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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集 恩仇抵死分(下)

第五章 兩種講理的方法
    一下子,幾句話,就把「惡九成」郭九誠「凶」了回去。
    「你可又知道我是誰?」
    這次發話的是雷老總。
    「你是雷重,外號雷腫。」唐乃子冷冷地道:「不過管你是誰,誰要想我而動這少年,先過得了老身手上暗器再說!」
    雷腫氣得鼻子都歪了:「你講不講理呀!」
    唐乃子道:「蜀中唐家的人只有兩種講理的條件。」
    雷腫不禁問:「哪兩種?」
    唐乃子道:「一是問過我,現在我一不允許了。二是問過我手中的暗器。」
    雷腫氣乎乎的道:「你既知道我姓雷,也當知道我家子弟和你家的深厚關係。」
    唐乃子沒好氣的說:「我只知道你好端端姓『雷』的,而今卻為山東姓孫的賣命。好好個江南霹靂堂總巡使你不幹,京城裡『六分半堂』雷家的大本營你不去坐守,卻跑來跟個半淒不涼的淒涼王到家裡沖涼到外頭透涼來著!」
    雷腫氣得四肢都像癱瘓了,好一會才強忍怒忿,道:「我跟隨淒涼王,是因為欠他的情,記他的恩,也服膺他的為人。但我一直都暗中保護『六分半堂』。雷震雷才是真正的『雷老總』,我才不會數典忘宗。我為了保衛『六分半堂』,不惜與『金風細雨樓』的『一言為定』三次力拼,還中了他『藕粉』之淬毒暗器,今天才鬧成真氣渙散的模樣!你可知道『一言為定』原姓啥?何方人氏?「
    唐乃子想也不想便回答:「姓唐,唐慘是也。他的『藕粉』傷了你,你雖也不見天日,不得見光,但正好讓你能專心練就『兵解神功』,成就了你的大業,你還得謝謝我們唐門子弟哪!「
    雷腫狠狠地道:「我看你也沒聽懂我的意思。既然唐慘傷過我,我也一樣可以把仇怨轉到其他人的身上——包括你!「
    唐乃子冷冷地道:「唐門的賬,一向可以算到老身頭上。「
    「惡九成」輕咳一聲:「唐奶奶,你這說法……請恕我直言,實在不太划得來。」
    唐乃子道:「我只想過要擔當,要面對,從來沒計較過劃不划得來。」
    「惡九成」欲言又止。
    唐乃子瞪了他一眼:「你有話要說便說。」
    「後會有期」雷老腫白眉一軒,道:「我們是忠言逆耳,只怕說了你聽不進去。」
    唐乃子道:「你們說的,我也不一定會信,但你們有意見,我一定聽,同不同意,卻是我的事。」
    「惡九成」審慎的道:「唐大奶奶別見怪。我實話實說。近年來,唐門的確出了不少一流高手,如果善於聯結,而且運勢再好上一些,我看蜀中唐門大可以超越其他一家一門,成為最有實力最強大的幫派和勢力,可惜……唐門子弟雖然優秀的不少,但良莠不齊,宵小敗類也多,替貴門失了不少分,增添了不少負面影響。你替他們背黑鍋,只傷了自己名聲,能頂得了幾宗傷天害理的大罪?能抵得了幾次人神共憤劣行?我看,唐門若要壯大,還是得對外有容乃大,對內得嚴厲整治才行。唐大奶奶您也不要啥事都往身上背,這對您也不太好。」
    唐乃子聽了只道:「謝謝,我聽到了。」
    「後會有期」雷重則附加道:「像唐慘、唐化,這些唐門子弟,不是勾結貪官污吏,就是惹事生非,暗算豪奪,無所不用其極,讓人對蜀中唐門,大打折扣,唐奶奶若都包攬身上,恐怕只助紂為虐,沒有好處。」
    唐乃子冷笑一聲,道:「不錯。有些唐門子弟急功近利,敗壞門風,但有的是不聽你那一套,你才記仇記恨。」
    雷老腫登時臉都氣腫了似的,怒道:「什麼話!?」
    大石公幹咳一聲,不想唐乃子跟雷老腫直接起衝突,便插口道:「京師武林,人人分曉,『後會有期』雷老腫和『後會有期』唐慘,的確是有過節。雷老總這等說法,恐怕不甚公道。」
    雷老腫頓時一個火八個大,幾乎也像剛才佛像一般燃燒了起來,「他私結京城裡的黑道幫會,心中豈有王法!他與我交手之時,居然施於『藕粉毒霧』,這算什麼光明正大!唐門有這種敗類,還不是什麼顏面都丟光了!」
    諸葛先生怒道:「雷老總指陳唐慘勾結黑道幫派,是否指他加入的是『金風細雨樓』?」
    雷老腫愕了一愕,道:「是啊,『金風細雨樓』,名字倒好聽,但說到頭來,都只是黑幫,江湖幫會,好聽就是講義氣,但直接說,黨同伐異,為了維護本身利益,不惜用血腥手段打壓異己。更難聽點說:還是欺壓良善、斂財牟利的目的,我討厭這種幫會。」
    諸葛先生淡淡地道:「那麼,雷老總因何又暗裡翼助『六分半堂『?
    雷老腫一時脹紅了臉,蹺舌半天才道:「雷損說什麼都是我恩兄,而且他早年退出『封刀掛劍』雷家堡之際,一半都是為了支持我跟隨『淒涼王』,他們以為我見異思遷,加盟『神槍會『就是叛離雷家堡,要雷家的『如有雷同,實屬巧合』八大殺手追殺於我,但還是給雷大堂主一力阻止了。我有感於他的恩,『六分半堂』有難,我一定相護,何況,『六分半堂』日漸壯,對我們本已日漸式微的雷家勢力,也有立竿見影、日照雷門的好處。「
    舒無戲可一點也不客氣,又進一步問:「你加入了『山東神槍會』,你奶奶的,不也一樣是黑幫麼?「
    「惡九成」乾咳一聲道,「據我所知,山東神槍會經營馬場、牧場、狩獵場,還有圃田和造兵器局,那是正當經營,王法所准,東北大口孫家造的槍、棍、戟、戈、矛,還是全國最有名、最有用、最有保障的。」
    舒無戲卻悠悠的道:「他奶奶的萬人斬,不過,近十幾年來『神槍會』中的幾個分堂,好像還出產、藥人、怪物,亂倫嗜殺,不幹好事來著!」
    「後會有期」雷老腫馬上便要發作,「惡九成」郭九誠立即截道:「舒大人言重了。『自在門』不也一樣有分諸葛、元限二派,『青帝門』也一樣有叛徒為虐,『大連盟』也有凌落石背叛冷悔善的劣跡。這可不是『神槍會』的本來面目,而且,『大口孫家』變質,改轅換轍,卻是在『淒涼王『離開東北之後發生的變化。」
    淒涼王淒然一笑:「說來,如果平生有何可悔,坦白說,我就深悔當年不該遽然離開山東神槍會,以致而今局面已莫可收拾。」 雷老腫忽道:「平生久恨恨未消,誰沒有恨事!我那些小悔不值一提!諸位可知我為何情願一輩子跟隨淒涼王長孫大哥?」
    舒無戲卡地笑道:「因為他奶奶的是萬人迷,他風神俊朗,他英俊,他帥!」
    雷老腫全身拆散了一般的骨骼,忽爾又似是迅速的接駁在一道,發出卡卡的聲響,諸葛先生連忙道:
    「我只聽說過,當年雷重不惜兵解,也要離開『江南霹靂堂』,惹動了當時雷、唐、班、蘇、溫家等的指斥和追擊,就只有『神槍會總會主』長孫飛虹挺身為他說話,而且承擔了一切指責,把事情攬在身上。「
    雷腫正視諸葛,嚴重有感謝之意:「是的。當時,我是衝動,而且做錯了事,而且反正已做錯了,而且還一錯再錯,我也不想申辯了,所以自甘墮落,啥事也不管,什麼事也不插手,消極頹唐,抗拒不從。要不是淒涼王一力護我、勵我,我頹喪下去,還不知如何收場!「
    說著,他眼裡也充滿了感激,諸葛先生當然明白這謝意當然不是對他的,但他很欣賞這種肝膽相照。
    「他也常常罵我、斥我、策勵我!」雷腫道:「但他有誤會就直接問我、責我,卻從不猜忌我。對外則一力開解,為我承擔罪過。他在我不得志的時候,依然重用我。他拿我當人。所以,我不管他做什麼,我都支持他,都跟隨他,除非他不要我。」
    他說的當然是「淒涼王」。
    一時間,大家都為他和長孫飛虹之間的義氣而感慨。
    感動。
    除了一個人。
    這人不動。
    他不敢動。
    ——在場高手太多,他當然一動也不敢動。
    但他在觀察另一個人有沒有動。
    ——一個死人。
    一個死去了的人。
    第六章 一張漂亮而哀傷的臉
    尊敬。
    來自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人格人品上的肯定。
    尊重。
    來自一個人對別人感情、情操上的認可。
    「我尊敬他,」雷腫語氣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來,這種感覺令人完全不再介意他四肢鬆垮,神情渙散,反而覺得他是個正在散發光和熱的人,『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他。儘管他這幾年並不得志,但他是為了達到他的心中崇高理想而堅持至今,所以我特別、更加維護他,直至他達成他的遠大理想再說。我尊重他。「
    「明白了。「諸葛先生順著他的意思複述,同時也帶著莫大的敬意,」你是因為報恩,所以才追隨淒涼王。你也為了盡義,才支持六分半堂。「
    然後舒無戲忽然憑空插入了一句:「你為盡忠全義,才為淒涼王、雷損效命,但你奶奶個萬人閃的,又怎麼不知道像『一言為定『的唐慘,也不是一樣為了大義、還情,這才追隨蘇氏父子?唐大奶奶是為了唐門信譽,這才獨攬滿門重責?
    雷腫呆了呆,道:「你們是在為唐慘說項?」
    「不。」大石公接道,他說話一向比較溫和,「我們只是說句公道話,你義助長孫總堂主,唐慘也可能是為大義而為蘇公子奮不顧身,如此而已。」
    雷腫反問:「你們跟唐慘相熟麼?我剛才罵了他,你們替他抱不平?」
    「不熟,我也不認識。」舒無戲說話一向比較沖,「不過,唐慘是出了名的唐門子弟,他跟你交手時施放暗器,理所當然,一如你出手時能變裂分身,你奶奶的萬人尋,這不能說是暗算吧!」
    雷腫一時找不到話反駁。
    諸葛先生接下去平和的道:「而且,『金風細雨樓』在京裡,有田宅出售,也營有圃田、學舍,破板門附近有幾條街,都是他們的生意,計有紡織、布匹、籐造、木材、刺繡、金飾、食肆、鬧市……他們也有租賃、放貸,甚至也走鏢、押轆,這大抵還是正行生意。『金風細雨樓』之經營手法,甚為創新、先進,所以門庭若市,他們的實力,聯結『發夢二黨』等市井之徒,形成了一個極大的保護聯盟,但為自保、保人,為地方平靖,倒是沒做大多明目張膽能觸犯法紀的事。」
    舒無戲又陡然添加了一句:「要說觸犯法規,只怕天下商行、水陸漕運、買賣銷售都得分他們個三成五的『六分半堂』,還有往黑吃黑動刀子,在江湖上明搶暗劫的『迷天盟』還要奉公守法一些。你剛才說人家是『黑幫』,怎麼人家不反過來說你們『神槍會』才是『黑道』!」
    雷腫要不是有點覺得理虧,當即要辯想駁,甚至就要動怒、動手,忽聽「淒涼王」低叱一聲:「
    「雷老總。」
    雷腫當即垂手而立,不敢造次。
    看來,這個身經百戰的漢子,對那一位蒼涼富貴的主子,不但順從,而且服從,更是遵從。
    長孫飛虹望定諸葛先生,道:「看來,你身上那一刀,莫非不是蘇紅袖所斫的?」
    諸葛先生微微笑道:「你沒看錯,確是他斫的。」
    淒涼王道:「那你為什麼還要替蘇公子說話?」
    諸葛先生道:「他斫我一刀,是一刀之痛;但這並不影響我對他的判斷,我對『金風細雨樓』的看法。」
    淒涼王那張厚亮而哀傷的臉,忽然像照亮了光,雙眼有發出兩道奇特的異彩來:
    「好!」
    他說:「這就叫恩仇抵死分吧——你那麼看重他,他卻為何還是給了你一刀?」
    諸葛先生坦然道:「他沒辦法不給我一刀,因為——」
    話未說完,舒無戲又斜著插上了一句:「諸葛對他那麼識重,才著了一刀,那位林十三,連名字法號都模仿元十三限,大概姓蘇的看他不順眼,一口氣著那個白衣卿相的茶花巨人劃了他十三刀。」
    可是,無情與追命都想知究竟,這次是頗埋怨舒無戲在這要緊關頭打了個岔。
    卻聽仇烈香怯生生的問:「這位舒大叔,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舒無戲最高興就是有人請教他。
    有人請教他他就樂。
    他一向認為自己很有成就。
    他只不過五十開外,但已四起四落。
    每次都幾乎位同卿相,但衰落時如同行乞。
    但他無所謂,依然心懷豁達,依舊氣度恢宏。
    只有他,敢在大殿放屁、說粗話、暢言無忌,而不給皇帝見責,權相奸宦也只以為他瘋瘋癲癲,不以為敵,不足為患。
    他反而能詐瘋佯癲的活下去,像他這種人,唯有半瘋半癲,才能全身活命。
    因為大家都以他為「點綴」,沒有剷除他的必要。
    可是,如果有人仔細觀察他前半生的作為,有轟轟烈烈的,有盛極而衰的,不管在廟堂、武林、江湖、仕林,都有一定的影響力和震憾力,就是以他這種詐癲納福的掩護下達成的。
    他曾子弟滿門,食客千五,門生無數;也曾孤身一人,流落江湖,逐家行乞,狗都不如。
    可是他的磊落心懷,窮時亦風騷,富時亦風流,榮利雙全之際,既是放屁燥粗,不驕不躁,失意倒運之時,也一樣燥粗放屁,不卑不亢。
    這就是舒無戲。
    ——你別說他成就不大,其實,他默默中已成就了不少大業,只不過,其業都守不來,但只要每次垮了都能重建再創,就像一些昆蟲斷肢能重生一樣,已經是天大的奇跡,罕見的能耐了。
    大凡這種人,定必有了相當的權力和名氣,很多人都不敢叨擾他,問他請教,怕他盛氣凌人,生怕他太忙,不肯傳授、教人。
    其實不然。
    這種人特別肯教人,甚至熱衷於傾囊相授,只不過大家不敢問,他要教也無從教起,難道要他主動問你:
    「你要不要、肯不肯要我的看家本領、獨門絕藝?」
    當然不。
    ——這道理就跟絕色美女、台上戲子一樣,看去美絕人寰,眾生烘托,其實也一樣台前熱鬧,台下寂寞,同樣需要和等待人來愛慕與慰藉,陪伴與共處。
    可是很多人就自形猥穢,舉步不前,反而錯失良機,日後見自己心目中評價不如何的人捷足先登,難免在抱憾之餘,口頭也盡予詆毀,心中酸溜溜,嘴裡不饒人。
    是以,舒無戲巴不得有人來請益。
    他樂意傳授。
    可是,他也沒想過問的竟然是這個問題。
    這樣子的問題:
    「世間除了萬人敵,是不是真的有萬人斬、萬人迷和萬人閃、萬人尋?」
    舒無戲呆的半晌,反問:「你為何這樣問?」
    仇烈香說:「剛剛是你自己說的。」
    舒無戲拍拍自己的後腦勺子:「我剛才是這樣說了麼?」
    唐烈香道:「你罵了一句『你奶奶』或『他奶奶』的之後,就說了這幾個人名。」
    「我也不知道。」 舒無戲聳了聳肩,攤開了手掌,「世上既有萬人敵,就必然有萬人斬、萬人閃之類的物體,但作『萬人迷』的,肯定當年有一個。」
    唐烈香問:「誰?」
    舒無戲答:「你奶奶。」
    唐烈香以為他又在說粗話:「這次又你奶奶的誰?」
    「不。」 舒無戲道:「是你奶奶唐乃子。」
    第七章 她那只無名指
    就在此時,一聲清叱,人影一閃,倏分疏合。
    追命是「一朝給蛇咬,十年怕井繩」,忽喊了一聲:
    「小心,打人的女人又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唐乃子已越過眾人,迅疾到了舒無戲面前。
    她來的之快之速,就像前面毫無障礙,而她活脫脫的就一直在舒無戲面前。
    舒無戲一見她,大叫了一聲:「漂亮!」然後大喊了一聲:「哎喲!」
    他叫了「哎喲「之後,唐乃子才出了手。
    唐乃子出手,不是施放暗器,而是真的「出」了「手」。
    她是伸出了手。
    好像是「友誼之手」。
    那麼漂亮的手,令人很想去握一握,觸一觸,甚至是親上一親。
    但這「手」,就是唐乃子的「暗器」。
    舒無戲明知這「玉手」是「兇手」,但他還是忍不住要迎上這臉硬受這一記。
    這剎間,舒無戲是心中了然:為何追命避不過唐乃子兩次「掌摑」了。
    因為這攻擊是美麗的。
    這「暗器」是迷人的。
    ——把「暗器」使的那麼「漂亮」的,只有唐門中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物:
    唐乃子!
    ——代號「唐老奶奶」!
    連身經千戰,應變奇速的舒無戲,也禁受不住,硬捱了一記耳光!
    可是,他的掌卻護在臉上。
    他的手大而厚,色潤而赭。
    「啪」的一聲,唐乃子的掌,就摑在舒無戲擋在臉頰的手板上。
    然後唐乃子退了回去。
    奇快。
    極速。
    而且身法曼妙。
    巧妙。
    途中經過無情,忽然之間,諸葛正我擋在二人之間。
    就在這一剎間,兩人相處極近。
    唐乃子一擰頭,黑髮就甩了出去。
    諸葛先生一揚袖,往臉上遮了一遮,擋了一擋。
    唐乃子已回到原來的位子,髮髻有點散落。
    回到唐烈香身後,唐烈香這才情急叫了聲:「奶奶,不要——」
    諸葛先生並沒退回去,就此悠悠立在無情身前。
    這場打鬥似乎並不炫目。
    也不劇烈。
    但唐乃子先行攻擊了舒無戲,還順道要攻襲無情,並且因此跟阻撓她的諸葛先生交了手。
    會看的人為之屏息。
    震動。
    半晌,多指頭陀忽陰滋滋的道:「舒莊主,你還是挨耳括子了。」
    舒無戲一笑道:「不,一個巴掌打不響,我們是兩個巴掌拍響了。」
    唐乃子緩緩舉起了手。
    她的手很白。
    很美。
    ——像玉一樣的肌膚。
    觀世音菩薩一樣的手指。
    她的手指美得像波浪彎起的一個弧度。
    她的左手無名指有一隻戒指。
    翡翠戒指。
    翡翠很綠,對映手指更白皙如玉。
    看到這手,這指,這翡翠戒指,舒無戲的臉色有點變了。
    他馬上看他的手。
    他擋住那一記巴掌的手心。
    掌心有一個針頭般的血,正在滲透出來,像一顆相似豆。
    多指頭陀故意「啊」了一聲,失聲道:「舒莊主還是著了『一點紅』。」
    諸葛先生揚起袖子,苦笑道:「唐老奶奶雖然一點也不老,但『發花大法』的功夫確夠火候,我的衣袖都給劃破了。」
    唐乃子卻臉色發寒,微微喘咳,唐烈香連忙扶住了她。
    「你的『青一式』也夠厲害,」唐乃子正舉手束起她略略披落的烏髮,道:「你是怎麼知道我把『一點紅』的解藥放在髮釵上的?」
    諸葛先生自大袖裡伸出了手,手上拎了支玉釵,他旋開釵柄,裡面流出幾粒珍珠,他把其中一顆交給舒無戲,低聲疾道:
    「捏碎敷用。」
    然後向唐乃子長揖道:「得罪。」
    遂把其他珍珠小心翼翼的放回玉釵暗匣內,雙手呈上給唐乃子。
    唐乃子卻沒馬上去接。
    唐烈香代唐乃子接過,交回給她娘。
    唐乃子只冷冷地道:「『自在門』的『十三麼』,果然高明。」
    掌聲。
    拍掌的人是淒涼王。
    「大開眼界。」長孫飛虹讚歎道:「蜀中唐門巧斗自在門。」
    唐乃子用一對鳳目勾睨著他:「你信不信我也來個川中唐門對鬥神槍會?」
    然後她反問雷重和郭九誠:「你們還有誰要勸老太婆我?」
    雷重已見識了這抱恙中的『老太婆』的武功,心神震動,只說:「反正良藥苦口,忠言逆耳,說諍言無人肯聽,道忠言無人肯信,良弓斷盡,獵犬喪盡,不肯納異己之見,他總遭異心之亡。」
    唐乃子哈哈大笑:「世人總當唯有自己是忠的,說的都是忠言,批評的話都是對的,忠言,而別人都是奸的,傻懂得,不聽你者就是小氣、小器、量窄、目淺,不是暴君就是昏主,卻不知就連歷代奸臣貪官,也一樣當自己是忠良,別人都是讒言壞話!誰不知真的聽你採納之後,反而自速其亡、自趨其敗——你說世上自命為清高、忠負之士,喜歡諍言、批評的人,到底是自欺欺人,還是自氣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