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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集 夢比夢更夢(下)

第五章 到底不曾悟
    他要是真的得到了「絕世武學秘笈」,倒還真的不怕公開出手,因為他已無敵於天下,大可招搖囂狂,無懼無畏——可是,他偏只能學得了一些,領悟了一些,但又有些鎖是解不開的,有些根本沒有匙。
    他開始還生恐是自己領悟力不夠,所以才練不成。
    他對自己的武功修為,相當滿意,至少,他也勉強可擠入武林第一流高手之列,可是,他畢竟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手段夠狠、下手夠辣、手腕夠滑,可是,他就知道自己的武功並無創意。
    一如他修道。
    ——修道要有大成就,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悟性。
    正如修密得要志堅,成佛須得去執,學道一定得要有悟。
    無悟不成道。
    可是三鞭悟性就是差一些。
    他能抄襲,能模仿,學得也不慢,就是不能悟。
    無悟不成宗師。
    無創不為大師。
    ——所以三鞭到頭來還是牛鼻子道士,到處去偷竊人家在武學上的成就,來成就他自己的武功。
    始終不能創。
    到底不曾悟。
    ——他終究不知道,就是為了這種心態,以及他的人格太過鄙下,所以在武學境界上不能有更高的修為。
    大凡任何學說修為、藝術、功德,如果為人太過卑劣,加上又不能堅忍力行,下死功夫未扎好根基,再聰明也只怕難有大作為,難得大成就,這是不可不知的。
    他自己沒透悟「山字經」,他甚至也覺得「山字經」有點問題,甚至有點不對勁,好像缺少什麼似的,可他又說不上來,研究不出來。不過他還是偷學私練,卻不知怎的,他總覺得任怨知道有這件事、這本秘笈。
    所以他提防著任怨。
    由於任勞一向幫著任怨,三鞭就連任勞也提防著。
    可是,卻不知怎的,蔡京卻有一天找上了他,居然直接問起他「山字經」的事:
    「你在練『山字經』?」
    蔡京問得單刀直入,神色嚴峻。
    三鞭當時一震,也同時一怔:
    ——到底該不該承認?
    如果承認,蔡京會不會開口要?
    如果蔡京討書,他給不給?
    給,那就自己白搭了。
    ——那本秘笈,他不是不想抄錄,而是極怪異的是:他只要有意要抄,無論怎麼集中心思,都會抄成跳行飛字,飛砂走奶,彈釘露餡,陰陽倒錯,就是無法能有一頁隻字無遺,準確謄錄下來。
    ——這到底是什麼秘笈?彷彿,字裡行間,紙頁筆墨內裡,也蘊有魔法!
    要是不給,只怕,就活不成了。
    ——到底,蔡京是怎麼知道自己有這本書的?
    三鞭道兒女大汗涔涔下,口裡卻道:「相爺神目如炬,我質資魯鈍,沒練成。」
    蔡京這才神容緩和一些。
    明顯的是:答對了。
    ——至少,沒有激怒蔡元長。
    蔡京這才微微一笑道:「你別害怕,君子不奪人所好。你的書,我不要。山字經,要是那麼好練,溫蛇早就交給老字號發揚光大去了。這秘笈,那麼厲害,溫蛇早就獨步天下去了。我不沾這種耗時費力而又沒什麼結果的事。」
    三鞭這才放了半個心。
    蔡京又道:「不過,我要你謄錄一冊,以我名義送給一個人。」
    三鞭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送人?
    ——送誰?
    這樣讓人唾手可得,自然令為此秘笈用盡千方百計、叛友殺朋的三鞭忿忿不平。
    但他又不敢不從。
    不得不從。
    ——老實說,以蔡京勢力與實力,縱要了他的命,也輕而易舉,他也只有任其宰割一途了。
    蔡京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淡淡一笑,撫髯笑道:
    「也許在你心中,正在認為現在的情況,正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疑臣叛,臣不叛亦罪;臣若諫君,形容抗命,只死一途吧?才不是呢。我們非君非臣,只屬利益之交,彼此利用,談不上這麼高深的。可歎的是,世上無論忠臣奸官,說的是良言讒語,只要在上的不聽不從,就目之為昏君,不聽諍言忠諫,且必以為忠臣良將,卻不知君王真的從你所言後,是否天下百姓,盡皆為之大禍林肉與否?說到底了,你利用我平步青雲,有所依仗,我也只利用你才幹珍寶,擴大我的勢力。我才不疑你,因為不必要;也不逼你叛,因為對我沒好處。我知道你深忿元十三限已久,我就要把書送給他;不過,你這給他的是另外謄錄本,裡面只要關鍵處,作些更動,保管他練不著要害。對你而言,是暗裡擺了他一道,必定快意。對他來說,必定甚感謝你的饋贈,也可將你們只間的怨隙化解消弭,你又何樂而不為之哉!」
    然後蔡京盯著他,悠然道:「像你那麼聰明的人,一定聽明白了吧?」
    三鞭道:「明白了。」
    他是明白了。
    至少,是明白蔡京的用意了。
    蔡京不是要奪他的秘笈,而是利用他的秘笈市恩於人。
    蔡京不是要幫元十三限,而是要害他。
    ——好比是用一種溫柔的方式去殺害一個人,讓他死得其所,死得安樂,但結果還是死!
    ——死的全無痛苦,待感覺到痛苦之際,已無可避免一死了之。
    這才夠毒!
    這才算絕!
    至於「山字經」。他要抄全書、正文,那還真不易克服,現在要抄錄的是假本、節錄、刪減版,那還真有難事麼!「
    ——何況,他早意欲要除元限已久!看不順眼這個給人號稱為「元神「的絕頂高手久矣!
    他知道元限比他強!
    他明白元神在武林中、江湖上、乃至蔡京心目中的其中,都要比他高,而且還高上太多太多了!
    反正,他苦練「山字經「無大得,而今,抄下一本顛三倒四、七拼八湊的山字經,且看元十三限如何練得個半瘋不癲的!
    他現在明白了,也服從了。
    不過,有一點他還是要問:「相爺,可否請教一事?「
    蔡京睨了他一眼,道:「你想問我咋知道你手上有『山字經』的吧?」
    三鞭又在掉汗:「是……卑職雖練此經,同無所成,故一直藏拙,出手亦不敢示人,卻不知……不知恩相如何……如何知曉卑職……」
    三鞭應對過這麼難纏的人物,這麼高手、怪人、奇士、大官,最令他完全勢拙、語塞、心驚膽戰的,也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諸葛正我。
    一個是蔡元長。
    ——只有諸葛和蔡京能摸到他心裡頭的恐懼去,而他再狡詐再滑溜也沾不上他們的衣袂,掠不了他們的虎威。
    蔡京反問:「你說說看。」
    三鞭期期艾艾的道:「是不是……是不是多指頭陀?」
    蔡京道:「你為什麼會認為是多指?」
    三鞭只好硬著頭皮猜估:「多指頭陀是相爺你安排到天衣居士身邊的人。也只有我跟天衣居士交手的時候,也迫不得已用過「山字經」的技法,但仍制他不適。「
    蔡京笑道:「你以為是多指頭陀從天衣居士那兒打聽回來的?「
    三鞭看到蔡京的神情,汗又直自背計冒上來了,「不知……不知……不知卑職有關……「
    「錯了。「
    蔡京豎起了兩隻手指。
    三鞭自然不解其意。
    「兩個人。「
    蔡京接下去說:「一個是元限。他跟天衣居士是師兄弟,是天衣居士告訴過他的懷疑,元限覬覦這本秘笈已久,用以配合提升他的『傷心小箭』和『忍辱神功』的關鍵,所以,反而卻讓我決定了這件事。」
    「另一個,」蔡京說了下去,「你可能還只知道他,見過他多次,卻不知道他的真身是誰。」
    然後他哈哈的意氣說,「他就是我府裡的總管,姓孫,他喜歡人稱他為『收皮』。」
    第六章 一旦不成,可能大敗
    「收皮」,就是孫收皮:就是一個貌不驚人,但卻醜得驚人,神情猥瑣,滿臉疙瘩,像一頭浸在肥皂泡水後風乾了那泡泡都結死在他額上、臉上、頰上了,沒能脫落下來,他還常涎著阿諛的笑臉,令人擔心他不小心萬一笑得太過,把臉上的疙瘩互擠而破,恐怕也可以膿流披臉吧!
    就是這個人,不出一招,卻使追命顧忌甚深,無法向大師兄及仇烈香出手聲援。
    就是這個人,不知何時、何故、用何種方法,洞透了三鞭已在練「山字經」,並且也可能是他,授計蔡京,讓元十三限去練一種他如獲至寶,依此才能貫通「忍辱神功」與「傷心小箭」兩大絕學的獨門武功,其實,只是一個殼,內裡只是顛倒錯亂、魔頭反撲的怪膽,就好像一個病毒,侵入了體內,一旦生了根、咬住了不放,要把它殺滅,再排放出去,恐怕,已是百般不易,而且,也足玉石俱焚,形神皆滅的事了。
    對三鞭來說,「山字經」還欠缺一些關鍵,使他無法有大成;又或是他欠缺了一些質素,以致沒有辦法透悟。可是,「山字經」有一種離奇詭昧的吸引力,他既無法練成,但也不能就此不練,他的感覺好像在用了一種什麼藥物似的,用了之後,通體暢泰,可是之後就加倍萎頓;一旦棄絕不用,又比死還難受。
    所以,他只有「修習」下去,棄既不可,習又無成——他心中暗自驚懼:莫不是那溫蛇陰靈不散,故意讓那些在他歿後靈堂前搶奪他驚世傑作的叛逆者,互相殘殺,就算得到手的,也承受詛咒懲戒,沒有好下場!?
    ——難道這就是報應?
    不過,不管練不練得成,這瑰寶他千辛萬苦得來,他就是決不讓人覬覦染指的。
    但要製作出一本「偽書」,用來顛覆擾亂、侵害分化原來的經文,這一點,本來就是他的特長,也是他的特性,加上他對「山字經」文已有相當程度的理解,一旦改寫刪修,還真熟能生巧,游刃有餘,要去製造、翻版一本「偽書」害人,這對三鞭道長還有辦不到的麼!
    可是,從這件陰謀,他深刻的知悉了,有一個人,是決不可碰、碰不得的:
    那就是孫收皮!
    ——深藏不露的孫收皮!
    他現在布下「山字經」的毒功,以及祭起「山字經」的大法,要消滅眼前所有的人:包括傷他的人和他的敵人以及覬覦他的秘笈、目視他運功的人,可是,有一人他還是沒這個把握:
    這人當然就是一直不插手、不出手、負手觀戰的孫收皮。
    果然,那些幢幢魅影,對這形神猥褻的負手漢子,彷彿為其煞氣反彈,也無法形成包圍網,沒辦法牢結那一股懾人心魄的魔力。
    對三鞭而言,他祭起了「山字大法」,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負傷已重。
    只有死裡求活。
    練功以後,他一直最耽心和最開心的,有兩件事:
    一就是這魔功雖然練不得法,但一旦修練,至少有一種功效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不管傷得有多重,只要一息尚存,及時祭起大法,不但可以不死,還可以威力加倍全面反撲。
    ——一個人知道自己擁有「不死之身」,無論如何,都是值得開心的,至少,在動手的時候,可以更加了無憚忌。
    可是耽心的事依樣存在:
    因為一旦運練「山字大法」,就算「活過來了」,到底,還是不是一個「人」?還是一個有聲息動作的「殘軀」?或只是一具「喪屍」?一個「活死人」?抑或是真的跟平常無異的「活人」:對於這點,他可沒拿準。
    ——一個人雖然知道自己死了之後能「復活」,傷重之時能「復元」,但不知道自己是活的死人還是死的活人,那種滋味也夠不好受了。
    可是此際三鞭沒有選擇。
    因為不能選擇。
    他已負傷。
    而且傷重。
    ——再不祭起「山字大法」,只怕,他就第得喪命、喪身當場了。
    他沒想到這兩個初出毛廬的年輕男女那麼厲害:
    而且出手還憑地忒毒!
    他斷沒想到:自己一世英名,對童男處女,殺傷無算,而且無數成名英雄、不世豪傑,莫不喪他的毒計和毒手下,而他,今夜,卻猝不及防傷在他們的暗器下!
    他怒急攻心、傷痛狂憤,再也不顧一切,先行祭起「山字大法」,保住自己一口元氣,將眼前的人一舉打殺再說!
    他深信自己一旦運聚「山字經」裡的毒功,武 林中能對能敵的決無幾人。
    就算有,也決不是眼前的幾個。
    就算眼前有這樣的人,也絕非這對男女或任勞任怨。
    但他沒想到的是:他用的是毒功,固然可以不必動手近身而殺人,可是,他對付的敵人,雖然年少,但用的卻是更遠距離的兵器:
    暗器!
    而且,在這兩個少年人的「暗器手法」中,還有一種非常無法防範、難以抵禦質素和特性:
    一種是光明磊落、傲慢自負的。
    暗器,本來就是暗裡來、暗裡去、暗中下手、暗自害人的。
    可是,暗器到了這人的手上,卻成了一種狂傲、甚至有點自大自負的「兵器」,有尊嚴、大大方方、凌凌厲厲、蕭蕭殺殺、銳銳利利的使了出來,的確使「暗器」這門攻擊武器減低了伏襲能力、捨我其誰、以我為尊的境地和氣勢。
    這使得「暗器」已不只是「暗器」而已,而產生了另一種像刀像劍像槍像矛一樣有特色的武器。減少了冷不猝防的特點,增添了大氣大派大慨大成(一旦不成,也可能大敗)的特質,使得「暗器」跨了新一步,翻了新一頁,有了個新境,添了個心境。
    ——那都是因為用它的人,將自己的個性與特色,融會於其間。
    可是,這只不過是個足未出禁宮的殘障少年,卻已儼然有一代宗師之勢!
    這一點認知,使三鞭格外心驚!
    可是,另一人的「暗器」手法,也令三鞭防不勝防!
    就是因為這男女二人的暗器手法,各有不同,而又齊心合力,一同出擊,配合無間,才使得奸詐無比、應戰經驗豐富熟練的三鞭,不住重創在二人手裡!
    如果說,男的使「暗器」,卻把「暗器」使成了「明器」,另一人,也是少年,卻把「暗器」使成了明目張膽、要錢要命、殺勢無儔、乾淨利落、直截了當、極盡奢豪的「名器」!
    她把「暗器」用的像一張老字號錢莊的銀票,一面金字招牌鏢局的?旗,一個擲地作金聲的承諾,那麼堂而皇之,那麼了無所懼,那麼一往無前,那麼刁鑽古惑:甚至不能用形容使用武器、兵器的方式去形容之,而是要用上為人、性情乃至劫掠、殺伐的方式,才能形容這種發放暗器的手法。
    ——就像那一把把的飛刀,把飛刀的功能,用得那麼極至,悍霸十足,而又嬌麗奪命,極盡「暗器」之「器」慨!
    ——就似那在談笑中偷偷已撒在空中、風中襲敵、細如微塵的暗器,用得那麼刻毒刁鑽,但又令人感到伶仃機敏,極盡「暗器」的「暗」襲功能!
    而對方是一女子:
    少女!
    無疑,她這樣使用暗器,已儼然有一代宗師之風貌!
    毫無疑問,她的暗器能發放得那麼難防、難敵,都是來自他的性情與抱負之故!
    ——她的心情加上少年男子的性情,使得兩人合一的「暗器」,成了無法匹敵、無以抵擋的可怕殺傷武器,連久陣慣戰也重創潰敗,折在二少年手裡,這二人要是不除,日後江湖,將會成為何等人物!
    第七章 暗器·明器·名器
    這兩個少年,使的不只是在暗中傷人的「暗器」:
    而是「明器」!
    以及「名器」!
    兩人聯手出襲,合起來發放暗器的招式套路,竟也有了一種相近於當時駸駸然就崛起風雨江湖,巍巍獨峙險惡武林,獨主浮沉,「金風細雨樓」樓主蘇夢枕詩句的氣派和氣質——
    風雨相思紅袖手
    龍蛇驚艷破關仇
    三分清狂安然坐
    一縷悲涼一分愁
    可是三鞭在負創之下,已不顧一切代價、決意要將這對少年男女一舉打殺再說。
    是以,他祭起「山字大法」。
    大法就是毒功。
    ——可惜很多人都不知道,你要以毒攻毒,你首先已中了毒。
    你要以毒提神、以毒保身,首先,已中了毒,上了毒癮,可能你不知道,哪怕是一株毒草,一朵毒花,一尾毒蛇,一條毒蟲,為了排放和調理他的毒力為己所用,也不知耗損了它們自身多少精力和壽命,而它們可能天生不得已只能用毒液、毒汁、毒質以全性命。
    這個道理很淺顯,卻不知為何許多人都不懂。
    玩毒形同玩火。
    引火焚身。
    飲鴆止渴。
    ——這都自以為聰明的蠢人在做自以為聰明的蠢事。
    現在三鞭就在做蠢事。
    他本來已有相當高深的武功,而且也奪劫了不少人精深的武功,皆未修練,卻花時間心力在這本毒經上,以及給毒力反噬,本身就是一大蠢事。
    而今,他還要祭起毒功,必殺盛崖余與仇烈香,雖然,他不但負傷處痛得奇癢無比,連頭顱五官,也哄哄一片,好像在裡邊亂飛著十七八隻麻蜂惡蟻似的。
    ——其實,他要插手這件事已夠蠢。蔡京、蔡卞、蔡攸一門三傑只是找藉口滅掉「一點堂」,無情與仇烈香傷了蔡家兩個兒子只是「引子」,其實,蔡摘與蔡奄來找喳尋釁本就是蔡卞授意的,只沒料到兩個寶貝兒子,居然落了個半死不活的回來,所以蔡卞更加動了真怒,不理蔡京佈署編排,一俟一點堂主將盡出南下參軍便下決殺令,先後遣林清粥、高遠興、何問奇等護院下手不遂敗退,又令林十三真人、張懷素夾擊,一旦不成,加上要支開來朱月明等朝廷命官的調停,先行引走一點堂主力戰士:鐵游夏、蕭劍僧,然後在密令三鞭道人及其麾下的「夏侯四十一殺手」掩殺過來,絕滅一點堂!
    三鞭道人本來當時還有別的任務可選,可是他以為:只要諸葛先生、大石公、哥舒懶殘、舒無戲等人不在, 一點堂垂手可滅!
    他沒想到的是:太小覷了人!
    不但「夏侯四十一」除了保存實力的任勞任怨主力之外,幾乎完全盡墨,三鞭只好趕援,現在已成了一個「半死不活」的「毒死人」。
    鬼影幢幢已包圍向仇烈香和無情。
    而且慢慢收窄包圍。
    收攏。
    那都是影子。
    ——也是三鞭的「化身」。
    每一個「化身」都沾了劇毒。
    只要給影子沾上了,迅速感染,也成了另一個「毒死人」,然後,除非三鞭願意殺了他,要不然,就成了一另一具「毒死人」,人心大變,繼續成了毒媒,去玷染其他的人。
    仇烈香和盛崖余全都沒應付過這種詭怪的毒力。
    ——其實就算是慣跑江湖、飽經陣戰的老江湖,也一樣不能應付這等可怕而詭奇的毒媒攻勢:
    這種毒力,一旦沾上,只要身體有任一處脆弱,任一處破綻,或者,有任何潛伏的疾病,任何傷口和折損,病毒馬上入侵,渲染擴大,聚焦誇張,再分裂佔領,遍佈覆蓋,直至本來一個完好的人,完全給那一丁點、一點點、一丁丁的瑕疵所掩蓋吞噬、破壞毀滅殆盡為止。
    三鞭是從「山字經」中習得的一種毒法,這「毒功」的名字很奇特,就叫:
    「狗是對的」
    ——為什麼叫「狗是對的」?
    不明白。
    ——為什麼不叫「狗是錯的」?或者,「貓是對的「?為什麼是「狗」?為何「狗」有了「對」、「錯」?為啥這毒力跟一頭「對」、「錯」的「狗」扯上了關係?抑或「是」字原為「犀」字,應為「狗犀對的」?又或是「對」為「隊」字,應為「狗是隊的」、「狗屎對的」?甚或是「狗仔隊的」?
    不知道。
    世上本來就有太多不明白、不分曉、不可理喻的事:
    如壽司明明是唐代人很普遍的食品,「神州」二字明明在漢代文獻已可見,卻偏偏解釋為始創在東瀛;又如世上本無「繁體字」,因中國象形文字本就如此,是因有「簡體」而才有相對「繁」之稱,實為「正體字」;而秦始皇之「天下」明明是他一己的「小天下」,偏要將之硬典解為「天下萬民福坻」的「大天下」,也真只有「豈有此理」四字而已矣。
    或許,世間事,可以意會,不可言詮。
    也許,而今無情的座椅,名為「雙飛」,日後,又稱為「燕窩」,毀後,又建,名為「紅顏」,也就有它無盡寓意,但一樣不能詮釋。
    法存一心。
    捨言。
    意行。
    三鞭與「影子們」已行近。
    殺手就要出手。
    這時,仇烈香忽然對盛崖余耳畔呵氣若蘭的說:
    「這次,我來。」
    無情道:「我來。」
    「不行。」仇烈香疾道:「我知道你的暗器快用完了。」
    「我……」無情道:「我還有——」
    仇烈香用兩指纖纖的玉指按住他的唇,道:「你別告訴我。」
    「永遠,」仇烈香認真的跟他說,水靈靈的眸子裡閃動著英氣與真誠:「永遠也不要告訴別人你最後的法寶!」
    無情慾語還止。
    仇烈香忽咬咬下唇:「不過,我要你答允我一件事。」
    無情心裡怦的一跳。
    仇烈香很快就說了下去:「我要你答允我:你閉上眼!」
    無情愕然。
    他聽不明白。
    可是三鞭已然逼近。
    形勢十分緊張。
    「我是說,」仇烈香急了,臉色從煞白到飛起了紅云:
    「你閉上眼,你不要看。」
    第八章 青血
    「你不要看我出手。」仇烈香急得直跺足,說,「我不要你看!我不許你看!——你這個傻瓜旦!」
    ——這是無情生平第一次給人稱為「傻瓜旦」,而他聽了居然還很高興的樣子。
    無情本來就要問、想問:「為什麼?」
    他還想更進一步的問:
    他們呢?
    ——要不要叫他們也一齊把眼睛閉上?
    (為啥他們能看我就不能?)
    不明白。
    可是一見仇烈香急了,而且開口罵他「傻瓜旦」了,他就馬上點了頭。
    馬上閉了眼。
    仇烈香一笑。
    嫣然。
    然後她就扯開了衣服。
    沒有人會想到她在此際此境,有這個動作。
    沒人想到她會偶這樣的行動。
    大家都呆住了。
    連同給自己的毒力發作得已「半死不活」、「折騰不已」的三鞭,雙目也突了出來,幾乎要破眶而出!
    他是個淫徒、色賊,但他也從來沒見過那麼姣好的身子。
    美得就像一朵花。
    一朵絕崖的花:
    怒放。
    是的。
    怒放
    是真的「怒放」。
    一朵花忽爾向他面前「怒放」過來:
    「怒放」開來!
    「炸」!
    ——一朵花開的最盛的時候,是一種「炸」!
    爆炸!!!
    仇烈香嬌艷的身軀自然玲瓏浮凸,而且美不勝收,可是,她羅衣內還有件肚兜,大紅肚兜上還繡著一朵花:
    一朵大紅顏色的血色薔薇!
    就在大家目眩神馳、色授魂銷的一剎那,那朵「花」便突然開了。
    炸了!
    直襲三鞭。
    一朵比花更花的花!
    ——竟然,那是一件暗器!
    一件絕頂的唐門暗器。
    ——日後,這件暗器為唐老太太所創,還成為蜀中唐門的絕門暗器!(請見「神州奇俠」故事系列)
    三鞭沒有想到。
    三鞭沒有料到。
    三鞭不及防備。
    三鞭不及反應。
    ——但三鞭畢竟是三鞭,在這生死關頭,他雙手猛地發力,竟硬生生把釘牢在他身上的輪椅「雙飛」,發勁拔了出來,要用「雙飛」夾住那一朵嫵煞人的花!
    從來沒有這種的暗器。
    從來沒有這樣的暗器!
    從來沒有這樣的打法!
    從來沒有這樣的襲擊!
    三鞭只有硬拚!
    「夾硬」反應!
    他要拔起「雙飛」抵擋這朵「唐門之花」!
    唐花!
    可是,波波二聲,二物打在輪椅的底層!
    那是無情用地上的小石塊,射在「雙飛」座墊上,拔動了機關,只聽又「嗤嗤」二聲,這次不是扶手了,而是扶手下的撐把子,又射出二支長達五寸的鐵鍥,噗噗地刺入三鞭左右腰裡!
    三鞭慘叫一聲,再也不支,那一朵「唐花」,就正正中中「開」在三鞭的額上。
    青血。
    青血湧噴迸濺!
    仇烈香抱住無情飛快疾退,不讓無情給青血濃汁濺著。
    她髮絲飛舞,半怒薄嗔,叱道:「你!你沒閉上眼!」
    「我……我閉上了又張開了,」無情不知給她挾住了透不過氣來,還是太曼美了讓他透不過氣來,所以他很有點語促不已,「我不放心你……」
    然後他補充了一句:
    「不好意思。」
    他說:
    「我現在眼睛還是張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