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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巧識陰謀

小魚兒一口氣奔出數里,在荒涼的江岸倒臥下來。今夜,又是滿天星光。
    他做了這件事,總算出了口氣,心裡似已覺得輕鬆了些,但卻又有另一個沉重的擔子加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這一走,海紅珠的心必定已碎了,他並未存心傷害這純潔的女孩子,但確已傷害了她。
    他仰天笑道:「你莫要怪我,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我雖然也不願意走,但我的行蹤已露,再也沒法子呆在你那裡了。」
    天上的繁星,就像是海紅珠的眼睛,每一隻眼睛,都在流著淚,向小魚兒流著淚,小魚兒眼睛卻閉起了。
    黎明時,小魚兒已遠遠離開了這地方。他茫無目的地向前走,再窮,再髒,他都根本不放在心上。
    這天,他來到個不算很小的城鎮──城鎮的大小,其實也和他沒什麼關係,他根本就遠離了人群。
    他不走大街,只走小巷,竟不知不覺在一家廚房的後門外停了下來,這對他說來,真是種諷刺──所有高貴的香氣,都不能令他動心,但這世上最庸俗、最平凡的味道,卻誘惑了他。
    這廚房很大,香氣也很濃,他呆呆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桶洗碗水倒了出來,倒了他一身。
    他既不生氣,也不動。現在,他已懂得什麼事才值得他生氣,像這種事你請他生氣,他也不會生氣的。
    廚房後門裡,卻探出張圓圓胖臉來,賠笑道:「對不起,我沒有看見你。」
    小魚兒笑了笑道:「沒關係。」
    那張圓臉一笑,縮回了頭,過了兩盞茶工夫,又探出頭來,瞧見小魚兒還站在那裡,竟笑道:「我這裡還有些飯,你要是不嫌髒,就進來吃吧。」
    小魚兒又笑了笑,道:「好,謝謝你。」
    他既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也不客氣,走進去就吃,一吃就吃了八碗,吃完了就站起來再笑了笑,道:「多謝。」
    那圓臉一直在瞧著他,像是覺得這小伙子很有趣,小魚兒拱了拱手就要走,這圓臉漢子竟笑道:「我這裡還少個洗碗的人,你要是願意做,每天少不了有你吃的。」
    小魚兒想了想,笑道:「我吃得很多。」
    那圓臉笑道:「開飯館的,還怕大肚漢麼?」
    小魚兒想也不想了,一伸手就提起水桶,道:「要洗的碗在哪裡?」
    第二天,小魚兒就知道這裡原來是「四海春飯館」的廚房,那圓臉漢子自然就是大師傅,名字叫張長貴。
    於是小魚兒就開始每天洗碗。他發覺一個人若是躲在飯館的廚房裡,那當真是誰也不會認出他來。
    這飯館生意並不好,客人散得很早,收了爐子,張長貴常會拉小魚兒陪他喝兩杯,聊聊天。
    小魚兒喝的酒雖不少,但說的話卻絕不超過三句。
    有一天,鍋裡的油已熱了,張長貴突然肚子痛,拋下鍋鏟就跑,小魚兒接著鍋鏟,替他炒了兩樣菜。
    張長貴回來,不免有些擔心,怕炒菜炒得不好。
    卻不知天下第一名廚也在「惡人谷」裡,小魚兒從小就跟他學了不少手藝,像小魚兒這樣的人,有什麼學不好的?
    過了半晌,外面的堂倌突然喚道:「方纔炒的羊肚絲和麻辣雞,照樣再來兩盤。」
    這一次,張長貴自然不會再讓小魚兒動手了,但又過了半晌,四海春的彭老闆突然走進廚房來,瞪著眼道:「方纔有兩盤羊肚絲和麻辣雞是誰做的?」
    老闆居然走進廚房,張長貴心裡已在打鼓,硬著頭皮笑道:「自然是我做的。」
    彭老闆道:「那味道不對,不是你的手藝。」
    張長貴只得從實說了。彭老闆走到小魚兒面前,左瞧右瞧,瞧了半天,突然挑起大拇指,笑道:「佩服,佩服,瞧不出你小小年紀,竟能做出那樣的菜,連熊老闆吃了都拍手叫好,從今天起,你來掌勺吧。」
    小魚兒垂著頭,道:「我不會。」
    彭老闆拍著他肩頭,柔聲道:「你就幫我個忙吧,從今以後,四海春就得靠你了。」
    小魚兒掌勺之後,四海春的生意奇跡般好了起來,遠在幾百里外的人,都聽到四海春有位名廚。
    彭老闆已將旁邊的鋪面都買了下來,加設了房間雅座,廚房裡自然也添了人,小魚兒每天只要動動鍋鏟。
    他甚至連在動鍋鏟時,心裡也在想著那本秘笈上的武功奧秘,他簡直就像是個得了相思病的少年,晝夜想個不停。
    現在,別人都喚他俞大師傅,他說的話就是權威,他不准外人進廚房,就連彭老闆都不敢進來。
    但有一天,彭老闆還是進來了。
    他滿臉興奮之色,搓著手笑道:「俞老弟,今天你可得分外賣力才是──你猜今天有些什麼人來了?」
    小魚兒淡淡道:「誰?」
    彭老闆大笑道:「三湘地方的一條英雄好漢今天居然賞光來到這裡,這不但是我的面子,更是你老弟的光彩。」
    小魚兒心一動,道:「他又是誰?」
    彭老闆挑起大拇指,道: 「鐵無雙鐵老爺子,江湖人稱『愛才如命』,三湘子弟只要提起這名字,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小魚兒道:「哦,是麼?」
    他面色仍是淡淡的,像是絲毫無動於衷,但等到菜炒完,他竟悄悄走出去,竟第一次走出了廚房。
    三湘武林盟主,「愛才如命」鐵無雙,這名字對他的誘惑實在太大,他實在想瞧瞧這為了愛才,而敢將李大嘴收為女婿的人,究竟長得是何模樣。一個人居然敢將自己的獨生女嫁給李大嘴,這種人連小魚兒也不得不佩服的。
    高高的木屏風,圍成一間間雅座。小魚兒從屏風的縫裡瞧出去,只見一個須胡皆白,滿面紅光的錦袍老人,高踞在酒筵的主座上。
    他面上笑容雖然可親,但神情中自有一種尊嚴氣概,那正是慣於發號施令的人所獨有的氣概,別人再也偽裝不得。
    小魚兒只瞧了一眼,便已猜出他必定就是鐵無雙。
    鐵無雙右面座上,坐著個高顴鷹鼻的中年大漢,目光顧盼之間,也正像是只兀鷹一樣。
    鐵無雙的左面座上,卻赫然坐著那兩河十七家鏢局的總鏢頭「氣拔山河,銅拳鐵掌震中州」趙全海。
    小魚兒想到此人在那峨嵋後山六洞中,口口聲聲將自己喚作「玉老前輩」的神情,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
    除了這三人外,酒筵上還坐著八九個衣著鮮明,神情雄壯的漢子,看來也都是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但這其中最令小魚兒觸目的,卻是垂手站在鐵無雙身後的兩個紫衣少年。
    左面的紫衣少年濃眉大眼,紫黑面膛,就像是條黑豹似的,全身都充滿了勁力,不發則已,一發必定驚人。
    右面的紫衣少年卻是面清目秀,溫文有禮,看來就像是個循規蹈矩的書香子弟,但他偶爾一抬眼,那目光卻如刀鋒般銳利!
    這倆人手持酒壺,代表著鐵無雙,頻頻向座上的人勸酒,看來縱非鐵無雙的子侄,也必是他的弟子。
    酒過三巡,趙全海突然長身而起,四下作了個羅圈揖,仰首先喝乾了一杯酒,然後清了清嗓子大聲道:「今日兄弟應鐵老前輩之召而來,本該老老實實坐在這裡喝得大醉而歸,但在未醉之前,兄弟心裡卻有幾句話,實在不能不說。」
    鐵無雙捋鬚笑道:「說,你只管說,不說話怎麼喝得下酒。」
    趙全海瞪著眼睛,大聲道:「段合肥要運往關外的那批鏢銀,本是咱們『兩河聯鏢』先派人到合肥去接下來的,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此事。」
    鷹鼻大漢微笑道:「不錯,在下也聽說過。」
    趙全海厲聲道:「厲總鏢頭既然知道此事,便不該再派人到合肥去,將這筆生意搶下來,兄弟久聞『衡山鷹』厲峰乃是仁義英雄,誰知……
    哼!」
    「啵」的一聲,他手裡酒杯竟被捏得粉碎。
    「衡山鷹」厲峰神色不動,淡淡笑道:「做買賣講究貨比貨,這和江湖道義並沒有什麼關係,段合肥既然要找『三湘鏢聯』,在下也沒得法子。」
    趙全海怒道:「如此說來,你是說咱們『兩河聯鏢』比不上你們『三湘鏢聯』了?」
    厲峰冷冷道:「在下並未如此說,這全要看別人的意思。」
    趙全海胸膛起伏,咬牙道:「好……很好!……」
    突然轉向鐵無雙,抱拳道:「兄弟今日雖然應召而來,但也知道鐵老爺子與『三湘鏢聯』關係深厚,也不想求鐵老爺子為兄弟主持公道。
    只是……」
    他「砰」的一拍桌子,大喝道:「只是『三湘鏢聯』既然如此瞧不起『兩河聯鏢』,咱們少不得要和他們鬥一鬥,尤其是姓厲的……」
    鐵無雙突然長身而起,縱聲大笑起來,舉杯笑道:「趙老弟,我先敬你一杯如何!」
    趙全海舉杯一飲而盡,道:「鐵老爺子……」
    鐵無雙截口笑道:「兄弟你說得不錯,老夫世居湘潭,三湘武林中人,可說大多與老夫有些關係,厲峰算起來更可說是老夫的師侄!既然如此,老夫今日若是讓老弟你就此負氣而去,豈非白混了幾十年江湖。」
    趙全海的手不知不覺已握緊了刀柄,他身旁的四條大漢也變色離座而起。厲峰面帶冷笑,目光卻冷銳如刀。
    趙全海一字字道:「鐵老爺子莫非要將兄弟留在這裡?」
    鐵無雙縱聲笑道:「正是要將你留在這裡,聽老夫說幾句話!」
    他面色突然一沉,目光轉向厲峰,沉聲道:「老夫若要你將這票生意讓給『兩河聯鏢』,你意下如何?」
    厲峰面色也大變,道:「這……這……」
    鐵無雙道:「老夫絕不會勉強於你,但這件事老夫已調查清楚,確實是你理虧。你今日若肯接納老夫之言,老夫便將衡山那片茶林,讓作『三湘鏢聯』屬下的公益……江湖之中,仁義為先,你還是再思,三思!」
    厲峰默然半晌,長歎一聲,垂首道:「老爺子的話,弟子怎敢不聽,但那茶林乃是老爺子所剩下的少數產業之一,弟子怎敢接受……」
    鐵無雙拊掌大笑道:「只要你肯顧念武林道義,莫教我三湘子弟在江湖中被人背後指罵,我老頭子那區區產業,又算得什麼!」
    趙全海默然半晌,滿面愧色,垂首道:「鐵老爺子如此大仁大義,而弟子卻……卻……弟子實在慚愧,這票生意,還是由『三湘鏢聯』承保吧。」
    厲峰笑道:「在下不敢,這票生意是『兩河聯鏢』先接手的,自然還是讓兩河承保,趙總鏢頭若再謙謝,反令在下慚愧。」
    這倆人方才爭得面紅耳赤,劍拔弩張,恨不得立刻就拚個你死我活,此刻卻居然互相謙讓起來。
    小魚兒在外面瞧得也不禁大為感歎,暗道:「好個鐵無雙,果然不愧為領袖武林的人物,非但將一場爭殺輕易地消弭於無形,居然還能將別人感化得也變成謙謙君子。」
    只聽鐵無雙拊掌大笑道:「兩位既然如此謙讓,這趟鏢不如就由『兩河聯鏢』與『三湘鏢聯』聯保,豈非更是皆大歡喜。」
    眾人一起鼓掌稱喜,於是干戈化為玉帛。小魚兒也想走了。
    哪知就在這時,趙全海方自舉杯笑道:「厲兄,但望此次你我能同心合力,從今以後……」
    他說到「我」字,面上肌肉已突然起了陣抽搐,說到「從今以後」
    手掌也為之抽搐,杯中酒俱已濺出,濺得他一身。
    他話未說完,「嘩啦啦」,面前碗盞俱都被掃落在地。他人竟也倒了下去。
    酒筵前立刻大亂!隨他前來的四條大漢,有的失聲驚呼,有的趕上去扶起他,突然齊地嘶聲道:「不好,中毒……總鏢頭中毒了!」
    鐵無雙面色大變,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兩河」屬下一條大漢滿面悲憤,大喝道:「這是怎麼回事,該問你才是!」
    厲峰拍案怒道:「你這是在說誰?他吃過的酒菜咱們也吃過,難道……」
    他話未說完,突然也四肢抽搐,跌倒地上,竟也和趙全海同樣的中了霉。
    眾人更是驚惶大亂,人人自危,每個人都吃了桌上的酒菜,豈非每個人都有中毒的危險?這毒又是從哪裡來的?
    小魚兒雖然旁觀者清,一時間卻也猜不出這道理。
    驚惶大慌之中,小魚兒忽然瞥見那白面紫衣少年竟悄悄溜了出來,小魚兒身形一閃,立刻退入了廚房。
    此刻廚中的人也都已驚動而出,再無別人,小魚兒剛退進去,那紫衣少年竟也悄悄走了進來。
    外面正有大事發生,他走進廚房裡來作什麼?小魚兒蹲了下去,假裝往爐裡添柴。
    那紫衣白面少年根本沒有留意到他──像他們這樣的人,又怎會去留意一個添火的廚子。
    他匆匆穿過廚房,走到後門,輕輕道:「殘雲。」
    門外一人應聲道:「風捲殘雲。」
    小魚兒眼角一瞟,只見這白面少年後退兩步,門外一條人影一撞而入,滿身黑衣,黑巾蒙面,啞聲道:「事成了麼?」
    白面少年道:「成了。」
    黑衣人道:「好。」
    他前後三句話一共加起來才說了九個字,但小魚兒心頭一動,只覺這語聲熟悉得很,頭埋得更低,幾乎要鑽進爐裡。
    黑衣人還是瞧見了他,沉聲道:「這人是誰?」
    白面少年道:「只不過一個廚子。」
    黑衣人道:「留他不得!」
    倆人身形一閃,黑衣人並指急點小魚兒背後「神樞」穴。這「神樞」位在「脊中」穴上,乃人身死穴之一。
    但小魚兒卻連閃也不閃,只是暗中運氣一轉,穴道的位置,便向旁滑開了半寸,用的正是武功中最最深奧的「移穴大法」,小魚兒雖還未練到爐火純青,但用來對付這種情況,卻已綽綽有餘。
    那黑衣人一指明明點在他「神樞」穴上,眼看他連聲都未出便跌倒下去,算定此人已必死無疑,冷笑一聲,道:「誰叫你呆在這裡,你自尋死路,卻怨不得我!」
    黑衣人又道:「快出去,莫要被人猜疑。」
    白面少年道:「是!」
    倆人再也想不到一個廚子竟身懷絕傳已久的武功奧秘,自以為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再也不瞧小魚兒一眼,一個向前,一個向後,急掠而出。
    小魚兒還是伏在地上,就好像真死了似的動也不動,只是他的心念,卻一直在轉個不停。這黑衣人的語聲,竟和江玉郎有八分相似!
    此人若真的是江玉郎,那麼,鐵無雙的弟子,又和江玉郎有什麼關係?他們進行的究竟是什麼陰謀?
    小魚兒心念一轉,又想到那日在江別鶴的秘室中,所瞧見的那裝著一瓶瓶珍貴毒藥的「書匣」。
    他那時雖然只匆匆瞧了一遍,但那匣子裡的每瓶毒藥都未逃過他的眼睛,到如今他還是記得清清楚楚:「銷魂散……美人淚……七步斷腸……奪命丹……一滴封喉……散魂水……雪魄精……」
    小魚兒突然失聲道:「雪魄精……不錯,必定就是它!瞧那趙全海中毒時的模樣,豈非好像連肌肉都凍僵了。」
    他立刻跳起來,扯下身上的圍裙,用焦炭在圍裙上寫下副藥方──在「惡人谷」長大的人,實在有許多好處。
    趙全海、厲峰的臉,已變成一種奇異的死灰色,他們的身子本在顫抖抽搐著,此刻卻連動也不會動了。
    別的人身子卻都在不停地顫抖著,也不知自己是否也中了毒?更不知這毒性要到什麼時候才發作。
    他們就好像待決之囚般坐在那裡,也不敢跑──他們自然知道只要一走動,毒性就發作得更快。
    鐵無雙面上的笑容也已不見,不停地踱著方步,搓著手,這縱橫數十年的老江湖,此刻也已全失了主意。
    他仰天長歎一聲,喃喃道:「這究竟是什麼毒?是誰下的毒?」
    那紫衣白面少年又已站在他身後,道:「莫非是這菜館裡的人?……」
    鐵無雙道:「依我看來,這毒藥斷非中土所有,否則我行走江湖數十年,怎會連見都未曾見過?若是我猜得不錯,這……」
    突聽一人大聲道:「你猜得的確不錯,這毒藥確非中土所有,乃是天山『雪魄精』!」
    語聲中,一人燕子般自屏風上飛掠而過,身子凌空後,拋下了樣東西,口中大聲接著道:「圍裙上所寫的藥方,可解雪魄精毒,快去配藥,還可有救!」
    他話說得很快,身形卻更快,話說到一半時,人已不見,最後那兩句話,已是自十餘丈外傳來的。
    鐵無雙失聲道:「好快的身手!」
    他一把攫取了那人拋下來的東西,只不過是條油膩的圍裙,上面果然寫著副奇異的藥方。
    鐵無雙瞧了兩跟,喃喃道:「雪魄精,居然是雪魄精……難怪我猜不到?」
    眾人喜動顏色,齊聲道:「如此說來,總鏢頭豈非有救!」
    白面少年面上也已微微變色,口中卻冷冷道:「說不定這也是那惡人的詭計!」
    有人伸手一探趙全海的手,失聲道:「不錯,那廝必定又是要來害人的,中了雪魄精毒的人,本該全身凍僵而死才是,但他……他身上卻似火熱。」
    鐵無雙沉聲道:「你可知道,凍死的人在臨死之前,非但不會覺得寒冷,反會覺得如同被烈火焚燒一般,這種感覺若非身歷其境,別人永遠不會想到的。」
    紫衣白面少年忍不住道:「那麼你老人家又怎會知道?」
    鐵無雙緩緩道:「只因我也險些被凍死過一次。」
    紫衣白面少年垂下頭,再也不敢說話。但他的眼角,還是盯著那條油膩的圍裙。
    小魚兒已出了城鎮。他自然知道那「四海春飯館」再也不是他藏身之地了,但是他還不想露面,他還要等!
    他要等到自己一露面便已轟動江湖的那一天,他才大搖大擺地走出來,讓別人瞧瞧小魚兒究竟是怎麼樣的人!
    現在,他還是不想管閒事,雖然他明知「四海春」的這件奇案在江湖中必將成為一個謎。
    只因他知道以自己此刻的力量,就算去管這件事,也還是沒有什麼用的,說不定反而要賠上自己一條命。
    他又茫無目的地向前走,還是那麼髒,那麼窮。但此刻,他的心情、他的武功,卻已和往昔不可同日而語了。 
    絕代之英雄,終於已將長成!
    這一日他又走到江岸,望著那滾滾江水,他腳步竟不知不覺間放緩了下來,他可是希望再瞧瞧那艘烏篷破船?
    他可是希望再瞧瞧破船上那些生活雖然卑賤,但人格卻毫不卑賤的人?他可是希望再瞧瞧那雙明亮的大眼睛?
    江上船來船去,卻再也找不到那艘破船的影子。他們到哪裡去了?還不是在流浪,在漂泊…… 
    小魚兒站在江岸旁,癡癡的出了半天神。
    突聽身後衣袂帶風之聲響動,一人道:「有勞閣下久候,抱歉得很。」
    小魚兒心裡雖然奇怪,但也不回頭,也不說話。
    那人又道:「閣下怎地只有一人前來?還有兩位呢?」
    小魚兒還是不說話。
    那人怒道:「在下等遵囑而來,閣下為何全不理睬?」
    小魚兒終於回頭一笑,道:「你們只怕找錯人了吧。」
    他話未說完,已瞧清了面前的三個人。
    天上星光與江上漁火高映下,只見左面一人生得又高又大,身上穿件發亮的紅衣服,卻赫然正是那「紅衫金刀」李明生!
    中央那人氣概軒昂,自然正是他爹爹「金獅」李迪,還有一人紫面短髭,卻是那「紫面獅」李挺。
    小魚兒瞧見了這三人,還真是吃了一驚,臉上的笑容都險些僵住了,幸好這三人竟未認出他來。
    「金獅」李迪皺眉道:「原來是個小叫化子。」
    李明生喝道:「你站在這裡幹什麼?」
    小魚兒垂頭道:「小人無地可去,所以才站在這裡。」
    李明生道:「你還不快滾,少時只怕……」
    話猶未了,「紫面獅」李挺已低叱道:「來了!」
    江面上,已蕩來一葉輕舟。
    輕舟上果然有三條人影──黑衣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