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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岷山五虎

  群豪皆是江湖好漢,武林俠士,雖然初次會晤,稍加謙虛,入席後又恢復豪爽本性,一切繁文褥節,消失淨淨,大家肝膽相照,豪氣干雲,賓主之間,慇勤勸酒,氣氛至為融洽。
  席間陸劍平探問宏昌鏢局於寒冰宮結冤經過。
  老鏢頭鐵指金丸徐天壽不由歎道:「老朽創設宏昌鏢局,承武林朋友抬愛照顧,與局中兄弟扶持,生意尚可,縱有事故發生,均承這班朋友奔走,得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數十年前在江南一帶薄得微名,與寒冰宮更從無瓜葛,此次出事,真令老朽如墜五里霧中。」
  鐵臂金刀突有所悟,接著道:「據趙福暗中探查所得,寒冰宮此次傾巢南下,似有甚大圖謀,劫持本局鏢銀,不過顯示一點顏色,俾使江南黑白兩道臣伏,以逞獨霸中原之心,同報當年『九天神龍』老前輩一掌之恨,全力對付風雷門。」
  陸劍平亦感事態並不簡單,但他倔傲成性,雙眉一揚,道:「怪不得幽靈閻羅與火雲七閃同時出現在玉堂埔分舵,可能已被網羅麾下,狐鼠一窟,臭味相投,在下願憑一身所學,與之周旋到底!」慷慨激昂,溢於言表。
  主人老鏢頭鐵指金丸徐天壽此刻敬了各人一杯後說道:「此次宏昌鏢局出事,老朽無能,害得局中上下傷殘殆盡,於心極感不安,無顏再在江湖中立足,決計退歸故里,偷生餘年,並已徵得各位同意,均願相隨掌門人,永為風雷門效力,以報援手之德。」說罷眼中含淚,表示無限誠意。
  鐵臂金刀陳建泰第一個拍掌附和道:「我們衷心希望追隨掌門人,聊報恩德於萬一,但願掌門人能如所請,以附眾望。」
  鏢師霹靂掌周凱、草上飛余兆雄,亦隨聲叫好。
  陸劍平含笑道:「如蒙各位加盟本派,囊助在下一臂之力,本派上下自當竭誠歡迎,惟茲事體大,各位均有身家之累,還望三思……」
  鐵臂金刀哈哈一笑道:「吾儕魯莽之夫,難得承掌門人青眼相加,陳某闖蕩江湖半生,以掌門人如此英年,身負奇奧絕學,尚屬初見,今後如能追隨左右,正是有無窮的希望。」
  霹靂掌周凱舉杯哈哈一笑道:「此後吾等皆為風雷門之一員,敬以此杯水酒,恭祝掌門人福體康泰,本門發揚光大。」說罷首先一領而干。
  各人亦相繼碰杯,一時廳內熱情洋溢,豪氣千秋。
  陸劍平此刻忽然拍手,對眾人道:「此次幸蒙各位加盟,殊乃本門之幸,惟在各位尚未正式拜壇插香以前,對在下稱呼,請仍以兄弟相稱,否則,在下實在承擔不起!」
  各人聞言,雖仍一陣推讓,但陸劍平卻堅持不肯,亦只好作罷。
  他們一直飲至漏盡三鼓,方始盡歡而散。
  次日清晨,大家整裝上路,司馬凌空急欲前赴洛陽,探望失別多年的母親,暫時與眾人分道,單身北上。
  陸劍平雖然與之相處僅僅兩月有餘,但以司馬凌空純真淳樸的個性,已深深印在他心中,現在忽然又要分離,不免也有依依難捨之感。
  老鏢頭鐵指金丸徐天壽,更是老眼含淚的雙手按在司馬凌空的肩膀說道:「但願你母子相聚,歡樂融融,此後在陸掌門照顧之下,開始你遠大的前程,有機會請到山東高陽小住數天,老朽於願已足。」說罷聲音有點哽咽。
  其實,當年老鏢頭收容司馬凌空之時,因膝下空虛,就有意將他收為義子,所以在局中,對他特別另眼相看,勝如己出,就是沒有明著說出罷了。
  此次乍合又分,怪不得他老懷益倍傷感!
  還是鐵臂金刀為人經驗豐富,眼看這多人儘是瞪著眼的依依難捨,不忍分離,忽地哈哈一笑道:「司馬兄弟不應難過,好在令堂一人在家,不免顯得孤單,倒不如和老鏢頭一同到高陽暫住,大家豈不更見親近;再一方面,司馬老弟也可免除後顧之憂,專心為風雷門效力,真是一舉三得!」
  陸劍平連連點首,極表贊成,朝司馬凌空頷首示意。
  老鏢頭更是求之不得,只是以微笑表示他內心的歡愉。
  司馬凌空急朝老鏢頭一躬道:「如此小侄多有打擾了,在此代家母先行謝過!」
  各人互相一拱手,道聲珍重,分道而行。
  陸劍平見司馬凌空身影已經去得遠了,才調轉馬頭,一揚手中鞭,放馬直奔南昌。
  這一天,晌午時分,眾人正在鏢局卸下行裝,忽見鏢伙慌張跑入,氣急敗壞的朝老鏢頭耳旁低聲數語,只見他臉色倏變,滿面怒容的朝眾人道:「據適才鏢伙報告,竟有人公然指名要會在下,徐某去去就來!」
  在座各人一聽,不禁皆現憤然之色,霹靂掌周凱性情如火,他第一個大叫一聲道:「是哪個不開眼的小子,竟敢明目張膽的來鏢局撒野,走,我們出去看看。」
  說著當先起立,緊跟在老鏢頭身後,眾人也魚貫相隨。
  一行人來至門口,只見廣場中一排站著五個高低不一的怪人,當中一位年近五旬,鷹鼻鳩臉,頷下一撮山羊鬍子,一襲麻布長衫,長僅及膝,腰間掖著一支早煙管,紋絲不動的直瞪著。
  徐天壽一見五人長相,心中不禁一怔,暗忖道:「這凶殘成性的岷山五虎,怎麼會突來此間?」他想不起自己與他們有什麼不清的梁子。
  他心中電閃一旋,搶前三步,雙手一拱道:「岷山五友,今日蒞臨敝局,未知對在下有何指教?」
  五人聞言,猙獰的面孔上,仍然冷冰冰的,沒有絲毫表情,那站在中間的鳩面鷹鼻的老人,由鼻孔中冷哼一聲道:「徐老鏢頭別再裝糊塗,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以為這樣就能混得過去嗎?」
  徐天壽聞言,雙眉不由一挑,正色說道:「阮煥庭!勿再含血噴人,徐某行道江湖,素來恩怨分明,絕不做昧心之事,各位如果存心惹事而來,請儘管劃出道兒,老夫全接著就是。」
  話聲甫畢,那站在左邊的一個身材猥瑣的怪人,磔磔一聲尖笑道:「老鬼,狂得倒還可以,老夫叫你死得明白,兩月前湘淮道上被你掌傷的少年,難道就這樣忘了嗎?今日少不得要你血債血償!」
  這時,徐天壽始才記得兩個月前,在赴長沙途中,見一勁裝大漢,正在毆打一個小販,他好言相勸,反被一頓辱罵,盛怒之下,憤而出手,一掌震傷那漢子,萬萬想不到竟與岷山五虎有牽連。
  他見對方連出惡語,咄咄迫人,正待發作,驀聞身側一聲冷笑道:「岷山五虎,別盡自盛氣凌人,徐老鏢頭不過為尊重江湖禮儀,對爾等不使失態,難道我們真的怕了你們下成?」
  說話的正是副總鏢頭鐵臂金刀陳建泰。
  這岷山五虎系異性兄弟,出身綠林,各有一身深奧的武功,個個心黑手辣,眥睚必報,落在他們手上,不了不休,是出了名的難纏人物。
  岷山五虎中的老大飛天虎阮煥庭聞言眼梢一瞥,哈哈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副總鏢頭,素仰陳老師手中六十四路八卦萬勝刀法,威震武林,阮某不才,願在手下討教數招!但不知陳老師是否肯予賜教?」
  陳建泰在江湖中也是成名人物,怎經得起此種指名叫陣,明知對手不易應付,也只好硬著頭皮出陣。
  聞言一陣豪笑道:「阮老師傅既肯指教,在下正是求之不得!」
  話聲一落,人已衝前一步,手中八卦金刀一抖,腳下不丁不八,亮開陣式,凝神靜待。
  這時站在右邊的矮腳虎謝亮,面朝老大飛天虎阮煥庭說道:「割雞焉用牛刀,這一陣由小弟先來教訓不開眼的狂徒!」
  說罷一步跨出,探手向腰間一轉,一條通體烏黑的蛇骨鞭,已掣在手中,順勢一揮,鞭身抖得筆直,朝陳建泰胸前點來,去勢如電,帶著絲絲風聲。
  鐵臂金刀陳建泰見來勢勁疾,不敢硬碰,閃身跨步,讓過鞭鋒,右手一撩,一招「鳳凰點頭」,刀鋒反削對方提鞭右腕。
  矮腳虎謝亮輕笑一聲,右手往回一帶,一個旋身,人已轉到鐵臂金刀陳建泰右側,鞭身一掃,向對方腰間捲來。
  鐵臂金刀陳建泰立即展開八卦萬勝刀法,沉著應付,一時刀光如虹,寒氣森森,眨眼間,二人已交手了二十招。
  矮腳虎謝亮見久戰無功,不由怒氣上衝,招式一變,施展獨門三十六路靈蛇鞭法,只見鞭身如一條墨龍般飛騰於閃閃金光之中。
  這時,鐵臂金刀陳建泰正用一招「橫掃千軍」,刀斬對方下盤,誰知矮腳虎謝亮,人雖生得癡肥,但輕功卻有過人之處,刀風未到,即騰身一躍,人已躍高八尺,在半空裡擰腰一旋,右手蛇骨鞭向下猛砸。
  陳建泰招已用老,而鞭梢已迎頭砸到,躲避已是萬萬來不及了,正要——
  驀地一股勁風,如箭射般自身側襲來,只聽「嗤」的一聲,蛇骨鞭反向上彈,矮腳虎謝亮下落的身形也被這一股無形勁道,迫得往斜一仰,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陳建泰見對方下砸鞭稍,突然往後一斜,即知有人暗中擾手,心中豪氣一壯,欺身墊步,一刀直向矮腳虎彎處削去。
  矮腳虎謝亮人往後仰,身不由主,只聽金刃破風之聲,從右側襲到,正欲閃身側避,但已慢了半步,一聲慘嚎過處!右手三個指頭,已齊根削斷,鮮血直流,痛得他渾身顫抖,臉色煞白,蛇骨鞭也被拋出一丈以外。
  老大飛天虎阮煥庭趕到身前,取出金創藥,囑令老二插翅虎陳燦代為敷上,轉身朝場中走來。
  岷山五虎橫行江湖,幾曾受過如此慘敗,尤以老大飛天虎阮煥庭江湖經驗何等老到,業已看出事有蹊蹺,但以暗中出手之人,功力過高,不敢明著叫陣。
  只見他朝老鏢頭徐天壽淒厲的一笑道:「貴局一共請來多少高手暗中助拳,何不一併請出相見?」
  語氣已謙沖了不少,但也顯得外厲內荏。
  鏢局中人,全以為鐵臂金刀定難逃過適才一鞭之恨,正在提心吊膽之時,不知怎的矮腳虎反而被傷刀下,怎叫他們不駭得瞠目結舌。
  老鏢頭鐵指金丸徐天壽,聞言不由一怔,微一遲疑,旋即哈哈一笑道:「阮老師傅,盡請安心,在場全是老朽過命之交,別無暗中助拳的朋友!」
  飛天虎徐煥庭聞言暗中微微鬆了一口氣,但他仍要顧全面子,冷冷的道:「如此甚好,但咱們岷山五虎卻也不怕他人以眾凌寡!老鏢頭,還是乾脆由我們二人來個了斷如何!」他是怕夜長夢多,希望來個速戰速決。
  老鏢頭鐵指金丸雙眉一皺,微笑道:「恭敬不如從命,老朽捨命奉陪就是!」說罷雙掌一揚,亮開架式。
  飛天虎阮煥庭眼看對方一亮拳,以他在江湖上的聲望,自己當然不願亮出兵器,只恐弱了名頭,說聲:「有僭!」雙掌一圈一抖,一股強猛勁風,朝鐵指金丸當胸擊來,威勢煞是驚人。
  老鏢頭重傷初癒,身體尚未復元,不便與人硬接硬架,忙閃身橫跨五步,避開凌厲的掌風,回手展開生平絕學——三十六路擒拿手,迅速的回攻了六掌,才把對方攻勢堵住。
  飛天虎阮煥庭為岷山五虎之首,功力自有過人之處,眼見對方擒拿手法,爐火純青,自也不敢怠慢,只見他縱身一躍,身形在半空一旋,五指箕張,迎頭抓下,顯然他已展開了飛鷹掌法。
  這套掌法為長白派獨門之秘,不願輕易顯露,出手全系攻招,輕功有極深火候者,可以一連凌空撲擊七次,使對方無緩手機會,端的霸道之極。
  擒拿手法,最耗真力,對此凌空下擊之勢,實有窮於應付之感,何況老鏢頭新傷初癒,功力尚未復元,接招更見吃力。
  眨眼工夫,雙方交手,已是二十招過去,老鏢頭額間漸見汗珠,氣喘連連,顯見已落下風。
  飛天虎阮煥庭得理不讓,攻勢益見凌厲。
  此時鐵指金丸正俯身躲過一式險招,身形還未翻轉過來,飛天虎的「飛鷹搏兔」一招,已挾雷霆萬鈞之勢撲擊下來。
  眼看左肩正要抓上——
  驀聞一聲暴喝道:「賊子敢爾!」
  一條白色身影,夾著一股無比罡勁,閃電般飛射場中。
  飛天虎阮煥庭暗喜即將得手之際,更加全力撲下,只見眼前一亮,右臂一麻,全身功勁一鬆,身形墜落地上。
  只見場中站定一位英俊青年,白衫飄飄、嶽峙淵停的望著自己。
  飛天虎這一驚,豈同小可,連對方如何出手,用何招式,都還未看清,自己即被迫降落,一時愕愕的呆立當場。
  陸劍平臉色一整道:「就憑你們五個幾手三腳貓的工夫,也敢公然素仇生事,老鏢頭一念之仁,對於你們門人,出手施予薄懲,理應趕快回去嚴禁門下,不得再恃強欺弱,惹事生非,否則,今天就要你們難逃公道。」
  飛天虎阮煥庭見對方如此年輕,說話又如此托大,以他剛才所露的一手玄奧功力,簡直是匪夷所思,心想且先摸清對方底細,再作計較,忙一斂心神,微微一笑道:「朋友年紀輕輕,身手倒也不凡,可否將師門姓氏告知!」
  「這個你還不配問!」
  「小子,你未免太狂!」
  「狂與不狂,等會自知!」
  這時站在一旁的老二插翅虎陳燦,已經忍不下去了,狂吼一聲道:「小鬼,你是吃了熊心豹膽,敢與咱們為敵,你也不打聽一下,岷山五虎是不是好惹的!」
  言下之意,正想以多為勝。
  以他的想法,合五人聯手之力,小子功力再高,也不能逃出手去,故先拿話扣住對方。
  陸劍平聰明絕頂,哪會聽不懂他話中之意,但他藝高膽大,故意臉帶不屑哈哈一笑道:
  「小意思,憑你們這幾塊為害江湖的廢料,小爺早就有意收拾你們,乾脆你們五位一起上,免得小爺多費手腳。」
  岷山五虎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的人物,幾曾遭人如此當面蔑視,聞言之下,幾乎把肺都氣炸了。
  在此種情勢之下,老大飛天虎再老奸巨猾,也無法嚥下這股無名怒火。只見他大喝一聲道:「我們上。」掣出腰間的旱腰管,直朝陸劍平當頭砸去。
  他含怒出手,管帶勁風。
  其餘三虎,兩支長劍與一把潑風刀同時出鞘,一時金鐵交鳴,寒光閃閃。
  矮腳虎因右手受傷,只剩單掌趁隙夾攻。
  陸劍平嘴噙微笑,氣定神閒,絲毫不為當前緊張情勢所動。
  待到四樣兵器離身不及三寸,腳下一踩凌虛步法,身如鬼魅般脫出兵刃圈外。
  五虎只覺眼前一閃,對方身影已沒。
  正在顧盼間,驀聞身外傳來一聲輕笑,循聲一望,不由心膽俱寒。
  原來陸劍平已停身二丈之外,不屑地凝視著他們。
  五人互視一眼,正想再次一擁圍上。
  只聽陸劍平大喝一聲道:「這回,再由不得你們了!」
  他雙臂一圈一抖,一招「龍蟄深淵」已應手而出。
  回龍秘學,曠古絕傳,一經施展,哪是五虎等人所能阻擋得住?
  只見掌影飛旋中,數聲慘嗥,人影四外飛射。
  二虎、三虎,首當其衝,身軀被拋射出五丈之外,倒地不起,兩股血箭,灑得滿地鮮紅。
  老四、老五,離身稍遠,挨上邊鋒,身軀震退一丈,臉色慘白,胸頭血氣翻騰,顯然已受重傷。
  飛天虎阮煥庭,武功較高,閃避亦早,但亦踉蹌被迫退五步,始拿樁站穩。
  陸劍平臉含煞氣道:「姑念初犯,本人不為己甚,下次如再遇上,絕不輕饒。朋友,你們去吧!」
  飛天虎驚魂甫定,眼看四位拜弟,非死即傷,心如刀割,一聲如狼嗥的慘呼道:「朋友,殺人不過頭點地,今日岷山五虎算栽,任剮任割,聽憑尊意,只要阮某三寸氣在,定雪今日之仇!」
  「憑你這份硬朗氣派,小爺絕不趕盡殺絕,有種的風雷門隨時候教,包你們償還宿願。」
  風雷門!他不由驀地想起一人,驚叫道:「你就是『八臂金龍』!」
  「豈敢,區區正是!」
  「今日五虎栽在風雷門掌門人手上,還算值得,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說著扶起受傷二人,向來路退去。
  場外,鏢局諸人幾曾見過如此陣式,大家都看得渾淘淘的,此時眼見敵人已退,才始驚醒過來。
  老鏢頭更是頻頻搖頭讚歎。正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己年已老邁,益發決心及早離開這刀尖子生活,退歸林下。
  第二日廣備筵席,宴請當地武林名宿與好友,準備宣告金盤洗手,退隱故鄉。
  席間,在座的尚有崑崙派長老綿掌歐陽德敷,少林俗家名手襲任平,與鎮遠鏢局老鏢頭天罡手曾子誠等人,在江湖上全有顯赫的名頭。
  飲宴中間,老鏢頭鐵指金丸徐天壽敬了大家一杯酒後,接著說道:「在下承蒙各位江湖朋友抬愛,開設宏昌鏢局,混碗飯吃,三十年來尚幸未曾失閃,衷忱至為感謝,現年已老邁,決定自今日起退隱家園,洗手封刀,再不提及武事,局中未了業務已托由鎮遠鏢局曾老鏢頭接辦,今日敬備水酒一杯,敬謝各位朋友一向愛護之情。」言罷頻頻勸酒,賓主正在歡欣酬酢之時。
  突然崑崙派長老綿掌歐陽德敷朝鐵指金丸耳語了一陣,老鏢頭面有難色,經不住少林俗家名手襲任平從旁勸說一番,這才站起身來朝陸劍平微微一笑道:「歐陽老前輩心儀掌門人武功蓋世,名震宇內,擬與老弟印證一番,懇由老朽代傳雅意,徵求老弟的意見!」
  陸劍平正在凝思應對之時。
  少林俗家名手襲任平首先附和道:「今日盛會難逢,掌門人萬勿存珍,露幾手絕學,也可使我們一開眼界,更使筵前增色不少。」
  本來在座各人對陸劍平身手,大多只是傳聞,究竟高到什麼地步,實在也想考證一下,藉機增長見識,此時再經襲任平如此一托,不由一致鼓掌贊成。
  陸劍平見眾意難卻,且坐在一旁的歐陽德敷,一直闔目凝神,連動都不動一下,傲態畢露,也激起少年好勝之心,乃雙手抱拳一揖道:「彫蟲小技,難堪入目,歐陽前輩既肯指教,在下只可勉力奉陪,唯印證尚還可以,交手則絕難應命!」
  老鏢頭鐵指金丸徐天壽哈哈一笑道:「老弟之言,正台歐陽前輩之意,少停且隨老朽到後面園中一試!來!我們先為二位幸會互敬一杯!」說罷一飲而乾。
  大家也隨之乾杯,於是猜拳喝令,熱情洋溢,整個大廳充滿了歡笑的喧鬧聲。
  席散後,一行人轉往後面練武場中。
  歐陽德敷年已八十餘歲,為崑崙派僅存長老,壽眉修目,鬚髮如霜,相貌修偉中透著清,奇功超凡入聖,深奧莫測,五十年前即飲譽武林,但為人耿直,性情極為倔傲,與鐵指金丸師傅有金蘭之契,故老鏢頭均以師禮事之。
  後園的四周,稀疏的種著一列槐樹,樹身都有合抱那麼大,高約數丈,遠遠看過去,好像一列綠屏風。
  這時驕陽高照,耀眼生輝,雖說春風和熙,但也感到燥熱悶人,樹蔭下面早已排下一行桌椅。
  眾人來到槐蔭樹下,歐陽德敷含笑說道:「老朽為仰慕小俠神功蓋世,故作此不情之請,已覺唐突,尚望小俠出示印證題目及範圍如何?」
  陸劍平微一頷首道:「前輩德高望重,名重武林,在下未敢僭越,題目還是有勞前輩吧!」
  歐陽德敷心裡暗哼一聲,私忖道:「等會看你再能狂到哪裡!」但他聞言仍哈哈一笑道:
  「那麼我們就以跟前槐樹來印證一下掌功如何?」
  陸劍平心知此老綿掌火候一定已練至登峰造極,必有獨到之處,但題目既已由人家出,自己怎麼也不能反悔,當即點首表示同意。
  歐陽德敷對陸劍平武功,早已有過耳聞,此次以數十年武林中聲望,印證功力,表面上看去好像從容不迫,但心裡卻是緊張的,他必須全力以赴。
  只見他雙袖一挽,離樹丈半左右,雙掌緩緩提至胸前,右掌輕輕朝樹身一按,一股咻咻勁風,應掌而去。
  「蓬」的一聲,偌大樹身一陣顫動起來。
  接著左掌又向前一推,樹身又是一番顫動,較之前一掌更加厲害。
  勁道將失之時,右掌又迴環推出,如此交相推拍,激得整個樹身不斷地簌簌作響,殘枝枯葉,四射紛飛。
  一連交互推出七掌後,突然吐氣開聲。
  「嘿」的一聲,雙掌平推,一股無比狂飆,直朝樹身猛碰過去。
  只聽「喀嚓」一聲巨響過處,粗約徑尺的樹身,應手而折。
  看得在座諸人,不禁鼓掌叫好。
  歐陽德敷仍氣定神閒的退回原處,但臉上現有得色。
  陸劍平也是識貨的,他知道綿掌一口氣最多只能交互發出五掌,此老竟能一連推出七掌,可見功力已達登峰造極的境界。
  當下也不敢疏神大意,退後五步,微吸一口真氣,功貫雙臂,朝樹梢推出一掌。
  只見一股推山填海的勁罡,如狂風般壓向樹梢,把上半截樹身向後壓得彎彎的,眼看快要折斷的時候,陸劍平雙掌一收。
  「呼」的一聲,樹身又告伸直,慢慢地向前面側彎下來,一直拖到地上。
  「蓬」的一響,整個樹身連根拔起。
  坐在樹蔭低下的群豪,一個個站立起來,駭得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還是歐陽德敷生性爽直,哈哈一笑道:「小俠這一手虛空吸物,算是給老朽開了眼界啦!
  若說虛空攝物的掌上力道,普通最多只能達到三丈以內,小俠能在五丈開外運用自如,收發由心,簡直是匪夷所思!老朽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但不知小俠是否願意稱老朽一聲老哥哥?」
  可能此老已生起惺惺相惜之心。
  陸劍平聰明絕頂,哪會聽不出話中之意,急忙回身,一躬到地,口裡喊道:「老哥哥,恕小弟適才失態之罪,望勿介意則個。」
  歐陽德敷朗聲豪笑道:「小兄弟,千萬別這麼說,老哥哥生平就是服你一人啦!」
  陸劍平因歸心似箭,急欲上路趕返風雷門新創總壇溫州歸雲莊,故立刻要走,但經不起綿掌歐陽德敷及老鏢頭一再殷殷婉留,盛情難卻,只好暫時留下,一直盤桓到第三日,始才依依而別。
  老鏢頭鐵指金丸徐天壽除將局中未了業務交由鎮遠鏢局接辦外,拼擋一切行囊,攜眷遄返山東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