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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猛藥

四十五、這是虛構的情節
    他們是來求醫的。
    一路上,都堪稱順遂:心房山的八九婆婆,以“怒魚”救冷血;暗房山的蟲二大師,以 “救魚”為冷血解毒,酒房山的三缸公子,以“忙魚”為冷血治病,現在只剩下了乳房山的三罷大俠,他肯不肯以“傷魚”替冷血衝破死門的最後一關?
    不料,“乳房”門開,出來的是“蟲二大師”,而不是三罷大俠。
    四人大喜過望。
    ——-“蟲二大師”在先前已出手相助了,此際既然有他在這裡,總不會袖手旁觀吧?
    殊料,“蟲二大師”卻猝然出手。
    狠烈的出了手。
    象斫成兩半的蠟燭一樣,在他們四人中武功最高、學問最博識、應事也最沉著的粱大中,也給斬成兩段,落入池裡;所不同的是,他的命就在這猝然的暗算中給全然切斷,不能像“蟲二大師”手上的蠟燭一樣,雖然分成兩段,但燭火仍在燃燒。
    同時,小骨已僵在池邊。
    顯然,他已遭人所制。
    但巴旺生怕小刀也遭毒手,是故倉促應戰。
    交手一招。
    “蟲二大師”一刀斫到一半,就得要被迫撤招。
    同樣的,但巴旺那一“抱”也“抱”了個空。
    可是,但巴旺仍是給“印”了一拿。
    憑他的銅皮鐵骨,也承受不了。那一掌就像直接印在他的內臟裡。
    但他強恃著。
    他不能倒。
    ——因為已一敗塗地的人,是沒資格再倒下去的了,一旦倒下,永難再起。
    小刀在這瞬間發現,自己同行五人,一下子,只剩下自己一個,還沒傷、還沒死、還沒受制。
    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太可怕了。
    ——就像是一場虛構的情節!
    但願這是虛構的。
    偏偏真實裡的殘酷,一向要比虛構更可怖,一如現實裡的美好,往往不如虛構。
    小刀要面對的,正是這種情節。
    ——面對這個臉上塗著白堊的人,她覺得很不自在,就像一手摸到了不知誰人黏在牆上的鼻涕。
    這時候,梁大中已血濺乳池之中,小骨受制,冷血已失去了動彈的能力。
    “蟲二大師”持著長刀,背著西邊一抹殘陽,東天一鉤冷血,兀然而立。
    但巴旺躬著身子,攔在“蟲二”與小刀之間。
    他本來的樣子已有點像一隻刺蝟,而今更弓背彎腰,戰發強恃,更像刺蝟一隻。
    他自己深知對方的一掌,印得到底有多重。
    ——他的五臟,均已移位。
    所以他盯著“蟲二”,一面低聲道:“小刀。”
    小刀湊上前去,“嗯?”這一聲“嗯”,輕柔中已六神無主。
    但巴旺沉聲道:“我纏著他,你一見我動手,馬上就走。”
    小刀很快的說:“那,小骨怎麼辦?”
    但巴旺道:“如果我能把他救走,我一定救。”
    小刀又問:“冷血呢?”
    但巴旺長吁一口氣。他一吸氣的時候,心、髒、脾、胃、肝一齊刺痛。“顧不得了,我們自顧尚且不及。”
    “我們五個人來,如果只剩下我們一、兩個人,那不如放手一戰,說不定還有點希望。”小刀語音雖輕,但語氣十分堅決。
    但巴旺長吸了一口氣。他一吸氣,五腔六腑一齊劇痛起來。不過,眼前的險境,比他體內的危殆更迫切。
    “蟲二大師”背著大門,但他手上的燭光照得他塗上白坭的面目顯得更為模糊不清, “你們商量好了沒有?我沒有加害你們之心。”
    但巴旺點點頭,道:“你沒有加害之心。所以梁大中死了,小骨為你所制。”
    “蟲二大師”也笑著接道:‘而你也為我所傷。傷得不輕吧?”他像是在敘述一件完全不是他幹的事,而是他所關心的事。
    但巴旺說:“你不是‘蟲二大師’。”
    “蟲二大師”晃晃手中的掃刀,頗為自得的說:“我當然不是。”
    但巴旺又要吸氣。雖然一吸氣就痛,但他又不能停止吸氣。他整個人,都像給對方一掌打癟了。“你是薔薇將軍?”
    薔薇將軍笑道:“咱們是老朋友了。”
    小刀的玉頰陡升起兩朵怨憤的紅雲,“於春童,你敢!”
    薔薇將軍道:“我什麼都不敢。我只是為了小姐和公子好,這些賤人,還是該抓該殺的,你們是金枝玉葉,不該和他們走在一道。”
    “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我不管,我只干。”
    “好,你敢違我之命,看我回到危城不叫爹處置你……”
    但巴旺忽然沉聲道:“小刀姑娘。”
    “嗯?”
    “這廝以黑血和紅鱗素毒倒玲血,故意把我們誆上四房山,他這是蓄謀而動、有備而來的。他不一定會讓你再有機會見著你爹爹,你千萬得要小心,他不再是你的家將。”
    掌聲。
    薔薇將軍拊掌。
    “看來,平時你們‘五人幫’胡胡鬧鬧,瘋瘋癲癲的,不過,一旦遇事,倒見出了是個老江湖、真好漢。”
    薔薇將軍真是一點也不吝嗇他的讚美。
    ——就算面對的是敵人。
    小刀仍是有點不相信。
    她在家裡,人人懾於大將軍的成名,她雖從不作威作福,但也頤指氣使慣了。
    “於春童,你不是守在老渠嗎?誰叫你來這裡的?”
    薔薇將軍笑嘻嘻的道:“是你叫我來的。”
    “我?”
    小刀用小小的手指指著自己小小的鼻子。
    “是你。”薔薇將軍微笑,白堊土又在他頰上裂了幾條縫,並簌簌的掉落了一些小灰塊,“誰叫你是大將軍的女兒。誰叫你長得這麼標緻!”
    說了這兩句話,於春童奮亢激動得說不下去了。
    小刀忽然覺得毛骨悚然。
    她又生起那種手指不意觸摸到糊在牆上的鼻涕的感覺。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何以會有那種“不自在”的感覺了。
    那是一種淫邪的感覺。
    ——這種感覺來自眼前這個人。
    這個敵人。
    ——薔薇將軍於春童。
    對小刀而言,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人用刀子去挑開她的褻衣。
    ——小刀雖然嬌生憤養,可是畢竟也是個見過大場面、錦口繡心、巧手美貌的女子,她也知道會有那麼一天,她衣衫裡無瑕的胴體,清白之軀,會給自己所屬的男人所看所沾。
    但那必須是她所心愛的男子。
    任何事,只要習慣就能接受;當忍受變成了一種習慣,就不是忍受了。
    不過無論如何,對小刀而言,讓一個她不喜歡的男子來碰自己的身子,她以為自己是寧死也不能忍受的。聽了薔薇將軍的話,加上他把臉藏在灰慘的白堊裡,她覺得對方的話象化作一句句的手指,來碰觸她。
    她生起了淫邪的感覺。
    她怕這種的感覺。
    冷血的感覺卻是完全不一樣:
    殺氣。
    ——儘管薔薇將軍此際的語調聽來還很平和,可是他感覺到的仍然是猛烈的殺氣。
    要是把這種殺氣裝在瓦煲裡,瓦煲早就碎了;要是把這種殺氣關在木屋裡,木屋早就焚燒起來了。
    可是,除了冷血能分外感覺出來之外,其他人的感覺都沒有那麼強烈。
    因為薔薇將軍的語音太柔和了。
    ——那是一副與人無傷、跟人無尤的嗓子。
    冷血卻吶喊不出。
    他失去了說話的力量,當然也不能動彈。
    ——現在,與其說他是一個人,不如說他像一株植物的好。
    對冷血而言,他現在最大的期望,也許只是:
    走路。
    ——-對他而言,走路就是一種全身都活著的感覺。
    活著的感覺真好。
    當然,誰都不會珍惜自己已獲得的,只會追悔自己已失去的。是以,說對過去無悔的人,多半是要用這句話來鎮壓自己的慚悔和懺悔;說有憾的人,往往只是認為這世間欠了他的情。
    至於對薔薇將軍這種人而言,一切都十分簡單:
    他不擇手段,追求滿足。 四十六、我愛偽君子
    “怎麼辦?”於春童象哄孩子般的輕輕的問:“試試我吧。要是我和大將軍結為親家, ‘大將軍’遲早都是由我來當的,有什麼不好呢?”
    小刀咬著牙說:“於春童,你卑鄙!”
    薔薇將軍笑道:“光是卑鄙,也沒有用,想要出類拔萃,取得勝利,不但要卑鄙,而且還要無恥,要夠殘忍,還得要能屈能伸,要下流,要不擇手段。”
    小刀切齒地道:“偽君子!”
    “錯了。”薔薇將軍馬上糾正她:“我是真小人,不是偽君子。偽君子還講究面子,還顧慮人情。你對他笑,他也會對你笑。儘管他要計算你,也會假裝對你好。你可能死在他手上也不知是他幹的,但他畢竟要施些小惠、做些掩飾,所以還不致明目張膽、窮凶極惡。一旦想要予人好感,就不能徹底的幹,也不可徹底的壞,所以偽君子還不能為所欲為。真小人則不然,不留餘地,不顧情面,趕盡殺絕,斬草除根,臉不改容,理所當然。仁義道德站一邊,規矩禮數去他娘。只要對自己有毫髮之利,毀天下而為之;若對自己稍有不利,助天下而不為。達就是真小人,這才是真小人。來往天地,了無顧礙,我行我素,唯我獨尊。人以為真小人就說真話,不造假,是什麼就幹什麼,殊不知那說的只是好漢,跟真小人無關。像我這種人,忝不知羞,貪得無厭,視良知於無物,這才有資格算得上是個真小人!”
    小刀氣得玉頰上刻出了兩道怒詩般的紋!
    “小人!”她駕。
    “你在行軍之中,偷偷溜出來幹這種事,難道不怕爹爹以軍法處分你麼?”
    “我干我的事。我可沒怠職。我現在還不是在抓拿欽犯嗎?”薔薇大將軍悠哉游哉的說,“再說,我潛來四房山之時,已吩咐副將按照我的計劃,一舉剷平老渠,務須殺個雞犬不留。”
    小刀氣得說不出話來。
    不但氣,而且急。
    ——因顧念著自己幾個弟兄的安危,但巴旺心裡更急。
    不過,粱大中一死之後,他就變了。
    變得穩重。
    沉著。
    一切以大局為重。
    他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主持大局的“梁大中”——但巴旺的“梁大中”。
    “唉。”他居然在這時候歎了一聲,“我愛偽君子,我怕真小人。”
    “我是真小人。”薔薇將軍倒似是很欣賞但巴旺的態度,“我天生就是個真小人,偽君子我還真做不來哪,抱歉。”
    “唉,”但巴旺仍是感慨萬千的說:“我愛偽君子,我怕真小人……不如這樣吧,你放我一條生路,我帶小刀走,你可以拿小骨做人質,這件事,由大將軍跟你理論如何?”
    薔薇將軍微笑:“那是你的如意算盤。”
    小刀氣極了。她抄起那張竹椅,向但巴旺叱道:“真小人有什麼可怕的!我不走,我也不留下小骨,我要跟他拚了!”
    但巴旺苦口婆心的勸她:“小刀姑娘,你不可以意氣用事……”
    倏然,但巴旺以電的速度掠向小骨。
    快也沒這麼快。
    顯然,但巴旺是蓄勢已久。
    他並不攻向薔薇將軍。
    ——因為他知道,薔薇將軍象毫不在意的站在門口,但戒備得比螃蟹的殼還嚴。
    他不求攻。
    他先求救人。
    救小骨。
    ——不先救小骨,小刀是決不會走的。
    他正要解開小骨身上被封了的穴道——由於對方點穴手法詭異至極,經驗老到的他,竟一時看不出來——但他發現就在自己掠出的同時,牆鏡裡人影一閃,已掠向小刀。
    他不攻薔薇將軍,而掠救小骨。
    ——可是於春童在鏡子反映裡洞察出但巴旺的意圖。
    於春童不阻攔他,卻攻向小刀!
    但巴旺一時解不開小骨的穴道。
    他立即放棄,轉掠向小刀。
    小刀正以竹椅砸向薔薇將軍。
    薔薇將軍一刀把竹椅格斫成八片。
    一刀,八片,不是八刀。
    他的刀風未起,刀意已傷人。
    小刀又舉起一張木桌子。
    事物超重,小刀用力越輕。
    但她手上又是一輕。
    木桌又裂開成了八片。
    薔薇將軍只用了一刀。
    一刀八片。
    他的刀鋒未至,刀勢已侵人。
    刀光映寒了小刀的臉。
    但巴旺已至。
    他怒吼一聲,要去摳住薔薇將軍。
    突然,他頂上的戟髮根根戟射而出!
    那就是但巴旺的暗器!
    也是他的武器!
    饒是薔薇將軍精警過人,這回也“吃”了幾根戟發!
    但巴旺乘勝追擊,跨步進馬,五指駢伸,一掌插入於春童左臂裡。
    血疾噴而出。
    ——急不及待的血!
    (不對勁!)
    (他還沒抽出了手指,血怎麼就急噴而來呢!)
    (——黑血!)
    但巴旺見識過“黑血”的威力。
    一時間,他手忙腳亂身驚人急的耍去閃躲這一陣“血雨”,忽然,眼前火光大亮。
    薔薇將軍手上拿著的那一支砍成一半的蠟燭,此際,他在燭火上吹了一口氣。
    火光大盛。
    不是光的火。
    而是暗的火。
    黑色的火。
    黑火。
    ——既有黑色的血,就有黑色的火。
    黑血如許之毒,黑火是不是更毒?
    但巴旺已來不及去想。
    他只忙著急著趕著去躲避血、躲避火。
    結果他一腳踩了個空。
    跌入池裡。
    小刀見狀驚呼,抄了竹榻,上前攻襲薔薇將軍。
    於春童回手一刀。
    小刀急閃,一綹秀髮,在眼前裊裊飄落。
    (——這是什麼,刀尖未到,刀氣竟已傷人!)
    她退了下去,比刀光還快。
    然後她又比刀影還快的掠了上來。
    只不過是瞬間的事,薔薇將軍在上,但巴旺在下(池中),兩人已交手十一招,全是薔薇將軍發動攻擊,一刀一刀的往池裡斫下去,但巴旺也一刀一刀的硬接,用一雙空手。
    (不行,一定要解但巴旺之危。)
    她抓起兩個不知盛什麼的甕子,要攻向薔薇將軍。
    薔薇將軍身形一折,刀已斫向池邊的小骨。
    小骨穴道巳封。
    他不能動。
    更不能躲。
    小刀哀呼一聲,上前向刀光一攔。
    她想接這一刀。
    但接不下。
    薔薇將軍出手明明只一刀,但在小刀面前、小刀眼前,四面、八方、前後、左右,都是刀。
    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
    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
    小刀看刀!
    四十七、我怕真小人
    刀最美的光是血。
    劍最利之際是遇上了另一把劍。
    小刀聽過“失空劈”。
    ——那是薔薇將軍的獨門刀法。她不知道竟有一天,她會死在這種刀法下。正如漁夫天天到海上打魚,不知道有一天他竟會淹沒在海底裡一樣。
    死,是怎麼一回事呢?
    小刀不知道。
    ——至少她到現在還不知道。
    但她知道刀光是怎樣的。
    ——就連惡人的刀光,也-樣聖清、和平、美麗……就像戀人的目光一樣。
    刀光忽然一黯。
    刀光換成了人。
    但巴旺。
    他猛然自乳池裡拔身而出,攔住了刀光。
    刀光自他身體裡淹沒、消失,又在另一處陡然寬起,和著血光,暴然掙出。
    刀光依樣如雪。
    但巴旺猛然一顫,撲倒在小刀身上。
    小刀驚呼。
    但巴旺傷口中湧出來的血,像數十條蛇一樣攢入小刀的衣襟裡。
    但她卻不忍推開但巴旺。
    “……我答應過我的兄弟們……”但巴旺凸著死魚般的眼,說了他一生中最後的一句話:“……我用我的生命來照顧你,不讓你受到任伺傷害……你走……快走!”
    話未說完,他自己先行“走”了。
    這幾天來,他一直很照顧小刀,但卻不算太接近她。這反而跟二轉子、阿里等人在一起的時候藉故挨近小刀,迥然不同,主要是因為:既然他是一個人陪同小刀赴四房山,他就要堅守信諾、堅持道義,不佔便宜、不趨人之危。
    當小刀遇危的時候,他不僅自己要救小刀,他還彷彿代表了阿里、二轉子等人一齊救小刀,縱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所以他就犧牲了性命。
    薔薇格軍嘖嘖有聲:“他至少還可以接我二、三十刀,但為了你,他只有硬吃我的刀。都是你害死他的。”
    他居然把但巴旺的死“歸咎”於小刀。
    小刀輕輕放下滿身是血的但巴旺。
    她自己衣上也沾了不少血漬。
    她含著淚,但含著更濃烈的是:
    悲憤。
    她抄起梁大中那把十彩迷幻的劍。
    劍尖對準薔薇將軍。
    不知何時,她繫在發上的緞帶已斷落了,幾綹髮絲落了下來,小刀用皓齒咬著一把,狠狠的盯著薔薇將軍,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可是在燭光映著劍光劍光映著幻彩幻彩映著燭光下,紅彤彤的唇、白玉似的貝齒,黑亮亮的秀髮,給人的感覺,是媚煞了而不是恨煞了。
    薔薇將軍看著看著,不禁用指尖去觸摸手上的燭焰,直至他驀覺到痛……
    他愛煞了的問:“你還要打下去嗎?”
    “少裝樣了,我跟你不死不散。”小刀斬釘裁鐵的說。由於太忿,她的語音是顫抖的,一面說著,因激動,泛起了淚光,淚光越是映出她有一對黑是黑白是白黑白分明的眼。
    這種美,接近完美,足以令薔薇將軍感覺到一種灼傷的痛苦。
    “我可不要再打了。”他說:“你和小骨走吧。我只要拿下冷血。我這一切都只是奉公行事,你自可找大將軍評理去。”
    小刀沒料到。
    她怔住了。
    ——到了此時此境,再笨的人再自大,都知道自己決不是薔薇獨將軍的對手。
    ——何況小刀一向冰雪聰明。
    (要報仇,仇是一定要報的。)
    (想要報仇,不一定在現在。)
    (先求退身,再向爹爹說出一切,看爹還會讓這種喪心病狂的人囂張下去麼!)
    既然薔薇將軍這樣說了,就有一線曙光。
    曙光就是生機。
    ——能不拚命,何必拿命去拚?
    人人都難免這麼想。
    小刀也不例外。
    她決定虛與委鴕。
    ——畢竟,於春童是自己的家將,他對別的人再凶再狠,也未必敢對自已和小骨怎麼樣。
    “好,咱們這筆賬就先記著。不過,冷血我也要帶走。你先解去小骨的穴道吧。”
    她提出了這樣的條件。
    薔薇將軍似大感訝異:“你要救小骨弟弟,我倒也理解,可是,這姓冷的傢伙跟你素無瓜葛,你們帶他上山求醫,弄得折損過半,你還護著這種人幹啥?”
    他又把種種慘事“歸咎”於冷血——彷彿一直以來他都是局外人,一切跟他無關。
    一點關係也沒有。
    小刀堅決的說:“我們一起上山來,已經死了的人,我沒有辦法讓他們再活過來,但仍然活著的人,我決不讓他們死去。”
    從她的語氣,可以見出她已難備“同生共死”,而且再也一步不讓。
    薔薇將軍看了她一會兒,像寒冰遇上了暖陽,終於,洩了氣似的,萎然道:“好,有勇氣。可是你一個人,怎麼扛兩個人走?”
    小刀一時也回答不了。
    但她比刀鋒更堅、劍鋒更決的說,“那是我的事。”
    薔薇將軍誠懇的道:“要不要我來幫你?”
    小刀說:“你先解開小骨的穴道就好。”
    薔薇將軍舉步向小骨走去。
    “慢著。”小刀提防的說:“你把解穴之法告訴我——你封了他什麼穴道?”
    薔薇將軍笑道:“你用力戳他的‘俠白穴’再輕揉他的‘曲池穴’,再自玉枕、曲差、通天、絡卻一路拍落,三分柔勁,六分暗勁,一分剛勁,自可開解。”
    小刀轉身過去,為小骨推拿。
    她才一按上俠白穴,小骨已然一震,再拿捏住他的曲池穴時,小骨忽“啊”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小刀驚道:“怎麼……”
    薔薇將軍長笑,一腳急起,把冷血踢落乳池中。
    小刀情急,要掠上前來護住冷血,她才把冷血的頭扶上池邊,薔薇將軍一晃身,已到了小骨身邊,一掌打下去,小骨吐著血,飛到一邊,仍咯著血,暈死了過去。
    小刀搶步回身回來要護小骨,見小骨已遭毒手,怒急攻心,一劍刺向薔薇將軍。
    薔薇將軍見她心已亂,鬥志全潰,回刀擊落她的劍。
    小刀神亂志潰,也不戀戰,急去看小骨。
    小骨的身子尚未觸及,一把刀以它冷的冰的身子,已貼上了她的身子。
    小刀暗一咬牙,往刀鋒衝了過去。
    她求死。
    求死不得。
    刀不見了。
    換上了手。
    手就摟在她清清白白本來柔柔美美如今顫顫抖料的身軀上,而且順便還點了她身上七八處穴道。
    點穴的手並沒有用力。
    但這手的意圖更令她寒悚。
    她已完全失去了動彈的能力。
    失去了掙扎的能力。
    失去了保護自己尊嚴的能力。
    要擁有尊嚴,就得要有能力。
    ——尊嚴就像一路鏢銀,要它完好,得要看保留的能力。
    “像你這種女子,上街還得要請保鏢哪,怎麼還敢對我動刀動槍?你看,這有多不聽話,現在鬧成這樣子,多不好哇。”
    薔薇將軍此際無疑已大獲“全勝”。
    但他還不忘“歸咎於人”。
    ——這彷彿比他的“失空劈”還更是他的獨門絕招。
    “王八蛋!”小刀雖然不能動,但還是能說話的。
    可是太氣忿了。
    氣憤使她一句話也罵不下去,只把唾液吐到薔薇將軍臉上。
    “好香。”於春童居然一點也不生氣,他還和氣的、柔聲的、像在跟他一個快要一起交媾前的心愛女子哄著話說,“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我下流、卑鄙、無恥、齷齪、賤格…… 還有什麼?那有什麼!只要我是贏家,你們縱高尚、仁慈、有情、有義、尊貴……那又有什麼用?反正我是小人,而且是真小人……”
    “我不是說過的嗎?殺人,就像寫詩一般過癮。殺一個好敵人,就像寫了一首好詩,痛快極了。”薔薇將軍愉快得微微喘息:“告訴你吧,我對大將軍,一直不服氣,可是我到今天,仍無法取代他的位子。他厲害,我不敢逆他。我的老爸一直對他忠心耿耿,但最終亦為他所剪除。我要報仇,但又要靠他栽培,現在,我仍沒有叛逆他的力量。可是,我總要做一些事,氣一氣他。暫時殺不了他,取代不了他,氣一氣他也好。所以,我揮軍攻老渠,卻指使你們來四房山,我偷偷溜上來,殺了不幹事的,留下你和小骨,對驚怖大將軍而言,多少是個威脅。這金牙小子說的對,我既然已干了開頭,還會讓你們姐弟大搖大擺的回去嗎?讓大將軍早生警惕、下令追殺我嗎?大將軍對我,不錯已算很好的了,但他先前幾個更得力、忠心的手下,不也一一讓他剷除了嗎?我焉能有例外。我要先下手為強……像他那種人,難免會有惡報吧?既暫時收拾不了他,就報在他子女的身上吧……。”
    然後他湊近小刀,親了親她,又柔聲說:“你知道我接下來要做的是什麼事嗎?你要不要猜猜看?你不是說不怕真小人的嗎?你現在一定開始後悔了,是不是?待會兒,不需要多久,你就會對著我,哭著、跪著、求著說,我怕真小人,我怕真小人了。”
    說到這裡,他陡然笑了起來。
    月已中天,以致他的笑聲聽來,就像狼嗥。
    然後他忽然以迅疾得難以想像的手法,解開了她身上原來受禁制的八處穴道,在小刀還完全迷惑於對方舉措之際,薔薇將軍正色而懇切的說:
    “小刀,我剛才說的,都是嚇你的。江湖風險多,快回去吧,我才不會傷害你。” 四十八、好冷好冷、太冷太冷、極冷極冷
    小刀怔住了。
    “你……”
    ——仍像讓手指觸著了牆上一把黏黏的鼻涕似的,甩不去,抹不掉,眼前這個人,讓她的感覺就是這樣子。
    也許,在這之前(就在剛剛),她把這人想得太壞了,而且,她的處境也太壞了,所以,這人在她心目中已成了惡魔,而她簡直如同處身於煉獄之中。突然,這人又搖身一變,彷彿也並不太壞,至少,不是十分的壞,這一好一壞之間,使她覺得連手指都比自己的腦袋善於判斷。
    由於這人似乎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壞絕了,她反而有點感動起來。
    “於春童,你……”
    倏地,薔薇將軍一拳擂在小刀小腹上。
    小刀噢了一聲,不可置信的彎下腰,才曉得疼痛。
    可是驚愕和憤怒還要比劇烈的痛楚先到一步。
    薔薇將軍就在小刀彎腰之際,一伸手“剝”的一聲把她的衣襟撕開,他的手就大力抓在她的一雙椒乳上。
    然後,他在她完全來不及從劇痛中恢復過來之前,就痛毆她。
    不住的痛毆她。
    他一面痛毆一面說:“你知道嗎?我從來不喜歡強姦一個穴道被封的女人的……渾身動彈不得,那多沒意思啊!我要讓我姦污的人渾身是勁,這才過癮!”
    他打她。
    她吐著血。
    他不等她把血咯完,便已去扯她的衣服。
    小刀掩著給他撕得千絲百縷般的衣服,已忘了抵抗,只曉得掙扎。
    她逃跑,還躲到竹椅之後,像一隻受驚且又受傷的小白兔。
    血就滴在竹榻上。
    她的肩很疲,但勻圓,在驚嚇中仍美得令人不忍釋手。
    她雪肌上還留下幾道但巴旺身上溢出來的鮮血,紅的極紅,白的極白,紅和白,分外分明。
    就算在悲惶奔逃的時候,帶著傷和恥辱的小刀,依然流露著亮麗的稚氣。可是,就算在跑動中,她異常豐滿的身子,抖動出一種連成熟女人也不再擁有和不曾擁有的媚力來。
    薔薇將軍象吸血似的盯著小刀顫動的乳房上那兩點紅莓,還有驚慟中那小女子唇邊鮮紅色的血漬,他忽然覺得飢餓,而且,下身還猛生起一種強烈需求的痛楚。
    這種亢奮的感覺,他已失去了多年,幾以為全然絕種。
    就在他要再進一步之際,忽聽一聲怒吼:
    “放……掉……她……”
    這句話令薔薇將軍大感驚異。
    因為他想不到誰還會、能、可以在這“乳房”裡說話。
    他回頭,就看見說話的人,已“爬”出了乳池,像一隻蟹。
    冷血。
    薔薇大將軍立時忍俊不住:“你現在這種情形,還能夠多管閒事,充做護花使者嗎?”
    言下不勝調侃、挪揄、輕賤之意。
    冷血用燒痛了似的眼神盯著他。
    他用力撐著身子,想把自己撐起來,可是他每移動一下,都發生了斷裂的後果、撕裂的痛楚、碎裂的感覺。
    他身體裡好像每一根筋,都斷了、裂了,唯一仍不斷不理的,是他憤焚著的鬥志。
    這時,小刀身上大部分的衣服,都給撕碎,她曲著身子,就蹲在竹椅旁,飲泣著她的顫抖。
    薔薇將軍用輕蔑的眼梢看那爬行中的“動物”,又用眼角淫邪的看看那受驚的“動物”,然後朗聲道:“你大概是想等他英繼救美吧?可惜,這家伏現在連狗熊都不如!不錯,這‘乳池’裡的‘傷魚’確可徹底治好他所中之毒,不過,傷魚在這之前也咬死了它們的主人,浸在三罷大俠的血水中,性質已變,早成了毒魚。這是猛藥——最猛的毒藥!現在,他身上所著的,已不止是‘黑血’、‘紅鱗素’,還有傷魚之毒……現在,只怕就算是 ‘老字號’溫家第一高手親至,也解不了他身上已打了死結的毒!”
    他一面說著,一面用鞋尖抵住冷血的下頷,望著憤怒得要炸掉自己的對手,他笑得更入心入肺,大猖大狂的說:
    “就憑你,也想攔阻大爺我玩女人?唔?”
    然後他的腳一發力,又把冷血蹴入乳池之中,一面說:“你去死吧!你已服了猛藥,大爺卻正要猛藥!”
    水花四濺。
    人影一閃。
    小刀已抄起那把迷彩幻色的劍,自後急刺薔薇將軍。
    ——她雖然是在後暗算,可是卻全是不要命、拚了命,不想活了的打法。
    薔薇將軍好像專心一致的對付冷血,但小刀的劍才刺中,他已急退疾旋,以肩頂歪了小刀的手腕,肘部已掩在小刀白如雪玉的胸脯上。
    剛落在池裡的冷血,隱約還可以聽到他心念著那可憐女子肋骨被打斷的那一聲響。
    冷血此時只有一個感覺:
    冷。
    他本來已好了八成,體內毒血盡除,但體力全消,新血不足,不能聚功,不能運勁。
    正當這時候,他看出“乳房”裡,有大凶險在。
    但他苦於不能作聲。
    不能發出暫示。
    他只能急。
    只有急。
    他急得就像一隻冰上的蟻。岸上的魚。
    ——當薔薇將軍一腳把冷血踢入“乳池”之後,那些魚剛吮吸了主人身上的血,變得凶性大發,全像水蛭一般牢牢吸在冷血身上各處,而且,所吮之處,全是要穴。
    (那些“傷魚”就像懂得“認穴”似的!)
    它們一黏在冷血的身上,冷血覺得自己的血全冷了。
    全結成了冰。
    ——好冷好冷、太冷太冷、極冷極冷。
    冷得連發顫也不可以。
    因為已完全僵住了。
    凝結了。
    他以為自己已凍成了一塊冰,可是,視線所及,他竟發現自己全身都在“動”。
    只不過這種“動”,外人是不易看得出來的。
    他身上每一根神經都在動。顫動。每一塊肌肉都在動,震動。每一根骨骼都在動,振動。甚至連內臟之間也在動,互動。五官也不住的動,移動。竟連毛髮也動,波動!
    而他自己本身,不但完全控制不住這種來自體內的異動,並且還非常激動!
    (於春童殺了梁大中!)
    (於春童制住了小骨!)
    (於春童害死了但巴旺!)
    (於春童重創了小骨!)
    (於春童竟要玷污小刀!)
    對冷血而言,這是比當即殺死他還難受的事。他本以為學藝有成,練劍得道,出來後便可行俠仗義,除強扶弱,沒想到,第一次真正的對敵,便敗在武功不如自己的奸詐敵人手中,落得個半死不活,要別人勞師動眾、長途跋涉、求人相助的來救治他,他簡直愧無地容、痛不欲生!
    ——而一直以來一力救他的人,還是一個女子。
    自己所心儀的女子。
    冷血沒見過多少女人。
    偏偏沒多少女人能美得過小刀姑娘。
    ——他跟她不小心“撞上”的兩次,那種“感覺”,到現在,他還牢牢的刻在心版上、腦海裡,因怕忘記,忘記了就是失去了,所以每天都拚命的想個十七八遍至二三十遍不等,這樣彷彿便可以在他真實生命裡一再出現、一再重演。
    ——他跟其他的少年一樣,多想在自己心愛的女子面前有所表現!
    就像當日他打敗陳金槍、打敗辜空幃、打敗賀靜波、打敗牛寄嬌、打敗劉扭扭、打敗張十一、打敗七七頭、打敗白髮金刀、打敗砍頭將軍莫富大、打敗三間鼠傅從、打敗金甲將軍石崗、打敗江南露靂堂雷暴……一樣的,在小刀姑娘面前,收拾了薔薇將軍於春童!
    可是事與願違。
    他中毒了。
    受傷了。
    ——還要勞小刀央人救治他!
    ——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人一一送命!
    ——更要眼見小刀遭那禽獸肆意盡情的姦污!
    冷血瘋了狂了。癲、狂、怒、憤在他體內冷冽的爆炸開來,他竭盡全力、氣息亂竄,居然讓他爬上了乳池旁,但已千辛萬苦,無以為繼。
    薔薇將軍一腳就把他給踹下去了。
    ——大丈夫怎可一再受辱?
    ——如此受辱,不如死了的好!
    可是更慘烈的是:
    不是他受辱。
    而是小刀。
    ——他還要睚眥盡裂的看著小刀受辱。
    不能救。
    不能動。
    不能做任何事來阻止這件事的發生!
    在房里長鏡幽光反照裡,只見冷血不斷的試圖爬上來,但又不斷的翻落下乳池裡去。 四十九、熱烈熱情熱火的那個熱
    熱呵。
    在激情中燃燒起另一種獸性的激情,薔薇將軍眼見衣不蔽體的小刀,更覺得自己下體有一種燒痛了的感覺。
    他的下半身,就只剩下了這種感覺。
    他的上半身,還在想著:小刀是大將軍的掌上明珠,金枝玉葉,千金之體,而今這清白之軀,就暴現在自己面前,大可力所欲為、快其所快,他就覺得喉嚨也劇烈的乾燥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燃起了極強的熱烈——這是在“六粉樓”偎綠倚紅時所不曾發生的。
    他整個人讓一種“熱情”充滿——情和欲,對他而言,從不需要劃分。
    他已給“燒”了起來。
    他本身就是“火”。
    ——小刀是他的“水”。
    他要喝她——否則就要渴死當堂。
    他看著她哀呼著,淌著血,桌上的抄寫經文紙頁散落在她背上、身旁,她在地上象蟲類一樣的蠕動,曲著身子爬行著要爬出門外……
    他直等到她爬到檻邊才又一把扯住她的黑髮,把她踮著腳尖仰著脖子的扯了回來。
    這時候,他發現她仰著的脖子雪樣的白,美得不像是眼裡看到的,彷彿是透過鏡子用眼色撫摸——自己手中所觸,像緞子一樣的秀髮肌膚,竟不似真的。
    他一口就吻了下去,然後咬著她。
    她雪玉的身子像一塊杏仁豆腐。
    又像一粒蒸熟了的蛋。
    ——此膚只應天上有,不似在人間。
    他要“吃”她了。
    這種膚色直接刺激著薔薇將軍的色心,要比姦淫還淫;他想把身子貼上去,忽又突發淫想,用力扯著小刀的頭髮,使她的發腳下的頭皮都隆了起來,他再正正反反給了她幾個耳光,使小刀完全脫了力、失了方向、粉碎了鬥志,跪了下來,就跪在薔薇將軍胯前。
    “脫了它!”於春查看著小刀嘴邊溢出鮮紅怵目的血珠子,尖聲下令:“掏出來。”
    然後他看著小刀微微顫動的身體,用手用力用勁的抓著她,令她呻吟出聲,彷彿是臨死前吐出的一口氣。她凌亂披落覆蓋在她雪白身軀上的黑髮,比她近乎茫然的表情更能表達她只想速死的哀涼,更能勾勒出於春童貪婪莫已的情慾。
    “對了,你就用……”
    話未說完,突然,門外、山下,有聲音傳來。
    “喂,三罷,那幾個小伙子來了沒有?你有沒有把中毒的人治好?”
    女人的聲音。
    語音噪烈,正是八九婆婆。
    薔薇將軍五指如電,已疾封了小刀的穴道(包括啞穴),把她塞到門後,立即提上褲子,舒然行出。
    這時,八九婆婆才剛剛到了門前。
    “怎麼?”她有點詫異的道:“今兒三罷門禁大開,你這蟲二來這兒賞月不成?”
    於春童低聲道:“三罷大快死了。”
    八九婆婆愕然:“什麼?”
    於春童模糊不清的說:“他死了。”
    八九婆婆呆了一呆:“誰幹的!”
    於春童濃濁的道:“是那干人……”
    八九婆婆無法置信:“小刀他們……怎麼會?”
    於春童用手一指“乳池”,“不信你看……”
    八九婆婆看去,正好看見要掙扎爬上乳池來滿眼都是話的冷血。
    八九婆婆憤然回首,疾言厲色的詰問於春童:“是他殺了三罷?”
    於春童慘然道:“三罷死前,還在我手心上寫了幾個血字,他說……你看!”
    他伸出了手。
    手掌。
    趁著幽冷的月色,八九婆婆認真的凝視。
    然後這一掌倏然拍在她臉上。
    八九婆婆的鼻骨、唇肌、眼球、眉毛全嵌入她的頭骨裡。
    連一聲慘呼,也悶死在碎裂的臉骨裡。
    於春童又飛起一腳!
    八九婆婆的屍首,當然是落在乳池中。
    “絕不能把這婆娘的屍體留在外面,萬一給什麼三缸、蟲二的撞上了,可就沒這婆子好對付了!”他一面觀賞自己在鏡中殺人的雄姿,一面興高采烈的笑道:“噯,我又殺了一個人,我又寫了一首好詩。”
    然後,又剩下了他。
    和正要承受另一場凌辱的小刀。
    ——冷月鑽入門縫,照在小刀雪白的身上,彷彿為蒼白身子的少女,溫柔而楚楚的披上一件白衣衫。
    也使於春童更燃起一種殘酷的快意。
    他覺得小刀身上還有一件薄衫。
    他要撕破它。
    他要毀壞它。
    他要征服它。
    ——是它,不是她。
    一隻瘋狂了的禽獸,不會當人是人,只會當人是他的禽獸。
    他一解開她的穴道,她就發出了攻襲。
    這次連薔薇將軍都有點意想不到。
    ——看來,在等待救兵已成絕望之後,等待救兵反而成了等待第二次的奸辱,小刀反而堅強的要作出反擊。
    因為所有最強烈的希望都來自最大的絕望之中。
    薔薇將軍中了一擊。
    但他也同時踢中了小刀。
    小刀倒下,他用膝蓋頂住了她的胸部,眼裡脹滿了血絲,他狠狠的說:“小娘們,我要你知道我的厲害……”
    他又施出他的“厲害”來。
    小刀的左耳和黑髮伏在冷硬的地上,右眼的淚匆匆橫過小小的鼻樑落到左頰去了。
    她紉細的玉頸偏到一邊去,這樣看去,曲線還是很美的。彷彿也有點像一次歡好,而不是一場逼姦了。
    “舒服吧?”他說,他用他自己那最污穢的事物來“撫摸”小刀的肉體,然後,在她悲吟和因首次觸及男性致使全身都搖落葉般震顫了起來之際,忽然一拳打碎了自己臉上的白堊:
    冷月下,驟然碎裂的白裡裡,出現了一張秀氣的臉孔,恬美得令人難以置信,嘴邊還露出一角甜蜜的笑容,像一個嬰孩擁有著一張慈祥的臉。
    反而,面目猙獰的是掙扎上池邊又滑落下去的冷血。
    這時候,忽聽外面有人說:
    “八九、三罷,你們在屋裡吧?” 五十、火光是這樣告訴她的
    小刀要叫。
    想叫。
    薔薇將軍在慾火沖昏了一切之際,反應卻仍是出奇的快。
    他即時摀住了小刀的嘴。
    小刀用力咬他。
    幾乎咬掉了他一隻尾指。
    他馬上換膝蓋壓著小刀的嘴,他是那麼的使勁,以致小刀整張臉都扁成了一塊白糖糕。
    他又戳點了小刀身上的穴道。
    然後他飛掠。
    到了池邊!
    一手撈起八九婆婆的屍身。
    這時候,外面的人已敲響了門扉。
    他馬上開門,推出了八九婆婆。
    門外的是蟲二大師。
    他也是過來看個究竟。
    他走近“乳房”的時候,彷彿聽到有點聲響,這聲響和蟒蛇吞食兔子的聲音差不多。
    所以他問。
    而且還有點提防。
    沒想到,在慘青的月華下,門乍開,跌出來的是八九婆婆。
    他連忙扶住,同時,感覺到八九婆婆也塞了他“滿懷”東西。
    那“東西”是直“塞”了過來,也不管他要還是不要,拒絕還是接受,完全“塞”入了他的肚子裡去。
    他大叫一聲,發現八九婆婆已經死了,同時,她和他已連在一起,他已推不開她了。
    “連”著他們兩人的,是那“塞”過來的寒寒的事物。
    那是一柄長刀。
    長刀自八九婆婆背脊插入,自八九婆婆小腹挑出,再向蟲二大師肚子裡搠入,再從背門掙出。
    他悶哼一聲,吃力的扭動脖子,終於看到了那個自八九婆婆背後刺殺自己的人。
    ——那神情甜美、愉快的青年,臉上還存留著一些白堊。
    ——跟自己臉上一樣的白堊。
    “唉,八九來了,死了;蟲二也來了,也死了——今晚我寫了很多首好詩,我真該一年都不必寫詩了。”殺了人之後的薔薇將軍,以一種“無敵最是寂寞”的落寞自言自語,“他們都來了,三缸還會遠嗎?”
    然後他毅然提起了刀,向如在砧上任憑他擺佈的小刀說:
    “你的身體,全是我的,我要慢慢的玩,好好的享受,為了要慢慢玩你和好好享受你,我還是先去了結了三缸公子,再來好好的跟你樂樂。”
    那麼殘怖和尖銳的慾念,似乎一點也沒有讓他的反應遲鈍些,也不能使他的深謀遠慮昏昧一些。
    帶著餘興,他悲天憫人似的,柔聲對他的俘虜說:“不要害怕,我很快就會回來陪你。”
    說著,把手上的蠟燭微微一傾,蠟淚滴在小刀腰身的柔膚上。縱是穴道受制,她脆如蛋殼的玉膚還是痛得猛起一陣急顫。
    薔薇將軍握著燭焰就像持著他的槍一樣,用那小小的焰火在小刀嬌嫩的乳邊灼了一灼,看到小刀的黑髮披在胴體上,就像紊亂的割裂她的身子,每次用燭火一燙,火苗若是沾著了黑髮,就會“滋”的一聲,冒出幾縷黑煙。
    於春童高興得笑了起來,笑聲尖銳如夜梟。
    他把幾滴蠟傾在地上,把蠟燭豎好在那兒,彷彿就算他離開一陣子,他還是不捨得放過小刀一陣子,要用燭光來照明她的恥辱。
    “我走了,你要乖乖的等我回來。”他像吩咐一個完全聽他的話屬於他自己的女人,然後這才施施然的走出乳房。
    留下門扉後求死不能的小刀。
    還有乳池裡求生不得的冷血。
    燭光照不暖月的冷芒,但卻照出她的眼色裡強烈的死志。
    這白璧無瑕的女體,呈現在冷血眼裡,勻和著黑髮的弧度,都在引誘著冷血做一件必須要做的事。
    ——過來,殺了我。
    當少女的眼神忍辱含羞之後,以一種斷冰切雪的堅決望著他的時候,冷血心中卻有一種痛苦的感覺。
    幾令他呻吟出聲。
    冷血平生,第一次這樣迫近和迫視裸露的女體,許是月華、微焰和肌膚上的雪意,這樣看去,這女子臉蛋上的亮麗已然消退,代之而起的是一種寂意。
    火焰微顫著,好像急切的以謐靜的姿態來告訴她和他一些話,有的是她傳達給他知道的,有的是他傳達給她知道的……
    ——殺了我吧!
    ——不,我要救你……
    也許他們交談的是這個。
    她覺得她不止被一個男人姦污過,奇怪的是她恨薔薇將軍,她也一樣恨冷血。冷血卻覺得自己也已同樣的姦污了小刀,因為他目睹了整件事。
    他甚至覺得自己對她所犯下的罪行,不下於薔薇將軍。
    他覺得自己要負起一切責任來。
    也許,火光是這樣告訴她和他的……不管羞辱、挫折、慘敗、委屈,他的就是她的,她的也就是他的。
    因為他是她的。
    她是他的。
    這是生死一發之際,可是在冷血心裡,確是在想:日後自己應該怎麼愛惜她、保護她,不再讓她受到傷害……
    可是,她馬上便要面臨另一場更大的傷害和侮辱。
    屋裡有燭光。
    屋外有月色。
    小刀沒有衣衫。
    她的裸體像一把閒置的刀。
    曲身的小刀,就像一張無瑕的冷刀。
    冷血體內的寒意漸漸化作冷意,但冷意在逐漸轉涼之際,吸吮在他身上要穴的傷魚忽然紛紛落下水中,像一片片枯葉。
    ——看來,它們不像是吸了人的什麼,而像它們原有的都給人吸光殆盡了似的。
    山上有冷月、清風和蟲豸。
    這時還傳來一人的語音。
    小刀和冷血,一齊震顫了一下。
    ——那煞星回來了!
    這令人心驚肉跳的疑慮剛起,就聽到有人在外頭輕輕的問:
    “三罷、蟲二、八九,你們都在屋裡吧?”
    冷血和小刀想叫出來。
    ——可是、可惜他們都叫不出來。
    那是“三缸公子”溫約紅的聲音!
    溫約紅在外面叫了幾聲,見似無人答應,便試著要推開“乳房”的門。
    冷血很清楚的聽到,溫約紅的手,已搭在門上。
    ——只要他一推,便會看見屋裡的一切。
    可是他卻突然頓住了。
    ——為什麼?
    ——為什麼他不推門!
    門,要是不開,就永遠看不到門外的世界、門裡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