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飄香劍雨 > 第122章 玉人何處曾弄簫 >

第122章 玉人何處曾弄簫

兩人聞言大喜過望。
    公孫蘭高興得聲音發抖道:「晚輩正要找……找老菩薩……」
    龍僧笑道:「你們不要喊我菩薩,叫我龍僧就可,不知找我有何事?」
    公孫蘭見他和善可親,心下一喜,懇切道:「我這位弟弟身患隱疾,想請龍……龍老前輩治療。」
    龍僧望著阮偉,慈顏道:「你可是來赴我師弟虎僧的四年之約?」
    阮偉記憶喪失,瞠目不知所對。
    龍僧疑惑道:「你不認識我師弟嗎?」
    阮偉想不起這件往事,只得搖搖頭。
    在阮偉與 「惜花郎君」爭鬥時,龍僧曾看到阮偉用手當劍,施出天龍十三劍,而且虎僧亦曾把在九華山頂發生的事告訴過龍僧,故而他知四年之約。
    龍僧不信道:「那你天龍十三劍從何學來?」
    阮偉遲緩道:「什麼是天龍十三劍?」
    龍僧以為他瞧不起天龍劍法,故意裝聾作傻,當下臉色不悅道:「天下哪有這等健忘之人,莫非要愚弄貧僧嗎?」
    公孫蘭輕歎道:「晚輩來此,正要求前輩治他這病。」
    龍僧道:「他患什麼病?」
    公孫蘭從救起阮偉,一五一十說出他病症的變化。
    龍僧臉色恢復正常,微微頷首道:「他叫什麼名字?」
    公孫蘭道:「姓阮單名偉。」
    龍僧連點其頭,道:「嗯!正是師弟所約之人,卻想不到得此怪症!」
    公孫蘭霍然跪下,哀求道:「祈請老前輩為他治療,晚輩……」
    龍僧雙手作勢扶起,道:「起來!起來!就是你不求我,看在師弟的面上,我也會盡力而為。」
    公孫蘭高興得連磕了數個頭,得到龍僧的治療,她比阮偉本人還高興,反之,阮偉靜立一側,默不作聲。
    龍僧仔細端詳一會阮偉,見他眼神渙散,病勢不輕,沉思一會,忽道:「非我一人之力,所能治療!」
    公孫蘭大驚道:「什麼?」
    龍僧微笑道:「你不用急,我一人不行,合我師弟二人之力,當不成問題。」
    公孫蘭暗中舒口氣,想到爹說過的話,敢情公孫求劍早已算定,若無兩大高手之力,瑜珈神功也不一定管用。
    阮偉揖道:「晚輩若蒙前輩救治,終生感激不盡!」
    龍僧道:「世說因果循環,你忠於四年之約,今日龍僧師兄弟該為你效力,且隨我上山吧!」
    公孫蘭牽起 「白蹄馬」韁繩,龍僧見狀笑道:「這匹馬可帶不上去。」
    阮偉不捨道:「此馬神駿非凡,善於登山。」
    龍僧道:「庫庫什裡山上,為萬年冰山,路途虛實不測,若無輕功實難渡過,雖是神駒也無法上山。」
    公孫蘭曉得冰漠的厲害,御下行囊,輕撫 「白蹄馬」鬃毛道:「乖乖的去吧!等我們回來啊!」
    「白蹄馬」忠於其主,緩緩行去,離開數十丈後,還不時回首,依依不捨。
    龍僧歎道:「好一匹靈慧的神馬,捨棄了實在可惜!」
    公孫蘭笑道:「這匹馬才神呢!此去一定在附近尋覓草食,不會走離此地。」
    龍僧讚道:「那真是天下少有!」
    當下三人魚貫上山。
    三人輕功皆是武林中一流的功夫,盞茶後登上一峰。
    由峰頂看去,山勢連綿,廣大無邊,其後高峰,如石筍插立一般,無窮無盡,至為壯觀。
    再登一峰,極目瞭望,才覺其山更高。
    連登五峰,雲氣瀰漫,寒光無比,凜冽刺骨,人在其中,有飄飄欲仙、乘風而去之感。
    龍僧凝重地道:「注意哪,已至冰漠!」
    阮偉、公孫蘭絲毫不敢大意,力展輕功,隨後而行。
    走了一會後,公孫蘭內功較弱,經受不起這種嚴寒,一面行走,一面冷得直打寒顫,無形之中,輕功減弱。
    只見前面是段平路,走到中間,公孫蘭吐氣換息。
    她腳步稍一沉滯,陡聽轟隆一聲。
    阮偉、公孫蘭心中一驚,突覺腳下踏虛,身形急墜。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聲震天長嘯,龍僧如只大鳥掠在空中,伸手抓住阮偉、公孫蘭。
    但見他抓實後,空中一個觔斗,就要下降時,斜飛掠去,直掠數丈後,腳一沾地,突又掠起。
    連沾三次後,龍僧腳下踏實,才放下阮偉、公孫蘭。
    公孫蘭向身後看去,驚呼失色。
    阮偉也向來路看去,只見來路已無,兩人小心走近崖邊,低頭一看,其深無底,竟不可見。
    公孫蘭嚇得連撫其胸,暗道:「好險!好險!」
    龍僧道:「此去路途,甚多冰雪覆蓋的虛路,看似便道,其實底下是深壑,掉下去有死無生,要特別小心!」
    公孫蘭再不敢大意,阮偉不放心,攜著她的手,隨在龍僧身後,同時展開輕功追趕。
    半個時辰後,突見前山削壁千仞,高聳入雲,整個山峰全被冰雪包住,像只冰筍插立。
    龍僧指手道:「庫庫什裡山已到,我與師弟居住在那峰頂上。」
    公孫蘭驚訝道:「這怎麼上得去啊?」
    龍僧笑道:「要憑空上去,真不容易,現在裝有軟梯,上去不難。」
    公孫蘭道:「軟梯可是前輩裝的?」
    龍僧笑著點頭。
    公孫蘭疑道:「不知前輩最先如何上得那峰?」
    龍僧道:「天下無難事。此峰看來無法攀登,但要碰到有心之人亦可上得去的,等會上去後,你將發覺一件奇跡,這登山之難便不值一顧。」
    那山峰周圍數百丈,走到一處,果見峰頂上垂下一梯,雖是數百丈的軟梯,爬上去絲毫不難。
    三人一行,龍僧在前,連續上峰,不過一刻工夫爬上那峰頂,但見頂上白皚皚一片,霧氣瀰漫,恍如進入廣寒宮中。
    阮偉、公孫蘭不知峰頂的虛實,不敢輕易舉步。
    龍僧道:「你們放心走吧,百丈內皆是堅冰凝成的雪路,走上去如履平地,再無深壑虛路。」
    走了一刻,突見前面有座金屋照耀在陽光下,漸漸可見,是座廟宇。
    公孫蘭大驚道:「這是什麼廟,會自動發出金光?」
    在此絕地,見此奇跡,任何人見著,都將以為是神跡,龍僧慈笑道:「那是一座用金磚砌成的神廟。」
    走近一看,果見那廟是用巨形的金磚壘疊而成,只有廟頂上是用綠色的琉璃瓦鋪成。
    廟門上,用碎墨石嵌成四個大字 「馬清勒廟」。
    進入廟內,是間大殿堂,堂中由佛像到屋柱,全部都是用黃金建造,它的價值,實在難以估計。
    佛像共有十二尊,分在兩側,其中卻有一座文士像,那文士英俊清秀,意態脫俗,神似仙界人物。
    公孫蘭已被殿堂內堂皇、肅穆的氣氛震懾住,不敢作聲,但見佛像旁立著一個文士,忍不住輕聲問道:「前輩,那文士是誰呀?」
    龍僧莊重的道:「乃是天竺聖人馬清勒神像。」
    公孫蘭奇怪這座工程浩大的廟宇,如何能夠建築在這絕峰上,又為何要建在這絕峰上,正想發問,忽聽龍僧沉聲呼道:「師弟!師弟!」
    他連呼二聲,不見應聲,心下奇怪,直步而入內堂,不一刻走出,歎道:「真不巧,師弟剛剛離去。」
    公孫蘭道:「那位老前輩什麼時候回來?」
    龍僧道:「倘若我們早到一個時辰,師弟也不會離去,此一去少則半月,多則數月才能回來。」
    公孫蘭急道:「那……那……怎麼辦?我去找回虎老前輩。」
    龍僧回頭道:「沒有用,師弟行腳甚快,不易追到。」
    公孫蘭道:「晚輩對藏內地理熟悉,前輩告知虎老前輩的去處,晚輩自信短期內可以找回。」
    龍僧道:「師弟行無定所,主要目的在尋他。」
    阮偉驚道:「找我作甚?」
    龍僧道:「月餘前,師弟下山救回一位少年旅客……」
    公孫蘭截口道:「那少年可是姓溫單名義?」
    阮偉失聲驚呼道:「溫義……溫義……」
    公孫蘭急切道:「你可想起那人是誰?」
    阮偉苦苦思索,在此際,阮偉只要想起溫義,往事不難全部憶起,病症可不治而愈。
    龍僧道, 「那少年長得面目俊秀,身材纖長,自稱是你的拜弟,在開封認識,想起了嗎?」
    阮偉好一會才搖頭道:「我想不起來,我想不起來,天呀,我怎麼一點也想不起來!」
    公孫蘭柔聲道:「那別想了,龍老前輩一定能使你記憶恢復,不要急壞了身體。」
    龍僧歎道:「他這病症只有等師弟回來,才能治療。」
    公孫蘭幽幽道:「但不知虎老前輩會不會回來?」
    龍僧道:「師弟留函說,春內必歸,現已入春,三月以內必可歸。」
    公孫蘭道:「虎老前輩此去白跑一趟,爾後偉弟病勢治好,此等深恩,實難報於萬一!」
    龍僧道:「說來已是第二次下山找他了。」
    公孫蘭道:「不知那位溫義現在何處?」
    龍僧歎道:「此人難得,得交此人,終生無憾,當日他被師弟救醒後,第一件事就是呼喊阮偉這名字,師弟問清阮偉是四年前救自己一命的少年,便說出自己的身份;那人得知就跪地不起,哀求師弟偕同他下山,尋找被大風吹散的拜兄。」
    公孫蘭道:「天下這等情深的拜兄弟,確實少有。」
    龍僧對著阮偉道:「你可知道你來藏北的主要目的,便在尋找虎僧嗎?」
    阮偉仍是茫然的搖頭,表示記不起這件事。
    龍僧轉向公孫蘭道:「不用他求,師弟就心急阮偉的遭難,當下兩人下山,找了月餘,不得頭緒,後來想到二人找不如三人找,來求我下山幫助。」
    公孫蘭道:「龍老前輩怎不與他二人下山?」
    龍僧道:「我出外採藥,為了先治好溫義的內傷!」
    公孫蘭驚道:「那位溫相公受了什麼傷?」
    龍僧輕歎道:「師弟救他時,費了三日的工夫才將他救醒,他醒轉後不善加保養,便急於找他的拜兄,這次回轉,雖是求我下山幫助,另方面卻是師弟看他病情已重,要我尋取藥物,給他治病。」
    公孫蘭道:「可是他等不及龍老前輩,便又哀求虎老前輩再次下山?」
    龍僧點頭道:「我出外採藥不及三日,溫義不顧自己的傷勢,苦苦求師弟下山尋找,師弟纏不過他,留函說先行一步,並把阮偉的面貌詳加說明,哪知我未下山,卻讓我先遇著你們,崑崙山脈廣圍數千里,能夠突然遇見你們,莫非天數!」
    公孫蘭暗道:「難怪偉弟記憶喪失,尚且不忘義弟其人,敢情他倆感情竟比親兄弟還要深厚!」
    她心中就更加敬愛阮偉,一片柔情蜜意牢牢繫在阮偉身上。
    龍僧又道:「據我想,他們見我沒有追去,一月內可能回轉,你們在這廟後居住,等我師弟回來再說。」
    殿堂後共有十三間磚瓦蓋的禪房,原來只有殿堂全部皆用金磚砌成,其後卻是普通的屋宇。
    龍僧有意帶他倆從第一間開始參觀,那第一間禪房除雲床一張外,並無他物,卻見四周壁上有三個姿勢不同的佛像。
    從第一間一直到第十二間,都畫著三個姿勢不同的佛像,唯佛像每間不一,姿勢也各各不同,算來共十二佛像,三十六種姿勢。
    第十三間空無一物,四壁上寫滿墨水字,字跡陳舊,顯然已經甚久的年代,壁上寫道:「十二佛掌。」
    一眼看去共三十六招,公孫蘭好奇道:「這三十六招可是十二間禪房內三十六佛像姿勢的釋文?」
    龍僧微微頷首道:「這十二佛掌是五百年前,中原十二大高手所創,你倆無事,若要學會就看你們天資如何了!」
    龍僧悄俏離去,任他倆人潛心思研。
    倆人天資皆是絕頂聰穎的人,阮偉腦無雜念,效果非比尋常,半月後便把那十二佛掌練得有聲有色。
    公孫蘭功力不夠,無法練成阮偉那樣聲勢驚人,但她另走別徑,注重其巧妙的變化。
    這樣一來,一種掌法在他倆人施來,路子一樣,味道卻完全不同,大有陰陽兩行之勢。
    這天阮偉自信練得差不多了,信步走出廟後,來到殿堂中,這時一看,那伴著文士的十二尊佛像,神態一一和十二禪房中所畫之像相同。
    忽見文士像手指著面前供桌上,近前一看,見那供桌中央雕刻著數萬蠅頭小字,密密麻麻,不易辨認。
    阮偉極盡目力看去,數萬字中一字也不識,原來都是天竺文字。
    他看不懂,腦中想到十二佛掌,意趣奮發,在殿堂中一招一式揮灑而出,但見他每招每式竟與屋中佛姿完全一樣。
    三十六招施完,他週身一轉,穩穩站定,神定氣閒,好似未曾施過一套威猛無量的掌法一般。
    陡聞龍僧讚道:「不錯!不錯!」
    阮偉轉目看去,見龍僧從廟外踏雪而入,帶進兩大袋雜糧吃食。阮偉想到月來吃喝不愁,皆是龍僧辛苦購來,心下感激萬分,走上前訥訥道:「老前輩辛苦了!」
    說罷背起兩袋食物,放在廟後,與公孫蘭同時走出。
    龍僧笑過:「剛才見阮偉施練,火候已達七成,著實難得,想當年十二高手費盡數載的心智,一個月工夫便被你練成,這份速度,若無絕頂天資,莫可辦到。」
    公孫蘭含羞道:「晚輩不知練得如何?請前輩指正。」
    公孫蘭微微一福。停了一會,擺定姿勢,於是十二佛掌,一招一式在她手中輕妙演出。
    三十六招施完,不過盞茶時間,其速度之快,變招之巧,勝過阮偉多矣,卻見龍僧笑道:「功大已得四成,不錯了!」
    阮偉疑道:「蘭姐練得比我好,為何只得四成功夫?」
    龍僧道:「掌法首重力道的使用,招法尚在其次,你能抓著力道的變化已得大成,你的蘭姐限於體資只能抓著巧妙的招式變化,只屬小成。」
    公孫蘭笑道:「偉弟,武功上我是再也趕不上你了!」
    龍僧道:「那不一定,所謂柔中克剛,練到極至,繁複的招式變化亦可無故於天下。」
    公孫蘭道:「那天下武功,以何最佳?」
    龍僧道:「倘若一人練到剛柔相濟相成,自是最好的了,但一人體能有限,剛柔皆至於絕頂,不大可能。」
    公孫蘭道:「兩人一練剛一練柔,若到極頂,合二人之力那當如何?」
    龍僧莊重道:「若合此二人之力,天下無故!」
    阮偉忽道:「老前輩,那供桌上雕刻著什麼?」
    龍僧不安道:「你看得懂嗎?」
    阮偉道:「看不懂。」
    龍僧暗中舒口氣,道:「那不過是篇古經而已。」
    公孫蘭道:「那古經寫著什麼?」
    龍僧歎道:「恕我不能說出!」
    阮偉道:「馬清勒是何人?」
    龍僧道:「他便是此篇經文雕刻者的師父。」
    公孫蘭好奇心大起道:「為何在此絕地,建立一座馬清勒的神廟?」
    龍僧指著殿堂中蒲團道:「你倆坐下!」
    三人坐定,龍僧道:「說來話長,不可一言而盡。」
    龍僧略頓一會後,接道:「這件事發生在五百年前,天竺經曾有記載,中原卻已失傳,無人知曉,我與師弟十年前無意發現這本史載,才尋來此地。
    「書上說中土出現十二大惡人,騷擾唐國,(按古時外國稱中土皆曰唐國,並非指在唐朝。)為非作歹,無可與敵。
    「某年十二大惡人聞說天竺有部奇經,練成可得長生,便欲來到天竺搶劫,事被天竺國聞知,舉國惶惶。
    「當時天龍寺僧人會武功者甚少,要想護住那奇經,不讓中土十二大惡人奪去,確是不可能。
    「其時天竺出了一位聖人,名叫馬清勒。
    「天竺國王請馬清勒為天龍寺護經,舉國人民同聲歡呼,認為只要馬清勒守護,任誰也奪它不去。
    「哪知馬清勒還未前往天龍寺護經,中土十二大惡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襲天龍寺,奪去那部古經。
    「天竺人民得知,頓時如喪考妣,全國籠罩著一片愁雲慘霧,馬清勒欲亡羊補牢,便派座下得力的弟子克薩納者前去追蹤。
    「克薩納是馬清勒的首徒,全身武功勝過乃師,追到此處,便追上那十二大惡人,但他一人無法截攔十二個武功與他相差無幾的中原高手,即道出那古經是用最古的天竺文寫成。
    「十二大惡人一想,取回古經若不能譯成漢文,如同廢物,便欲逼克薩納譯出漢文,克薩納應允譯文,但要他十二人在武功上勝他一籌才行。
    「十二大惡人不知克薩納的厲害,齊聲答應,克薩納提出一個比賽的方法,就是在此峰上建一座金廟,由他一人包建,卻只要他們每一人雕一座佛像為比賽標準。
    「十二大惡人聞此比賽方法,以為佔盡便宜,毫不考慮答應下來,這庫庫什裡山下一深谷中盛產金石,取之不盡,克薩納在一年中蓋好金廟,但那十二大惡人卻無一人完成佛像。他們不知克薩納自幼是工匠出身,蓋廟雕刻乃是專長,故輕易得勝,還雕成其師馬清勒的金像。
    「十二大惡人輸得沒話說,沮喪萬分,克薩納又提出另一比賽方法,只要他們十二人創出一套掌法能勝得過他,仍答應替他們譯經,十二大惡人明明已敗,想不到他另提出比賽方法,給予他們十二人再次的機會。
    「那時十二人彼此間已為保存古經一事,互相爭執,克薩納想出一法,把那古經刻在供桌上,十二人皆可監視,卻不怕任何一人偷去,當他十二人面毀去原本古經,言道只要勝得過他,立將供桌上的古經譯成漢文。
    「十二大惡人已知克薩納的武功勝過自己,當下十二人各在金廟後蓋起居室,苦心思研手法之奇奧,欲合十二人之智力來擊敗克薩納。
    「其實克薩納用偷天換日的手法,並未將原本古經毀去,只是趁十二人苦研掌法之際,將古經暗中攜回天竺,歸還天龍寺,他為要永保天竺國寶,向馬清勒聖人建議,請他師父加緊訓練天龍寺僧人的武功,訓練出百十來個克薩納,便不怕古經失劫。
    「爾後不見克薩納返回天竺,中土亦永不見十二惡人再次出現。
    「世人都道他們兩敗俱毀。克薩納送經返回時,曾描述建廟比鬥一事,記在天竺史上,想是後人找不著這間金廟,便被世人遺忘,我師弟得知此事,心不死,費了數載工夫,才找到此廟。」
    公孫蘭道:「此地氣候嚴寒,縱然經過五百年屍身也不會腐化,為何不見他們十三人的蹤跡呢?」
    龍僧頷首慈笑道:「當年我與師弟發現此廟,也想到此點,見這廟中有很多不解之處,唯有找到克薩納他們十三人的屍身,才能瞭解真相。」
    阮偉興趣大起道:「前輩可曾找到克薩納其人嗎?」
    龍僧站起道:「你倆隨我來。」
    走出廟外,雲霧仍是瀰漫,可見此峰之高,想是終年都在雲氣濕霧籠罩之下。
    行過一段崎嶇不平的雪路,前面山峰突起,轉過兩處冰峰,可見雪洞零星散落各處。
    龍僧從懷中摸出一根蠟燭,迎風燃起火折子,點著蠟燭,執燭而入,洞裡情形,明晰可見。
    到得洞底,轉了個彎,燭火照耀之下,微微可辨前面是個數丈見方的洞室。
    走完狹小的洞中甬道,洞室豁然呈現眼前。
    公孫蘭膽子較小,驀見眼前呈出的景象,失聲輕呼。
    洞室內依次坐著十三個屍身,僵硬成石,灰白的膚色在燭光下更顯得駭人,然則個個的眉目神情,卻又栩栩如生。
    當中坐著的一位裝束如馬清勒神像的良士,兩側分坐著十二位神態威猛的老者。
    龍僧低沉道:「面前便是克薩納和那中原十二豪客的坐身。」
    阮偉驚奇道:「果真屍身不毀!」
    公孫蘭歎息道:「他們怎麼都死在這裡啊?」
    龍僧道:「他們死在這裡心甘情願,臨死前十三人心中都很寧靜!」
    公孫蘭道:「前輩怎知他們死前寧靜?」
    阮偉道:「生前是敵對仇人,死後怎會同穴?」
    龍僧道:「你們來看。」
    走進洞室內,只覺陰氣森森,公孫蘭打了幾個寒顫,不由自主挨緊阮偉的身邊,阮偉輕輕摟住她的纖腰。
    龍僧舉起手中蠟燭,照在克薩納身後的山壁上。
    這洞窟內雖是嚴寒,卻無冰雪,大概這洞室是整個山峰唯一不留冰雪的天然地方。
    平滑如鏡的山壁上,齊齊整整刻著漢文,上寫道:「余乃天竺人氏克薩納。
    「余之兩側是中土十二大善士,他們生前雖是惡跡彰著,死前卻能向善。佛云: 『放下屠刀,立地成沸。』既能成佛,能不稱其為善士乎?」
    「金廟中『十二佛掌』為十二善士費時七載研成的掌法,余在連勝他們互相研成的九十九掌法後,終於無法再勝這最後一種掌法。
    「十二佛掌蘊合天地之奇奧,余在禪房中面對掌法釋文,共思一載有餘,無法恩得破解之法,余衷心承認不是十二佛掌之敵。
    「余謹遵諾言譯出經文一冊,呈送十二善士,余譯經文時,內心痛苦莫名,十二佛掌已是天下無故,若教他們再研究經文透徹後,吾師亦不是其敵,余信天下再無一人能制住他們。
    「余想到他們以往惡跡,這譯經之事如同為虎作倀,但又不能自毀諾言,經譯成後,余自點死穴,一死以謝天下。
    「余在殘剩的一生性命中,親自送上譯經,但至他們各自的房內,發覺他們業已死去一載有餘。
    「他們各在自己房內,留下一紙,同樣寫道:「『臨死之際,吾等思及往日之莫大罪惡,魂魄不安,願先生代為祈求上蒼,稍滅吾等不赦之罪。』
    「余見此一紙張,內心大慰,未想到以一已之性命救得十二靈魂,他們都要余再次祈禱,余尚要求其為余在西天接迎!
    「余以一天之力尋得此洞,留下此文,留待後世有緣者一見,金廟中一切皆贈其人。
    「余本想毀去十二佛掌及天竺古經,卻想十二人是中土人氏,若教中土人氏得去,是余心願也。
    「但望其善自利用,若仗此為害世人,天誅之!」
    公孫蘭讀完後,低歎道:「克薩納真了不起,他真的感化了那十二大惡人,否則他們無法創出含有佛理的十二佛掌。」
    龍僧道:「克薩納雖不是出家僧人,佛法卻勝過有道高僧,與他相處十餘載,當真頑石也會被他感化。」
    忽見阮偉脫開公孫蘭,跪在克薩納坐身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站起後,一聲不發,神態肅穆。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感動了龍僧,他心中不住暗道:「好孩子!好孩子!……」
    三人出了洞室,走回金廟。
    這一日,龍僧閒來無事,指點阮偉的十二佛掌,那十二佛掌已被阮偉練得得心應手、登堂入室了。
    龍僧道:「十二佛掌以我看來,已無疵病,那一日上山之際,我見你與矮胖老者最後相鬥的掌法,不知是何掌法?」
    龍僧道:「那掌法十分精奧,可是我見你只能施出五招,威力大減,是何道理?」
    阮偉道:「晚輩腦海中,朦朧只記著五掌。」
    龍僧道:「你且把那五掌打給我看。」
    阮偉憑著下意識的記憶,手腳自然揮出那龍掌神乞授給他的五掌。
    龍僧看完五掌後,忽然坐下,閉眼沉思,阮偉不敢打擾,靜立一旁,足足一個時辰,龍僧才睜眼道:「這五掌與天龍寺中最玄奧的一套掌法相似,但更精奇,我想了半天,覺得若再補上三掌,此套掌法才算完全。」
    阮偉道:「這套掌法與十二佛掌相比,孰高孰低?」
    龍僧道:「各有精奇之處,不能相比。」
    阮偉道:「要補上那三掌,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辦到的了?」
    龍僧道:「縱以掌法高手補上三掌,完整無缺,若無數載之功,莫可辦到,尚且此人要有絕頂天資。」
    阮偉道:「那掌法竟有這樣玄奇嗎?」
    龍僧道:「其玄奇之處,我採集天龍寺九種掌法的玄妙,創出這三掌,勉強可以補上這三掌。」
    阮偉聽到這種話,腦中不由騰思出五掌的奇妙,越思越覺精妙,一時竟呆住了,忘了身在何處。
    好半晌,龍僧拍他一掌,笑道:「你在想什麼?」
    阮偉道:「晚輩忽覺對往事十分熟悉。」
    龍僧道:「你本身曾練過瑜珈神功,此種神功無時無刻不在替你療傷,以我之見,無人替你治傷,數載之後,你必定可以自己治好自己,憶起往事!」
    阮偉道:「晚輩冥冥中覺得往事中有重大的變故,正當要苦苦思起時,卻思之不得,內心十分痛苦!」
    龍僧岔開話題道:「我把采合天龍寺掌法精奇創出的三掌傳給你。」
    這三掌,阮偉費了三天的時間才學會。
    第三日,龍僧餚了阮偉從頭演出龍形八掌。
    演了數遍後,龍僧愉悅道:「這三掌補上去,此套掌法,再無漏洞。」
    公孫蘭走出道:「前輩何事如此高興?」
    龍僧道:「阮偉學全一套掌法,那掌法不下十二佛掌。」
    公孫蘭笑向阮偉道:「恭喜你呀!」
    阮偉心下歡喜道:「蘭姐要到哪裡去?」
    只見公孫蘭穿得好好的,身後背著兩隻大袋,要出遠門的樣子。
    龍僧道:「食物都吃完了嗎?」
    公孫蘭道:「吃得一點都不剩,晚輩趕下山去,採購點來。」
    龍僧道:「我跑慣了,還是我去吧!」
    公孫蘭搖頭道:「老要前輩麻煩,晚輩們過意不去!」
    阮偉道:「蘭姐,讓我去買。」
    公孫蘭笑道:「你路途不熟,不用兩夭,我就可趕回。」
    說罷,匆匆而去。
    阮偉不放心,直送到峰邊,看她下峰隱去身形,才默默走回。
    龍僧站在廟門道:「你放心,以她目下的功夫,不會遭到不幸。」
    且說公孫蘭走出崑崙山脈,來至與 「惜花郎君」李油罐相鬥之處,想到 「白蹄馬」,長嘯呼喚。
    喚了盞茶時間,「白蹄馬」未喚來,卻看到遠處奔來一人,頃刻奔到眼前,是個白面書生。
    那書生長得俊秀無比,勝過阮偉數分,但卻病容滿面,看來有氣無力,一點精神也沒有。
    公孫蘭見到陌生男人,低頭走開。
    那書生道:「請問姑娘……」
    公孫蘭見他並非歹人樣子,轉身道:「有何見教?」
    書生倦怠的面容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道:「小生問姑娘一處地方……」
    公孫蘭陡然見到他的笑容,腦中霍然一震,那笑容再也熟悉不過,那笑容不就是自己閨中知友阿美挪的笑容嗎!
    她再也想不到,天下有這等相像的笑容,內心奇異萬分,就盯著書生看,而忘了說話。
    書生見她癡呆的樣子,大聲道:「請問庫庫什裡山在哪裡?」
    公孫蘭失聲道:「庫庫什裡山……」
    她腦筋一轉,想到阮偉所以被阿美娜熟悉的笑容迷惑了,這才恍然大悟,不禁驚喜道:「你可是義弟……」
    這書生果真是溫義,她設想到眼前神秘兮兮的姑娘,會喊出義弟兩字,那兩字已多時不聞了……
    公孫蘭見對方不回答,以為自己猜測錯了,自己未免太魯莽,正要告辭,忽見那書生竟流淚了……
    溫義含淚喃喃泣訴道:「義弟!義弟!……何時再能聽到他的呼喚……何時才能聽到他的呼喚?」
    公孫蘭道:「他是誰?他可是阮偉嗎?」
    溫義精神一振,顫抖道:「阮偉!你……你……認識他嗎?」
    公孫蘭見他焦急的樣子,笑道:「你可是義弟嗎?」
    溫義急急點頭道:「是!是!我姓溫,單名義……」
    公孫蘭道:「他那樣喚你,我想我也可以這樣喚你罷!」
    溫義道:「大姐年長小弟,該這樣喚!該這樣喚!」
    公孫蘭見他聽到阮偉的名字,便如此興奮,想這拜把兄弟倆的感情,可比日月,實在難得,當下不忍再令他焦急,笑道:「你的大哥就在庫庫什裡山上……」
    溫義驚喜得淚如雨下,那不是悲哀的淚,而是高興的淚,好半晌,她的喉嚨才迸出聲音道:「他沒有死!」
    忽聽蹄聲得得,「白蹄馬」如陣風般馳到公孫蘭身旁,健壯如昔,公孫蘭大喜,拍著馬頸道:「他被我救起,現在金廟中,庫庫什裡山在東北角,我去購辦食物,盡快趕回,你先去吧!」
    溫義一聽阮偉在金廟中,飛掠而去,都忘了向公孫蘭告別。公孫蘭含笑上馬,暗道:見著溫義,虎僧一定也在,等自己購辦回來,也許阮偉已恢復以往的記憶,那時一切都美滿了。
    她懷著美麗的幻想,策馬奔去……
    溫義來到金廟附近,認定方向後,展開輕功,竭力奔走,恨不得一口氣趕到那裡,與阮偉相見。
    一個時辰後,溫義奔到峰下,她身體內傷未癒,一陣猛力奔跑後陡然停下,身體忽感暈眩欲倒。
    抬頭向峰上望去,心中生出力不從心之感,這種感覺對練武的人來講,是很不祥的預兆。
    但她咬牙忍住,攀住梯繩,飛快爬上,爬至峰腰,力不從心的感覺越來越甚,直欲就此放手,任其墜落。
    忽想阮偉就在峰上,相見在即,精神一振,奮力而上,上了峰頂,胸中血氣洶湧難耐,張口吐出數口鮮血。
    她毫不在意,伸袖抹去唇上之血,稍一停頓,看定金廟方位,一步一步緩緩走去。
    走到金廟前,聽到裡面拳聲呼呼,一個蒼勁的聲音指點那練拳之人。
    溫義聽出龍僧的聲音,暗道那練拳之人必是阮偉。
    分別數月,伊人不知如何?心下忐忑不安,恍如新嫁娘首見新郎一般,不知是何滋味?
    忽聽龍僧道:「外面是誰?請進來。」
    阮偉停下拳腳,回身看去,門首姍姍走進一位面容憔悴、眸含珠淚的自面書生,他腦中一震,猶如萬馬齊鳴,心中不住的道:「這人好熟!這人好熟!……」
    龍僧笑道:「原來是溫相公,快來見見你的拜兄!」
    溫義走進廟門,突見阮偉的面容,狂喜得直欲奔撲到他的懷中,但見他茫然無動於衷,反是龍僧先來招呼自己,心中頓時涼了半截。
    阮偉腦中雖在轟轟亂響,卻總是想不起眼前到底是何人?為何自己對他生出再熟悉不過的感覺?
    女子自尊心最強,溫義見他不招呼自己,便也不招呼他。走到龍僧身前,躬身揖道:「龍老前輩!」
    龍僧慈笑道:「師弟來了嗎?」
    溫義道:「虎老前輩途中與晚輩分手。」
    龍僧道:「他有沒有說到哪裡去?」
    溫義道:「虎老前輩打勢,告訴晚輩先到此地,他好像要去找尋一件東西。」
    龍僧仔細看一會溫義的臉色,知道他的病情甚重,若不再及時治癒,恐怕有生命之虞,當下又道:「師弟定然是去為你尋找冰漠血花,你去休息,不能再有絲毫勞累,切記!切記!」
    溫義苦笑一聲,心灰意冷,雖聽龍僧說得嚴重,也不在意。
    阮偉卻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溫義一聽他先招呼自己,少女的矜持頓時瓦解,滿懷情感的呼道:「大哥!」
    阮偉還是想不起他是誰,只得跟著龍僧稱呼他:「溫相公!」
    溫義聽他如此稱呼,奠非心完全變了?上山遇見的姑娘救了他,他為了感恩圖報,便把自己完全拋棄,裝著陌生不識?
    溫義天生心高氣做,暗中雖是滿懷著悲苦,表面卻是毫不在意,手撫額角,向龍僧道:「晚輩頭痛欲裂,先去休息!」
    龍僧看他的病情,不能再把他拜兄喪失記憶的事情相告,倘若再加以刺激,很是危險,當下急道:「不用客氣,你快入內休息!」
    溫義人內後,阮偉低哺道:「這人好熟呀!這人好熟呀……」
    龍僧想師弟就快回來,合二人之力,很快便能將他治癒,笑道:「幾日後,你就會知道他是誰了!」
    山中夜色較早降臨,阮偉睡在冰冷的雲床上,腦海中,還在不住的思索,心中老是有個聲音在說:「他是誰?他是誰?……」
    幽靜的夜中,一縷蕭音緩緩響起,音調低嗚,如位如訴,哀怨纏綿,令人聽得瑩然欲淚……
    阮偉睡在床上,仰面望著屋頂,靜靜的聽,越聽越覺得那聲調熟悉,好像在哪裡曾聽到過一次。
    那蕭聲越吹越悲哀……
    龍僧亦懂音律,暗道:「此人吹蕭,已將全部情感注人,若再濫情吹下,必然震傷內腑……」
    吹到後來,阮偉被蕭音帶到另一境界,想著想著他口中不由自主跟吟道:「兼有同時輩,相送告離別;慕我獨得歸,哀叫聲摧裂。馬為文踟躕,車為不轉轍;觀者皆欷歔,行路亦嗚咽。
    「去去割情戀……」他低吟到此,腦海「嘩啦」一聲,好似駭濤拍岸,一聲接著一聲,聲聲轟響,震得他昏昏欲倒。
    霍然簫音陡斷,阮偉腦中聲響寂無……
    他驀然大叫道:「那是蔡文姬的『悲憤詩』!」
    想到 「悲憤詩」,他便想到那夜在開封旅店,認識溫義,夜中散步後園時,為他吹簫的往事……
    這件往事憶起,所有往事跟著憶起,白天所見的那位白面書生不就是溫義嗎?
    他大喜呼道:「義弟!義弟!義弟!……」
    口中在呼,腳下飛快奔到溫義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