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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紅樓夢


    蘇夢枕、王小石、白愁飛一行人回到天泉山的「紅樓」裡,蘇夢枕一路行,一路咳,咳聲噲烈,遠甚於他力戰關七、與雷損對峙之時。
    樓子裡只剩下蘇夢枕、白愁飛、王小石、楊無邪、師無愧、莫北神等幾名要將。
    王小石和自愁飛看著他如抽風袋般播動著的肩背,眼中都流露出耽憂之色。
    楊無邪自一口白玉小瓶倒出了幾顆藥丸,蘇夢枕也不取水,仰首吞服,合目養了一陣子的神,王小石低聲道:「大哥可能要先歇歇。」
    白愁飛默首道:「我們晚上再來。」
    蘇夢枕忽然又睜開了眼睛,又發出森冷寒光,忽然道:「禁忌:那是禁忌:」眾人一時都不知道蘇夢枕指的是什麼,一時間都現出了茫然的表情。楊無邪返身入內,白愁飛卻道:「那也不一定。」
    蘇夢枕即問:「為什麼?」
    白愁飛反問道:「我們今天是不是成功地打擊了迷天七聖?」
    「至少是重創了關七。」
    「關七他為什麼會來?」
    「他以為「六分半堂口正與我們互相對峙中,沒想到我們竟會聯手,先剪除他。」
    「所以敵人給我們看到的破綻,未必是真正的破綻;」白愁飛道,「我們看不到的破綻,往往才是敵人的罩門。」
    「你的意思是說……」
    「同樣的,敵人讓我們著到的禁忌,未必是真正的禁忌。」白愁飛飛了飛眉毛,「雷損表面上對那口棺材敬若神明,可能只是故弄玄虛。」
    「可能,」蘇夢枕欣賞地道,二也可能不是。」
    莫北神接著:「如果萬一是:我們就得要顧慮到,棺材要的是什麼叮」白愁飛立刻反問道:「如果雷損的目的就是要我們大傷腦筋、大費周章、疑神疑鬼、投鼠忌器呢?
    莫北神微征一窒。楊無邪已從室內行出,手裡拿著一冊宗卷,道:「根據紀錄,在過去八年來,六分牛堂在遇到重大事件的時候,雷損都抬出了棺材,沒有人知道棺材有沒有開啟過,因為,在場的人,後來能活著的,只有一個狄飛驚。」
    蘇夢枕沉思。
    白愁飛蹙眉。
    「還有,六分半堂的子弟,對這口棺材既敬且畏,如果是堂中小卒,冒瀆了棺廓,必定就地處死,當年:有一名堂主,因為不小心把手在棺材上按了一按,雷損就著人砍掉他按在棺上的兩隻手指,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在得到指令之前,行前那付棺木的十里之內。」
    楊無邪侃侃而道:「雷損在每一個月圓之夜,總是要獨對棺木一個晚上,誰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蘇夢枕忽問:「雷損把棺木擱在那裡?」
    「不勒飛瀑之前。」
    「不動飛瀑是六分半堂重地?」王小石問。
    「是。」楊無邪道。
    蘇夢枕道:「後天我們正是要攻取這個地方。」
    白愁飛問:「被砍掉手指的堂主是誰?」
    楊無邪答:「他已被降為第十三堂主,「獨腳鐵鶴」周角。」
    白愁飛一皺眉,道:「六分半堂不是只有十二名堂主麼?」
    楊無邪道:「周角被貶,只算是「半名」堂主,地位略高於丁瘦鷦、厲單、林示己、林己心等香主。」
    白愁飛沈吟道:「哦……」
    蘇夢枕神眼一亮:「二弟的意思……
    白愁飛道:「除了狄飛駑之外,周角是曾最接近及接觸過那日棺材的人。」
    蘇夢枕道:「我們當然不能向狄飛驚求證的事」白愁飛接道:「卻可把周角「請田同來問問。」
    蘇夢枕道:「六分半堂斷不會料到我們竟會打一名連堂主都算不上的人的主意。」
    白愁飛道:「何況,岡角手指被砍,心懷怨憤,就算未必會出賣六分半堂,但也對那口棺材心存賺惡。」
    蘇夢枕唇邊居然微微有點笑意:「所以,有時候,看來沒有用的人,卻常常大有所用白愁飛道:「同樣,看來毫不起眼的疏忽,卻往往造成致命傷。」
    蘇夢枕道:「但這個傷肯定是六分半堂的。」
    「凡是傷。都會痛,敵人的傷處,就是自己出擊的重點,」白愁飛道:「不過,像狄飛驚那種傷,實在很可能反而成為出擊者的致命傷。」
    蘇夢枕黔懟頭道:「你注意到了?」
    白愁飛道:「我看見了。」
    蘇夢枕道:「別人以為你很驕傲、很自負的時候,你卻什麼都留意到了。」
    白愁飛道:「所以我才自大得起。」
    蘇夢枕一時說不下去。
    王小石即道:「你們是說狄飛驁曾抬過頭?」
    蘇夢枕道:「在閃電的剎那。」
    白愁飛道:「在攔截關七奪路而逃之際。」
    「狄飛驚的頭骨沒有折斷,他自然也可能有武功,可能還是絕世的武功;」王小石問:「只是他為啥要作這樣的隱瞞?」
    「他要人掉以輕心。」白愁飛道,「敵人集中注意力在雷損,他就可以在重大關頭,助雷損一而勝。」
    「不一定。」蘇夢枕忽道。「也有可能助我們一擊不成!
    「哦?」白愁飛目注蘇夢枕。
    「雷損也不一定知道狄飛驚的頸骨沒有斷,」蘇夢枕道,「或者,狄飛驚的頸骨的確折斷過,可是現在又復原了。」
    楊無邪道:「問題是在:雷損與狄飛驚合作無間、肝膽相照,並肩作戰的原由,我們找出來了沒有?」
    王小石笑著說:「他們肝膽相照。也許是因為他們一個生有肝病,一個患有膽病。」
    莫北神卻正色道,「只要找得出原由來,就可以對症下藥了。」
    蘇夢枕微喟道:「不過,天底下沒有顛撲不破的道理,也沒有拆不敬的關係,永不變質的感情。」
    白愁飛一哂道:「所以,也沒有永遠的朋友,永久的仇敵。」
    王小石忽然大聲道:「不對!」
    白愁飛瞪住他道:「就算不對,也是事實。」
    王小石道:二要是人生是這個樣子,那還有什麼好玩?」
    「活著是件莊嚴的事,沒啥好玩的:「蘇夢枕淡淡地道:「現實本就不好玩得很,只有在夢中才好玩。」
    「活著就算不莊嚴,也很無奈,因為你除了死,就是活,沒有別的選擇。」白愁飛道:「所以我要活得好,活得光采,活在勝利中,那才活得過癮,活得痛快:」「因為這是夢想,所以我們都活在夢裡,偶爾也算是會有好玩的事兒。」蘇夢枕居然笑了,他一笑,又咳嗽,眉一撮,像是什麼地方刺痛了一下似的,可是他若無其事的接道,「這是紅樓,我們彷彿都是活在一場紅樓的夢境裡。」
    王小石喃喃地道:「不過,我們能在一起,共商大計,倒真似一場夢。」
    「不道,到了後天,這場夢就得醒了;」蘇夢枕道,「不是六分半堂驚夢,便是金風細雨樓的夢醒。」
    王小石問:「所以你才故意表現得非常驕傲?」
    蘇夢枕道:「我要讓他們都以為我驕傲。」
    王小石道:「驕傲的人容易大意。」
    蘇夢枕道:「我就是希望他們以為我正在大意。」
    王小石道:「但雷損也要你以為他懦怯。」
    「所以我跟他真是天造地設,天生一對:「蘇夢枕居然笑了出聲,「他盡量膽小怕事,我全面趾高氣昂,真正的實力誰也不知,雙方都在試探虛實,我們都是在演戲!」
    白愁飛笑道:「人生本就像一場戲。」
    王小石咕嚕道:「我寧願像夢。」
    蘇夢枕對白愁飛道:「你我那一場戲,也演得很逼真。」他頓了一頓,又道:的一樣。」
    王小石恍然道:「你們……原來……
    蘇夢枕微笑道:「我要老二當眾與我衝突,讓他們以為,我們軍心未固、人心末穩。」
    王小石茁笑道:「果真是敵人讓你看得兒的破綻,可能是個陷阱。」心中忽掠過一個念頭:他原以為白愁飛和蘇夢枕真的容不下對方,只耽心一山不能藏二虎,而今得悉反而是雙方當眾「演一場戲」,受欺瞞的是自己,心中也真有些不是滋味。
    可是他很快的便開解自己:
    ──大哥和二哥配合無間,為的是對敵,他倆沒有真的齟齬,那是好事,自己應該高興才是!
    卻聽白愁飛道:「不過,對關七放虎歸山,對六分半堂身闖虎穴,我還是非常反對。」
    蘇夢枕道:「你不明白的。」
    白愁飛道:「那你就讓我明白明白。」
    楊無邪插口道:「樓主行事,莫測高深,不一定要事先道分明。」
    白愁飛道:「事先明白,總好過事後反悔。」
    師無愧忽道:「你是什麼東西,公子做事,要先跟你說原由?」
    白愁飛道:「我是副樓主,你這樣對我說話,算是什麼態度!
    蘇夢枕低叱一聲:「無愧!
    師無愧低首退後不語。
    白愁飛兀自道:「關七已去,來者可追,但我們沒有必要讓敵人以逸待勞。」
    蘇夢枕臉色一變,道,我自有分數!
    白愁飛仍寸步不讓:「我們是在同一戰線上,理當明白箇中內情。」
    王小石慌忙道:「我們才加入不久,很多事情還末拿捏到分寸,機密大事,確乎不宜大多人知曉。」
    白愁飛仍道:「連我也不可以知道?」
    「如果你是六分堂派來的人,」蘇夢枕冷笑道,「我把什麼都告訴你,豈不是正好入彀?」
    「好,好:「白愁飛怒笑道:「我來幫你,你竟以為我是奸細!
    「這是我樓子裡的事,關係到上上下下千百人的性命安危,我自然要審縝從事,」蘇夢枕冷著瞼色道,「再說,你來幫我,我也一樣幫了你:沒有金風細雨樓起用你,你又如何能逞野心、立大葉?」
    白愁飛忿然道:「你以為我非金風細雨樓便不能創道立業?」
    「非也。」蘇夢枕依然沉著地道:「我就是著得出你們兩人非池中物,日後必有大成,才誠意邀你們進樓子裡來。」
    王小石見白愁飛和蘇夢枕又過不去起來,忙圓場道:「全仗大哥的慧眼和栽培,不然,我還在路口醫鐵打,二哥仍在街邊賣畫。」他這幾句話,是由衷之言,說的十分誠摯。
    白愁飛靜了一陣子,忽問:「你懷疑我們?」
    蘇夢枕一笑道:「要是懷疑,你們現在還會在這裡?」
    白愁飛是一個非常堅決的人,他堅持問下去:「你著是不懷疑我們,為何在這生死關頭,仍有所隱瞞?」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蘇夢枕平靜地道,二就算是無邪、無愧,他們跟在我身邊多年,有些事,他們仍然是不知曉的。」
    楊無邪即道:「但我們並沒有追問。」
    師無愧也道:「因為我們信任公子。」
    「你既不任我。我又為何要信任你?」白愁飛固執地道,「你既防範我們,又為何要重用我們」「你錯了。」
    蘇夢枕吐出了這三個字。
    他的忍耐,已到了極限。他因為太過重才,才一直沒有發作。「我就算懷疑你,也會試用你,不試用你,又如何才能信任你?在暴風雨前,我們還不能問舟共濟,你還不能對聯手放心,那只有徒增覆舟之危了:「蘇夢枕道,「任何人都不會在一開始就信任人,何況,你們出現的時機,恰好就在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決一死戰之際,未免太過湊巧了。」
    這次到王小石憂心忡忡的問:「你認為我們是故意潛入金風細雨樓臥底的?」
    蘇夢忱道:「不是。」
    王小石問:「為什麼?」
    蘇夢忱道:「因為誰也料不到我會這樣的重用你們。就算你們很有本領,我也可以棄置不用,甚至著人殺了你們。但是誰也無法料定我的反應,所以不甚可能局來臥底。」
    他了頓,又道:「更何況,在雨中廢墟裡,我吃了一記「綠豆」暗器的時候,你們就有機會在那時候殺了我,恨本不需要作臥底。」
    王小石目光垂注在蘇夢枕的腿肚子上:「「綠豆」很?」
    蘇夢枕道:「毒得超乎想像。」
    楊無邪道:「花無錯存心背叛,要取鮑子的命,不夠毒的暗器,他也不自使出來。」
    王小石耽心地道:「不知……有沒有妨礙?」
    蘇夢枕還末答話,白愁飛已道:「他不會回答的。就算答你,也未必說真話。」
    蘇夢枕眼裡已無了笑意:「你很聰明。」
    「我喜歡交聰明的朋友,最好是人又聰明,良心又好的人,」蘇夢枕忽把話題移轉:「止如找老婆,我喜歡人又長得漂亮,心地又好,又能幹聰明的女孩予。聰明的要,因要對著一生一世,要是不夠聰明,那漂亮只是虛,徒增煩惱。故此,寧願不甚美,也不可不夠聰明。美會逝去,聰明永存。可惜,人世間又美又好又聰明的女子,不可多得,縱是男子,也少之又少。」
    王小石笑道:「雷姑娘美極了,人又聰明,良心又好。」
    「良心我不知道,她武功卻是不成;」蘇夢枕也笑道:「不過她確是又美又聰敏,所以我要托你一件事。」
    王小石樂得把白愁飛與蘇夢枕的爭執化解,忙問:「什麼事?」
    「在私下與你說這件事之前,我們正要面對的是後午六分半堂之會?」蘇夢枕長聲道:「我們現在有一些事是必須要做的:那就是要有充分的歇息,然後」「我們再聚於此地。共同擘劃攻破六分半堂的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