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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顛倒乾坤

綠裙少婦瞧著小魚兒咯咯笑道:「天下第一個聰明人,世上真的沒有一個人能騙得倒你麼?」
    小魚兒癡癡地瞧著她,道:「難怪那兩人屍身全不見了,難怪你能找得到那地道的入口,原來你就是這裡的主人,你……你的確騙倒我了。」
    綠裙少婦道:「你服了麼?」
    小魚兒歎道:「我服了……我早就說過,你是個騙死人不賠命的女妖怪,但我卻再也想不到,你這妖怪竟是從地下鑽出來的。」
    綠裙少婦身子輕盈地一轉,笑道:「你瞧我這宮殿如何?」
    小魚兒道:「不錯,的確不錯。」
    綠裙少婦眼波一轉,道:「你瞧我這些妃子如何?」
    小魚兒瞪大了眼睛。
    綠裙少婦咯咯笑道:「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女人為什麼不可以?」
    小魚兒苦笑了一下突又瞪大眼睛,失聲道:「你難道……難道要我也做……做你的妃……妃子?」
    綠裙少婦瞧著他,嫣然笑道:「不對。」
    小魚兒剛鬆了口氣,綠裙少婦已柔聲接道:「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小魚兒呆了半晌,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他一生中簡直從來沒有像這樣大笑過。
    綠裙少婦道:「你開心麼?」
    小魚兒大笑道:「我開心,開心極了,我什麼瘋狂的事都想到過,但卻做夢也沒有想到我有朝一日竟會做皇后。」
    綠裙少婦道:「你不願意?」
    小魚兒瞪大眼睛,道:「我為什麼不願意?世上又有幾個男人能當皇后?」
    他突然跳起來,往桌子上一坐,大聲道:「喂,你們還不過來拜見你們的新皇后麼?」
    那些輕衫少年你瞧著我,我瞧著你,終於一齊走過來。
    小魚兒道:「只要磕三個頭就夠了,不必太多。」
    少年們一齊去望那綠裙少婦,綠裙少婦不停地嬌笑,不停地點頭,少年們想不磕頭也不行了。
    小魚兒道:「磕完頭就出去吧,我要和皇上喝酒了,快出去……妃子若想和皇后爭寵,皇后吃起醋來,是要砍你們腦袋的。」
    少年們瞧著他,那模樣倒當真像是瞧見了個妖怪似的,突然一齊轉過頭,走了個乾淨。
    小魚兒拍手大笑道:「妙極妙極,做皇后的滋味可真不錯。」
    綠裙少婦笑得已直不起腰,咯咯笑道:「你這小鬼真有意思,我在這裡十多年,從來也沒有這樣開心過。」
    小魚兒笑道:「從今以後,我天天都要讓你開心,開心得要死,你雖然叫『迷死人不賠命』,我卻要迷死你。」
    綠裙少婦突然不笑了,瞪大眼睛,道:「你……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小魚兒笑嘻嘻道:「我非但知道你這名字,還知道你叫蕭咪咪,也是『十大惡人』中之一,你看來雖然又嬌又嫩,其實最少也四五十了,但你放心,我不會嫌你老的,薑是老的辣,越老我越歡喜。」
    他連珠炮似地說了一大篇,綠裙少婦已怔在那裡。
    小魚兒道:「別站在那裡呀,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該過來和我這皇后親熱親熱才是。」
    綠裙少婦凝眸望著他,緩緩道:「你只說錯了一件事。」
    小魚兒道:「哦?」
    綠裙少婦道:「我今年只有三十七。」
    小魚兒嘻嘻笑道:「就算你十七也沒關係,『永遠莫要和女人討論她的年齡』,這句話我很小的時候就懂了的。」
    綠裙少婦道:「別的事你說錯都沒關係,但你若說錯女人的年齡,她可不饒你。」
    她的手,溫柔而美麗,她的笑,也是溫柔而美麗。
    但這溫柔的笑容中卻隱含殺機,這雙美麗的手頃刻間也能致人死命,這小魚兒自然是知道的。
    小魚兒卻偏偏裝作不知道,嘻嘻笑道:「我已知道你是誰,你可知道我是誰麼?」
    蕭咪咪眼波流轉,道:「你?……」
    小魚兒道:「十大惡人若也有一個朋友,那就是我,江小魚。」
    蕭咪咪道:「你……你竟敢自稱『十大惡人』的朋友?」
    小魚兒笑道:「你難道以為我是好人不成?」
    蕭咪咪嫣然道:「你自然不是好人,但你還太小,小得還不能做惡人。我瞧你……你只怕是那老妖怪派來的,是麼?否則你又怎麼知道我。」
    小魚兒道:「老妖怪我的確認得好幾個。」
    蕭咪咪道:「好幾個?」
    小魚兒眨了眨眼睛,突然大笑道:「哈哈,小僧從來不近妖孽,阿彌陀佛……近妖者殺……你殺時小心些,若讓血流得太多,肉就不鮮了……九幽門下,餓鬼日多,肉縱不鮮,也有鬼食……你呀,你就是個缺德鬼。」
    他說了五句活,正活脫脫是哈哈兒、「血手」杜殺、「不吃人頭」李大嘴、「半人半鬼」陰九幽、「不男不女」屠嬌嬌這五人的口氣,不但聲音相同,語氣也相同,正是惟妙惟肖,活靈活現。
    蕭咪咪眼睛已睜大了,嬌笑道:「你這小鬼,你認得他們?」
    小魚兒道:「我從小就是在惡人谷長大的。」
    蕭咪咪的手,立刻放下了,拍手笑道:「這就難怪,難怪你是個小妖怪,原來你竟是跟著他們長大的……他們常常提起我麼?」
    小魚兒笑道:「他們叫我遇見你時,要千萬小心些,莫要被你迷死。他們說你是六親不認,見人就要迷的。」
    蕭咪咪咯咯笑道:「你相信他們的鬼話?」
    小魚兒瞇著眼笑道:「能見著你這樣的人,就算被你迷死,我也心甘情願的。」
    蕭咪咪嬌笑道:「哎唷,小鬼,我沒有迷死你,倒真的快要被你迷死了。」
    小魚兒大笑道:「現在,你可以請我喝酒了麼?」
    送酒上來的,竟是個孩子。
    這孩子生得眉目清秀,但卻面黃肌瘦,像是發育不全的模樣,看神氣像是比小魚兒大,看身材又似小魚兒小。
    他縮著脖子,駝著背,捧著盤的兩隻手,不停地發抖,但一雙眼睛,卻仍不時偷偷在蕭咪瞇胸前瞟來瞟去。
    蕭咪咪笑道:「小色鬼,你瞧什麼?」
    那孩子紅著臉,垂下了頭,道:「沒……沒有。」
    蕭咪咪媚笑道:「你想親親我是麼?」
    那孩子臉更紅了。
    蕭咪咪道:「來,想親就來親呀,怕什麼?」
    那孩子突然放下盤子,抱住了她。
    蕭咪咪突然反手一個巴掌,將他打倒在地上直滾,小魚兒瞧得直搖頭,突然發現這孩子背著臉時,滿臉都是殺機,目中狠毒之意,竟令人覺得可怕。
    但他站起來時,他又變得一副可憐模樣,紅著臉,垂著頭,一步一挨,慢吞吞走了出去,像是路都走不動。
    小魚兒道:「這小孩兒也是你的妃子?」
    蕭咪咪道:「你吃醋?」
    小魚兒道:「唉,你簡直是摧殘幼苗。」
    蕭咪咪道:「我就是要折磨他,直到他死。」
    小魚兒道:「你為什麼恨他?他不過是個孩子呀!」
    蕭咪咪道:「他雖是個孩子,但他的爹爹……嘿,普天之下,再沒有一個比他那爹爹更毒辣更陰險的人了。」
    小魚兒笑道:「哦?他難道比陰九幽還陰險?難道比李大嘴還毒辣?」
    蕭咪咪道:「陰九幽雖險,李大嘴雖狠,別人總還瞧得出,但他爹爹做盡了壞事後,別人還在稱他為當世之大俠。」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笑道:「連你都說這人壞,想來他必定真是個大壞蛋了。」其實他心裡想的卻是:「你說他是壞蛋,他想必是個好人……」
    他故意不問這人的名字,蕭咪咪居然也不說了。只見那孩子抱了個盤子走進來。
    小魚兒突然道:「喝酒之前,我先得出去清存貨。」
    蕭咪咪啐道:「沒出息。」
    小魚兒笑道:「皇后方便時,總得有個妃子在旁邊伺候著……」
    他拉起那孩子的手,道:「來,你帶我去。」
    蕭咪咪嬌笑道:「小心些,莫掉下去先就吃飽了。這裡的酒菜還在等著你哩。」
    那孩子縮著脖子,垂著頭在前面走。小魚兒瞧著他的背影,似乎在想什麼。
    這地下的宮闕,顯然是經過精心設計,每一寸地方,都沒有被浪費,長道的彎曲處,就是方便之處。
    小魚兒突然問道:「喂,你姓什麼?」
    那孩子道:「江。」
    小魚兒笑道:「你也姓江?真巧。」
    「你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道:「玉郎。」
    小魚兒皺了皺眉,眼珠子四面一轉,突又笑道:「奇怪,這裡已是地下,這許多人的大便小便,都流到哪裡去了?這地下的地下難道還有通道?」
    江玉郎道:「下面沒有通道,是墳墓。」
    小魚兒道:「墳墓?誰的墳墓?」
    江玉郎道:「聽說是建造此地工人的墳墓。」
    小魚兒又不禁皺了皺眉頭,趕緊站起來,道:「你知道的倒不少,想必已來了許久。」
    江玉郎道:「一年。」
    小魚兒道:「一年……你怎會來的?」
    江玉郎道:「閣下怎會來的?」
    小魚兒道:「嗯,不錯,蕭咪咪自然有法子把你弄來的……看來這裡必定還有條通向外面的道路,你……你知道麼!」
    江玉郎道:「不知道。」
    小魚兒道:「你沒有查過?」
    江玉郎道:「沒有。」
    小魚兒道:「你難道不想出去?不想回家?」
    江玉郎道:「這裡很好,很舒服。」
    小魚兒突然一把抓著他肩頭,沉聲道:「你這小鬼,我知道你心裡恨得要死,時時刻刻都在想法子出去,你瞞不過我的,你若肯與我合作,咱們就能想法子出去。」
    江玉郎面上毫無表情,淡淡道:「閣下若是方便完了,就請回去用酒。」
    小魚兒眼睛盯著他,盯了許久,一字字道:「我說的話,你記著,每個字都記著。」
    江玉郎仍然縮著脖子,垂著頭,在前面走。小魚兒瞧著他的背影,還似在想著什麼。
    倆人終於走了回去,蕭咪咪笑道:「看來,你存貨倒不少,我只當你真的掉下去了。」
    小魚兒撫著肚子,嘻嘻一笑,道:「這肚子……」
    江玉郎突然截口道:「他方便是假的,他只想要我陪著他搗鬼,只想從我嘴裡探聽出這裡的出路,還叫我跟他一齊逃出去。」
    蕭咪咪眼睛一瞪,冷冷笑道:「江小魚你真的想出去?你何必問他,我告訴你好了。」
    小魚兒神色不動,卻大笑起來,笑道:「我在『惡人谷』都住了十來年,這地方難道比『惡人谷』還糟麼?我不過是試試這小鬼的,你難道信他的?」
    蕭咪咪悠悠道:「其實,不管你是真是假,你問他都沒有用的……
    這地方的出路,除了我,誰也不知道。」
    她拍了拍江玉郎的頭笑道:「想不到你倒很老實。」
    江玉郎臉又紅了,垂頭道:「只要能常常在娘娘的身邊,我什麼地方都不想去了。」
    蕭咪咪笑道:「小色鬼,今天不准再胡思亂想了,乖乖去睡覺吧!」
    江玉郎瞧了瞧小魚兒道:「但他……娘娘難道……」
    蕭咪咪道:「你想我宰了他?」
    江玉郎道:「他……他實在……」
    蕭咪咪輕輕給了個耳刮子,笑啐道:「要吃醋還輪不到你,滾吧。」
    江玉郎垂著頭,轉回身,乖乖地走了。蕭咪咪根本再也未瞧他,這小鬼她是不放在心上的,無論他想玩什麼花樣,也玩不過她的手掌心。
    她只是瞧著另一個小鬼。
    小魚兒嘻嘻一笑,道:「這小子果然是個壞蛋。」
    蕭咪咪道:「他是壞蛋,你也不是好東西。」
    小魚兒道:「我難道不比他好?」
    蕭咪咪瞇著眼笑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不殺你?」
    小魚兒道:「你捨不得殺我的。」
    蕭咪咪媚笑道:「對了,我真是捨不得殺你,我正要瞧瞧你究竟有多好……屠嬌嬌總教過你幾手的,我……我想試試。」
    她斜斜地在張軟榻上躺下去,春色已上眉梢,柔聲道:「你還不過來?難道還要等我再教你?」
    小魚兒眼珠子亂轉,嘻嘻笑道:「女人到了三十五,果然又如狼,又如虎。」
    蕭咪咪輕咬著嘴唇,道:「你怕?」
    小魚兒笑道:「初生之犢不畏虎。」
    蕭咪咪道:「那麼……你還等什麼?」
    小魚兒道:「我只怕你吃不……」
    他「消」字還未說出口,江玉郎突然又衝了進來,一張臉已變得沒有一絲血色,顫聲道:「不……不好,不好了!」
    蕭咪咪怒道:「你想幹什麼?」
    江玉郎道:「死了……全都死了。」
    蕭咪咪變色道:「什麼人死了?」
    江玉郎道:「我……你趕緊去瞧瞧,他們……他們……」話未說完,突然暈了過去。
    死人,到處都是死人!方纔那些輕衫少年,此刻竟沒有一人還是活的。
    翻開他們的臉,有的七竅流血,有的血肉模糊,就連小魚兒這麼大的膽子,也不禁瞧得心裡直冒寒氣。
    蕭咪咪也有些慌了,跺腳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莫不是那老妖怪已暗中潛來此地?」
    蕭咪咪道:「不可能,絕不可能!此間入口,絕無人知道。」
    她嘴裡說著「不可能」,人已往門外衝出去,突又回頭,厲聲道:「你若敢跟著來,我就真宰了你。」
    小魚兒苦笑道:「你放心,我難道不知道偷看了別人秘密的人,是萬萬活不長的……我還想多活兩年哩!」
    等到蕭咪咪從前面的門出去,他人已到了後面的門。他雖然明知蕭咪咪必定要到那秘密的出口處察看,他也不想去偷瞧這秘密,只因他想瞧的是另一人的秘密。
    他伏在地上,露出半隻眼睛。只見那已暈在地上的江玉郎,頭突然動了,也用一隻眼睛往四面瞧,他自然瞧不見門後面的小魚兒。小魚兒屏住了呼吸,動也不動。
    江玉郎突然喚道:「江公子……江小魚,你出來吧!」
    小魚兒的心一跳,但咬住牙,終於沒有出聲。江玉郎又等了等,突然跳起來。他身子突然變得比燕子還輕,比魚還滑,比狐狸還靈,身子才一閃,已從旁邊的一道小門滑出去。
    那道小門,正是他方才帶小魚兒方便時走的門。小魚兒早已算好方向,他出了那間屋子的小門,小魚兒也到了這間屋子的小門邊,還是用半隻眼睛偷偷地瞧。
    只見江玉郎身子不停,一頭鑽進了那方便之處。小魚兒的身子也像燕子一般掠過去。江玉郎竟掀起了那糞坑的蓋子,往裡面鑽。
    突然間,他腰上一麻,褲帶已被人拉住。只聽小魚兒笑道:「你想一個人跑,那不成。」
    江玉郎的臉,這一次是真的嚇白了,顫聲道:「莫……莫要開玩笑。」
    小魚兒冷笑道:「誰跟你開玩笑,老實說,你想幹什麼?」
    江玉郎道:「小……小人只是想方便方便。」
    小魚兒道:「放屁,方便也不必鑽進糞坑裡去。」
    江玉郎道:「我……我想……」
    小魚兒道:「你難道想吃糞?」
    江玉郎道:「聽說糞是解毒的,我也中了毒,所以……我……」
    小魚兒冷笑道:「你這小鬼,一張嘴果然厲害,但卻休想騙得倒我,你再不說老實話,我就拉你去見蕭咪咪,而且還告訴她,那些人都是你殺的。」
    江玉郎身子已抖了起來,道:「我……我沒有……」
    小魚兒道:「你殺了他們,將蕭咪咪引開,然後再躲在一個秘密的地方,等蕭咪咪找不著你時,再偷偷溜出去。」
    江玉郎道:「你……你……」
    小魚兒道:「老實告訴你,你縱然奸似鬼,也得吃老子的洗腳水,我早就看透你了,你若想活命,就得乖乖跟我合作。」
    江玉郎終於歎了口氣,道:「我服了你,好吧,你說的不錯,我那藏身之處,就在這糞坑裡,我費了一年的時間,才挖出來的。」
    小魚兒道:「真有你的,居然將藏身之處弄在糞坑裡,也不怕臭。」
    江玉郎道:「若要活命,就不覺得臭了。」
    小魚兒歎道:「我見過的壞人也不少,若論忍得、狠得,還得叫你這小鬼第一,就連我也不得不佩服你。」
    江玉郎道:「快,時候已不多,快放手,我帶你進去。」
    小魚兒放開手笑道:「你將路弄乾淨些,我……」
    話猶未了,江玉郎兩隻腳突然連環踢出,這兩腳踢得當真是又準又狠,他看來本不似有這麼高的武功。
    可惜小魚兒早已算好他有這一著,他腳再踢出,腰上的穴道已全都被小魚兒點住了,下半身再也不能動。
    小魚兒冷笑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你弄不過我的,還不乖乖往裡爬。」
    江玉郎顫聲道:「我……我不能動了。」
    小魚兒道:「腳不能動,用手爬。」
    江玉郎再也不說話,果然乖乖地往裡爬。
    那糞坑本有一個洞通向地下,竟被他又從旁邊挖了條小道,剛好可以容得下他的身子。他就像蛇一般往裡爬。小魚兒也只得捏著鼻子,跟著他爬,幸好爬了一段,就不臭了,小魚兒搖著頭苦笑道:「別人說我是個小妖怪,我看你才真是個小妖怪。真虧你想得出,竟在這種鬼地方下功夫。」
    這條小小的地道大約有七八尺,然後,裡面就是個小小的洞,最多也不過只有七八尺見方。但這洞裡,卻早已鋪好了四五床棉被,還有兩缸水、一罈酒和一大堆鹹肉、香腸、糯米糕,此外居然還有十幾本書。
    小魚兒瞧了瞧,也不禁歎息道:「你倒真花了不少功夫,準備得倒真周到。」
    江玉郎縮在角落裡,瞧著他,那雙眼睛就像蛇一樣,閃著光,狡黠的光,狠毒的光,怨恨的光,小魚兒也瞧著他,他是狐狸也好,是蛇也好,小魚兒都不怕,小魚兒並不怕壞人,越壞他越覺有趣。
    地下靜得很幽寂,雖然難耐,但也正代表著安全,這裡的確是個安全的地方,小魚兒想不出有誰還能找得到他。他舒服地在棉被上躺下來,摘下條香腸,嗅了嗅,咬了一口,香腸的滋味居然不錯,很不錯。
    小魚兒笑道:「糞坑裡的避難所,糞坑裡的香腸……江玉郎你的確是個天才。」
    江玉郎垂下眼皮,喃喃道:「天才!天才……」
    小魚兒笑道:「在糞坑挖洞,的確是只有天才才想得出的主意,蕭咪咪就算查得再緊,但在你方便時可也不能跟著你。」
    江玉郎木然道:「不錯,這的確是天才的主意,但這天才想出這主意後,花了多大的代價,吃了多大的苦,你可知道麼?」
    小魚兒道:「你說吧,我很喜歡聽人訴苦。」
    江玉郎道:「你只知道在大便時挖出地道非常秘密,但你可知道要大便多少次才能挖出這樣的地道?」
    小魚兒道:「嗯,確實要不少次。」
    江玉郎道:「你可想過一個人一天只能大便多少次?一年又只能大便多少次?大便的次數太多,豈不被人懷疑?」
    小魚兒搔了搔頭道:「嗯,這……」
    江玉郎道:「你可想過一個人在大便時,若只是拚命地挖地道,那麼他的大便哪裡去了?他難道能永遠不大便麼?」
    小魚兒又搔了搔頭,苦笑道:「嗯,這的確是個問題,你在大便時若真的大便,就沒有時間挖地道,你若挖地道,就沒有時間大便了,這怎麼辦?」
    江玉郎辛澀地一笑,道:「怎麼辦?你永遠想不到的,像你這樣的大少爺,永遠想不到像我這樣的小人物能吃怎樣的苦。」
    他瞪著眼,咬著牙,一字字接道:「我只有像狗一樣,一面工作,一面大便,因為我不能浪費時間,我學會在最短時間脫光衣服,縱然冷得要死,我也得脫光衣服,因為我不能讓大便和泥土弄髒衣服,但是我身上……」
    他突然停住嘴,他似乎想吐。小魚兒也突然覺得有些噁心,拋下了手裡的半截香腸,想說什麼,但說了半天,也沒有說出話來。
    江玉郎盯著地上的半截香腸,緩緩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這樣瘦?」
    小魚兒道:「你……嗯……你……」
    江玉郎咬牙道:「我瘦,因為我一天到晚在挨餓,為了要盡量減少大便,我只有不吃東西,為了要貯存食物,我也只有挨餓。」
    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尖銳地一笑,道:「這就是天才一年來的生活,一年來狗一般的生活才換來這地洞,而你……你什麼事都沒有做,卻在這裡舒服地睡著。」
    小魚兒還在搔頭,突然笑道:「你可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江玉郎道:「我但願能知道。」
    小魚兒笑道:「告訴你,這就因為你雖是天才,我卻是天才中的天才,一個人有我這樣聰明就可以不必吃苦了。」
    江玉郎盯著他,良久良久,緩緩垂下頭,道:「不錯,我的確不如你,我很佩服你。」
    這本是句稱讚的話,但小魚兒聽了,不知怎地,心頭竟突然生出股寒意,竟像是聽了句最惡毒的詛咒。不錯,這蒼白而矮小的少年,也許的確不如他聰明,不如他機警,但若論狠毒,若論狡黠,小魚兒卻差多了。
    尤其是那一分忍耐的功夫,小魚兒更是一輩子也比不上──忍耐若是種美德,但有時卻又令人覺得可怕。小魚兒也不再說話。
    他心裡在想:這世上若還有我的對手,就是這小狐狸。但這念頭還未轉完,他已知道自己錯了。
    這世上他還有個對手,一個更可怕的對手。
    他眼前似已泛起了一條人影,那是個文質彬彬的,溫柔有禮的,又風流體貼,永遠不會動怒的人影。
    花無缺,無缺公子,他既不狠毒,也不奸詐,似乎完全沒有什麼心機,除了武功外,似乎全無任何可怕之處。但這種「全無可怕之處」正是最可怕之處──他整個人似乎就像是大海浩浩瀚瀚,深不可測。
    小魚兒暗中歎了氣,喃喃道:「這小子我的確看不透,能讓我看不透的人,大概是不錯的了……」
    江玉郎瞧著他,想說話,但是忍住了。
    小魚兒笑道:「我不是說你,我是說另一個人。」
    江玉郎道:「哦。」
    小魚兒道:「這個人看起來並不像是個十分聰明的人,但你無論多聰明,無論玩什麼花樣,到他面前就沒用了。因為你無論對他用什麼手段,玩什麼花樣,他都不會吃虧的,算來算去,吃虧的是你自己。」
    江玉郎淡淡一笑,道:「這種人我還未見過。」
    小魚兒道:「只要你不死,你總會見著的。」
    江玉郎木然自語道:「只要我不死……只要我不死……」
    突然面色大變,失聲道:「糟糕!」
    小魚兒知道能讓他變色的,必定是件很糟糕的事,臉色不由自主也有些變了,脫口道:「什麼事?」
    江玉郎道:「你……你進來時,可反手蓋上那糞坑的蓋子?」
    小魚兒張大眼睛,道:「呀,沒有,我忘了。」
    江玉郎變色道:「蕭咪咪瞧不見我們,必定四下搜索,她若瞧見……」
    小魚兒展顏笑道:「你也未免太小心了,她難道會想到咱們在糞坑裡?」
    江玉郎道:「我自然要小心,只要稍微大意,只要一處大意,就可能招來殺身之禍,你可知道蕭咪咪的武功?」
    小魚兒苦笑道:「我就因為摸不透她的武功,所以不敢和她翻臉……假如是笨人,武功高些我也不怕,但她,她簡直也是個妖怪。」
    江玉郎歎道:「她武功之高,只怕遠出你想像之外,據說,她一生中有七百多個情郎,其中還包括了七大劍派中的子弟,每人只教她一手武功,就夠人受的了。」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如此說來,倒是真該小心些才好,我還是再偷偷溜出去一趟,把那見鬼的蓋子蓋上吧!」
    江玉郎道:「你等一等。」他口中說話,耳朵已貼在土壁上,聽了半晌,失色道:「不行,她已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