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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女人的劍

一、最後你還是留了長髮

    看了蘇眉的神情與模樣,在場的人,誰都免不了怦然心動。
    那已不止是一種美。
    而是一種媚。
    人骨的媚。
    嫵媚之美。
    孫青霞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
    蘇眉玉頰上寒寒的掛了一個婷婷的曬笑:「你原來連話都不敢說了嗎?嗯?我還以為沒你不敢做的呢?你卻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孫青霞看著他發綠的手掌,連臉都有點發青了,可是他臉上,還是掛著個不在乎的笑,彷彿手不是他的,臉也不是他的,連毒也他無關。
    不過,這回孫青霞倒是說話了。
    他微蹙著眉心,像感到有點胃痛。
    他說,輕輕的,「不過、最後你還是留起了長髮了,」說到這兒,頓了一頓,以一種哄一個嬰兒睡去般的輕柔,他道:「
    其實這又何苦呢?蘇眉,你還是放不下、忘不了我。」
    他這幾句話,說的沒有任何殺傷力,輕若鴻羽。
    唯獨是那掛在樹上、何等犀利、一出手就暗算了孫青霞的女子,聽了,臉色變了。整個人都顫哆了起來。以致她所處那棵樹僅僅的幾片樹時子,也全部抖落下來了,籟籟不已。飄飄而降。
    「你……」她咬著唇,也咬著牙,甚至還在咬著自己的舌尖強忍激動,但她的語音卻像快哭出來了:
    「——你還記得我的長髮!?」
    「蘇眉,你恨我吧?你恨對付不了我,所以更恨自己;」孫青霞輕鬆得有點疼借的說:「何必呢?一個人要是對他沒有愛了,就會連恨也沒有了。我只是一個不值得你喜歡的浪子。我是一個不會專心一生只做一件事情的人,何況用情。」
    蘇眉一聽,幾乎轟的一聲,落下樹來,一時平靜得既像萬籟俱寂,也似萬念俱灰,心情已壞到了沒有心情。
    ——要是他動手,她就可以跟他拚命。
    ——如果他罵她,她便可以與他對罵,痛痛快快的把一切抑鬱都宣洩出來。
    可是,沒有。
    他中了她的毒?既不惱,也不氣,亦無驚恐,反而柔聲對她說了這幾句話。
    柔語讓她感動,其語中的無情卻讓她悲慟。
    ——這個男人彷彿連絕情也似是一種贈閱。
    每個人都是愛自己的,但她卻愛上了他,愛上了他就愛不了自己了。
    所以在無盡的夜裡,她焚燒他的名字,但折磨的卻是自己。
    ——他居然還記得自己的那次的落發……
    (可是他的話鋒又似是專攻人的內臟……)
    她噙著淚,不讓它垂落下來,狠著心狠著聲狠狠的說:「你的絕招是把故意表達為誠意,我上過你的當,我再也不上你的當!你殺了無辜的村民,又圖奸龍女捕頭,喪心病狂,令人髮指,今日我們決不能放過你——」
    孫青霞搖搖首,只為這個女子覺得可惜可憾,「你說這種話就有用了嗎?自欺欺人,騙得了人,騙得了自己嗎……」
    他覺得蘇眉己失去常性,他正為這一點覺得可悲。
    他倒不是為自己辯護。
    因為他不在乎!
    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甚至也不在乎自己的看法。
    可是他說了一半,突然發現自己錯了。
    而且恐怕還錯得很厲害。
    很恐怖。
    很萬劫不復。
    因為一把劍已橫在他咽喉上。
    很小巧精緻的劍。
    一把女人的劍。
    孫青霞沒有再動。
    因為他已給脅持了。
    劍已擱在他頸上,只要稍一發力,他就得腦分家,命送於這把相當女人的劍下了。
    這把女人的劍,當燃是握在一個女人的手上。
    很女人的手。
    秀、巧而纖麗的手。
    擁有這樣女人的手的女人,一定也是個很女人的女人,或者,也是個很女子的女子。
    女人和女子,畢竟是有些微兒分別的。
    ——是誰家的女子,能這般貼近孫青霞,甚至橫一把劍擱在他脖子上,而他猶未覺察?
    是龍家的女子:
    龍舌蘭。
二、天荒地老情已滅

    孫青霞這才省悟:自己實在太大意了。
    ——無怪乎蘇眉會說這種話,甚至是一早麻三斤就這樣說話了。
    這根本是一個局。
    ——那些話是說給正在慢慢、漸漸甦醒中的龍舌蘭聽的。
    他們要剛從昏迷中甦醒的龍舌蘭女捕頭相信一件事:
    她身上衣衫半去,是因為他要強姦她,甚至還是他殺了所有的鄉民,而這些和尚、道士、箭手、劍手、乃至樹上的女子以及麻三斤,全是來救助她的、保護她的、保住她清白的人。
    龍舌蘭聽了,畢竟是名震江湖的女神捕,她一直仍佯作暈迷,但其實是在等待時機:
    ——等待機會來鉗制自己!
    他已有口難言。
    百口莫辯。
    他失去證人。
    沒有朋友。
    ——甚至證據確鑿,鐵案如山。
    他,只一個人。
    敵人,卻是全部。
    他竟一時大意,受制於她的劍下。
    ——他正救護的人之劍下!
    他的命懸於劍鋒。
    劍在龍舌蘭手上。
    ——由於他背著龍舌蘭,而今一旦讓她的劍擱在自己脖子上,這就極難以甩脫了,何況龍舌蘭武功極高。反應極快的女子。
    劍鋒、刀刃一向都是冷的。
    劍刃刀鋒,本來都還點冰意。
    可是這把擱在他脖子上的劍,卻不是。
    它就算不是熱的,也是溫的。
    ——這把懷劍想是一直收藏在這姑娘的褻衣內,所以才沒給施暴的煩惱大師搜尋出來吧?
    (收藏得這麼隱秘的小劍,想是一個玉潔冰清的女子在生死關頭的最後武器吧?
    那本該是發生在那****正在強行姦污她的時候,她突然一痛而醒,又羞又怒之下,拔出劍來在那****欲仙欲死時一劍殺了他的事。
    不過,那也得要那施行好肆的人,到頭來仍然沒搜出這小劍,又或因太急色之故,未曾盡褪這姑娘的貼身小衣才有可能保住這把劍。
    可是,而今,這柄很女人的劍,卻用來對付自己,而不是那淫徒。
    那淫徒卻給自己殺了。
    自己卻成了淫賊。
    在這種時候,孫青霞居然還想到這些。
    生起這些聯翩浮想的他,只有苦笑。
    只是,想起而今這柄擱在自己脖子上的劍鋒,在片刻前還緊緊的貼在那姑娘溫熱的身子上,她心頭卻生起了一種很奇特的感覺……
    ——這溫熱想是這姑娘的體溫,傳到劍身上,再傳給自己的吧?
    這女子的身子發了暖。
    ——昏迷的人的身體通常都會比較冷,但他背著她的時候,卻仍是感到很溫,很熱……
    奇怪的是,剛才他背著她招招拚命、式式搶攻的時候,卻一點也沒生起這種浮想、妙念。
    而今命在劍下,他反而生起了這般想入非非的念頭。
    他這樣想的時候,苦笑漸漸轉為一抹詭笑,彷彿給制住了的不是他,而是她一樣。
    他古怪的笑意使全場的人都以為龍舌蘭並沒有成功的制住他,一時都不敢有異動。
    直至龍舌蘭低聲怒叱:「……你這淫徒,喪心病狂,殺了這麼多無辜的人,你死有餘辜!」
    孫青霞只覺得好笑。
    「我一向都死有餘辜、但也活有餘味就是了。」他滿不在乎的反諷龍舌蘭,「你醒的真不是時候,可謂醒不如睡。」
    龍舌蘭又羞又憤,發現在場人人望著她的身子,眼中透露奇詭的異色,令她無措。這時身上衣裳有多處已給撕破,白玉凝脂的胴體,若隱若現,她身在孫青霞背上,若挺直身子,則讓大家都看個清楚;若俯身曲背,就不那麼招搖,但卻讓這無行浪子佔了便宜。
    她一時伸也不是,屈也不是,相當尷尬,不知如何是好。
    但手上的劍卻很穩定。
    ——她畢竟是個大姑娘。
    但她也究竟是京是第一紫衣女神捕。
    即然她已抓住了惡名昭彰的淫賊,她就決不讓他脫逃。再尷尬也得把此事辦好、把此賊治罪。
    這兒他沒什麼熟人。
    但至少有一個。
    所以她向蘇眉遙遙招呼道:
    「你有沒有衣服……」
    蘇眉如夢初醒。
    她忙解下自己身上的絆色披肩。
    龍舌蘭的姿勢仍「半起半伏」在孫青霞背上,她準備在接過披氈之前,先封孫青霞穴道,以免一失神間教他溜了。
    ——她知道這必定是個極其狡詐的人。
    (……竟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幸好有這麼多人在,自己才能幸保——)
    (咦,這些又和尚又道士的,到底是些什麼人!?)
    龍笑蘭簡直恨死了孫青霞,但在她正好起念要封制他穴道之前,孫青霞冷哼了一聲,道:
    「你不如一劍殺了我吧!」
    龍舌蘭奇道:「你知道我要點你穴道?」
    孫青霞談談地道:「你總不會放了我。」
    龍舌蘭道:「你寧死都不肯受制?」
    孫青霞道:「死在你劍下,總好過落在他們手上。」
    龍舌蘭:「你真有骨氣,就不該做出這等獸行。」
    孫青霞:「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是怎麼當女神捕的!」
    舌蘭:「這些鄉民不是你殺的?」
    青霞:「我殺他們作甚?」
    麻三斤突大喝道:「你殺他們,因為他們阻止你強暴姑娘!」
    龍舌蘭聽得粉臉一寒,劍鋒已在孫青霞頸上擠翻出一道白痕。
    可是她不喜歡麻三斤。
    她打從一開始就不信任這個人。
    ——為什麼?
    不為什麼,只因為直覺。
    ——一個靈敏的女子,對男人忽然生起喜歡或厭惡的感覺,純粹是因為直覺:她生氣他,可能因為他看她的眼神;她討厭他,可能也是因為他看她的眼色:她愛上他,純粹可以是因為他沉思的模樣;她離開他,也可能只因為她不喜歡他的沉吟。
    所以她反而向孫青霞問了一句:「你有沒有殺他們?」
    孫青霞立即答:「有。」
    龍舌蘭手中又一緊。
    劍鋒上撩,劍身上已微見血溝了。
    「你為什麼要殺害這些無辜良民!?」
    「無辜?」孫青霞哈哈一笑,用手一指,「我只殺他一個。」
    他指的是死猶凶神惡煞一般的煩惱大師。
    龍舌蘭呆了一呆,「他是誰?」
    孫青霞好暇以整的又用手一指道士:「他是一惱,」又跟掃向另一活著的和尚,「這是菩薩,」
    「你好歹也是個捕快,」然後他好暇以整的反問:「你說那死了的和尚還會是誰?」
    龍舌蘭震詫地道:「煩惱大師!」
    孫青霞道:「他是煩惱,死了倒就啥煩惱都沒了,但什麼大師、上人,都是狗屁!」
    龍舌蘭奇道,「你跟他有仇?」
    孫青霞傲然道:「他不配跟我結仇。」
    龍舌蘭道:「那你殺他幹啥?」
    孫青霞陡地一笑:「如果我說我是為救你殺他,你信不信?」
    龍舌蘭瞪大了眼:「為我?我!」
    孫青霞臉色一沉:「你不信,我又說來作甚?」
    龍舌蘭手又一緊,「你敢不說?」
    孫青霞怪眼一翻,「你要就殺,嘮叨什麼!?」
    龍舌蘭冷笑道:「你本就罪該萬死,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孫青霞頓了一頓,忽道:「好軟。」
    龍舌蘭奇道:「什麼好軟。」
    「我的說你的胸。」孫青霞道:「貼在我背上,好軟。好暖。」
    「你!」
    龍舌蘭劍勢又一撩,臉色飛紅了兩朵驚心的嗔雲,但她反而設立即下手,卻問了一句:「枉鐵二哥對你那麼看重你真是無藥可醫!」
    孫青霞冷冷的道:「我本就是我,無論他看不看重我,我還是我。」
    「你還是你?」蘇眉冷笑道:「你還是色魔的你,這點的確一點兒出沒變,到這時候,你還在名動京師的紫衣女神捕面前扮浪子充英雄,討人喜歡討人憐。」
    她解下了披氈,示意菩薩和尚過來取,並轉交予龍舌蘭,一面卻柔聲問:「你以前對我說過天荒地老情不變的那些話呢?現在又跟椎說去了?嗯?」
    「沒有限誰說去,」孫青霞冷冷的道:「那只是你們幻想出來的,我根本就——」
    他本來想說:「根本就沒有愛過你」這句話,但說了一半,覺得說這種活未免傷人過甚,所以就轉而冷冷地道:
    「天荒地老?情早就滅了。蘇眉,你死了這條心吧,為報仇付出代價,那等於給毒咬了一口的人再趴下跟蛇對噬,是絕對不值得的。」
    蘇眉聽了,眼裡登時噙住了淚,「孫青霞,我佩服你,你真狠,你比蛇還毒,——我不信你就沒愛過我。」
    孫青霞唄了一聲,道:「我是喜歡過你——」
    蘇眉眼睛一亮,孫青霞接著說說:「但那有什麼用,你是那樣的女子,我又是這樣的男人,我和你天生合不在一起,早分到了兩邊。你是你,我是我,你硬把你和我擰在一起,鬧得人個折肢斷腿的,何苦?何必!
    蘇眉恨聲道:「你……你當初奪我劍時,又不那麼說!」
    孫青霞道:「我本來就沒意思要為一把劍鬧得這樣子!」
    蘇眉跺足,淚兒直自玉頰掛落下來:「你若無意我便休,那還罷了——但你為何要這樣對我娘!?」
    孫青霞要說,忽止、四顧,歎道:「算了,她是咎由自取。」
    龍舌蘭以劍脅持著孫青霞,左聽蘇眉一句,右聽孫青霞一句,莫衷一是,但見蘇眉掉下了淚,那淚兒清得似一塊冰,不黨也為她好友心疼,真是我見猶憐,不禁把手上的劍中著孫青霞的臉頰,又緊了上了一緊,低聲叱道:
    「你這無萊!這樣說話!」
    她要喝止孫青霞出口辱及蘇眉的娘親——而她自己也是因為同情鐵秀男為這淫魔所辱殺,所以才親自追查這案,千里迢迢來到「殺手澗」緝拿孫青霞的:至少,這是她南下的重要理由之一。
    她自不容許這「負心漢」如此放肆——居然命懸於她劍下還說這般無行無恥的!
三、海枯石爛愛何在

    「這樣說話不可以嗎?」孫青霞一點也不俱怕她手上的劍鋒,「說真話不可以嗎?」
    他反問:「難道一定要說那些天荒地老、海枯石爛的廢話才算話?」
    龍舌蘭想了想,斷然道,「那還是你不對。」
    孫青霞詫道:「又是我不對?」
    龍舌蘭義正辭嚴的說,「你不該先騙了她、才說那些不喜歡她的話。」
    孫青霞笑了一笑,道:「騙她?我幾時騙過她?」
    龍舌蘭正想說點什麼,蘇眉兀然淒笑厲聲道:「好個天荒地老情已滅,梅枯石爛愛何在!你說的出,我便做得到!」
    孫青霞只道:「那也由你……」
    龍舌蘭倒有些急了,問:「蘇眉,給我件衣服披一披可好……」
    話未說完,只聽一聲:「給你!」
    絆紅色的披氈迎面罩下!
    這一剎間,這件披氈直罩孫青霞和龍舌蘭!
    同一時間,白光一閃,一刀已刺入披氈,直戳孫青霞心窩。
    這下變生遽然,龍舌蘭忿於蘇眉跟孫青霞的對話間,不意菩薩和尚實已潛行到她身邊,驟然出手。
    她正叱了一聲:「且慢——!」
    但說時遲,那時快,哪有且慢的份兒?
    氈蓋下!
    刀尖刺入!
    孫青霞大喝一聲,右手已抓住旋轉罩下的披氈。迅速一卷,氈成棍死,捲住了菩薩和尚那一刀。
    那是百忍之刀。
    所以氈棍立即發出裂帛之聲!
    就在這時,孫青霞身形一長,右手一湊夾,右腳踹出!
    龍舌蘭一時間沒會過意來,她只省覺到對孫青霞想必是要突圍。
    ——在自己的劍尖下還想傷人?還要逃!?
    這簡直是個侮辱!
    所以她在驚亂之下,叫道,「別動——!」
    她的劍順手一捺。
    「嗤」的一聲,劍割入孫青霞右頰,劃了一道血口子。
    血如泉湧。
    血流過龍舌蘭的劍身,淌到龍舌蘭的指間,還倒流到龍舌蘭的手背上,彷彿還想自龍舌蘭腕上倒灌到她玉臂上、液窩裡、甚至直浸浸到她心口那兒去!
    龍舌蘭割了他一刀,也不知怎的,心中一驚,只知把手行一挺,不讓鮮血倒流上來,卻聽孫青霞一聲悶哼,她定睛看去,才發現一惱大師連人帶刀給他一腳踢飛丈八遠,而孫青霞右手正夾著一隻「蜻蜓鏢」:很快的,這支小小的「紅蜻蜓」又融化在孫青霞指間。
    她在這一瞬間才明白了過來。
    在剛才的電光石光間,孫青霞已一口氣化解了菩薩和尚、一惱上人和蘇眉的三道暗算。
    最可怕的是:不僅菩薩和尚那裹在披氈裡攻出的一刀,一旦得手,很容易不止殺了孫青霞,也一樣會誤會了自己,就連一惱上人自下戳了上來的一刀,只要命中,也一樣會把自己和孫青霞胸背對穿而過!
    更要命的是蘇眉的「玉潔冰清」絕招中的「冰清神鏢」,那簡直是向著自己腕部打來,若不是孫青霞出手得快,那一鏢一定直穿自己手腕,打入孫青霞胸內!——這一來,雖然以自己手腕掩飾了飛鏢,但自己一條膀子只怕從此就得廢了,何況蘇眉的「冰清嫖」上淬有厲毒,是人所共知的事!
    ——蘇眉竟這樣對我下手!
    (而我竟這樣向孫青霞下手!?)
    這一下子,龍舌蘭愣在那裡,劍鋒已割入孫青霞的臉肌裡,但她一時抽也不是、插也不是,只呆在那裡。
    敵人也大出意外,蘇眉忍不住叫了一聲。
    那個幾為耶耶渣所污的女子也禁不住失叫了起來。
    第三聲叫的也是個女子。
    龍舌蘭自己。
    ——他自己臉上曾著了一刀,傷痛未消,卻不知怎的,卻在人家面上也劃了一刀。
    但眼前她所傷的人,卻剛剛為她化解了至少三次殺身之禍。
    蘇眉也沒料到孫青霞不曾著刀,也不中鏢,但卻給龍舌蘭在他臉上劃了一劍。
    ——他在他臉上割了一劍!
    若是傷在蘇眉自己千里,她可能反覺心涼,但而今孫青霞卻是傷在龍舌蘭劍下,而且是傷在臉上,一下子,他已滿臉污,蘇眉也不免一陣心弦顫動。
    耶耶渣和陳路路本來要配合一惱上人和菩薩和尚出襲的,但見孫青霞血流披臉,仍一腳踢飛菩薩,一手抵住一惱。更怒目瞪向他們,叱道:
    「都一齊來吧!」
    陳路路和耶耶渣一時反而心怯,不敢動手。
    只聽孫青霞擰首向龍舌蘭叱道:「刺下去啊,一劍要了我的命吧!」
    龍舌蘭嚇得腳都軟了,只見孫青霞血流滿臉,轉頭怒視自己,她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女子,卻不知怎的,心都寒了,右手握的劍顫哆著,左手要封點穴道,卻又不敢,反而身子的重量都挨在他雄厚的肩背上去了,當下又羞又忿、又驚又惶,只慌亂的找立足處。
    「你——!」
    忽聽那村姑少女嚷了一聲:「你別殺他!剛才是他們要姦污你,是他一人作戰救了你和我!」
    龍舌蘭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說,「嚇!?」
    耶耶渣和陳路路一聽,立時要向那村姑少女下手。
    ——他們見孫青霞如此形狀,不敢招惹,但找軟的啃,他們倒向不後人。
    龍舌蘭向蘇眉怒叱道:「蘇眉,有沒有這回事!?」
    蘇眉披著長皮,行首一甩,在樹上格格狂笑道:「龍舌蘭,這不關你的事!孫青霞,設想到你還是傷在女人手裡……你的顏貌,算是給這女人毀了!」
    龍舌蘭只覺手足發軟,卻聽那村姑一聲尖叫。
    孫青霞疾地一伸手,已把龍舌蘭手上的劍奪了過米,一矮身,更把龍舌蘭「砰」地摔」下地去!
    龍舌蘭沒有掙扎。
    她好像是忘了掙扎。
    不過孫青霞也沒有傷她。
    他奪過懷劍,連人帶劍,急攻陳路路。
    陳路路一見來勢,怪叫退避,不敢再加害那村姑。
    孫青霞一手挽起那村姑,揮劍一格,「叮」地格飛一枚「冰清鏢」,正要前闖,忽然身子打了一個旋,以手支額,喑吼了一聲。
    只聽蘇眉又格格笑道:「毒發了毒發了,我看你還住哪裡逃!還救得了幾個美人!」
    忽聽山腰一聲怪嘯,嘯聲奇特,好像是一頭鷹和一隻犬同時叫了一聲一般,但那明明是一種聲音,而且也明明是人發出來的嘯聲,但聽去又像是一種古怪尖銳的笑聲。
    蘇眉一聽,喜形於色。
    一惱上人和菩薩大師也精神大振、抄刀合攻孫青霞:
    「一笑神捕來了,你死定了!」
    「仇小街來也,洒家看你還往哪兒走!」
    孫青霞目露凶光,劍身忽然嗡地動作響,急顫不已,且劍身隱透紅光,上人、和尚都見過他的「劍氣飛縱」,不敢輕櫻其鋒,忙避過一邊。
    孫青霞一手抱起村姑,說了一句:
    「小顏別怕,我們走!」
    他知道「一笑神捕」仇小街是個極其厲害的角色,自己要是戰死在這裡,也不過是死了,可是這些人殺人滅口,也一定不會放過小顏的,所以他要帶同這小姑娘一起走。
    上人、和尚雖退開一邊,但陳路路已拉弓搭失,一弓雙矢,向準孫青霞!
    他要乘機射殺他!
    他用的是箭矢,自然與敵人已拉遠了距離,可先保住自身安全,而他正要趁這惶亂的關頭,縱時殺不了孫青霞,至少,也射死那村姑,亂一亂他的心、挫一挫他的殺氣也好!
    對敵,本來就是無所不用其極!
四、狼行千里

    陳路路引弓搭矢,對準了孫青霞。
    然而他那兩箭一弓,卻不敢發出去。
    因為有一個女子,正以一弓五矢,對準了他:
    只要他向孫青霞發箭,她便先行射穿他五個窟窿!
    他是有名的箭手,自然聽說過在京城裡箭法第一的「一花五時美嬌娘」紫衣女神捕的盛名。
    何況,女神捕而今看來很恨。
    恨礙像一隻狼。
    正要從敵人手裡救回自己孩子的一隻狼。
    她的眼神也很狼。
    狠得也似一頭狼。
    正要向敵人發出攻襲的一頭狼。
    陳路路的箭,登時發不手了。
    也不怎的,他居然有點怕。
    不只是害怕。
    而是駭怕。
    後來,蘇眉曾經問過他:「為何你當時不向姓孫的發箭。」
    他的回答是:「我曾向孫淫魔發箭,可是落了空;我沒接過龍舌蘭的箭,可是她手上至少多我三支箭;一弓二矢,已難命中,但她以一彎五矢成名天下,我只怕……」
    蘇眉點了點頭,沒有問下去。
    因為她知道陳路路說的是老實話。
    孫青霞摟住了小顏,立刻就走。
    蘇眉大叫:「你們別怕他,他已中了我『冰清蜻蜓鏢』之毒、他快撐不住了,何況,一笑神捕笑聲既至。馬上就要到了!」
    耶耶渣一聽,覺得立功就是眼前事,抄出腰間一把又古又老又沉又重的春秋時期陣戰用的黃銅劍,一劍就向孫青霞攔腰掃了過去!
    他先前那把劍,名叫「沈戟」,而今這把劍名這「窮血」,一屬戰國一是春秋時之名劍。他身為「叫天王」麾下的「天狼劍」,對自然多有收集,素有研究。剛才他與孫青霞交手才一招,便給孫魔星一刀斫斷了那青銅打造的「沈戟」,使他更瞭解孫青霞其鋒不可櫻,他再使的也只是,沉甸甸厚重重的古劍「窮血」!
    這「窮血」至少重逾九十六斤,他一劍攔腰掃去,聲勢驚人。
    他只求把孫青霞攔得一攔、阻得一阻!
    那就夠了。
    ——就算毒力未能使孫青霞應聲而倒,至少仇小街也已登上山頭,將這魔君收拾!
    他一劍攔腰掃去、孫青霞卻掠勢不休,只將身上那反小小的劍迎著古劍一格!
    那把懷劍是龍舌蘭的劍。
    ——一把十分女人的劍。
    這樣一把小小劍,居然敢與那那渣的熟銅古劍「窮血」對憾!?
    耶耶渣大喜過望:
    敢情這煞星真是毒氣攻心了!
    他等著結果:
    劍碎!
    腰斷!
    ——他一劍打殺了人人得而誅之但終於伏誅於他手上的孫青霞!
    結果相反。
    斷的是他的黃銅古劍:
    「窮血」!
    一把沉重至極,掄起來威力無邊的古劍,竟給一把十分女人、小巧的劍一切為二。
    這一把小劍,在孫青霞手上使來,竟吹毛斷髮,削鐵如泥!
    劍一面,耶耶渣轉身就走。
    因為他已二度折劍在此人手裡,且不管此人使的是寶刀,或只是施一把十分女人,輕、薄、知、小的劍,他都決攔他不住的了。
    孫青霞綠了臉。
    紅了眼。
    眉心之間更有一股黑氣上衝。
    他並不迫擊。
    他只奪路而逃。
    在這生死關頭,他臂彎裡的小顏卻忽然問了他一句:
    「你何不先逼那樹上的女子交出解藥?」
    聽了這句話的孫青霞,頓了一頓。
    ——這句話顯然打動了他。
    蘇眉臉上也為變色,她瞪了小顏一眼,就算是這種時候。她的眼色仍美得相當毒。
    毒得相當美。
    可惜,遲了。
    人來了。
    樹很高。
    葉子很少。
    蘇眉就坐在環抱的樹極上。
    「唆」的一聲,一人躍了起來,自崖口直升至樹的頂端——還高出了那麼一點,就獨腳立於最高的一枝樹梢上,哈哈一笑,問:
    「可是孫青霞!?」
    這人跟樹椏環抱中的蘇眉、樹下的孫青霞剛好成了「上、中、下」三層,蔚為奇景。
    孫青霞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對敵的時候,反應快,出手急,攻守從容,可是,而今他一聽這人的笑聲,甚至沒有抬頭,他整個人都繃緊了起來,手握看劍,斜指於地,雖始終沒有舉目,但肅殺之氣,令又想俏悄包抄上來的和尚、上人,都為之止步、退後。
    孫青霞已放下了小顏。
    龍舌蘭一見來人,失聲道:「仇小街!」
    樹上的男子耳朵很尖,眼睛也很利,馬上就招呼道:
    「龍姑娘,你可好?你可老遠跑到這兒來了,可知道你夫婿也天涯海角的追到不文山來麼!?」
    龍舌蘭一聽,伸了伸舌頭,花容變色,悄聲跟孫青霞道。
    「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走?」
    孫青霞皺了皺眉頭。
    龍舌蘭充滿內疚的道:「我是傷了你,但我不能落在這些人手裡,」
    孫青霞冷笑道:「你跟我走,你不怕我毀你容報仇?」
    龍笑蘭道:「你至多在我另一片臉上再劃一刀……可是這些事我都目睹了,蘇眉會放過我嗎?」
    孫青霞冷峻地道:「你夫婿都快來了,龍姑娘,你什麼身份?你跟我走,你不怕我奸了你!!」
    龍舌蘭一咬銀牙,扶著小顏,毅然道:「你雖然厲害,但若沒有我協助,就斷救不走這位小妹妹的。」
    孫青霞劍眉一剔,叱道:「你——!」
    忽聽蘇眉仰首向樹頂叫道:「仇一笑,快下手,這孫淫魔已著了我的毒!」
    仇小街聽了,就向樹下揚聲道,「龍姑娘,快躲開,別跟這種淫魔同流合污,我不想誤傷了你!」
    龍舌蘭怒目相向,嚷道:「仇捕頭,你別未弄清真相就亂下手——我看這裡頭有問題,案情仍有待稽查。」
    仇小街笑了起來,道:「那好,你叫這淫魔束手就擒吧,我抓住了他,會查明真相、還他個公道的。」
    龍舌蘭轉向孫青霞道,「他說的有理。你不如先讓他——」
    孫青霞咄然叱道:「廢話!給他逮住了,我還有辯白的餘地?你真第一天當捕頭、跑江湖呀!?」
    龍舌蘭想了想,道:「說的也是……」
    仇小街卻都聽著了,放聲道,「龍舌蘭,你不管這事,站一邊去,你夫婿著緊你呢,我可不想傷了你得罪他。」
    仇小街這樣一說,龍舌蘭可冒火了,仰首罵道:「仇一笑,你給我聽著:姓任的狗東西,不是我夫婿,我跟他八輩子打不到一邊去!」
    仇小街格格笑了起來,「那是你家夫妻房裡的事,我仇某人可管不著——只龍捕頭貌美如花,若不是早許配了任公子。連我不免心動就是了……」
    語態可謂十分輕狂。
    龍舌蘭聽得銀牙咬碎,正要反唇相駁,耳畔卻聽孫青霞以:「蟻語傳音」跟她說。
    「你把我那包袱裡的古琴遞給我。快!」
    龍舌蘭偏垂著首,也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問:「怎麼回事!?
    孫青霞以「腹語」疾道:「仇小街居高臨下,要施展他的『一瀉千里,搜神一擊」。我的兵器不趁手,難敵他全力一擊?」
    龍舌蘭見他如臨大敵,連剛才她以劍指著他頰頸之際,也未見他如此凝重過,不禁問:你的絕門兵器就在古琴裡?」
    孫青霞點了點頭,不答話。
    樹上的仇小街卻看出了端倪,喝問:「龍舌蘭,你在幹什麼!?」
    龍舌蘭頭垂得低低的,把語音也壓得幾乎連她自己都聽不見:「琴裡的東西我拿給你——可是你要帶我一道走。」
    孫青霞氣得用手一抹臉上的傷口,手裡也沾染了血,他用血的手指放人口裡,舔了舔,居然似十分滋味,眼裡綻放出野獸的熾芒。
    龍舌蘭了,心中難免有些畏懼。
    仇小街又看去了蹊蹺,在樹上喝道:「你們兩個在說什麼!?」
    龍舌蘭仰首退了七八步(已退到孫青霞棄下包袱的所在地).向樹上放聲大喊:
    「死仇一笑,沒你的事,你叫那姓任的去死,我今生今世都不會嫁給他!」
    一說完,她一腑身,已抄起了包袱!
    她出手極快!
    但仇小街更快!
    他好像已覷出了龍舌蘭的用意,即時行動!
    「嘯」的一聲,他已自樹頂枝尖直射了下來,整個人像一支箭,斜射孫青霞。
    龍舌蘭這時已從包袱裡抽出了古琴!
    但己來不及。
    仇小街已射到了孫青霞身前。
    他手上沒有刀,沒有劍。
    他全身沒有兵器。
    他只有握著右手拳頭,突出一隻手指。
    中指!
    一指叩在孫青霞額上!
    孫青霞這剎那間,兀然抬頭。
    出手一劍。
    小街化指為爪,五指如鉤,抓住了那把女人的劍。
    ——那一把曾一招削斷「窮血」古劍的女人之劍,竟給仇小街半招之間奪去!
    同一時間,仇小街的手也擊出一指!
    同樣是緊握著拳,中指折突,叩在孫青霞胸膛上!
    「彭」的一聲,孫青霞背部似穿了一個侗,炸出了一蓬鮮血!
    龍舌蘭驚叫了一聲。
    她這時正遞出古琴:
    然而誰都看得出來,一切已經遲了。
    可是仇小街並沒有乘勝追擊。
    他就像飛射下來的佯,在空中同一虛線上,倒掠了回去!
    過樹,上了頂,再自樹上最高的枝尖停了下來,獨腳而立,他不用手一撂垂下的幾絲亂髮,風吹來時,飄飄欲仙。
    ——像他要本未飛掠過下來,未曾動過手一樣。
    他獨立的姿勢很漂亮。
    他撂的姿態很優美。
    他,很瀟灑。
    可是著了仇小街一指之叩的孫青霞,則不然。
    他空手。
    劍已給他小街奪去。
    他捂胸。
    退。
    龍舌蘭這時遞上來古琴,他卻不接。
    他已來不及從琴中抽劍。
    他一手拎起了包袱,刷地拔出了那把「女子神刀」。
    ——那是曾經劃傷過龍舌蘭面頰的刀!
    他舞起了刀花:那就像一名白玉如雪、白雪如玉的裸女胴體,在他手上狂舞飛旋一樣。
    在刀風呼嘯中,他向龍舌蘭喝道,「我掩護你,你帶小顏一起走!」
    龍舌蘭喜形於色,即道:「好,附加一個禮品給你:古琴我也一併拎走!」
    於是,她左手扶著小顏,右手抓住焦紅色的古琴,拔腿就撤。
    小顏卻說:「龍姊,這琴我來拿。」
    一手已抓過了古琴,龍舌蘭心道,「這丫頭好機伶!
    大家本待趁孫青霞力竭追擊,卻沒料孫青霞雖著了仇小街一擊,還能抖擻神威,刀勢舞得比剛才拚搏時聲勢更強更盛,誰都欺不近去(其實是菩薩和尚要等一惱上人先出手,上人也候和尚先動手;同樣,耶耶渣要讓陳路路先下手,而陳路路也沒那麼笨,他在等耶耶渣先行出擊,余此類推),孫青霞邊舞刀邊護著龍舌蘭急退,蘇眉發了三次鏢,都給打飛了。
    這時,孫青霞邊退邊反擊,護龍舌蘭與小顏翻上不文山,他頰上披血,額上披髮,全身染紅,目露凶光,臉行狠色,全身刀風虎虎,誰碰上了,誰就得死,這時候的他,一點也不滿灑了,卻反而像一頭狼。
    負傷的狼。
    拚命的狼。
    很狠的狼。
    要行千里呼號萬里的孤獨的狼。
    ——那神話居然跟剛才龍舌蘭與陳路路矢對峙時竟十分近似的!
    幾乎一樣!
    但孫青霞狠些。
    龍舌蘭恨些。
五、龍哭萬里

    刀光漂亮。
    漂亮得像一個沒有穿衣服的女人,在孫青霞手裡掌中跳出了一場狂舞。
    但再漂亮的刀光都是無情的。
    ——再漂亮的女人也一樣。
    碰不得,惹不得。
    所以沒有人阻攔得了他們的疾退。
    他們走了。
    蘇眉怒問仇小街:「你為啥不阻止——」
    她沒有問下去。
    因為她看到仇小街咀邊正淌下了一行血。
    她也看見了仇小街的右手仍緊緊抓住那把很女人的劍——不,是那把十分女人的劍已嵌入他的掌肉之中。
    看來,仇小街所受的傷,只怕不比著了他「搜神一指」的孫青霞輕!
    ——這孫青霞的戰力居然如此之強,能在一招之間同樣讓名動天下、有備而戰的「一笑神捕」負了這般不輕的傷,而他當時手上還沒有任何一把趁手的劍,況且之前還中了毒、受了傷!
    在樹頂上的仇小街,仍沒有下來。
    他不下來,蘇眉就只好上去。
    她飛掠上樹頂,在別一枝椏上立足——許是輕功遠不如仇小街吧,她雖英、但站姿卻遠不及仇小街優美。
    她當然很不服氣。
    ——他可以,我怎麼不可以!?
    可是她左騰右挪,平衡換氣,但始終設法子站得像仇小街那麼雲停嶽峙,泰然自若——而且這是已受了傷的仇小街!
    ——偏偏就是他可以,她不可以!
    這又奈何!
    蘇眉上了樹頂,這才看見仇小街的樣子。
    他還是那個佯貌:
    眉很濃。
    唇很紅。
    ——一張本來就很孩子氣的臉,而今成為了大孩子的臉,卻更俊了!
    他唇邊有血,但瀟灑依然。
    蘇眉說:「你受傷了?」
    仇小街一笑:「我站得高,知道他們在哪兒逃。」
    蘇眉一想到孫青霞未死,就心裡發急,「你不去追擊他?」
    仇小街一笑,「你就這麼急著要殺他,一刻也不能等?」
    蘇眉強笑了一下,道:「我只是不想讓我的好朋友龍舌蘭也給這登徒子騙子——你剛才不也看見了,她對那淫魔如癡如醉哩!」
    仇小街笑笑道:「你真為龍姑娘著想,只不過,我不追,是因為已經有人在追了。」
    蘇眉一時沒意會仇小街說的是「追」(求)龍舌蘭還是指「追(擊)孫青霞,故而一愣,仇小街撂撂髮梢又道:
    「這就是站得高的好處,至少可以望得遠些——現在追殺的人回來了。」
    蘇眉這才醒悟仇小街是說認真的,但有人已去追躡孫青霞,她怎麼會全無所覺?卻聽一人漫聲道:
    「一笑神捕,果然臨高望遠,我們一動一靜,都逃不過你法眼。」
    仇小街也哈哈笑道:「我往高處站,是給馬軍師臨風布意,衷心祝禱您能將孫魔星手到擒來——卻不料你回來得這般快!」
    馬龍自不文山頭一株禿木旁現身,洒然慚聲道:「我還是空手面呢。慚愧慚愧。我本來隨尾跟去,但一路上,發現有三處布毒,恐是老字號溫家的人所為。待破得了毒,姓孫的已走遠了。」
    蘇周有點發愣:「原來馬軍師早已來這兒了!——軍師不是去追蹤溫八無去麼?」
    馬龍嘿聲道:「我怕是溫八無故弄玄虛,調虎離山,引我們追蹤,卻支開了我們的實力,所以就先請仇捕頭和天狼箭、天狼劍回到不文山來。可是那八無先生簡直精似鬼,追得遠又怕溜了,一俟就幾乎著了他的毒。我看對方可能已知曉了,既這次主要任命不在此人身上,所以也掉首趕上不文山來。」
    仇小街似在蘇眉面前為馬龍開解道:「我也是再回到樹上來時,才發現馬軍師也回來了。」
    馬龍道:「事實上我也是剛到——剛來得及看見仇清天飛身下掠向孫魔星施展「搜神一指」的英姿!」
    仇小街又一的撂垂落下來的長髮:「那馬軍師是目睹我給孫青霞迫回樹上、逼得上樹旦掛了彩的狼狽相了!」
    馬龍道:「要是光明正大、單打獨半,也只有仇一笑的這一指是真正傷得了姓孫的!」
    蘇眉只覺臉上一陣臊熱,道:「我們都在這兒喝茶聊天起來了!?到底那姓孫的龜孫子還殺不殺!?」
    仇小街微笑向馬龍注目。
    馬龍悠然道:「打鐵趁熱,追人趁快,殺人趁傷。孫青霞負傷不輕,此時不來他個走投無路,更待何時!只是我要在這兒恭候「叫天王」大駕,而論班輩功力,我們這些人裡,除了仇捕頭,還有誰制得住孫淫魔?」
    馬龍這麼一說,菩薩和尚、一惱上人臉上都顯不忿之色、耶耶渣、陳路路更羞愧低頭。
    仇小街一笑道:「好,我去。」並把嵌入掌肉裡的小劍一拔而出,登時血流如注,仇小街不慌不忙,點了自己手腕幾個穴道,又取了一顆朱紅色的藥丸,連同一包紫色粉未服下,卻把懷劍收於襟內。
    蘇眉見了就加一句:「仇摘頭當然要去——至少為報這一劍之仇,也得走這一趟!」
    仇小街道:「我這就走——但任副刑總來的時候,可由你們侍侯他們了!」
    蘇眉一呆:「任副刑總?」
    仇小街露齒一笑,牙齒甚白,笑得甚為好看:「他是龍舌蘭家族許配的夫婿,連同另一名是也是姓任的副手,也是從京裡趕到這兒來,他們名為抓拿孫淫魔,其實任公子是怕龍姑娘和那鐵手神捕在一道——哼,嘿,看來他擔心已是多餘的,只不過是弄錯了。鐵手?鬼影也不見一個!龍舌蘭,倒是跟孫淫魔有影皆雙去了!」
    蘇眉還抓不準頭緒,卻聽馬龍吩咐道,「陳神箭、耶神劍、上人、和尚,你們就隨仇捕爺一起去立功吧!」
    一惱上人、耶耶渣、菩薩和尚、陳路路自是對馬軍師的話都唯命是從,仇小街一笑:「人多也好,打不贏他也累死他!」
    然後縱身要走,忽跟蘇眉一笑道:「蘇姑娘。」
    蘇眉也不知怎的,聽仇小街如此柔地呼她,也不禁心裡怦地一跳,輕聲答:「什麼事?嗯?」
    仇小街笑笑道:「請你以後若沒有我的許可,千萬勿要隨便跳上來與我平起平立——我喜歡比別人站得高一點,就算男女相好,我也只喜歡處上風,在——上——面。」
    然後,他一笑。
    笑得甚瀟灑。
    一伸手,就在蘇眉下頷摸了一下。
    只摸一下。
    摸了就走。
    只留下一陣瀟灑的風,還有微微顫晃的枝頭。
    蘇眉只覺一陣恍惚。
    半晌,才氣緋了粉靨。
    但仇小街已經走了。
    陳路路、菩薩和尚、耶耶渣、一惱上人都緊躡而去。
    蘇眉氣極了。
    她一頓足,幼枝嫩椏承受不起。斷落下來,蘇眉幾乎失足摔例,但幸好她身形輕靈,半空一個翻身,仍穩穩當當落下,只腳步微微一挫,就輕巧地落在馬龍身邊。
    馬龍伸手要扶。
    蘇眉已經站這定,一閃身,讓馬龍拉了個空,且藉意一撂自己的髮梢,卻又省覺自己好像是模仿了仇小街的習慣的動作,便啐了一句,罵道:
    「他以為自己很瀟灑?我嘩!他的頭髮已快掉光了!還臭美!」
    仇小街雖然有一張孩子臉,雙眉濃如黑刀,鼻挺唇翹眼有神,但頭髮的確已見稀疏零落,就是因為如此吧,他才會留著校長的頭髮,因為若是禿頭的人只蓄短髮,那禿頂就更顯而易見了。
    馬龍開解似的微笑道,「他只是故意讓你生氣的,——既是如此,你又何必真的著惱?」
    蘇眉仍以手指把弄著發未;忍不住問:「——那任副刑總到底是誰?」
    「啊,這你還不曉得嗎?」馬龍似很有點錯愕,「我相信你必然聽過刑部裡而今當紅的兩個極其厲害的人物吧?」
    馬龍這麼打明瞭一提,蘇眉頓時醒起,「啊,莫不是……!?」
    馬龍沉重的點了點頭:「對,就是他們兩個:任鶴田和任虎雪……」
    蘇眉詭然接道:「——即是任勞任怨?」
    馬龍緩緩的接道,「任公子當然就是任怨。」
    就在這時,不文山對開的十一寡婦山嶺上,忽然傳來一聲長笑。
    又似是長嘯。
    既似是夜梟哀號。
    又似蒼鷹長嗷。
    這嘯笑之聲,混合起來,就似是哭聲一樣。
    ——一頭哭在萬里千年外的龍。
    龍吟!
    馬龍聽了,也神色凝重的說:「仇小街果然是一笑神捕。他已追上孫青霞。」
    蘇眉遙望十一寡婦山,紅唇嗡動,沉吟不語。
    ——乍聽仇人又落入包圍中的她,怎麼看去,都似欣喜的少,感傷的多。
    她不是一直都很恨他的麼?
    她不是巴不得殺了他的嗎!
    ——那她又何必愁眉不展,鬱結不蘇?
    卻聽馬龍忽揚聲道,「有道是:日出勿提曹操,夜落莫提閻王,這回說人,貴客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