容,一望而知是出身世家的俠士。
    他目光一轉,又自笑道:
    「我兄弟到了京口,才知道諸兄駐足此間,卻不知道檀大爺可曾來了?」
    龔清洋奇道:
    「總鏢頭也來了?這卻連小弟等也不知道呢!」
    遠遠站在西廂跨院門外的一老一少,兩個武林豪士,聽到他們的話聲,那少年忍不住問道:
    「師父,這五個人是誰呀?怎地連『龍形八掌』都要到他家裡去拜訪?」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
    「這兄弟五人俱是一母所生,世居江南虎邱飛靈堡,聲名赫赫,震動天下,你再想想看,為師可曾與你說過?」
    那少年沉吟半晌,方自恍然道:
    「難道這五人就是昔年以一柄鐵劍,三枚劍膽,威震群魔的『鐵劍』東方奇的五位公子,東方鐵、劍、震、江、湖嗎?」
    老者含笑道:
    「不錯,方纔那與『快馬神刀』說話的,便是東方長公子,習藝於崑崙門下的東方鐵;站在他右側的,那身材較矮,面如滿月的,便是拜在峨嵋『霜雪大師』門下的二公子東方劍;站在他左側,那身量頎長,鳳目長眉的,就是三公子東方震,據說這三公子性情最烈,武功最高,乃是少林寺當今掌門大師的唯一俗家弟子。」
    他歇了口氣,接道:
    「那並肩站在他們身後,面貌相同,身材一樣的,是一雙孿生兄弟,一起拜在武當門下,就是這五兄弟中最幼的東方江,與東方湖了。」他讚佩地微喟一聲,又道:
    「這兄弟五人出身武林世家,家世果然顯赫無比,師門更是名重當時,可是他們做人行事,卻都又那麼謙虛有禮,真是人傑,真是人傑──萬兒,你將來能學著他們,那就好了!」
    那少年劍眉一揚,像是想說什麼,又倏然住口,轉口說道:
    「他們的父親就是一代大俠,可是為什麼他們卻都不在自己父親門下學武,難道他──難道他們看不起自己的父親嗎?」
    老者微笑道:
    「這倒是因為『鐵劍』東方老俠客,為了怕自己管教不嚴,不願意親授他們的武功,才叫他們拜到別人的門下,不過,東方老俠客自己也收了個弟子,那就是你去年曾經在山東見過的『鐵面專諸』雷真。」
    這師徒兩人閒語之中,「東方五兄弟」已被引入正廳,「快馬神刀」龔清洋立刻擺下接風盛宴,長兄東方鐵一面謙謝,一面又道:
    「我兄弟這次忍不住要到『浪莽山莊』來,主要還是為了要看看那位『總瓢把子』,究竟是何等樣的人物。」
    他話聲方了,門外突又大步走入兩個黑衣帶刃的勁裝大漢,走到院中,雙手一揚,手中高舉著一封描金紅帖,朗聲道:
    「敝莊莊主特命小的們前來問候『東方五俠』的俠駕,並且送上拜帖,恭請『東方五俠』於後日正午,光臨敝莊!」
    東方震冷冷一笑,道:
    「戰神手的動作倒快得很!」
    「哈哈,不是老夫自誇,那『東方五兄弟』到了還不及半個時辰,老夫的拜帖便已發到,這種動作,哈哈──莫兄,你說快不快?」
    「神手」戰飛掀須大笑,向並肩站在他身旁的「七煞」莫星哈哈笑道。
    「七煞」莫星回身望了望仍在大廳中吃喝著的群豪一眼,隨手拋卻了手中的牙籤,微笑著道:
    「的確快得很,的確快得很,只是──」他的眉一皺,又道:
    「小弟卻有幾件擔心之事,想對戰兄一言。」
    神手戰飛立刻道:
    「你我自己兄弟,說話難道還會有不便之處?莫兄,你快些說出來──」他一搖手中折扇,掀須一笑,又道:
    「老夫正自洗耳恭聽哩!」
    莫星目光一轉,低聲道:
    「小弟所擔心的第一件事,便是戰兄此舉,此刻可說是已震動江南,連『虎邱飛靈堡』的東方兄弟都被引了出來,他兄弟家教一直極嚴,輕易絕不涉足江湖的,由此可見,正不知還有多少武林健者,要到戰兄的這『浪莽山莊』來!」
    「神手」戰飛哈哈笑道:
    「多多益善,難道莫兄你是在擔心老夫負擔不起嗎?」
    莫星雙眉一軒,道:
    「戰兄,如此說來,小弟豈非成了呆子,小弟擔心的是,那位姓裴的仁兄,終日愁眉苦臉,癡癡呆呆,既不會武功,又不會說話,到了會期那日,若在天下群豪面前弄出笑話來,那……那豈非你我兄弟,也要大失面子!」
    「神手」戰飛「刷」地收起手中折扇,兩道濃眉,也緊緊皺到一處。
    卻聽莫星又道:
    「小弟第二件擔心之事,便是那『金雞』向一啼,既然已與戰兄鬧翻,到了那日,只怕也會前來騷擾,戰兄雖不會畏懼於他,但也總是惹厭之事,以小弟所見,還應及早防備才是。」
    「神手」戰飛目光一轉,心中暗忖:
    「這難道我還不知道,還要你這毛頭小子來告訴我。」口中卻道:
    「正是,正是。」
    莫星嘴角一揚,又道:
    「還有一事,便是小弟看那『七巧追魂』目光不正,此人奸狡百出,說不定暗中已在圖謀對戰兄不利,戰兄亦該小心才是。」
    「神手」戰飛緩緩頷首,突地大笑道:
    「莫兄正在談到那兄,想不到那兄就已來了。」莫星面色一變,轉目望去,只見「七巧追魂」早已緩步走來,而戰飛又微笑道:
    「莫兄正談起閣下囊中的『七巧』,雖然久已聞名,卻始終未曾見過,幾時定要開開眼界。」
    「七巧追魂」那飛虹目光一轉,與莫星互視一眼,陰陰笑道:
    「莫兄要看,日後總有機會的,嘿嘿,戰兄,你說是嗎?」
    「七煞」莫星面色又一變,但隨即亦「嘿嘿」一笑,道:
    「正是,正是,小弟亦在翹首以望哩!」
    「嘿嘿!哈哈!」三人目光相對,俱都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嘿嘿!」金雞向一啼得意地向面前一個衣衫襤褸,形容猥褻的矮小漢子,哈哈狂笑道:
    「到了那一天,你只管走到那位要當『總瓢把子』的人面前去,朝他臉上吐口濃痰,看他怎麼對付你,哈哈──戰飛呀戰飛!我看你的如意算盤,究竟能打到幾時?」
    他得意地狂笑著,眼望著西方的晚霞,在他身側,群集著「金雞幫」的弟子,看到他們幫主的笑容,也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又是一個星光閃爍的春夜。
    春風,像往常一樣和暖;星光,像往常一樣的明亮;流水,像往常一樣流動;大地,像往常一樣靜寂──
    檀文琪從靜寂中醒來,窗外夜寒如水,她迷茫地揉了揉眼睛,才想起自己方才是被那冷氏兄弟點了腰邊的「睡穴」才睡著的,而此刻穴道卻已解開了。
    她不知道此刻是什麼時候,站起來,理了理揉亂的衣衫,靜寂的黑夜中,突地傳來一陣急遽的馬蹄聲,她秀眉微顰,暗忖:
    「是誰在深夜中還如此急馳?」隨又暗笑自己:「我怎麼如此多事?」伸手一掠鬢角,只覺腳底涼涼的,原來仍未穿上鞋子。
    等到她記起自己睡夢前的憂鬱的心事來的時候,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已倏然而止,她沒有留意馬蹄聲是停頓在哪裡,卻又仍在想著那已困擾了她兩日的問題,她在暗問自己:
    「我究竟該不該去?」
    終於,「去見裴玨」,變成了一種不可抑止的衝動,她左手掠著鬢髮,雙腳套上鞋子,右手開開了門,向外一望──
    突地──
    門外的院中,像落葉般飄下一條人影來,她心中一驚,立刻低叱道:
    「是誰?」
    這人影一旋身,瞥見了檀文琪的面容,檀文琪亦在星光下瞥見了他的面容,兩人目光相對,都不禁脫口道:「是你!」
    兩人各自愣了一愣,客門外又響起一個沉重的聲音,道:
    「馮老五,還不快開門。」
    檀文琪一驚,道:「馮五叔,外面是不是爹爹來了?」
    這人影點了點頭,一面驚道:
    「來了……」輕輕一抬步,便已掠到門口,輕功之妙,超群脫俗,原來此人便是兩河武林中輕功可稱數一數二,「飛龍鏢局」中得力的鏢頭,「塞上飛煙」馮奇峰!
    檀文琪微一遲疑,亦自掠到門口,大門一開,門外當先走入一個高大威猛的長衫老者來,檀文琪粉頸一垂,低呼一聲:「爹!」
    這老者正是名揚天下,權傾江湖,聲名赫赫的「龍形八掌」檀明!
    他目光一轉,鼻孔中冷冷「哼」了一聲,像是沒有看到檀文琪似的,沉聲說道:
    「龔老三,柳老旦,怎地越來越不濟事了,外面已折騰成這副樣子,他們還都不知道,哼──」一聲冷哼過後,人已走到院中,才回頭望了檀文琪兩眼,又道:
    「琪兒,跟我來。」大步走上台階,「砰」地一聲,一掌震開了一間客房的房門,喝道:「裡面住的是誰?」
    檀文琪面色大變,她見到她爹爹一掌震開的房間,竟是她兩位冷叔叔住的,心裡又驚又急,蓮足輕點,倏然掠了過去,閃目而望,星光影映之下,卻見房內空空,冷大叔、冷二叔竟不知在什麼時候,走出去了。
    這「砰」然一聲掌震,才將住在東跨院的「快馬神刀」龔清洋與「八卦掌」柳輝驚動,他們酒後睡意本濃,此刻竟不知院中發生了什麼事,大驚之下,方自匆忙整束,掠了出來,卻已聽到「龍形八掌」檀明低沉的語聲冷冷道:
    「又喝醉了,是不是?」
    客棧中的燈光,瞬即全都亮起,睡眼惺忪的店小二,忙亂地張羅著茶水,除了來自虎邱飛靈堡的東方兄弟,已到京口去了之外,這店裡還住有二十多個武林豪士,此刻都整衣起床,他們都知道,多年足跡未出京城的「龍形八掌」,此刻已到了江南的這小城中來!
    「龍形八掌居然也來了,哼哼,這倒是怪事!」方得警報,立刻起身的神手戰飛,目光在那「浪莽山莊」在山城外伏下的暗卡,此刻匆匆趕來報訊的大漢身上一掃,沉聲又道:
    「你可看清楚了?」
    這黑衣大漢俯首道:
    「小的若是沒有得到確訊,也不敢來驚動莊主!」
    「神手」戰飛「嗯」了一聲,手指不斷地敲著桌子,發出一連串「篤篤」的聲響,暗自低語道:
    「他為什麼會趕到這裡來?以他的地位,似乎不該為了此事如此緊張呀?」他目光隨著自己的手指跳動,濃眉緊皺,開始沉思起來。
    「我為什麼趕到這裡來?」龍形八掌檀明凜然望著他的愛女:「還不是為了你,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偷偷跑出來?這些日子,你跑到哪裡去了?怎麼會和『冷谷雙木』枯木寒竹走到一起?」
    檀文琪低垂著頭,站在她爹爹身前,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爹爹的話。客棧中的燈光雖然全都亮著,但這間屋裡,卻只有她父女兩人,她只覺得她爹爹的目光,像箭一樣直射入她心裡,她不敢說謊,卻又不得不說謊,她囁嚅著說道:
    「我想到江南看看,又怕爹爹不許,所以才偷偷溜了出來,本來沒有遇著什麼事,但是有一天,我在濟南府最熱鬧的一條大街上,忽然看到兩個衣服穿得很華麗的人,站在路旁邊求人施捨,只是他們要人施捨的東西卻很奇怪。」
    檀明沉聲道:
    「奇怪什麼?江湖中求人施捨的人,隨處皆是,你多管什麼閒事?」
    檀文琪的頭,垂得更低了,輕輕接著道:
    「我看見很多人圍在那裡,都在暗中低語,罵這兩人是瘋子,我心裡奇怪,忍不住跑過去看,只見有個少年從懷中拿了半串錢給他們,他們卻看也不看就又丟回給那少年,並且說:『你要給我錢,就把身上所有的錢全給我。』那少年氣得呆了半晌,才大罵了兩句,回頭避開,這兩人聽到人家罵他們,面上毫無表情,過了一會,其中一個人突然對另一個人說:『時候到了沒有?』另一個人點了,午頭,兩人就要走了,我聽到那些人罵他們的話極為難聽,心中本來就有些不平,看到他們要走,就忍不住說:『我把我所有的錢全都給你。』這時候,別人都看著我,像是以為我也瘋了。」
    檀明冷「哼」一聲,道:
    「這兩人大概就是那枯木寒竹了。」
    檀文琪點了點頭,又道:
    「那時我心裡想,我就算把身上的錢全都給他們也沒有關係,反正濟南府的李大叔我是認得的,再來我也是看他們受氣受得太多了,我卻不知道這兩人原來就是爹爹曾經告訴過我的『冷谷雙木』。」
    檀明的眉微皺,道:
    「這兩個怪物這麼做是幹什麼呀?」
    檀文琪輕輕一笑,道: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兄弟原來是在打賭,一個說:『就算我們在最熱鬧的大街上站一個時辰,也不會有人把身上的錢都給我。』另一個卻不同意,其實──」她忍不住又輕輕一笑:
    「其實像他們這樣要錢,除了我,也真不會有人給他們,他們看到我把包袱裡的幾十兩銀子全給了他們,也不謝謝,拿了就走,我也沒有放在心上,只覺得很有意思,後來──」
    她歇了口氣,偷望她爹爹一眼,只見她爹爹面上並無怒意,方自接道:
    「到了晚上,我又不想到李大叔那裡去拿錢了,想了想,就找了家最大的房子,想……想進去借幾兩盤纏……」
    「龍形八掌」嚴峻的面目上,也忍不住露出一點笑意,接口道:
    「你卻不知道這家人家也是武林人物,結果差點給人抓住是不是?」
    檀文琪秀目一張,奇怪地問道:
    「爹爹,您老人家怎麼會知道的?」
    檀明「哼」了一聲,道:
    「你知不知道你想偷東西的人家,就是山東境內最成名的英雄『霹靂劍』秦天豪住的地方?這次我經過濟南,也在他家裡住了一天,聽他說數月以前,家裡居然鬧賊,我心裡就奇怪,有誰敢到『霹靂劍』家裡去開扒,卻想不到是你這丫頭……」
    「我也沒想到是他老人家住的地方,只奇怪這家人家怎麼這樣警覺,我剛一進院子,就有人出來了,本來我還不怕,哪知出來的人竟全都是高手,而且越來越多,十幾口劍把我逼得連氣都喘不過來,我心裡就在害怕,哪知道這時候突然電也似的來了兩條人影,雙手連抓,剎那之間,就被他們抓走了三口長劍,那些人就大驚著道:『賊人扎手,快把老爺子請出來!』哪知剛在他們說這兩句話的時候,這兩人就拉著我的手,飛一樣地跑走了,他們雖然在後面窮追,可是卻連我們的影子都追不著。」
    「龍形八掌」檀明雙眉一軒,道:
    「這兩人想必就是那枯木寒竹了。」
    檀文琪輕答頷首道:
    「他們把我救了出去,我一看是他們,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們呆呆地望著我,忽然對我說,一年之內,無論我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他們。我就說:『我到哪裡去找你們?不如你們就陪我一年吧!』我本來有些開玩笑的意思,想不到他們想了想,居然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