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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胭脂淚

  申屠主將手一擺,不答反問,道:「是你偷襲老夫?」
  薛靈瓊早對生死之事,視之漠然,聞言冷冷說道:「明知故問。」
  申屠主不怒反笑,道:「丫頭,你可知道?老夫與華家小子互拚內功之際,二人週身俱佈滿護身真氣,一有外力相加,則兩人全力反震,遍數天下,何人能接得下我二人合力一擊?你不是自尋死路?」
  薛靈瓊漠然道:「我仍舊活得好好的。」
  申屠主哼了一聲,道:「你活得好好的?」
  忽然厲聲道:「你可知道?你為何現在好端端的?」
  不待薛靈瓊回答,又怒聲道:「你可知道?本來一名幾乎可以天下無敵的高手,將隨東昇之日而出,被你一擾,卻驟爾夭折?」
  他聲色俱厲,有若變了個人似的,迥非適才鬼氣森森之狀。
  薛靈瓊略一思忖,忽然花容失色,道:「莫非……」
  申屠主接口道:「正是華家小子為了拯救你一命,也不願如此勝我,故而落成這等狀況。」
  語氣之中,實隱有一份悲痛之意。
  要知無論何等學問,幾可以稱為一代宗師之人,對於能繼其學的奇才,都自然有一種愛惜之心,這也可算是愛屋及烏,申屠主畢生浸潤武學,對於根骨奇佳,武功絕世之人,自是也有是心,只是華雲龍既非出於星宿派,且是強仇大敵,那妒才之心,就壓住了憐才之意,但當華雲龍垂垂欲斃,仇恨一去,那憐才之心,就油然而起了。
  薛靈瓊目光發直,遙望天際,玉容黯淡,囁嚅道:「是……我害了他……想不到……」
  目光一垂,忽然瞥見墜落地上的龜甲古劍,她想也不想,皓腕一伸,拾起自刎。
  眼看寶劍自刎之下,這嬌若春花,艷若朝霞的少女,就得香消玉殞。
  申屠主突然一把奪下,冷冷說道:「姓華的還未死,你犯不著如此急著陪葬。」
  薛靈瓊呆了一呆,忽然仰面問道:「你可以救他麼?」
  申屠主怔了一怔,道:「老夫可保他十天性命,要救他除非參仙、靈芝一類靈藥。」
  薛靈瓊滿懷希冀地道:「何處有參仙、靈芝?」
  申屠主皺眉道:「這類天材地寶,可遇而不可求,你如何找法?」
  心念一動,忽道:「華家名滿林,他自己家中,或許藏有什麼奇珍,只是縱然有,雲中山距此三四千里,十日之內,除非是飛,那是決到不了,況他家中也未必有。」
  薛靈瓊聞言,神智忽然一清,憶起華雲龍剛剛交給自己的玉瓶,說不定是什麼靈丹妙藥。
  她取出玉瓶,正欲拔開瓶塞,但她久歷江湖風險,熟識人情險惡,忽念申屠主就在身後。若瓶中果是起死回生的靈藥,申屠主豈有不奪取之理。
  申屠主見她由懷取出一隻形式奇古的玉瓶,欲拔瓶塞,忽又止住,已知她心意,冷哼一哼,道:「老夫何等身份,豈能奪你之物,也罷,看在華煬是條好漢,老夫延他十日之命。」
  申屠主講罷,不待薛靈瓊答話,即走上前去,在華雲龍胸前連拍十七掌。
  薛靈瓊見他掌掌均凝足功力,拍擊的皆是大穴,芳心抨然,凝目注視,不敢少瞬。
  只見申願主拂袖發勁,將華雲龍翻了個身,又在華雲龍背上數穴,連拍十五掌,這次卻異常緩慢,最後一掌去向華雲龍天庭,忽然喘了一口氣,額上也現出汗漬。
  薛靈瓊這才看出,申屠主為華雲龍延命十日,內力耗去不少,對這絕世魔頭,竟肯為敵人如此,芳心不覺暗感困惑。
  但見申屠主重將華雲龍翻過,由懷中取出一隻色呈碧綠的玉瓶,拔開瓶塞,傾出一顆大如梧桐子的黑色藥丸。
  薛靈瓊忍不住道:「這是什麼藥材製成的?顏色這麼難看。」
  話聲甚低,有若自言自語。
  中屠主鼻中哼一聲,冷冷說道:「老夫若要害他,何需如此費事。」
  俯身捏開華雲龍牙關,將黑色藥丸納入他口中,然後將華雲龍身體托起,轉身待去。
  薛靈瓊驚叫一聲,霍然跳起,道:「你幹什麼?」
  申屠主停住腳步,轉面向她,不耐地道:「憑你那點武功,豈能安然帶一個重傷的人下峰。老夫將他送返那座茅房,以後的事,就看你的了。」
  微微一頓,道:「究竟是婦道人家的見識,疑神疑鬼。」
  薛靈瓊玉靨一紅,上前兩步,道:「索性請老前輩攜我同下。」
  申屠主一語不發,僅以右手托起華雲龍,左手握住薛靈瓊皓腕。
  薛靈瓊忽又道:「稍等。」
  申屠主眉頭一蹙,大有不勝其煩之勢,但仍鬆開手來。
  只見薛靈瓊俯身拾起華雲龍的寶劍,再尋自己短劍,卻不見蹤跡,情知可能是震落峰下,那柄短劍乃是截金斷玉的寶刃,她素來心愛異常,眼下遺失,芳心痛惜萬分,只是想起華雲龍傷勢,又淡然置之,匆匆走回。
  申屠主早已不耐,一把抓住她右腕,幌身下降。
  薛靈瓊只覺耳畔風生,略一注目四周景物,便覺頭暈目眩,根本腳不點地,卻未感不適,心中暗駭申屠主的武功,想道:「以這魔頭的功力,我只有趁此時,冷不防刺他一劍,始有為華公子報仇之望,反正禍首是我,拼上一命也罷!」
  轉念及此,小心冀冀的拾起寶劍,她早有預謀,寶劍未還給華雲龍,卻握在左手。
  突然間,她想起這一來華雲龍也勢必喪命,雖然華雲龍僅有十日之壽,但在她心目中,加是無比珍貴,不覺遲疑不決。
  她主意未定,忽然身形一止,雙足落地,申屠主放開了手,原來巳至那座茅屋了,暗悔失去唯一機會。
  忽聽申屠主道:「丫頭,你剛才為何不刺下?」
  薛靈瓊暗道:「他原來已是察覺。」心中有氣,怒道:「我是覺得你這條賤命,就算再活上百年,也抵不上華公子一日,可不是畏懼你的武功。」
  申屠主不怒反笑,道:「丫頭果然癡情,只是老夫不懂,你為何還叫那小子華公子?」
  薛靈瓊雖然苦心欲碎,也不由玉面通紅,急道:「你別胡說,我與華公子沒有半點關係。」
  申屠主哼了一聲,道:「口是心非。」
  薛靈瓊怒道:「哼!他是堂堂天子劍之子,身世煊赫,我不過一個是微不足道的女子……」
  突然,一陣身世之悲,泛上心頭,再念起華雲龍傷勢,心灰意悚,倏然而泣。
  只聽申屠主漠然道:「你與華家小子交情如何,老夫也懶得過問,好好讓他活幾天,有何後事,交待清楚。」
  低頭一瞥華雲龍,道:「他五臟離位,治癒形同夢想,送還落霞山莊,亦不可能,你安心陪他住在這裡,老夫去阻人騷擾。」
  話罷,將華雲龍放下,幌身已自不見。
  薛靈瓊急抱起華雲龍,喃喃罵道:「申屠老鬼可惡,夜深霧重,華公子重傷之下,如何能再感風邪?」
  話聲甫落,眼前一花,申屠主忽又出現她面前,淡淡看她一眼,緩緩說道:「等他醒來,你告訴他,老夫亟望他傷勢痊癒,與老夫再戰一次。」
  薛靈瓊漠然道:「我記得告訴他,你快請。」
  申屠主對她連番無禮,居然都忍下了,冷冷一哼,身形一閃,霎時失去蹤影。
  忽聽薛娘的聲音道:「小姐,華公子怎樣了?」
  薛靈瓊強忍悲痛,轉面道:「他命若朝露,卻是為了我……」
  淚珠一湧,哽咽難言,抱著華雲龍,前屋內走去。
  薛娘創痕滿佈的臉上,顫動一下,跟著跨進門口。
  只見薛靈瓊小心翼翼地將華雲龍放置榻上,解下劍鞘,將寶劍納入,美眸一轉,見床頭壁上,即有一釘,當下掛好。
  然後,幫華雲龍脫去鞋襪,蓋上衾被。
  薛娘以為她事已做完,方待呼喚。
  但見薛靈瓊立起嬌軀,端祥一陣,又理了理衾枕,一舉一動,溫柔之極,細心無比。
  諸事已畢,看看華雲龍再無感到絲毫不適,她緩緩坐在床沿,一雙秋水明眸,呆呆望著華雲龍,良久,一動不動。
  薛娘候了半晌,忍不住低聲道:「姑娘。」
  她喚薛靈瓊相隔不及五尺,爭耐薛靈瓊宛如不覺,並不知她這忠心耿耿的女僕呼喚。
  薛娘略為提高聲音,叫道:「姑娘—一」
  薛靈瓊目光不瞬,將手一擺,道:「別吵。」
  薛娘楞了一楞,見她似是除了華雲龍,渾忘天下萬物,靈機一動,道:「華公子醒來之後,需要什麼?姑娘可準備了?」
  薛靈瓊聽見起首「華公子」三字,倒將話聽進去了,「嗯!」了一聲,道:「你去看看廚下有何食物,送來就是。」
  口中說著,秋波依然直直盯在華雲龍面上。
  薛娘暗道:「唉!這姓華的害人不淺,姑娘如此,怎生得了?」
  想了一想,只得朝廚房走去,過了一劾,托著一個木盤轉回,盤中兩碗熱粥,三個小菜,兩副筷子,行到薛靈瓊身後,道:「姑娘,送來了。」
  只聽薛靈瓊道:「他還未醒,等一等。」
  薛娘醜怪的臉孔,顫動了一下,道:「姑娘先吃點吧!」
  薛靈瓊道:「不必!」
  薛娘楞了一楞,暗暗歎息,無奈之下,只有將草屋中那張桌子,移到床邊,放下木盤,她也在一旁木凳坐下,留意著小主人動靜。
  深山豈有更漏,三人兩坐一睡,不知不覺間,蠟燭燃盡,屋外鳥鳴嚶嚶,天色已亮。
  忽聽華雲龍長長噓了一口氣,霍然睜開雙目。
  薛靈瓊驚喜交集,道:「你醒了。」
  華雲龍暗一運功,但覺真氣竟是難以運轉,臟腑破損不堪,命在旦夕,心中暗暗震驚,卻淡淡一笑,道:「申屠主何在?」
  以肘支榻,掙扎欲起。
  薛靈瓊連忙伸手按住,道:「你傷勢極重,不宜多動,還是躺著的好。」
  華雲龍微一用力,即覺頭暈胸悶,心知不能妄動,重新躺下,笑道:「這種滋味,平生第一次嘗到,也算有緣。」
  薛靈瓊見他毫不將生死放在心上,想起申屠主之言,華雲龍僅有十日之命,芳心如絞,眼淚若斷線珍珠,滾滾下落。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你性情堅毅,平日輕不流淚,何事令你如此傷心?」
  他身在傷中,猶溫言慰人,薛靈瓊益難忍耐,忽地跪在地上,螓首深埋床沿,痛哭失聲。
  薛娘站起身來,口齒一張,似欲出言,忽又閉住,默然一歎,眼眶含淚,悄然退出。
  華雲龍轉過面龐,柔聲道:「你有什麼委曲,不妨說來聽聽。」
  薛靈瓊哭道:「我恨!」
  華雲龍眉頭微蹙,道:「恨什麼?」
  薛靈瓊抽咽道:「恨申屠主。」
  華雲龍笑道:「他欺負過你,又震傷了我,該恨。」
  薛靈瓊斷斷續續地道:「更恨我自己。」
  華雲龍含笑道:「這就不該了,人哪有恨自己的?」
  薛靈瓊顫聲道:「還恨你!」
  華雲龍雙眉一蹙,隨即舒展,側臥榻上,微一點頭,道:「必是我那裡得罪了你……」
  薛靈瓊螓首一抬,垂淚道:「我恨你,恨你為何要顧及我的生死,不乘機斃了申屠老魔,我死了倒也乾淨,免得在這世上受罪。」
  華雲龍笑道:「常言道,好死不如歹活,這世上雖有惡人,不失可愛。我雖慘死,依然戀戀難捨,你正當錦繡年華,如何說出這等喪氣的話?」
  薛靈瓊又低頭啜泣。華雲龍見勸她不住,暗暗皺眉,心念一轉,道:「你抬起頭來。」
  薛靈瓊溫馴地抬起螓首,茫然不解其意。
  華雲龍目光一轉,仔細打量她含淚梨頰一番,一本正經道:「你哭的時候,比笑的時候還要好看,我以往沒有機會,而今有福得觀,這個傷可算是值得了。」
  薛靈瓊想不到他在這等情況,還有閒情逸致,留意此事,不禁啼笑皆非。
  適時,薛娘端了一盤熱氣騰騰的粥飯、小菜進來,將原先冷卻的菜飯換過。
  薛瓊靈經華雲龍這一挑逗,悲痛稍殺,聞得菜飯香氣,飢腸轆轆,暗道:「他也必是餓了。」
  轉念之下,扶起華雲龍,將枕頭靠起,讓他半躺半坐榻上,取過飯菜,以湯匙舀著,送入華雲龍口中。
  華雲龍暗道:「她明明飢餓非常,卻先顧及我。」當下將頭一搖,道:「你先吃,我還不餓。」
  薛靈瓊柳眉一顰,道:「假如你不先吃,我怎能嚥得下去?」
  華雲龍笑道:「你不吃,我也無胃口。」
  薛靈瓊忽又泫然欲滴,道:「你落到這等地步,都是我害的……」
  華雲龍連忙笑道:「也罷,我就吃。」
  抬臂欲自行取食,卻覺手酸骨軟,顫抖不巳。
  薛靈瓊見一個叱吒風雲的高手,而今變成舉足動手都困難的人,芳心如割,險些又要落淚,卻恐引起華雲龍不悅,連忙轉面,偷偷抹去,轉過面龐,強泛笑靨,道:「你也不必再拘小節,將就點吧!」
  華雲龍苦笑一聲,只得就薛靈瓊手中湯匙吃食。
  薛靈瓊邊餵他吃粥菜,邊將他昏迷後,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只將申屠主說他只有十日之壽的事,改成慢慢調養,可以痊癒,只是如何瞞得過華雲龍,但他卻不說破。
  兩碗喂畢,她也說完,華雲龍歎道:「那申屠主竟肯使出『天魔附體』之功,替我療傷,也算一奇。」
  薛靈瓊柳眉一蹙,道:「天魔附體?聽來鬼氣森森的,會不會在你體內留下暗傷?」
  華雲龍笑道:「名雖難聽,卻是魔教最上乘療傷手法,申屠主大概不致如此下作。
  語音一頓,道:「投桃報李,以後我也得救他一次。」
  薛靈瓊暗道:「你巳命至須臾,還能救人麼?」心如刀割,口中卻笑道:「那老魔頭,死了算便宜,救他則甚?」
  華雲龍淡淡一笑,道:「受人之恩,豈可不報?」
  薛靈瓊道:「那魔頭活著,又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華雲龍道:「不然,我看他自負極高,等閒人不肯出手,只要折服他,必是隱遁不出,不致釀成大害。」
  薛靈瓊見他說話到此,面現困頓之色,忙笑道:「你躺下休息如何?我也要進餐了。」
  華雲龍重傷之下,虛弱不堪,確感疲乏,當下略一頷首,薛靈瓊連忙扶著他,緩緩躺下。
  須臾,華雲龍沉沉睡去。
  薛靈瓊呆呆地望著他,卻未進食,不知在想些什麼,櫻唇露出了微笑,片刻,花容忽又一變,眼淚簌簌落下,卻恐驚醒華雲龍,不敢哭出聲來。
  薛娘一直在門外注意著她,睹狀奔入,道:「小姐,你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薛靈瓊淒然一歎,低聲道:「薛娘,他死,我也死!」
  這兩個「死」,若千斤重錘,猛然敲在薛娘心上,她失聲道:「死?小姐,你瘋了?」
  薛靈瓊臉龐一轉,玉面一片堅毅之色,道:「我清清楚楚。」
  薛娘醜臉上焦灼之極,道:「小姐,這太不值得了。」
  薛靈瓊淡然道:「有何不值得?」
  薛娘道:「華家這小子根本是個花花公子……」
  薛靈瓊冷冷截口道:「不准侮說他。」
  薛娘一怔,亢聲道:「他本來處處留情,心中未必有小姐。」
  她語聲陡高,薛靈瓊恐吵醒華雲龍,回眸一顧,見華雲龍酣然入夢,放下是心,轉面漠然道:「你去歇息,這事不必談了。」
  薛娘楞了一楞,她是薛家世僕,親眼見到薛靈瓊長大,知她主意既定,屹如山嶽。暗道:事要從根本著手,不如殺了這華雲龍……心念轉動,充滿殺機的目光,不由瞥向華雲龍。
  薛靈瓊見狀,芳心大急,道:「你假如對華公子不利,我立刻死給你看。」
  薛娘恐怖的臉上一陣抽搐,咬牙不答。
  薛靈瓊冷冷說道:「你當我說著玩的?」
  薛娘忽然嘶聲道:「姑娘忘了老爺了?」
  薛靈瓊驀地呻吟一聲,雙掌捧心,似是痛苦萬分,大大的喘了一口氣,悲聲道:「你先出去,我想……想……」
  薛娘見狀,也是含悲落淚,不再說話,慢慢走出草屋。
  一連五天,薛靈球衣不解帶,守在病榻之前,睏倦之極,始蜷伏華雲龍腳旁小睡片刻,華雲龍稍一勸阻,則清淚滾滾,只得由她。
  一應飲食,則由薛娘照顧,好在申屠主在屋內貯有不少食物,短時不虞匱乏。
  華雲龍長日靜坐療傷,只是毫無進展,僅勉強保持不惡化而已。
  這一日,他凝氣運動,只覺各大經脈,俱已閉塞,那一口真氣,始終未能遍走全身,不由心中暗暗忖道:「這傷勢看來已非己力所能治療,說不得只有動用『瑤池丹』了。」
  轉念下,欲向薛靈瓊索取「瑤池丹」的玉瓶,目光一轉,薛靈瓊曲身榻畔,沉沉睡去,不忍喚醒,無聊之下,暗暗打量她的嬌靨。
  只見她由於數日悲勞,鳳目紅腫,玉容清減,心中暗暗感激,想道:「唉!連日來,她也太辛苦了……」
  轉念間,忽見薛靈瓊黛目微蹙,以睡夢中,尚有失意之事,口中含含糊糊地道:「爹,快來……雲龍別走……救我……」
  華雲龍微微一怔,怔道:「她身世必孤苦異常,中猶且不適……睡夢中尚呼我名字,可見信賴至深,我必得全力助其脫離苦難方可無愧……」
  不由得憐惜之情大生,不禁柔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走。」
  薛靈瓊陡然驚醒,坐起身來,似是餘悸猶存,定了定神,始道:「你剛剛說什麼?」
  華雲龍溫言道:「上次因事中阻,這幾日我又壹志療傷,一直無暇問你身世,趁今日你告訴我如何?」
  薛靈瓊輕輕一歎,道:「等你傷癒之後再說。」
  華雲龍點了點頭,道:「也好,不知我托付你的那隻玉瓶在否?」
  薛靈瓊一怔,道:「在,你要幹嘛?」由懷中取出,送至華雲龍面前,又道:「我早想讓你服下,卻因那時申屠主立於一旁,且你不能稍動,故而停止。」
  華雲龍淡淡一笑,道:「而今傷勢可愈與否,全仗這瓶中瓊丹了。」
  薛靈瓊訝然道:「是何瓊丹,功效如何?」
  華雲龍道:「此丹名叫』瑤池丹』,是三百年前武聖所煉。」
  薛靈瓊星目一睜,道:「武聖?」
  華雲龍笑道:「正是三百年前威震宇內的武聖雲老前輩……」
  薛靈瓊截口道:「我怎麼不知這位老前輩,敢說除了武聖嫡裔,最清楚的,莫過我家了。」
  華雲龍心頭一動,暗忖:她看來必是關外鎮遠侯之後代,不然不會說這話了。
  忽聽薛靈瓊嗔聲道:「你既有靈丹,為何早不服下?」
  華雲龍微微歎息,道:「你不知道,這原為解救一批中了魔教虺毒高手之物,而今動用,是萬不得已。」
  薛靈瓊玉面含嗔,道:「那也該說一聲啊!」
  華雲龍笑道:「我若說了,你必逼我服下,我本將自行療傷,不願任意浪費。」
  薛靈瓊驚喜不勝,卻又怨他不早說出,恨恨白了他一眼。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這丹中有千年人參、首烏、茯芩及……」
  薛靈瓊不待他說完,截口道:「既是武聖親煉,由三百年流傳迄今,其珍貴可知,你的傷十九不成問題了。」
  突然,芳心之中,一種深深悵惘,莫名其妙升起,一時間,竟感華雲龍似是疏遠了許多。
  原來薛靈瓊孤僻冷傲,淡視男女之情,但像她這種女子,動情則是生死不計,她數度與華雲龍相逢,巳逐漸為他那英雄氣概所傾倒,加上華雲龍這一次受創,俱因她之原故,芳心之中,早存誓死靡他之意,故忘去了冷傲矜持,不避嫌疑的侍候華雲龍,言語之間,也毫不掩飾情意,只待華雲龍一死,她也揮劍追隨地下。
  但當華雲龍忽然可以不死之時,她固歡欣無已,卻又覺得此情雖然不渝,而終必別離,與華雲龍之間,反不若同死為佳,竟是大感惘然,只是這種心情,十分微妙,連她自己也不瞭然。
  突然,薛靈瓊霍然驚覺,低聲道:「我去拿水,公子請早服下,貴體也好早愈。」
  轉身向廚房走去。
  華雲龍聽她忽改口稱之為「公子」,不由一怔,暗道:「她突然對我生份起來,是何緣故?」
  轉念間,薛靈瓊已一手端茶,一手握瓶,走了回來,將茶杯擱在桌上,拔開瓶塞,頓時清香滿室,沁人心脾,聞之令人靈府空明,神清氣爽。
  華雲龍一指床沿,正色道:「這丹早一刻,晚一刻服皆可,你且坐下,我與你詳細一談。」
  薛靈瓊聞言,木然坐下,蓋上瓶塞。
  華雲龍默然須臾,道:「我得罪了你?」
  薛靈瓊螓首一搖,卻未開口。
  華雲龍道:「那是你對我不滿?」
  薛靈瓊頓了一頓,淡淡的道:「你對我只有恩德,我再不滿,那就禽獸不如了。」
  華雲龍劍眉微聳,道:「那我就不明白了……」
  薛靈瓊截口道:「你不必明白。」
  放下玉瓶,轉身疾奔出戶。
  她只覺心頭鬱悒,極欲痛哭一場,奔出竹林,來至一處草地,再也忍不住,匍身地上,哀哀大哭。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胸懷稍暢,哭聲漸止,忽聽薛娘的聲音叫道:「小姐!」
  薛靈瓊回眸一顧,見薛娘不知何時,已立於身後,連忙抹去眼淚,站起身來。
  薛娘歎息一聲,道:「他既無性命之優,咱們就離去也罷!」
  薛靈瓊螓首一搖,毅然道:「不,待他傷勢痊癒再走。」
  薛娘口齒一啟,未及說話。薛靈瓊又道:「我以往私心太重,如今也想通了。只是仍須一盡心力,不為什麼,姓薛的決不求人。」她激動之下,不由語無倫次了。薛娘慼然道:
  「一切都由小姐吧!」
  語音微微一頓,我看姓華的倒也不錯,機智技藝,沒有話說,雖嫌放浪不羈,但也無傷大雅……」
  薛靈瓊截口道:「我想明白了,你反未想通。」
  頓了一頓,苦笑道:「不錯,我愛他,他如何對我,我都不能也不願過問,現在……這事不談,咱們去。」
  薛娘惑然道:「現在姑娘又如何了?」
  薛靈瓊嫣然一笑,道:「剛才我太失態,現在該回去道歉了。」
  薛娘見她笑容中,隱有無窮苦澀怔了一怔,薛靈瓊已蓮步款移,向前走去,急忙追上。
  忽聽薛靈瓊悠悠歎道:「薛娘,你為我家犧牲了一切,而我家卻對你沒有半分報答。」
  薛娘急道:「姑娘怎麼說出這種話了?就算為了老主人與你死上一百次,也是應該的。」
  薛靈瓊黯然一笑,疾步走向那茅屋。薛娘惆然跟著,暗忖:小姐個性堅毅,有何苦難,都默然承受,看她神情,似是有所決定,不要出了什麼不幸,那我九泉下也無顏見主人之面了。
  思前想後,但覺無能為力,不由恨上了華雲龍,暗暗咒道:臭小子,姑娘有事,老娘不跟你拚命才怪!
  須臾,回到茅屋之前,薛靈瓊一逕奔入,只見華雲龍半坐榻上,並未取丹,玉瓶猶在原處,見她進來,微微一笑道:「我以為你不再回來了。」
  薛靈瓊怔了一怔,朱唇啟動,但覺喉頭哽塞,說不出話,忽然嬌軀一撲,投入華雲龍懷中,哭道:「從沒有人關切我……」
  華雲龍輕撫著她的如雲秀髮,溫言道:「我知你有很多委屈。」
  薛靈瓊邊哭邊訴,道:「當我五歲之時,母親逝去,父親又雄心勃勃,欲創一番霸業,無暇與我多聚……」
  華雲龍暗暗想道:「她幼年喪母,父親又疏於照顧,父母慈愛,兩皆未嘗,也算夠悲慘的了。」
  只聽薛靈瓊哽聲繼道道:「及我十歲那年,忽然來了那玄冥教主九曲神君,一番交談,如石投水,相契無間,於是聯手欲共霸天下。」
  言語及此,玉面一仰,道:「你知我父親……」
  華雲龍截口笑道:「諱成德,是三百年前與武聖有姻親的『鎮遠侯』後人。」
  薛靈瓊訝然道:「你知道?」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我外公告訴我的,他老人家是當年神旗得主,還說令尊被制……」
  頓了一頓,又道:「聽你說,令尊與那自封神君的谷世表,交若針芥,這又是怎麼回事?」
  薛靈瓊淒聲說道:「引鬼上門,如此而巳。」
  華雲龍道:「你講詳細一點。」
  薛靈瓊點點頭,道:「事情發作,距今也不過兩年,當時不知那谷世表如何買通了我家一個名叫薛通的僕人,在我父親飲食中,下了慢性的散功毒物,待家父察覺時,已來不及了,僅手斃叛僕,命薛娘攜我快逃。」
  突然銀牙一挫,恨聲道:「薛娘之臉,就是毀在姓谷的狗那賊手下。」
  華雲龍雙眉豎起,道:「谷世表好毒的心腸,好辣的手段,嘿嘿!看他還能橫行幾時?」
  薛靈瓊美眸含淚,道:「這筆血債,必須討回。」
  華雲龍略一沉吟,道:「其後二年,你們怎樣渡過?」
  薛靈瓊道:「起初東逃西竄,好在谷世表不太重視我與薛娘,同時玄冥教下,倒有近半數人,是家父手下,在家父受制後,受脅而從,其中雖有甘心從賊,但大部忠貞,因家父在谷世表手中,不得不聽命行事,他也不敢逼得太急,後來……」
  說到此處,霍然住口。
  華雲龍追問道:「後來怎樣?」
  薛靈瓊嬌靨一紅,道:「那谷世表遣人傳語,說是我若能除去天子劍任一子女,就釋放家父。」
  華雲龍暗忖:原來如此,難怪她們主僕第一次和我見面時,必欲殺我,轉念之下,放聲一笑,道:「我死了不打緊,谷世表肯遵守諾言麼?」
  薛靈瓊忸怩道:「人家懊悔死了,你還說。」
  頓了一頓,卻道:「不過,我想他是肯依諾釋放的。」
  華雲龍笑道:「哦!你是何所據而言?」
  薛靈瓊道:「家父武功已失,無異廢人,釋之不足以成大害,加之,我若徼幸得逞,與你們華家已成死仇,也不慮靠向你家,洩漏機密,他欲稱霸江湖,也須維持威信,若違約言,誰肯為他賣命?」
  華雲龍暗道:「她心思縝密,倒非易欺衝動。」
  微微一笑,道:「令尊功力盡散,你若救出,又待如何?」
  薛靈瓊黯然道:「若蒙上天恩賜,得以父女相聚,薛靈瓊奉父歸隱,夫復何求?家父雖失武功,得保天年,未始不是不幸中之大幸。」
  華雲龍對她孝心,暗存欽佩,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司馬家命案,兇手究是何人?」
  薛靈瓊微微一怔,道:「不是那尤氏,仇華下手,谷世表、九明教主謀?」
  華雲龍沉吟道:「谷世表與九陰教是決脫不了干係,不過可能還有內幕。」語音微頓,朗聲說道:「靈瓊,你的事,殲滅之冥教,也就連帶解決,前程艱巨,你先別鬧彆扭,眼下我服丹療傷了。」
  這是他第一次喚薛靈瓊名字,薛靈瓊芳心一甜,連連點頭,起身拔開瓶塞,傾出兩粒大如龍眼,燦若明珠,通體透明,奇香四溢的丹丸於掌中,遞到華雲龍面前道:「這類靈丹,入口即化,拿水真是多餘,你快吞下。」
  華雲龍見她那纖掌,潔白晶瑩,有賽美玉,與「瑤池丹」相映,實是美極,脫口道:
  「靈丹雖妙,豈及靈瓊手膩,讓我摸摸。」
  薛靈瓊玉面一紅,嗔道:「你再胡說,我回身就走,管你是死是活。」
  華雲龍吟吟一笑,道:「僅須一粒,另一顆請放回玉瓶。」
  薛靈瓊嬌喚道:「你傷重如斯,兩位猶恐不足,那批中毒高手,理他幹嘛?何況欲祛虺毒,不必定需此丹。」
  華雲龍面容一整,正容道:「靈瓊,為人不可因私情忘公義,快收起。」
  薛靈瓊聽他正容以言,不敢不從,委委曲曲藏好一顆,另一顆華雲龍才一口吞下。
  服下「瑤池丹」,華雲龍立即垂簾內視,靜坐運功。
  薛靈瓊則坐在他身旁,妙目凝光,緊張的注視著華雲龍面龐,芳心內的喜悅,壓抑不住,花容往昔那種幽怒淒涼,一掃而盡。
  睢寧縣,位於淮河南岸,是由淮陰至徐州必經之地。
  這一日,睢寧縣城南門,忽來一老二少。
  老的瘦骨嶙峋,滿面皺紋,銀髯過腹,手持佛珠,灰衣僧衲,多耳麻鞋,似是一雲遊老僧。
  少的卻是兩個絕艷少女,緊隨老僧左右。
  左方的紫衣少女,雲鬟高髻,長裙戈地,舉止端重。右面的少女,美的不可方物,峨眉如黛,鳳目點漆,瓊鼻櫻唇,體態輕盈,那絕代的姿容,人間怕是找不出第二個了。
  這一老二少,無疑的,即是武聖之後元清大師,及其外曾孫女蔡薇薇,情女教主方紫玉之首徒賈嫣了。
  他們走在一處,本就扎眼,何況蔡薇薇、賈嫣艷光四射,更是引得路上行人,個個佇足以觀了。
  蔡薇薇見狀,黛眉一皺,道:「討厭!」
  目光一轉,望向賈嫣,道:「嫣姊,你說是麼?」
  賈嫣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蔡薇薇喚道:「哼!嫣姊愈來愈沉默寡言,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不行,快回答我。」
  賈嫣被逼不過,淡淡一笑道:「薇妹美賽天仙,一路上,自是不免震驚了那些凡夫俗子。」
  蔡薇薇道:「嫣姊譏笑我,你怎不說是因你之故?」
  賈嫣微微一笑,道:「我醜陋不堪,焉敢與薇妹相比。」
  蔡薇薇還待再說,忽聽元清大師道:「薇兒,不許纏著你嫣姊胡鬧。」
  蔡薇薇小嘴一努,道:「都是公公教的,否則嫣姊何至變成這樣,下次嫣姊再讀什麼三藏經典,我非一把火燒光不可。」
  元清大師搖頭道:「胡說!罪過!罪過!」
  蔡薇薇嬌聲說道:「我不要嫣姊終日死氣沉沉的嘛!」
  賈嫣道:「若公公為我講解佛法,你待如何?」
  蔡薇薇星眸一睜,道:「我在旁敲鐘打鼓,看他如何講解下去。」
  此言一出,元清大師與賈嫣,不覺莞爾。
  忽見一個夥計模樣的漢子,走向三人,躬身哈腰,道:「小店有最好的素席,大師您請賞光吧!」
  元清大師暗道:「居然有拉僧人上館子的。」
  他本著與人方便之旨,再者也不懼這些人作怪,點了點頭,道:「你帶路。」
  那夥計模樣的人打了一躬,道:「請大師與兩位姑娘,隨小的來。」一轉身走去。
  賈嫣自幼處身江湖,周旋風塵,自是看出蹊蹺,但卻不說話,蔡薇薇卻根本懶得留心,隨著元清大師而走。
  未幾,來至一座金碧輝煌的酒樓,那掌櫃的親自恭恭敬敬將三人迎入樓上雅座。
  入了座,那掌櫃朝著蔡薇薇與賈嫣,道:「請問兩位姑娘……」
  賈嫣截口道:「我也茹素。」
  蔡薇薇低聲埋怨道:「一路上都是這樣,年紀輕輕,你又何必?」
  賈嫣充耳不聞,蔡薇薇氣得小嘴一嘟。
  那掌櫃的卻向蔡薇薇道:「姑娘是……」
  蔡薇薇將手一擺,賭氣的道:「我也一樣罷了。」
  那掌櫃的問畢,躬身一禮,退了出去。隔了一忽,各色素菜,如流水般送上,雖是素的,那色香味,件件不遜雞鴨烹調,器皿是最精緻的瓷器,匙箸是銀的。
  蔡薇薇睹狀,黛眉微蹙,道:「何必那麼多?咱們只有三個人。」
  賈嫣接口笑道:「款待武聖後人,安能寒酸。」
  指那些匙筷,道:「你瞧,為祛咱們疑慮,連匙著都用銀製的。」
  蔡薇薇玲瓏剔透,一經提醒,恍然道:「是玄冥教?抑九陰教?」
  賈嫣含笑道:「地近魯南,那是玄冥教的可能多些了。」
  忽聽元清大師道:「來了。」
  蔡薇薇一凝神,道:「有人在問那掌櫃咱們在那裡,那掌櫃的說,咱們在四號座,嗯!
  上來了。」
  賈嫣運功於耳,卻聽不見聲音,不由笑道:「這人功力比我高。」
  蔡薇薇道:「誰教你把日子放在佛經上比武功上多,否則進境……」
  忽然座簾一掀,走入一個身軀魁梧,紫棠面皮的老者,蔡薇薇倏地住口。
  忽見那紫面老者掃了三人一眼,在蔡薇薇花容之上,不由一頓,隨朝元清大師抱拳一禮,道:「淡酒薄餚,多有怠慢了。」
  元清大師合什還禮,道:「多蒙施主盛情接待,老衲眼拙……」
  那紫面老者陰陰一笑,道:「老朽董鵬亮,蒙神君恩典,忝掌人文一壇。」
  元清大師道:「原來是董壇主,老衲失敬了。」
  微微一頓,道:「董壇主此來,有何見教?」
  董鵬亮道:「老朽奉命投柬。」
  自懷中取出一張大紅柬帖,雙手奉上,道:「此柬本當早已送及,只因大師身份不比尋常,神君特命老朽專呈,故稽延迄今。」
  元清大師見對方以禮而來,自也不便怠慢,接過手中。含笑道:「山野之人,竟承貴上如此看重,實是慚愧萬分。」
  展開柬帖,只見上面短短三行:「字奉元清大師尊座:謹訂端陽佳節,於沂蒙放牛坪,舉行開壇大典,敬備菲酌,恭候光臨。」落款卻寫著:「無量山,九曲山二代弟子,玄冥掌教谷某頓首」,一十八字。
  元清大師暗暗想道:「這一路上,聞得玄冥教主,乃當年無量神君之徒谷世表,想那李無量,死於文太君手底,谷世表揭明無量弟子,自是決心一報師仇了。」
  只聽董鵬亮道:「蔡姑娘隨著尊長,賈姑娘屬於倩女教下,故兩位姑娘請帖,俱未另行致送。」
  蔡薇薇就元清大師手中,將請帖看了,秀目一抬,道:「這是小事,倒是我有幾處不解的地方,想請董壇主不吝指教。」
  董鵬亮呵呵一笑,道:「姑娘請說。」
  蔡薇薇道:「聽說貴教開壇大典,原定四月六日,怎麼變成端午節那一天了?」
  董鵬亮乾笑一聲,道:「因事延遲,如此而巳。」
  蔡薇薇冷冷一笑,道:「還有無量山與九曲山,分明是兩處地方,風馬牛不相及,貴上牽扯一起,實在令我大惑不解。」
  董鵬亮聞言,面色不由一變,瞬即恢復,道:「學無常師,神君先後受業無量神君李公,繼得前代神君遺笈,自志源流,示不忘本。」
  蔡薇薇暗道:此人也有口才,把那玄冥教主,說成了重義之人。口齒一啟,還待說話。
  元清大師卻不願口舌爭論,含笑道:「華大俠之處,貴教請帖發出與否?」
  董鵬亮道:「落霞山莊,武林重鎮,敝教豈能漏了。」
  元清大師暗道:「玄冥教主膽敢邀約華天虹,若非自信武功已可匹敵,則必另有陰謀……」
  轉念之下,淡淡笑道:「老衲疏野成性,筋骨疏懶,不克參與,只有辜負貴上投柬之意了。」
  董鵬亮大出意外,怔了一怔,道:「大師若是不去,典禮中少了武聖傳人,那可要減色不少了。」
  元清大師淡淡一笑,道:「老衲—生未在江湖行走,並無赫赫之名,到與不到,實不足輕重。」
  董鵬亮心中暗急,眼珠一轉,故意傲然一笑,道:「神君有意在大典中,一開較技大會,想武林中,盜竊虛名之輩,所在多有,屆時必不敢參加……」
  蔡薇薇哼了一聲,冷冷說道:「你想見識武聖絕學,還不容易,接我一掌。」
  玉掌一揮,待要隔席拍將過去。
  董鵬亮心神一凜,暗忖:由幾次動手經過看來,這丫頭武功在我之上,何況此來,嚴戒與蔡家引起衝突,心神一轉,不接不閃,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蔡薇薇自不能向不還手的人出手,無奈收掌,道:「你既敢輕視武聖武功,為何不敢接招?」
  董鵬亮笑聲一歇,道:「老朽那敢輕視。」
  蔡薇薇怒聲道:「你明明說……」
  突然想起董鵬亮語中雖有輕視之意,但指的是不參與玄冥教開壇大典的人,頓時改口,道:「玄冥教開壇之典,有什麼了不起,竟敢用來衡量天下英雄。」
  董鵬亮淡淡一笑,目光一轉,望向元清大師。
  只見元清大師沉吟一瞬,忽慈目一睜,精光徒現。
  董鵬亮目光與元清大師一觸,只覺有若兩道利箭,射人心頭,心頭一震,暗道:這凶和尚好高功力!
  但聽元清大師低宣一聲佛號,道:「老衲薄技,本不敢妄與這等盛典……」
  董鵬亮接口道:「大師而今是答允蒞臨了?」
  元請大師肅然道:「董壇主放心,貴教開壇大典,老衲必到。」
  董鵬亮心中暗喜,道:「大師既惠然肯來,敝教開壇大典,增輝不少,與會群雄,得觀武聖之神功絕藝,當可一開眼界。」
  目光一轉,忽又望向蔡薇薇,笑道:「蔡姑娘與令尊長走這條路上,莫非是要去徐州?」
  蔡薇薇冷然說道:「不勞動問。」
  董鵬亮放聲一笑,道:「若諸位不是去找華家二公子,則老朽不敢多言,假使是的話……」
  蔡薇薇聽出他話中有話,芳心一震,道:「怎樣?」
  賈嫣玉面微變,美眸一轉,也望了過來。
  董鵬亮哈哈一笑,道:「約莫半月之前,當年江湖三害為首的一位人物,通天教主天乙子,突然來到徐州,尋上了華公子,一場惡戰,忽又罷手,攜手進入宅內。」
  語音微微一頓,道:「其後華公子與那天乙子,是戰是和,老朽就不得而知了。」
  蔡薇薇雖不清楚當年三害如何,只是聞名可知,其人必如毒蛇猛獸,賈嫣之師方紫玉,當年曾隨玉鼎夫人,臥底通天教,則深知教中之人習性,芳心一陣激動,脫口說道:「以後如何?」
  董鵬亮望了她一眼,道:「據說華公子與天乙子,及晚便秘密離去,莫知所向,迄今不知訊息,老朽卻因送帖之時,始行得知。」
  賈嫣與蔡薇薇,對望一眼,同是滿面憂色。
  只聽董鵬亮道:「由此而北,凡屬通都大邑,悉有本教接待貴賓的酒樓客棧,諸位可任意住宿飲食。」拱一拱手,道:「老朽任務完成,告退了。」
  元清大師合什道:「老衲不送了。」
  董鵬亮轉身行去。
  蔡薇薇慼然道:「公公,您看二哥會出事麼?」
  元清大師心中也頗為憂慮,卻含笑道:「別說龍兒武功機智,非比尋常,就以相貌而論,也非天折之相,大可無慮。」
  賈嫣忽然立起嬌軀,道:「我去找本教設於此地的分壇,探聽消點。」
  元清大師點了點頭,道:「速去速回。」
  賈嫣匆匆離座而去,過了片刻,匆匆回來,面上有著掩飾不住的憂色。
  蔡薇薇促聲道:「嫣姊,有什麼消息?」
  賈嫣勉強一笑,道:「這裡的人職卑位低,不知詳情,看來還是要到徐州去詢問了。」
  元清大師道:「此地距徐州不過二百餘里,緊趕一陣,申時可至。」
  說到這裡,三人都再也不願說下去,菜飯也不吃一口,付帳出樓,那掌櫃為自是下肯收錢,蔡薇薇也懶得嚕囌,銀錠一擱,疾行而去。
  出了城門,雖仍有稀疏行人,也不顧驚世駭俗,風馳電閃,施展輕功。
  元清大師慮及賈嫣功力遠遜,牽住她右腕,攜之而行。蔡薇薇功力可謂超凡入聖,元清大師更是出神入化,申時三刻,已至徐州,方入城內,迎面遇上賈少媛,賈嫣立即問道:
  「華公子何在?」
  賈少媛先不問答,朝元清大師襝衽一禮,再與蔡薇薇招呼一聲。
  元清大師微微一笑,道:「不必多禮了。」
  蔡薇薇通不及待的道:「媛姊,二哥在徐州否?」
  賈少媛四外一掃,強笑道:「有什麼事,請先入屋再講。」
  返身走去,須臾四人來至那座宅第,直趨向宅。
  廳中這時正坐著宮氏姊妹,聞得步履,迎出廳門,一眼瞥見蔡薇薇,不由一楞。
  賈少媛略一引見,不待坐定,即道:「華公子半月前與天乙子去了皖西麓山。」
  蔡薇薇道:「去幹麼?」
  賈少媛緩緩說道:「天乙子言,有一批中原高手,身受虺毒,被囚霍山,華公子聽了,即慨然聯袂趕去解救。」
  忽聽賈嫣問道:「當時師妹你在不在場?」
  賈少媛道:「在。」
  賈嫣黛眉微蹙,語含薄責,道:「師妹,師父平時曾一再提示咱們,通天教的鬼域伎倆,你為何不力加勸阻?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賈少媛滿面羞愧,垂目望地。
  宮家姊妹這些天來,與賈少媛巳好的如膠似漆,宮月蕙不禁插口過:「這事如何怪得媛姊,當時咱們姊妹,『雙環奪命『丁如山,神旗幫的侯稼軒兩位前輩,亦曾在場,丁、侯兩位前輩,也勸止不了。」
  賈嫣「哦!」了一聲,歉然道:「愚姊錯責了,師妹原諒。」
  賈少媛輕輕一歎,道:「小妹確有不是。只是華公子的事』誰管得了』再說,那天乙子的行動,小妹一旁仔細留意,未看出有半分作假之態。」
  蔡薇薇急聲道:「天乙子原來有多壞?當時行為,又是如何?」
  賈少媛沉吟道:「過往的事,不必提了,我只講那時他的表現。」
  頓了一頓,就將天乙子初至徐州,先伸量了華雲龍一次,然後入宅商討,如何救人的事,說了一遍。
  語罷,目光一抬,道:「蔡姑娘的令兄,與丁、侯兩位前輩等,也隨後趕去了,至今未返。」
  蔡薇薇道:「我哥哥知道這事,那是決呆不住的。」
  賈少媛道:「天乙子之徒,在消息久杳之下,俱願自行監禁。」
  賈嫣道:「這都是小事,還有麼?」
  賈少媛疑遲片刻,始道:「據報侯、丁兩位前輩與蔡公子,逢上過那東郭壽的師兄申屠主險些命喪荒山,只得急急撤出。」
  蔡薇薇面龐一轉,望向元清大師,惶然道:「公公,二哥敵得住那申屠主麼?」
  元清大師一直默坐聽她們說話,聞言淡然道:「雖不能敵,逃還可以。」
  蔡薇薇焦灼萬狀的道:「他不逃怎辦?」
  元清大師笑道:「龍兒深識大體,當不敢逞強一拚。」
  蔡薇薇哪裡放心得下,道:「我去霍山一趟。」
  賈嫣美眸一轉,也望向元清大師,雖未開口,那意思顯然也想趕去。
  但聽元清大師道:「由此到霍山,足有一千四五百里。元清大師微微一笑,道:
  「不必多禮了。」
  蔡薇薇通不及待的道:「媛姊,二哥在徐州否?」
  賈少媛四外一掃,強笑道:「有什麼事,請先入屋再講。」
  返身走去,須臾四人來至那座宅第,直趨向宅。
  廳中這時正坐著宮氏姊妹,聞得步履,迎出廳門,一眼瞥見蔡薇薇,不由一楞。
  賈少媛略一引見,不待坐定,即道:「華公子半月前與天乙子去了皖西麓山。」
  蔡薇薇道:「去幹麼?」
  賈少媛緩緩說道:「天乙子言,有一批中原高手,身受虺毒,被囚霍山,華公子聽了,即慨然聯袂趕去解救。」
  忽聽賈嫣問道:「當時師妹你在不在場?」
  賈少媛道:「在。」
  賈嫣黛眉微蹙,語含薄責,道:「師妹,師父平時曾一再提示咱們,通天教的鬼域伎倆,你為何不力加勸阻?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賈少媛滿面羞愧,垂目望地。
  宮家姊妹這些天來,與賈少媛巳好的如膠似漆,宮月蕙不禁插口過:「這事如何怪得媛姊,當時咱們姊妹,『雙環奪命『丁如山,神旗幫的侯稼軒兩位前輩,亦曾在場,丁、侯兩位前輩,也勸止不了。」
  賈嫣「哦!」了一聲,歉然道:「愚姊錯責了,師妹原諒。」
  賈少媛輕輕一歎,道:「小妹確有不是。只是華公子的事』誰管得了』再說,那天乙子的行動,小妹一旁仔細留意,未看出有半分作假之態。」
  蔡薇薇急聲道:「天乙子原來有多壞?當時行為,又是如何?」
  賈少媛沉吟道:「過往的事,不必提了,我只講那時他的表現。」
  頓了一頓,就將天乙子初至徐州,先伸量了華雲龍一次,然後入宅商討,如何救人的事,說了一遍。
  語罷,目光一抬,道:「蔡姑娘的令兄,與丁、侯兩位前輩等,也隨後趕去了,至今未返。」
  蔡薇薇道:「我哥哥知道這事,那是決呆不住的。」
  賈少媛道:「天乙子之徒,在消息久杳之下,俱願自行監禁。」
  賈嫣道:「這都是小事,還有麼?」
  賈少媛疑遲片刻,始道:「據報侯、丁兩位前輩與蔡公子,逢上過那東郭壽的師兄申屠主險些命喪荒山,只得急急撤出。」
  蔡薇薇面龐一轉,望向元清大師,惶然道:「公公,二哥敵得住那申屠主麼?」
  元清大師一直默坐聽她們說話,聞言淡然道:「雖不能敵,逃還可以。」
  蔡薇薇焦灼萬狀的道:「他不逃怎辦?」
  元清大師笑道:「龍兒深識大體,當不敢逞強一拚。」
  蔡薇薇哪裡放心得下,道:「我去霍山一趟。」
  賈嫣美眸一轉,也望向元清大師,雖未開口,那意思顯然也想趕去。
  但聽元清大師道:「由此到霍山,足有一千四五百里。至沂蒙一帶,也近千里,玄冥教開壇大典,僅餘十數日,來不及了。」
  蔡薇薇柳屆一揚,道:「薇兒不去也罷,有什麼大不了的。」
  元清大師搖一搖頭,轉面道:「媛姑娘,接到玄冥教邀柬的人,有多少?」
  賈少媛欠身一禮,道:「您老人家太客氣了,晚輩哪裡敢當。」
  語音一頓,道:「大概凡是有頭有臉的人,不管是隱是遁,玄冥教都送了請帖,那些身份不夠的,有很多也準備去看熱鬧,徐州巳走了好些人。」
  元清大師道:「華家有何動靜?」
  賈少媛道:「文太君未見動靜,華大俠也未出山,那投柬的,至半山時,便由老管家攔住接去,連華大俠也未見到。」
  輕輕一聲歎息,道:「華家素為萬方景仰,只是這樣諱莫如深,令天下英雄,大惑不解。」
  宮月蕙忽然插口道:「這次下山,咱們姊妹曾去落霞山莊,拜見文太君、華大俠與兩位華夫人。」
  元清大師微微一笑,道:「見到了麼?」
  宮月蕙恭容道:「見是見著了,只是文太君壹意調教那位司馬大俠的孤女司馬瓊,全家起居如常,唯有華大哥、華三弟、兩位世妹,私下談論華二哥在外之事,另外還有一位蔡夫人……」
  蔡薇薇星目一睜,道:「那是我娘,她老人家怎麼樣?」
  忽聽宮月蕙道:「令堂與兩位夫人,相處甚歡,還叮囑咱們東來,必至金陵找你玩。」
  蔡薇薇歡聲道:「兩位姊姊何不早說?」
  宮月蕙嬌笑道:「剛剛你急著探聽華二哥下落,咱們怎敢打擾。」
  元清大師暗暗忖道:薇兒一心在她二哥身上,嫣兒武功尚差,她們幾個女孩子也難商大計。
  念頭一轉,道:「薇兒。」
  蔡薇薇見元清大師神色肅穆,忙垂手道:「公公有何吩咐?」
  元清大師道:「這開壇大典,關係甚巨,我事先必須一探虛實,你隨後趕來。」語音一頓,又道:「龍兒的事,最好放在大典之後,你再去霍山不遲,切記我家祖訓,先公後私,嫣兒也是一樣。」
  語聲甫落,灰袍一拂,倏地不見。
  他長年雲遊在外,孑然一身,並無留戀,蔡薇薇卻覺驀失所依,賈嫣更是悵然,不覺奔至窗口,美眸含淚。
  忽聽宮月蕙道:「我姊妹武功太差,沂山離此不近,若想趕上這場大會,也該及早上路了。」
  蔡薇薇暗暗想道:「二哥的事,只好暫時擱下。其實,以他身手,也不該出事,很可能會中就見到他了。」
  轉念之下,道:「宮姊姊,咱們一塊走好麼?」
  宮月蕙一把拉住蔡薇薇皓腕,嬌笑道:「你美若月殿仙子,小謫凡塵,咱們姊妹但恐不配,哪有不好之理。」
  宮月蘭笑道:「你嫉妒嗎?」
  宮月蕙抿嘴一笑,道:「自是嫉妒的緊。」
  蔡薇薇雖慮華雲龍安危,也不由燦然一笑,嬌聲道:「為什麼?」
  宮月蕙但覺她美艷之中,散放著和平天真之芬芳,竟感無法嫉妒,微微一歎,執起蔡薇薇皓腕,道:「實在說,我得知你時,心中十分嫉妒,而今卻消釋無蹤了。」
  蔡薇薇怔了一怔,不知她初時何以對己妒恨。
  忽聽賈嫣漠然道:「歇息一夜,明晨咱們就應走了。」
  魯南道上,這些日子,忽又熙攘起來,來往之人,儘是江湖人物。
  玄冥教聲勢也真浩大,以沂山為心,周圍方千里的通都大邑,無不設有接賓之館,美輪美奐,侍候者皆是清麗少女,任何珍餚異饌,嗟咄立辦,笙歌絲竹,娛目悅耳,包君滿意。
  江湖平靜了許久,很多人靜極思動,紛紛復出,大部分存著看熱鬧的心,擔心三教猖獗的人,卻是少數,這也是人情之常,無可厚非。
  蔡薇薇、賈嫣、宮氏姊妹,啟程北上,為避開玄冥教所設賓館,走的都是荒僻小路。
  四女決定在開壇大典前一日到達,故沿途指點煙嵐,談笑山水,徐步而行,走得頗個寂寞。
  沿途鄉愚見了四位國色天香的姑娘,自是少不得大驚小怪一陣。
  這日傍晚,來到沂水城外,由於四人皆不知放牛坪位於何處,商議之下,決定入夜至賓館探聽。
  及晚,四女轉入城中,正奔向玄冥教賓館,蔡薇薇突地頓住嬌軀,凝眸向左方望去。
  餘下三人,愕然止步,宮月蕙低聲道:「什麼事?」
  蔡薇薇瞻望不瞬,道:「是梅素若。」
  賈嫣與宮氏姊妹,不由轉首望去。
  蔡薇薇搖了搖頭;道:「她已出城,看不見了。」
  賈嫣沉吟道:「玄冥教這次開壇大典,骨子裡明明是與俠義道挑釁,三教聯盟,梅素若身為九陰教主,論理這時該在玄冥數總壇。」
  宮月蕙道:「這麼說來,梅素若是有要事待辦了?」
  賈嫣點一點頭,道:「理當如是。」
  蔡薇薇低聲道:「嫣姊,我們跟去一看如何?」
  四女中,以賈嫣年紀最長,閱歷最豐,故凡事都取決於她,賈嫣雖早厭江湖中事,也只得打起精神留意了。
  賈嫣暗道:「梅素若此來必有要事,若對俠義道不利,伺機破壞也好。」轉念下,點頭道:「反正咱們不忙,去看看也好。」
  蔡薇薇聞言,當先領路,朝梅素若逝去處奔去,一忽,四人來至郊野密林。
  蔡薇薇忽然停下,悄聲說道:「到了。」
  宮月蕙始終未見人影,不禁問道:「在哪裡?」
  蔡薇薇正欲答話,驀然面色一變,急聲道:「快藏起!」
  三人雖莫名其妙,卻知她必有所聞,依言迅即擇了一株樹木,藏好身形。
  剛剛藏好,只見人影一幌,她們適才停身之處,出現了兩個壯漢。
  宮月蕙玉面一紅,暗付:一定是我話聲稍高,驚動了樁哨。
  但見那兩個壯漢,目光灼灼,四掃一遍,其中一人道:「老陳,連個屁也沒有,別是你聽錯了?」
  那被稱為老陳的壯漢沉聲道:「不可能,明明有女子聲音發自這裡。」
  頓了一頓,道:「一定躲起來了,老張,咱們搜!」
  拔出一柄鑌鐵短戟,就待搜索。
  那老張卻一把抓住他膀臂,道:「慢著。」
  那老東怒聲道:「你拖拖拉拉的,誤了事看你有幾個頭?」
  那老張冷哼一聲,道:「你這樣搜得出鬼來,受人暗算,划得來?咱們不如發出信號,通知別人。」
  宮月蕙暗暗咒道:「好狡猾的傢伙。」銀牙一咬,準備冒險出手,制住二人。
  忽見倩影一閃,蔡薇薇悄然撲上。
  那兩個壯漢身手縱非泛泛,且全神戒備,在蔡薇薇這等偷襲之下,何能倖免,那老張一聲悶哼,頹然倒下,那老陳鑌鐵短戟疾揮,方待脫口大叫,已被蔡薇薇點中昏穴,吭了半聲,仆倒地上。
  宮月蕙躍身而出,欽佩地道:「這兩個任選一人,武功只在我上,你不費吹灰之力,即已制住,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
  賈嫣低聲一笑,道:「這兩人不算什麼,薇妹的真實武功,你尚未見過。」
  宮月蕙星目一閃,道:「希望今晚有一場好殺,也讓我見識見識。」
  幾人藏妥被制兩人,繼續淌入,不及十丈,蔡薇薇秀眉微蹙,以」練氣成絲」朝三人道:「越往裡面的人,功力越高,再欺入只怕要被察覺了。」
  賈嫣與宮氏姊妹,都不能傳音說話,情知她是顧慮三人,賈嫣沉吟一瞬,附著她耳畔,悄聲說道:「你一人進去查看好了。」
  蔡薇薇點了點頭,忽又將頭一搖,傳音道:「在此即可。我猜九陰教是埋伏在此,狙擊一個人,稍待便知分曉。」
  賈嫣知蔡薇薇是恐自己與宮氏姊妹,敵不過九陰教高手,故而留下,暗道:若九陰教是珙擊某人,這裡也當可探得,不妨再侯片刻,當下微一點頭。
  四人停於當地,蔡薇薇動功默察,過了約摸兩刻,忽聽遠處有衣袂飄風之聲,向這裡疾馳而來。
  那人輕功高強,踏著林梢,倏爾之間,相距已不到十丈。
  就在此刻,忽聽—聲暴喝道:「顧鸞音,站住!」
  只見火光陡亮,照耀林中,四周人影幢幢,也不知有多少人。
  蔡薇薇芳心暗驚,想道:「原來是顧姨!」回眸一瞥,賈嫣也是滿面驚奇之色。
  她轉面望去,只見十丈外樹梢,立著一位鳳目峨眉,風華絕代的中年道姑,左手握著玉柄拂塵,那一襲青布道袍,掩不住她那傾國魅力,正是昔日的玉鼎夫人顧鸞音,而今的長恨道姑。
  長恨道姑一驚之下,鎮定如常,美眸流盼,只見前面是片曠地,冷艷絕塵,手拄鬼頭杖的梅素若,卓立當地,左右陪侍著厲九疑與一個身材枯瘦的黑袍老者,雁翅排列著兩排弟子。
  左右兩方,則由葛天都、申省三、樊彤,率人連退路擋住,看那些九陰教徒,個個穩立枝上,顯無弱手。
  見了這陣仗,長恨道姑心神一凜,暗道:今夜想走,看來難比登天了!
  只聽厲九疑厲聲道:「顧鸞音,還不參見本代九陰教主。」
  長恨道姑修道十餘年,那鎮定從容的功夫,自非一般人可比,淡淡一笑,躍下枝梢,朝梅素若若稽首道:「梅教主好。」
  梅素若視若無睹,冷然傲立,只是星目之中,光芒閃動,似是芳心異常激動。
  那枯瘦的黑袍老者,冷冷說道:「顧鸞音,你莫非忘了本了?」
  長恨道姑目光一轉,道:「這位是誰?恕貧道眼拙。」
  那枯瘦的黑袍老者冷然道:「老夫石萬銓,上二代教主座前護法,你沒見過,也當聽過。」
  長恨道姑心頭一震,暗忖:原來是他。
  原來那黑衣老者石萬銓,乃是上二代九陰教主,座前四大護法之一,這九陰教四大護法,當年江湖稱為「九陰四絕」,論起九陰教昔日聲威,倒有一半以上,由四人而得,若不是四人曾受困巫山,五十年前,九陰教還不致被迫得乘浮入海,流浪水天了。
  長恨道姑被錄為九陰教弟子,正是九陰教沒落之時,隨後奉命屈身通天教,待機而動,始終未見過這四人,但卻聽過四人厲害,不禁暗暗歎道:「今日那是準死無疑的了。」
  但她這多年修練,心如止水,鎮定逾恆,朝石萬銓稽首一禮,道:「原來是貧道前輩,長恨失禮了。」
  石萬銓哂然道:「你莫非以為披上道袍,即可將過往之事,一概不提了。」
  長恨道姑淡淡一笑道:「貧道早已不屬九陰教弟子了。」
  石萬銓怒聲道:「顧鸞音,你敢欺師背祖?」
  長恨道姑漠然道:「貧道長恨,顧鸞音二十年前,早已死了。」
  頓了一頓,道:「那顧鸞音縱然未死,在受過『陰火煉魂』之刑後,業已不算九陰教下弟子了。」
  石萬銓不覺一怔,轉面朝梅素若望去。
  梅素若螓首微頷,道:「確有此事。」
  原起九陰教規,有一條規定,凡受「陰火煉魂」之刑者,皆已不屬九陰教徒,想那「陰火煉魂」,慘絕人寰,普天之下,孰能忍受,七日七夜之後,早已一具乾屍,此規原意亦為犯了大禁之徒,死後也不容復為九陰弟子,豈料玉鼎夫人曹州受刑。華天虹趕至,九陰教主忌憚華天虹武功,半途撤刑,卻容玉鼎夫人活下。
  石萬銓暗感為難,若依教規,玉鼎夫人既非九陰教弟子,自不能按規辦理,如此便名不正,言不順了。
  忽聽厲九疑冷冷說道:「顧鸞音,七日七夜的陰火煉魂』,你猶未受滿,仍得受教規制裁。」
  大步向前,霍然一掌,擊向顧鸞音,口中喝道:「老夫先看你這些年來,長進了多少?」
  顧鸞音微微一笑,右手拂塵向上一卷。
  只聽裂帛似一響,潛力四散,吹得大把焰炎吞吐不定,茂林之中,暗影幢幢,若厲鬼張牙舞爪,極為可怖。
  但見厲九疑倒退一步,長恨道姑衣袂飄飛,卻僅連幌兩下而已。
  九陰教之人,無不一驚,王鼎夫人顧鸞音,原屬幽冥殿下,武功造詣,本不如兩殿三堂之主,而今分明已在厲九疑之上。
  忽聽梅素若冷聲道:「厲殿主,本座命你動手了?」
  厲九疑神色一變,連忙朝梅素若躬身道:「屬下急欲擒下叛徒。」
  梅素者截口冷然道:「你退下。」
  厲九疑頓了一頓,面色不豫,退了回去。
  梅素若哼了一聲,一瞥石萬銓,道:「石護法以為如何?」
  石萬銓躬身一禮,道:「教規雖有此條,然老朽以為,顧鸞音不可放過。」
  梅素若黛眉一蹙道:「自定教規,亦不遵守,本教何以統御屬下?何以君臨江湖?」
  石萬銓暗道:「聽她口氣,竟然袒護顧鸞音那賤婢,哼!人言她與華家那小兒之事,怕是不假。」
  心中在想,口中說道:「教觀所定,所受『陰火煉魂』,當在七日夜以上,雖未明文規定,其意昭然,教主明察。」
  梅素若玉面隱有不豫,卻也未便再言。
  長恨道姑暗暗想道:「唉!局勢至此,她也無法為力,不要讓她因我之故,在屬下之前,威信大滅,只望這孩子能將九陰教帶上正途……」
  心念電轉,她為了不使梅素若作難,自願拚捨此身,心念一決,含笑說道:「教主……」
  梅素者目光如電,見長恨道姑面色一黯,倏又開朗,已猜出她心思,暗道:「若任她死在我面前,他若知曉,必定恨死我了。」
  她於赤鎮,初見長恨道姑,口稱前輩,執禮甚恭,雖她另有解釋,只是潛意識,仍是為了華雲龍,否則早就問長恨道姑一個叛教之罪了。
  眼下見長恨道姑,大有自承罪狀之意,芳心大急,峻聲截口道:「住口!」
  一顧石萬銓,道:「石護法,攔截顧鸞音,是由你全權安排,四周防護,嚴密與否?」
  蔡薇薇聽到此處,芳心一動,暗道:「莫非梅素若是有意引我來此?」
  轉念之下,一瞥賈嫣,四目交投,賈嫣點了點頭,兩人俱作此想。
  石萬銓聽出梅素若話中有話,微微一怔,以他功力,稍一留意,賈嫣與宮氏姊妹,如何瞞得住他,目光一轉,朝四女隱身之處,震聲一陣長笑。
  這石萬銓功力好生高強,笑聲劃破夜空,震盪四野,直入雲霄,相隔偌遠,賈嫣與宮氏姊妹,已感耳膜一陣劇痛,頭腦發漲,承受不住。
  蔡薇薇睹狀,芳心一急,脫口一聲嬌叱。
  她情急之下,那聲嬌叱,凝足功力,透過石萬銓笑聲,直穿對方耳鼓,梅素若與歷九疑,猝不及防,氣血一湧,旁侍九陰教徒,更是如雷貫頂,搖搖欲墜。
  石萬銓愕然住口,沉聲道:「原來有絕世高手在此,請出一會如何?」
  蔡薇薇知道今夜不可能平安退出,悄聲兒道:「三位姊妹,九陰教高手雲集,你們不是敵手,待會最好避開高手,只找那些教徒下手。」
  像這種話,雖是實情,卻絕不宜出口,好在三人知她純真,未有不快之感,聞言齊齊頷首。
  宮月蘭笑道:「不勞關照,我本來就只想袖手旁觀,看看你的絕世武功。」
  蔡薇薇抿嘴一笑,當先走出,三人隨後跟著。
  長恨道姑望見蔡薇薇,脫口喚道:「薇兒,是你!」
  蔡薇薇嬌聲道:「顧姨,我倒要感激九陰教困住你,這次我可不能再放你走了。」
  長恨道姑微微一笑,目光一掃賈嫣與宮氏妹妹,招手道:「嫣兒,你與兩位姑娘權在我身後吧!」
  石萬銓一瞥之下,已看出四小淺深,對方身具這等功力的,竟是盈盈十七,嬌艷如花的少女,不禁奇道:「咦!」
  只聽梅素若冷冰冰道:「那丫頭叫蔡薇薇,武聖之後。」
  石萬銓面色一變,揚聲叫道:「姓蔡的丫頭,元請老禿驢是你何人?」
  蔡薇薇聽他語侵外曾祖父,美眸一轉,冷冷道:「老鬼胡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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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雲大師道:「貧僧斗膽,以為顧姑娘既已受刑,依規九陰教無權干涉顧姑娘了。」
  梅素若冷冷一笑,道:「大師倒會替敝教解釋教規。」
  慈雲大師雙眉一蹙,道:「梅教主之意……」
  梅素若不待他說完,冷然道:「本教行事,不容他人干涉。」
  事至如此,她為維護九陰教威信,勢必不容退卻,其實芳心也矛盾得很,如非師恩難忘,恨不得拋下教主之位,被發入山。
  厲九疑等,聞言卻是大感振奮,一掃對她的反感。
  忽聽一個沙啞的聲音道:「老和尚,饒你有生公之心。爭奈頑石不肯點頭,還是收起婆心,拿起方便鏟。」
  厲九疑厲聲道:「那一個?」
  那聲音冷冷說道:「黃山瞿天浩。」
  九陰教諸人,都不禁神色微變,眼前形勢,大出他們意料之外,玉鼎夫人今非昔比,蔡薇薇武功絕世,九陰教下,皆曾見過,石萬銓為人引走,迄今未返,加上瞿天浩與慈雲大師,九陰教已成有敗無勝之局。
  此際,葛天都、申省三、樊彤,眼看包圍已難有效,均回至梅素若身畔。
  樊彤怒聲道:「瞿天浩!倒小有名氣,為何不出來,見不得人?」
  只聽瞿天浩冷冷一哼,道:「魑魅魍魎,老夫懶得見。」
  梅素若趁樊彤與瞿天浩對答之時,朝葛天都道:「葛堂主之意如何?」
  葛天都低聲道:「屬下以為硬拚不值,不如留待玄冥教開壇大典中,一舉殲滅這批大對頭。」
  梅素若目光一掃餘人,道:「諸位呢?」
  申省三歎道:「此事極端隱密,不知如何,竟遭他們探得,否則四位護法齊來,何懼之有,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梅素若微微一哂,忽然持杖向前五步,清冷的目光,盯在長恨道姑身上,道:「顧……
  長恨道姑,你我一搏,你自信是勝是敗?」
  長恨道姑怔了一怔,暗道:「葛天都他們倒有罷手之意,你怎地反不肯暫退?」
  心中在想,含笑說道:「貧道焉是當令九陰教主之敵,自然是敗。」
  蔡薇薇心中暗道:「顧姨與梅素若一戰,若是失手,未免有損以往英名,大是不值。」
  轉念之下,挺身而出,道:「梅素若,顧姨焉能與你這後生晚輩動手,乾脆由咱們打一仗。」
  梅素若充耳不聞,道:「未曾動手,難斷勝負,論來我敗面居多。」
  語音微微一頓,道:「你我一搏,你勝,九陰教今後不再找你,我由那就請你委曲一二了。」
  長恨道姑暗暗想道:「若能了此一事,本也不錯,只是我固不許敗,她教主尊嚴,亦不容觸犯……」
  心念轉動,一瞥慈雲大師,希望他從中轉圜。
  慈雲大師壽眉一蹙,道:「梅教主。」
  梅素若傲然一笑,道:「大師,莫非亦想指教?」
  慈雲大師含笑道:「貧僧老了,老不以筋骨為能,豈敢逞強鬥狠。」
  頓了一頓,道:「以貧僧之意,玄冥教開壇大典即在目前,何不稍待數日,於天下英雄之前解決,不是更好?」
  梅素若沉吟不語,其實,她原意正望如此,芳心暗暗忖道:「那開壇大典,聚集了天下武林人物,形勢之複雜,那是不用說了,想解決恩怨,不是件容易的事……
  忖念未已,驀地一聲厲嘯,石萬銓身若大鳥,撲回場中,火光下,但見他面色鐵青,右手衣袂,斷了一角。
  他瞥了慈雲大師一眼,嘿嘿一笑,厲聲道:「慈雲,那小輩是那一個?」
  慈雲大師雙眉微聳,道:「阿不都勒。」
  石萬銓道:「沒聽過,他的師父是誰?」
  慈雲大師淡然道:「閣下想必會過他那柄金劍,那金劍,是天下第一利器,干將莫邪,亦且不及,難道還不知他師門?」
  石萬銓峻聲道:「老夫是猝不及防……」一頓,改口道:「是『一劍蓋中原』向東來那死鬼的弟子?」
  蔡薇薇冷笑道:「好不要臉,打不過人家,來這裡粗聲粗氣,擺給誰看。」
  石萬銓正值怒火高漲,聞言正如火上添油,獰笑一聲,道:「好丫頭!」
  蔡薇薇不避不躲,玉掌一抖,迎將上去。
  兩人都是陰柔暗勁,出手無聲無息,待掌力一接,波的一響,潛勁四溢,慈雲大師人在近處,也覺壓力極大,心中微驚,不由仔細打量蔡薇薇幾眼,暗道:「這等纖纖弱質,競有如此功力。不可思議。」
  石萬銓怒哼一聲,右臂一抬,似有再度出手之意,心念忽又一改,舉步走至梅素若身畔,嘴唇微動,似以練氣成絲傳音入密講話。
  梅素若玉面一變,目光一抬,道:「如大師之意,此事延在玄冥教開壇大典。」
  不待慈雲大師答話,鬼頭杖一抖,飄然退去,石萬銓、葛天都等追隨在後,九陰教徒,紛紛熄火往林中退入,展眼間,走得乾乾淨淨。
  蔡薇薇奇道:「他們退得如此倉猝,莫不是九陰教遭了什麼大事?」
  慈雲大師搖一搖頭,道:「貧僧也是不知。」轉面藹然道:「蔡姑娘……」
  蔡薇薇嬌聲道:「叫我薇兒嘛!」
  慈雲大師微微一笑,道:「也罷,貧僧三十年前首游金陵,即曾見過令祖與令尊,托大叫你一聲薇兒了。」
  蔡薇薇美眸一張,道:「這事我從未聽我娘說啊!」
  慈雲大師笑道:「令尊彼時猶幼,令祖則見貧僧江湖中人。不願深交,只是令尊隱藏的太密了,直到如今,貧僧始知你家原來是武聖之後。」
  蔡薇薇口齒一啟,欲待解釋祖上遺訓,嚴命子孫不得涉足江湖。
  忽聽長恨道姑道:「瞿大俠為何猶不出來?」
  慈雲大師目光一轉,長長歎息一聲,道:「他是為了司馬老弟之死,發誓如不尋出兇手,剖心瀝血,不願再見舊日好友之面。」
  長恨道姑面龐一轉,朝林中道:「瞿大俠這等為友義氣,古道可風,長恨萬分欽佩,只是未免過於……」
  慈雲大師這旁說道:「他只怕已然離去。」
  蔡薇薇插口嬌聲道:「朱伯爺還因瞿伯爺不肯出山的事,大為不悅哩!」
  長恨道姑暗暗忖道:「再不走,被這丫頭纏住,可難脫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