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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集 殺人不過頭點地(下)

第五章 信只是一句話
    情形非常清楚,而且明顯:
    哪怕「兩儀陰陽劍法」再厲害,所能摧毀的,也不過是唐乃子的暗器。
    而不是她的人。
    暗器,是一種拉遠距離的媒介。
    ——蜀中唐門的人,專研於此,是以名動天下,莫之可悔。
    是以,林靈素馬上覺察出來了:
    不妙!
    他的武功、劍法再高明,變化再繁複、厲害,也沒有用。
    他能毀掉的,只是對方的「暗器」。
    ——萬一,為對方多趁,則是結結實實殺傷在他的肉身上。
    這樣一來,他形同是處於只有捱打。
    所以他馬上轉換。
    他就只守住了乾坤、坎、震、離四卦。
    四處。
    然後他以乾為號把這四個特色,使到了極處,形成了專以離、震、坎三項,既是自然之力,以個人功力祭起,相互調配,加扑打急攻向唐乃子。
    如果這種說法比較空洞,那麼,更明確而通俗的說法是:
    呼風喚雨。
    是的,呼風喚雨,別忘了,呼雨喚風,本就是林靈素在趙佶跟前取信得寵的拿手好戲。有一年京城酷暑不已,四海百川凋竭,當時趙佶寵信林靈素,百姓怨聲四起,連京城官宦也 責疑金門羽客為何不灌救莊稼,靈素詭對說:天帝因感長子(即趙佶)太過辛勞為民,故無意布雨,四海百川均已封錮,無天帝之命,任何人不得取用,唯黃河未禁,但無當今聖上之命,亦不為用。趙佶還是有點惻隱之心,便說:人在焚禍之中,但得甘霖傾洗,雖渾濁又何妨?
    是故林靈素便在上清宮,看定吉辰良日,仗劍作法,未幾,據「堅丙志」所載:「雨大至,迅雷奔霆,逾兩時乃止。人家瓦溝皆泥滿其中,水程於地尺餘,黃濁不可飲,於禾稼殊無所益也。」
    於是,從趙佶而始,宮中人人以為林靈素能使人自千里之外呼風喚雨云云,趙佶也當他神仙看待。
    趙佶就是相信他。
    信,也許只是一句話。
    ——但騙術卻是一種掩人耳目的下流手法。
    這點,諸葛小花一脈的「自在門」,自是頗為深知。
    連江湖上也流傳廣遠,唐乃子亦有耳聞。
    而今,林靈素所祭起的正是這個法寶。
    這種手法。
    呼風。
    喚雨。
    攻取唐乃子。
    ——本應是下一任唐門「當家」的「唐老奶奶」!
    風雨交加。
    風在怒吼。狂風像要把人撕裂,像要把一切摧毀,像要把人割切成碎片。雷在霹靂。雷動九天打到凡間五雷轟頂於首雷行電閃於大地天打雷劈就在跟前。雨。雨點。雨點點。雨點點滴滴。雨點愈來愈大愈來愈急愈來愈緊。雨勢豪壯如飛瀑雨滂沱如山泥傾湧雨潰缺如山崩地陷。
    唐乃子閉著眼。
    她感應到這些。
    到這時候,她的心已不能不亂。
    她的神已不能不撼動。
    因為她不知道:
    敵人匿伏何處。
    ——風淒雨遲,她不能辨別敵蹤。
    她也無法判別:
    敵人要使什麼殺手。
    ——風大雨狂,她不能判斷哪一記才是刀風劍雨,哪一招才是殺人要命。
    風為刀。
    雨為劍。
    她突然想起一個人:
    只有這個人就算沉痀不起,抱恙重疾,但依然只能在江湖的風風雨雨、生死存亡、爾虞我詐的鬥爭中,始終屹立不倒,決不認載認命,甚至武林中有這樣的流傳說:
    「在狂風暴雨中,沒有人敵得過他。」
    還有一個形容這人招式的歌訣:
    「金風細細紅袖刀
    氣壯山河天比高。「
    這個人是一個病人。
    他就住在京城裡,是城裡一大幫會領袖,他當然就叫做:
    蘇夢枕。
    可是唐乃子不是蘇夢枕。
    ——蘇公子聽著身罹二十餘種隱病,但依然不死,仍然以一人一刀開創大局面,抱病佈局,對抗的集團,包括了六分半堂、迷天盟、蔡京父子、朝中六賊、有橋集團……如果國家、方向窳敗,官僚腐蝕,他甚至還不惜以一人敵一國。
    但唐乃子沒有病。
    她只是負傷。
    嚴重的內傷。
    她只是個逃亡的女人,養傷的女子,但她卻代表了唐門:
    蜀中唐門。
    ——天下一唐。
    蜀中唐門本來的夢想是:
    天下一堂。
    ——這個「堂」,也可以是「唐」。
    蜀中唐門的「唐」。
    所以林靈素要殺了她。
    ——殺了她,唐公公就會履行與他結盟的協議。
    玄妙宮裡有了「蜀中唐門」之助,朝野均可安枕無憂矣。
    人,就是這樣,當你得到富貴時,又想權力,得到權力時,又要女人,有了女人,又想永壽,總不會滿足。
    林靈素已得到皇上寵信,真個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有了一件毛裘的人還是嚷著要買另一件皮衣,有了一雙犀皮長靴的人還是想要一對鯨皮皂靴一樣,金門羽客有了朝廷封詔,得到皇室賜賞,他還不夠。
    他還要得到江湖大權。
    武林地位。
    畢竟,他也是人。
    究竟不是神。
    是人,就有野心、慾望,然後,一面雄著心期著望一面說要為國為民,仁者無敵,有容乃大,無慾則剛。
    這就是人。
    便是人。
    人擅於騙人。
    更善於騙自己。
    第六章 半夜以後只聽他的
    林靈素正在進行一件事:
    不。
    一個勾當
    可是,他要進行這個勾當的時候,還須要有人「護法」。
    ——「護法」,在這兒的意思很可能就是:
    「掩眼法」。
    他的「陰陽大法,兩儀劍陣」,已然發出,且轉為「呼風喚雨大陣」。
    可是他也心裡清楚:
    他畢竟不是真的神。
    也不是仙。
    ——只憑風雨還是不能真把高人殺死的。
    他還得要「轉換」:
    能成功的「轉換」,才真的能殺人。
    殲敵,
    可是高手相搏,就在武功轉換的一剎,哪怕只有片瞬,也會讓對方有可趁之機,反擊的機會。
    這時候最危險。
    ——從「八卦」轉入「兩儀」,並沒有難度。
    也無空隙。
    因「兩儀」生「八卦」,本就是一氣呵成、一脈相承的事。
    從「兩儀」轉入「太極」,也無破綻。
    因兩儀太極,本是一家,理路相承,氣脈相逢。
    可是,光憑正統的道和易理,林靈素還不夠修為將這當年武林中給曰為「最有資格繼承唐門大業的女人」擊倒。
    他只有另闢蹊徑。
    但抄小路的人永遠要比走大道的人要多冒點險。
    林靈素這人一向少走正道。
    他原來是佛門出身,也曾深得方丈喜愛識重,後因所涉多為奇門雜學,三教九流,呃神騙鬼之術,為同門所斥,但他貪戀富貴,異行怪誕,妖言惑眾,乃至呃神騙鬼,諂媚阿諛,終為方丈所逐,之他搖身一變,成為道長,自稱仙君,得權之後,還驅逐佛教高僧,毀壞寺廟,打殺和尚,無所不為,來報復他當年之辱。
    可是,他那種捨大道而就小徑的心態,依然沒變更過。
    他更喜歡「走後門」。
    他現在所採用的反擊之法,可不只是「走後門」而已。
    而走的是:「黃泉路」。
    就在「轉換」的片刻,林十三真人已接了手,多指頭陀替他護了法。
    這當然是一個「局」。
    林十三真人及張懷素那一「入侵者」,情知在鐵手、蕭劍僧匡護保衛下,以及朱月明眼下,真個動手,生怕未能得逞,何況他們一直納悶:「自在門」還有另一大將舒漢武何在?此外,但若真的發生衝突,只怕那人定會出手。
    這個人在,這個人出手,這個人一定會站在「自在門」那邊——那麼,他們就絕對滅不了「一點堂」,也討不了好,
    所以,林十三真人和張懷素等,後來是旨在引走「瞎子」、蕭劍僧、朱月明和鐵手,說是引去「大本營「,其實他們也必知過不了「一爺」那一關,到頭來還是得回到「苦水鋪」。
    而他們就在那兒布下驚天動地的「殺陣」,將鐵手、蕭劍僧一舉格殺,甚至連朱月明也不擬留活口。
    然後,林十三真人才再趕回來,參與第四批「剷平一點堂」的佈署,協助大師兄林靈素,滅絕一點堂。
    ——若言明把蕭劍僧、鐵手、「瞽目神捕」引去「苦水鋪」,只怕這些機警高明的對手,亦早生警戒,但若先赴「大本營」,再生事由,轉去「苦水鋪」,那就比較順理成章,不生疑竇。
    只要到了那個「三不管」的地方,管他鐵游夏、蕭劍僧、瞽目神捕……一個也活不回去。
    尤其在午夜之後。
    子時之後。
    只有一個總堂主可以定奪。
    那就是「六分半堂」。
    你以為那兒是什麼地方?
    ——那就是 六 分 半 堂 !
    天下高手,江湖好漢,都聞風喪膽,紅貨黑貨,黑白兩道,全都得賞六分半顏面,予之抽紅三成半的 六 分 半 堂 !
    「苦水鋪」果爾開戰。
    如願如料。
    但比想像多了變化,更加劇烈。
    林十三真人提早溜了回來,要配合林靈素殺唐乃子大計,滅一點堂之策,但還是掛了彩。
    他之前衝動拔劍,只是作狀。
    多指頭陀的勸解,也是佯裝。
    他們知道唐乃子的禁忌。
    ——這個女人,是講規矩的人。
    是講道義的。
    講面子的。
    而且還是有性情的。
    ——只要有這些特性,那就好辦。
    對小人而言,這些性情,時常成了他們攻擊得手的死穴,下手的把柄。
    他們這種人,最善於認準對手的死穴,在自己得勢之時,或對方稍為疏失之際,便施予突襲。
    所以林十三真人叱罵了那一句:「你奶奶的……」
    唐乃子果然出手。
    然後多指頭陀和林十三真人突然向唐乃子下毒手!
    這還不毒!
    更歹毒的是林靈素的突襲!
    只要唐乃子死了,唐公就一定能主掌整個「蜀中唐門」,那麼,這暗器第一世家就一定與他的「通真達靈玄妙天府」聯結,這樣一來,加入聯盟的武林,至少已有四家三門,他在江湖上的實力可謂半矣,必要時,既可扶天子,令諸侯,至少,也可與蔡氏一門別別瞄頭,讓諸葛正我的自在門吃吃苦頭了!
    是以,再加上林靈素與唐乃子的舊恨心仇,金門羽客這次的狙殺是志在必得!
    林十三真人畢竟與林靈素同門多年,自然看得出掌們師兄的心思。
    他就在林靈素須要「轉換」之際,擋了一擋跟心思靈敏過人的多指頭陀,接了一陣,林靈素馬上進行了他的「黃泉大法」:
    那是一種「土遁法」!
    他迅速潛入土裡,以極快的速度,接近了唐乃子趺坐的地下土中,突然拔劍,一刺而出!
    第七章 愛是一種感覺
    這一招極為歹毒!
    也極為陰損!
    ——但卻自這麼一位受皇帝重新奉為仙客為他賜封賞金牌出入禁宮的得道之士手上使了出來!
    唐乃子再厲害,再精明,再沉著,也沒想到林靈素會潛入地下,然後以劍突出土面,刺她下陰。
    ——以林靈素之尊,也決不會有人想到他居然會做這種事。
    可是他做了。
    因為只要他勝利了,敵人已給他殺死了,誰也不會挑出來指責他是怎麼殺人的,死了的人也不會站起來訴說他是怎麼死的。
    成亡敗寇,優勝劣汰,物競天擇,有時候,道義和公平,在這種弱肉強食、殺人不過頭點地、兵凶勢危的情勢下,有時只是一種奢求與裝飾,笑話與流言。
    眼看林靈素那一劍就要破土而出——就在這一剎,卻發生了一件事。
    其實不只是一件事,而是一個人。
    說來詭異,令人難以置信:
    林靈素在進行陰謀狙襲之際,竟然遇上了一個「人」。
    ——在土裡。
    有一個人竟在土中等著他。
    就在泥土中「等著他」。
    ——好像一直在等著他「黃泉相見」似的。
    這一點,連林靈素也完全意料不到。
    所以,非常震愕。
    因為太過震驚,所以動作就慢了一慢,緩了一緩,那人對他「哈」了一笑,一手扭住了他,另一手也抓住了他,就把他扔出土外。
    泥土翻飛,那人卻還是攥住他不放,幾乎讓原來武功絕頂、一向動作機敏的林靈素,已給他箍得透不過氣來。
    只聽那人一面卡卡笑說:
    「我恭候大駕已久。」那人下手可決不容情,一面在發力要挾碎林靈素的肋骨,一面在用力捏住金門羽客的咽喉:「我就是舒大坑。」
    當然就是舒大坑。
    ——若非這個舒漢武,追命給關七一發力扔落地上土中,不是舒大坑在土裡發力抵上一抵,只怕崔略商不死也得骨折臼脫半身殘了!
    所以追命一見舒大坑終於出手現身,這才「哇哈」一聲,笑道:
    「大坑將軍,威武無敵,土裡捉賊,鬼扮神仙!」
    看來,追命幾乎又要吟詩了。
    追命之所以能稍舒一口氣,說得了那幾句話,那是因為,他那兒的戰團的確稍稍舒緩了一點點,形勢稍微向好。
    這形勢上的逆轉,其實,最重大的原因,是來自唐乃子的暗器。
    黑髮!
    白首!
    敵人已倒下去了三人!
    唐烈香得以騰身過來救助盛崖余。
    兩人又一次聯手,忽然生起了一種感覺:
    愛。
    愛是一種感覺。
    對外人來說,不可言喻。
    但對當事人而言,卻是:
    不言而喻。
    唐烈香與盛崖余一旦聯手,那三名黑衣殺手,終於抵受不住二人的衝擊,一下子,倒下三個。
    這正是這場戰役的激烈之處。
    ——可怕的地方。
    這三名殺手,一傷俱傷,一倒均倒,一破全破,只顯示了一點:
    戰鬥甚為凶險!
    ——要是只有一個人,很可能的結果:如果不是這三人死,便是無情陣亡。
    從這一點,可以覷出這些殺手的實力與戰鬥力。
    盛崖余又聞到仇烈香發上的香味,精神不禁為之一振。
    可是,他的精神卻有點恍惚,反而不像剛才孤身負隅作戰時的集中與神采。
    那是因為,他從這些來襲者和諸葛先生的對話裡,發現了一些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他的身世似乎很複雜……
    ——這些高手來攻一點堂,有的似乎志不在於自在門,而是他自己……
    ——淒涼王著意要殺他,好像是為了社稷大局;而世叔全力保他,好像也別有內情——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自己究竟是什麼人!?)
    (這裡面有何秘密!?)
    無情心中充滿了狐疑。,
    他們一解決、擊倒了對付無情的三名殺手,立即就過去對付那圍攻崔略商的另三名刺客。
    ——這才使追命能緩得過一口氣來,遙對一直潛伏待此一擊的舒大坑揚聲說了幾句話。
    可是無情再迷惚,也不失機警。
    他也發現愈戰愈劇身上的香味就愈濃愈郁好聞的仇烈香,也有點心情蕩漾。
    而且愁眉不展。
    所以在戰鬥中的他,仍禁不住問了一句:「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唐烈香反問。
    「你有心事。」
    「你也有。」
    「你……不開心?」
    「你也好像並不快樂。」
    無情道:「……是不是令堂——」
    「坦白說,」唐烈香終於還是說了,「我現在真的很有點擔心,我和奶奶闖入這兒來、越過這棟門牆的代價,是不是太可怕了。」
    她再補充了一句:「是不是我們母女可以承受得起哈……是不是蜀中唐門能承受得起哈……我們值不值得這樣——」
    然後她笑了起來,居然就此住了手,還用一隻柔若無骨的手,在無情的下頜邊托了托,輕輕在紅唇邊吐了一個艷詞:
    「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