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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劍癡情絕

──如果你每天都像奴隸般去服侍一個人,那麼就連你自己都會覺得,你是永遠都勝不過這個人的。
    這就是獨孤癡的想法,也是他的戰略。
    一直到今天為止,他都認為自己這種戰略是成功的。
    今天他走出去時,他的奴隸居然沒有像平日那樣在門外等著他。
    遠處又有雞啼響起,大地仍然一片黑暗。風吹在赤裸的身子上,冷如刀刮。
    獨孤癡掌中有劍。
    他已經握起他的劍。他的劍總是在他一伸手就可以握起的地方。
    冷風如刀。他站在冷風中,直等到曙色已如尖刀般割裂黑暗時,才看見一個人飛掠而來。
    他認得出這個人的輕功身法,可是卻不是那個流鼻涕玩小蟲的孩子。
    他看見的是個女人,一個他已經有很久未曾看見過的美麗女人。
    「你是誰?」
    他問這句話之後,就看出了這個女人是誰了。
    如果你發現一個每天都像奴隸般服侍你的「孩子」,竟是個這麼樣的人,而你又還像以前那樣赤裸裸的站在她面前時,你心裡是什麼感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獨孤癡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靜靜的站在那裡,臉上還是完全沒有表情。只冷冷的說了句:「你來遲了。」
    「是的。」小燕的聲音同樣冷淡:「今天我是來遲了。」
    獨孤癡沒有再說話。
    每天他都用一種同樣的姿勢站在那裡讓「她」擦洗,今天他的姿勢也沒有變。
    小燕也和以前一樣,提起了一桶水,慢慢的走過去。眼睛也還是和以前一樣直視著他。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他們之間多出了一個人。
    冰冷的手伸進冰冷的水桶,撈出了一塊冷冷冰冰的布中。
    就在這時候,小方已經來了。
    她的手剛從水桶裡拿出來,就被緊緊握住。
    小方的手快如毒蛇飛噬,眼神卻是遲鈍的,因憤怒而遲鈍。
    他問小燕:「你趕回來就是為了做這種事?」
    「是。」小燕說:「我天天都在替他做這種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時候一天做兩次。」
    「你為什麼要替他做這種事?」
    「因為他要我替他做。」小燕說,「因為他故意要折磨我、侮辱我。」
    她沒有說下去,她的聲音已嘶啞,已漸漸無法控制自己。
    獨孤癡看著他們,臉上忽然出現了幾條怪異扭曲的皺紋。
    他已看出了他們的關係。
    他的臉忽然變得像是個破裂的白色面具。
    ──這是不是因為他自覺受了欺騙,所以將自己本該得到的讓給了別人。
    小方慢慢地轉過頭,盯著他。
    他們之間本來完全沒有恩怨仇恨,可是現在小方的眼中已有怒火在燃燒。
    「從我第一眼看見你,我就知道我們兩人之間必將有一個人要死在對方劍下。」小方說。
    獨孤癡居然同意:「我也想到遲早總會有這一天的。」
    「你有沒有想到過是什麼時候?」
    「現在。」獨孤癡道,「當然就是現在。」
    他淡淡地接著道,「現在你的掌中有劍,我也有。」
    就因為他掌中有劍,所以他的身子雖然完全赤裸,可是他的神態看來卻像是個號角齊鳴時已披掛俱全準備上陣的將軍。
    小方的瞳孔已經開始收縮。
    獨孤疾忽然又問:「你有沒有想到過死的是誰?」
    他不讓小方開口,他自己回答了這問題:「死的是你!一定是你。」
    白色面具上的裂痕已經消失不見了,他的臉上又變得完全沒有表情。
    「可是你不能死。」獨孤癡接著道,「你還要去找「陽光」,去找卜鷹,去找呂三,你的恩怨糾纏都沒有了斷,你怎麼死!」
    他的聲音冰冷:「所以我斷定你,今天一定不會出手,也不敢出手的。」
    陽光已穿破雲層,小方的臉在陽光下看來,彷彿也變成了個白色的面具。
    現在已經到了他們必須決一生死勝負的時候,臨陣脫逃這種事,是男子漢死也不肯做的。
    但是他卻聽見自己在說:「是的,我不能死。」他的聲音連他自己聽來都彷彿很遙遠:「如果我沒有把握殺死你,我就不能出手。」
    「你有沒有把握殺死我?」獨孤癡問。
    「沒有。」小方道,「所以我今天的確不能出手。」
    說出了這句話,連小方自己都吃了一驚。
    在一年以前,這句活他是死也不肯說出來的,可是現在他已經變了。
    連他自己都發覺自己變了。
    小燕吃驚地看著他,臉色也變得蒼白而憤怒。
    「你是不能出手,還是不敢?」
    「我不能,也不敢。」
    小燕忽然衝過去,把手裡提著的一桶水從他的頭上淋到腳下。
    小方沒有動,就讓自己這樣濕淋淋地站著。
    小燕狠狠地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你是不是人?」
    「我是人。」小方說,「就因為我是人,所以今天絕不能出手。」
    他的聲音居然還能保持冷靜:「因為每個人都只有一條命,我也一樣。」
    他還沒有說完這句話,小燕已經一個耳光打在他臉上。
    但他卻還是接著說下去。等他說完時,小燕已經走了,就像是只負了傷的燕子一樣飛走了。
    小方還是沒有動。
    獨孤癡冷冷地看著他,忽然問:「你為什麼不去追?」
    「她反正要回來的,我為什麼要追?」
    「你知道她會回來?」
    「我知道。」小方的聲音仍;日同樣冷靜,「我當然知道。」
    「她為什麼一定會回來?」
    「因為她絕不會放過你的,就好像你絕不會放過我和卜鷹一樣。」小方說。
    每個字他都說得很慢,因為他一定要先想一想怎麼樣才能把的意思表達得更明白。
    「命運就像條鎖鏈,有時往往會將一些本來完全沒有關係的人鎖在一起。」小方說:「現在我們已經全都被鎖住了。」
    「我們?」獨孤癡問:「我們是些什麼人?」
    「你、我、她、卜鷹。」小方說:「從現在起,不管你要到哪裡去,我都會在你附近。」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你也跟我一樣,要去找卜鷹。」小方道:「所以我相信,不管我走到哪裡,你一定也會在我附近。」
    他又補充說:「只要我們兩個人不死,她一定會來找我們。」
    獨孤癡忽然冷笑。
    「你不怕我殺了你?」
    「我不怕。」小方淡淡的說:「我知道你也不會出手。」
    「為什麼?」
    「因為你也沒把握殺我!」
    太陽已升起,照亮了小方的眼睛,也照亮了他劍上的魔眼。
    獨孤癡忽然歎了口氣,歎息著道:「你變了。」 
    「是的,我變了。」
    「從前我從未將你看成我的對手,可是現在……」獨孤癡彷彿又在歎息:「現在或許有人會認為你已變成個懦夫,但是我卻認為你變成個劍客。」 
    ──劍客無情,也無淚。
    ──小方是真的無情。
    獨孤癡又道:「你說的不錯,從現在開始我們也許真的已經被鎖在一起,所以你一定要特別注意。」
    「我要特別注意?」小方問:「注意什麼?」
    「注意我。」獨孤癡冷冷的說:「從現在開始,我一有機會就會殺了你。」
    這不是恐嚇,也不是威脅。
    在某方面說,幾乎已經可以算是一種恭維,一種讚美。
    ──因為他已經把小方看成他的對手,真正的對手。能夠被獨孤癡視為對手並不容易。
    所以小方忽然說了句他們自己雖然瞭解,別人聽了卻一定會覺得很奇怪的話。
    他忽然說:「謝謝你。」
    如果有人要殺你,你會不會對他說:「謝謝你。」
    你當然不會。
    因為你不是獨孤癡,也不是小方。
    他們這些人做的事,本來就是別人無法瞭解的。
    陽光已照進窗子。
    獨孤癡慢慢的,一件件穿上了他的衣服。
    小方一直站在門口看著他。每一個動作都看得很仔細,就好像一個馬師在觀察他的種馬。
    獨孤癡卻完全沒有注意他。
    有些人無論在做什麼事的時候,都會表現出一種專心一致,全神貫注的樣子。
    獨孤癡就是這種人。
    其實他的精神並不是貫注在他正在做的事上。他在穿衣服時,也正在想著他的劍法。
    ──也許就在他穿衣服的某一小動作上,會忽然領悟到劍法中某一處精微的變化。
    他的劍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穿好了衣服,獨孤癡才轉身面對小方!
    「這地方我已待不下去。」
    「我知道。」
    「現在我就要走。」
    「我跟著你。」
    「你錯了。」獨孤癡道:「不管你要到哪裡去,我都跟著你。」
    小方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他轉身走出了門,走到陽光下。
    這時陽光已照遍大地。
    ──「陽光」呢?卜鷹呢?
    ──他們還能不能看到他們的陽光,還能不能在陽光下自由呼吸?
    「挖樹應該從什麼地方挖起?」
    「從它的根挖起。」
    「不管要挖什麼,都要先挖它的根。」
    「是的。」
    「這件事的根在哪裡?」
    「失劫的黃金在哪裡,這件事的根就在哪裡。」
    「那批黃金就是所有秘密的根?」
    「是的。」
    所以小方又回到了大漠,又回到了這一片無情的大地。
    烈日、風砂、苦寒、酷熱,又開始像以前那樣折磨他。
    他在這裡流過汗,流過血,幾乎將性命都葬送在這裡。
    他痛恨這個地方,不但痛恨,而且畏懼。奇怪的是,他偏偏又對這地方有種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的濃烈感情。
    因為這地方雖然醜陋、冷酷、無情,卻又偏偏留給他一些又辛酸又美麗的回憶。不但令他終身難以忘懷,而且改變了他的一生。
    獨孤癡始終都在跟著他,兩個人始終都保持著可以看得見的距離。
    但是他們卻很少說話。
    他們的飲食都非常的簡單,睡眠都很少。有時兩三天之內,連一句話都不說。
    進入大漠之後的第一天,獨孤癡才問小方:「你知道那批黃金在哪裡?」
    「我知道。」小方回答。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小方才問獨孤癡:「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的地方?」
    「我記得。」
    「黃金就在那裡。」
    說完了這句話,兩個人就不再開口,好像都覺得這一天的話已經太多了。
    可是第三天天一亮,獨孤癡就問小方:「你還找不找得到那地方?」
    這問題小方沒有回答。一直等到第四天,等到他們走到一片高聳的風化山巖下,小方才開口。
    他指著一塊尖塔般凸起的岩石問獨孤癡:「你還記不記得這塊石頭?」
    「我記得。」
    於是小方就停下來。在山巖下找了個避風處,開始吃他這一天的第一頓飯。
    又過了很久獨孤癡才問:「黃金就在下面?」
    「不在。」
    「你為什麼在這裡停下來?」
    小方慢慢的吃完了一個青稞餅之後才說:「黃金是卜鷹和班察巴那埋藏的,知道這秘密的本來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可是現在你也知道了。」
    「因為卜鷹也把我帶到了埋藏黃金的地方。」小方說:「他帶我去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我們走的時候,天卻已亮了。」
    他抬頭仰望高聳入雲的塔石:「那時太陽剛升起,剛好將這塊石頭的影子,照在埋藏黃金的地方。」 
    獨孤癡沒有再開口。
    他已經知道小方在這裡停下來,是為了要等明天的日出。
    他已經用不著再問什麼。
    小方卻忍不住要問自己:「我為什麼要將這秘密告訴他?」
    這本來是個很難解答的問題,可是小方很快就替自己找到了解釋。
    他將這秘密告訴獨孤癡,不僅因為他深知獨孤癡絕不是個為黃金動心的人。
    最大的原因是:他認為這批黃金已經不在卜鷹埋藏的地方了。
    誰也不知道他這種想法是怎麼來的,可是他自己卻確信不疑。
    夕陽西沉,寂寞漫長寒苦的長夜,又將籠罩這一片無情的大地。
    他們燃起了一堆火,各自靜坐在火堆的一邊。凝視著閃動的火光,等待著太陽升起。
    這一夜無疑要比他們以往在大漠中度過的任何一個晚上,都更長更冷更難挨。他們都已經很疲倦。
    就在小方快要閉起眼睛時,他忽然聽見一聲尖銳而短促的風聲劃空而過。
    然後他就看見火焰中爆起了一道金黃色的光,由金黃變為暗赤,又由暗赤變為慘碧。
    慘碧色的火光中,彷彿有幾條慘碧色的影子在飛騰躍動。忽然又化為輕煙四散。
    等到輕煙消失時,火焰也熄滅了。天地間只剩下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就好像永遠不會再見光明重現一樣。
    小方沒有動,獨孤癡也沒有。
    剛才那種突然發生的驚人變化,在他們眼中看來,就好像天天都會發生,時時刻刻都可以看得見,一點都不奇怪。
    又過了很久,本來已熄滅的火堆中,忽然又爆起了閃亮的火光。
    等到火光由金黃色變為慘碧時,火焰中彷彿又有一條人影升起。升到高處,化為輕煙。
    輕煙四散,火光熄滅,黑暗中忽然響起一個人說話的聲音。
    縹縹渺渺的聲音,若有若無,似人似鬼。
    「方偉,獨孤癡,你們走吧!」這聲音說:「最好快走,越快越好。」
    獨孤癡還是沒有反應,小方卻有了。
    「你們是什麼人?」他輕描淡寫的問:「為什麼要我們走?」
    他剛問完,立刻就聽見有人回答:「我們不是人。」
    第一個人回答的聲音是從西面傳來的──縹縹渺渺的聲音,似人非人。
    然後東面又有同樣的聲音在說:「自從蚩尤戰死,寶藏被掘後,世上每一宗巨大的寶藏,都有幽靈鬼魂在看守。」
    南面傳來的聲音彷彿更遙遠。
    「我們就是替卜鷹看守這一批黃金寶藏的鬼魂。」
    北面的聲音接著說:「我們都是為卜鷹戰死的人。」他說:「我們活著時是戰士,死了也是厲鬼。我們絕不容任何人侵犯他的黃金。」
    小方又淡淡的問:「如果我們不想走呢?」
    「那麼你們就要死在這裡了。」西面的聲音說:「而且死得很慘。」
    「我明白你的意思。」小方說:「只可惜你們說的話我連一句都不信。」
    四面八方都沒有人再說話了──不管說話的是人是鬼,都不再開口。
    本來已經熄滅的火堆中,卻又閃起了火光。
    黃金般的火光剛閃亮,黑暗中忽然有十七八條人影飛來。
    等到火光變為暗赤,這些人影已落在地上。有的影子落在地上發出「咚」的一響,有的響聲卻好像骨頭碎裂的聲音。
    因為落下來的這些人影本來雖然都是人,但是現在有些已完全冰冷僵硬,有些已變成了枯骨,一跌就碎的枯骨。
    西面那縹渺陰森的聲音又在問:「我們說的話你不信?」
    「我不信?」小方依舊同樣回答:「我連一句都不信!」
    「那麼你不妨先看看這些人。」南面有人說:「因為你很快就會變得跟他們一樣了,他們也是……」
    這句話沒有說完,因為一直沒有反應的獨孤癡有了反應。
    一種無論任何人看見都會大吃一驚的反應。
    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身子忽然躍起,就像一根箭一樣射了出去,射向聲音傳出的地方,射向南方。南方一片黑暗。
    獨孤癡的人影消失在黑暗中時,南方就傳出一聲慘叫。
    這時小方的人也已竄起,也像一根箭一樣射了出去。
    南方的慘呼聲發出時,他的人已到了西方的一塊岩石上。
    西方也同樣是一片黑暗,黑暗中忽然有了刀光一閃,閃電般砍小方的腿。
    小方不招架,不閃避。長劍急揮,劍鋒貼著刀鋒直劃過去,削斷了刀鍔,削斷了握刀的手。
    西方的黑暗中立刻也傳出一聲慘呼,呼聲忽然又停止。
    劍鋒已刺入心臟。
    呼聲停止時,小方就聽見獨孤癡在冷冷的為他喝彩。
    「好快的劍;好狠的出手。」
    小方回答得很妙:「彼此彼此。」
    「可是我不懂你為什麼要下毒手?」獨孤癡問:「你知道他不是卜鷹的屬下?」
    「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的?」
    「卜鷹的屬下從來沒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小方道:「大家都叫他鷹哥。」
    「想不到你居然還很細心。」
    獨孤癡的聲音裡完全沒有譏刺之意:「像我們這種人,一定要細心,才能活得長些。」
    他們都不是喜歡說話的人,這些話也不是應該耷這種時候說的。
    天色如墨,強敵環伺。一開口說話就暴露了目標,各式各樣不同的兵刃暗器,就隨時可能會從各種不同的方向攻擊。
    每一次攻擊都可能是致命的一擊。
    在這種情況下,有經驗的人都會緊緊的閉著嘴,等到對方沉不住氣時才出手。
    小方和獨孤癡都是有經驗的人。
    他們身經百戰,出生入死。這種經驗比誰都豐富。
    他們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說這些本來並不是一定要說的話?
    這本來也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可是答案卻簡單極了。
    ──他們向對方暴露了自己,就因為他們希望對方出手。
    天色如墨,強敵環伺。可是對方如果不出手,他們也不知道對方隱藏在哪裡?
    這也是一種戰略,一種誘敵之計。
    這次他們的戰略成功了。
    他們的話剛說完,對方的攻擊已開始。
    這一次攻擊來自北方。
    如果小方不是小方,他已經死在這一次攻擊下。
    他是小方。
    他已經有過十九次瀕臨死亡的經驗。如果他的反應慢一點,他已經死了十九次。
    他還沒有死,所以他聽見了那一道風聲,一道極尖細輕微的風聲。
    一道極快的風聲,從北方打來,打他的要害。
    致命的要害。
    小方揮劍,劍鋒上立刻爆出七點寒星。
    就在他一劍擊落這七枚暗器時,已經有一縷銳風刺向他的腰。
    刺來的不是暗器,是槍。最少有三四十斤重的梨花大槍,自黑暗中慢慢的,無聲無息的刺來。直到距離小方腰間不及一尺時,才加快速度。
    小方感覺到槍鋒上的銳風時,生死已在呼吸之間。
    他猛吸一口氣,身子突然拔起。
    槍鋒刺破他的衣服,他凌空翻身,長劍劃起一道弧光。
    他看見了一個人的臉。
    森寒的劍光,正照在這個人的臉上。一張方方正正,長滿了赤髮虯髯的臉,已因恐懼而扭曲。看來就像揉皺了的判官圖像。
    劍光再一閃,這張臉就看不見了。這個人已從此消失。
    在槍尖刀鋒劍光下,一個人的生命就像腳底下、手掌間的蚊蠅,在一剎那間就會被消滅。
    如果你沒有經驗過這種事,你永遠不會想到人類的生命有時竟會變得如此輕賤。
    第一次攻擊還未結束,第二次已開始。第二次攻擊失敗,還有第三次。
    攻擊就像是海浪,一次接著一次,彷彿永無休止的時候。
    每一次攻擊都可能致命,每一次攻擊都可能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