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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作法自斃

小魚兒耳朵也貼上土壁,靜靜地聽。地上面,果然已有聲音傳下來,各種聲音。
    蕭咪咪自然要發怒,要暴跳如雷,要呼喚,咒罵,小魚兒雖然聽不到她在罵什麼話,也可想像得出。
    江玉郎道:「我算了許久,算準她本來是絕對想不到我會藏在地下的,她必定以為我已想法子溜了,但那蓋子……」
    小魚兒道:「我想,她在氣得快發瘋的時候,是不會留意到糞坑的蓋子是否蓋著的。」
    江玉郎道:「但願如此。」
    他停了停,又道:「只要她找不著咱們,就必定不會再逗留在上面的,人已死光了,她還留在那裡幹什麼?」
    小魚兒道:「不錯,她一定會走的。」
    江玉郎道:「咱們最多在這裡呆半個月,她一定早已走了,那時,咱們就可以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也不怕她再來追。」
    小魚兒道:「你知道那秘密的出口?」
    江玉郎淡淡一笑道:「天下絕沒有一件能瞞住所有人的秘密。」
    小魚兒笑道:「好,咱們就等半個月吧,在地下住半個月,倒也是件有趣的事,倒也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到的。」
    他又躺下來,眨著眼笑道:「只不過……抱歉得很,我還是不能解開你的穴道。」
    江玉郎道:「你……你真要這樣?」
    小魚兒道:「我不能不這樣……只因為我和你這樣的人日夜在一起,我實在有點不放心,實在不能不提防著你。」
    他一笑道:「我差點忘了告訴你,我點你穴道所用的手法,你自己是絕對解不開的。」
    這地洞就像是蛇穴一樣,江玉郎也正像是條蛇,和一條蛇一起睡在蛇穴裡,能睡著的人大概不多吧!
    小魚兒卻睡著了。他吃了條香腸,吃了塊糯米糕,還喝了碗酒。他臉紅紅的,睡得很甜。
    壁上自然有個小洞,洞裡自然有盞燈,燈光照著他紅紅的臉,江玉郎的眼睛,也在瞧著這張紅紅的臉。他暗中在數著小魚兒的呼吸。已數了四千多下了,小魚兒的呼吸均勻得很。
    江玉郎已檢查過自己兩條腿的經脈,這該死的小鬼果然沒說假話,他用的竟不知是哪一派的該死的點穴手法。現在,他睡得很熟,因為他知道江玉郎不敢殺他。
    但江玉郎卻悄悄伸出了手。小魚兒仍在睡著,甚至開始輕輕地打呼嚕。
    江玉郎眼睛盯著他,手盡量往前伸。小魚兒呼嚕聲越來越響。
    江玉郎的手突然拿起了一本書,極快地翻開書,書裡面夾著張疊著的紙,江玉郎鬆了口氣,拿出了那張紙。
    他輕輕將書放回去,小心地將那張紙疊得更小,想了想,想塞進靴子,最後卻終於是藏在髮髻裡。
    這時,他蒼白的臉像是發出了光。然後,他歎口氣,閉上了眼睛。
    不久,他也睡著了。
    小魚兒的眼睛突然睜開,他睜得很大。燈光照在江玉郎蒼白的臉上,眼睛裡帶著些譏嘲,也帶著些笑。
    這雙眼睛像是在說:「你瞞不過我的,你什麼事都瞞不過我的。」
    江玉郎的呼吸也均勻得很。小魚兒悄悄站起來,伸出一隻手,在江玉郎面前晃了十幾下,江玉郎呼吸仍然很均勻,完全沒有感覺。
    這小狐狸的確太累,真的睡著了。小魚兒輕輕地,慢慢地,伸出了兩根手指,去掏江玉郎的頭髮,但還未觸及頭髮,這兩根手指突又改變了方向,向江玉郎的「睡穴」點了過去。
    睡著了的江玉郎突然歎了口氣,道:「你要拿,就拿去吧,又何苦再點我的穴道。」
    小魚兒怔了怔,瞬即笑道:「原來你也沒有睡著。」
    江玉郎苦笑道:「和你這樣的人在一起,我怎麼睡得著?」
    小魚兒笑道:「但你假睡的本事卻真不錯,我竟也被你騙過了。」
    江玉郎道:「彼此彼此。」
    小魚兒大笑道: 「妙極妙極……你頭髮裡的東西,借給我瞧瞧好麼?」
    江玉郎苦笑道:「我能說不好麼?」
    他苦笑著自髮髻中取出那張紙,指尖已有些顫抖,這張紙他看得比什麼都重,但此刻卻只有拿出來。對於不能反抗的事,他是從來不會反抗的。
    他將紙拋給小魚兒,仰首長歎道:「我只怕是上輩子缺了很大的德,老天才會讓我遇見你。」
    小魚兒心裡委實充滿了好奇。他委實想不出這張紙上究竟有什麼秘密,但他相信江玉郎顯然如此看重這秘密,這秘密就絕對不是普通的,
    他打開這張紙的時候,也不禁有些心跳,但他瞧了一眼……只瞧了一眼後,竟突然笑了起來。
    江玉郎瞪著眼睛,道:「你很得意,是麼?」
    小魚兒道:「是,是,我得意極了。」
    江玉郎咬牙道:「你能瞧見這秘密,的確是該得意的,只因你一生之中,再也不會看到比這張紙更寶貴的東西。」
    小魚兒道:「是,是,這張紙的確寶貴得很。」
    他一面說話,一面竟將那張紙撕得粉碎,江玉郎大概一輩子也沒有像此刻這樣吃驚過。他的臉色更蒼白得好可怕,顫聲道:「你……你……你可知道這張紙的價值?」
    小魚兒悠悠道:「我非但知道,還瞧見過……我自己也有過一張。」
    江玉郎怔住了,道:「你……你自己有過一張?」
    「我非但自己有過一張,而且還去過那藏寶之處。」
    原來江玉郎的這張紙,就和鐵心蘭交給小魚兒的那張一模一樣,就是那騙死各種人不賠命的藏寶秘圖。
    江玉郎自然不知道這其中曲折,此刻簡直被嚇呆了,道:「你……
    你去那藏寶之處!你沒有騙我?」
    江玉郎呼吸突然急促起來,道:「那寶藏……那寶藏已落入你手中?此刻在何處?」
    小魚兒目光閃閃,道:「你先告訴我這張藏寶圖是從哪裡來的,我再告訴你。」
    江玉郎兩隻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角,道:「我說出了,你真的告訴我?」
    小魚兒笑道:「你說了我若不說,我就是烏龜。」
    江玉郎喘了口氣,道:「這份藏寶圖,我是從我爹爹書房裡偷出來的。」
    小魚兒道:「你父親又是從哪裡得來的?」
    江玉郎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小魚兒沉吟道:「不錯,聽說你父親也是個成名人物,這張圖想必是有人送給他的,卻不想他競有個好兒子。」
    他歎了口氣,搖頭笑道:「連父親的東西都要偷,這麼好的兒子實在不多。」
    江玉郎臉居然紅也不紅,道:「這又算什麼?我……」
    小魚兒道:「你一心想得到這藏寶,連父親也不認了,一個人偷偷溜出來,溜到峨嵋山,哪知卻落入了蕭咪咪的手中。幸好你遇著她,否則此刻只怕已死了。」
    江玉郎奇道:「為什麼?」
    小魚兒笑道:「你父親也幸虧有你這樣個寶貝兒子,否則就難免要上個大當。」
    江玉郎吃驚道:「上當?」
    小魚兒道:「老實告訴你,這藏寶圖根本是假的,根本一文不值,造出這藏寶圖的人,只是要尋寶的人自相殘殺。」
    江玉郎完全怔住了,怔了半晌,訥訥道:「這人是誰?」
    小魚兒恨恨道:「我也不知道這人是誰,但我一定要找出他來,我倒不是要為大眾除害,只是他既然令我上了當,我就要他好看。」 
    江玉郎喃喃道:「難怪你要問我這張圖是從哪裡來的,難怪你……」
    突然間,一陣呼聲從那地道中傳了進來。
    竟是蕭咪咪的聲音在呼喚著道:「江玉郎……江小魚兩個壞蛋,你們在下面麼?」
    小魚兒、江玉郎兩個人的手腳都嚇涼了,動也不能動。
    只聽蕭咪咪咯咯笑道:「你們不出聲也沒用,我已知道你們在下面了。」
    江玉郎顫聲道:「她……她只怕是在使詐。」
    小魚兒道:「不會,此刻她就對著糞坑在喊,否則咱們是聽不見的。」
    江玉郎道:「那蓋子……我就知道那蓋子要出毛病。」
    小魚兒歎道:「這女人真厲害……」
    只聽蕭咪咪笑道:「江玉郎,你真是個天才,居然想得出躲在糞坑裡,也不怕臭。」
    小魚兒笑道:「你聽,她也說你是個天才。」
    江玉郎道:「你……你還笑得出?」
    小魚兒道:「仔細想想,我為何笑不出?」
    江玉郎道:「你……你不怕她……」
    小魚兒笑道:「就算她厲害,但咱們在這裡等著,她敢爬進來麼,以她的脾氣,也不會守在外面等著的。」
    江玉郎想了想,笑道:「呀,不錯,她明我暗,她絕不會來冒這個險,就算她等,也等不了許久,咱們總有機會溜出去。」
    只聽蕭咪咪道:「兩個小壞蛋,出來吧!」
    小魚兒大喊道:「你這老壞蛋,你進來吧!」
    蕭咪咪道:「你們不出來?」
    小魚兒道:「你為何不進來?」
    蕭咪咪咯咯笑道:「你們情願在下面臭死?」
    小魚兒大笑道:「你放心,咱們臭不死的,這裡舒服得很,有香腸,還有酒,你要不要下來陪我們喝兩杯?」
    蕭咪咪笑道:「你們不怕臭,我卻怕臭。」
    她語聲微頓,又道:「何況,我也不希望你們上來。」
    小魚兒大笑道:「是嗎?」
    蕭咪咪道:「你們若上來,我一發脾氣,說不定就宰了你們,那樣反而讓你們死得太痛快了,我要讓你們慢慢地死。」
    小魚兒大笑道:「你有什麼法子讓我們……」
    話未說完,突然再也笑不出了。
    蕭咪咪嘻嘻笑道:「笑呀,小壞蛋,為什麼不笑了?」
    江玉郎面色也又變了,兩人齊聲大呼道:「蕭姑娘……蕭姑娘……」
    地道中卻再也沒有聲音傳進來。江玉郎、小魚兒對望了一眼,兩人都面色如土。
    只聽「轟」的一聲,接著嘩啦啦響個不停。
    江玉郎顫聲道:「完了……」
    小魚兒道:「好狠……最毒婦人心,我早該想到她有這一著。」
    江玉郎慘笑道:「現在,再也用不著蓋蓋子了……」
    小魚兒精神突又一振,大聲道:「她雖然將外面堵死了,但咱們還是可以再挖出去。」
    江玉郎歎道:「她存心將你我困死在這裡,必定在上面蓋了鐵板、石板……」
    小魚兒道:「咱們另外換個地方往上挖。」
    江玉郎道:「當初建造此地之時,為了防潮,這上面都鋪著一尺多厚的石板。」
    小魚兒默然半晌,反手拍開了江玉郎的穴道:「想來你也不會再動我的腦筋了……」
    江玉郎木然道:「半個月……半個月後,就得餓死在這裡。」
    小魚兒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大笑道:「振作些,莫要愁眉苦臉,咱們至少還有半個月好活……我本已死過好多次,這半個月已是撿來的。」
    他雖在大笑,其實笑的聲音也難聽得很。
    江玉郎只怕已有三個時辰沒有動了。
    他就這樣坐在那裡瞪著兩隻眼睛發呆,也不知想些什麼,小魚兒打開酒罈,叫了他八次,他也像是沒聽見。
    於是小魚兒就自己喝了起來。他喝一口,笑一聲,喝一口,又歎口氣,喃喃道:「一個人知道自己要死了還不喝酒,這人一定是呆子。」江玉郎瞪著他,沒有說話。
    小魚兒道:「唯一遺憾的是,咱們都死得太早了,我現在簡直有些後悔,方才本應和蕭咪咪風流風流才是。唉,人不風流枉少年……」他搖搖晃晃站起來,去摘掛在上面的香腸。
    江玉郎冷冷道:「你醉了。」
    小魚兒笑道:「醉死最好,醉死鬼總比餓死鬼好得多……」
    江玉郎突然一掠而起,一掌向他後頸劈了過去。他身法好輕,出手好快,一掌就想要小魚兒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