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纖手馭龍 > 第27章 南奸北惡 >

第27章 南奸北惡

這次他得到李星橋的指點,不從大路入鎮,繞道鎮後從小巷悄悄掩到鎮長家門。
    他躍人屋內,只見廳中有兩個壯漢,當即迅撲過去,先把一人點住穴道,接著揪住另一個的胸膛,沉聲道:「鎮長在哪裡?帶我去見他,若敢騙我,別怪我狠毒!」
    那壯漢索索發抖,面青唇白,半響說不出話,裴淳見他的確是驚駭過度,便道:「只要你老老實實帶我去見他,決不為難你。」
    但那壯漢仍然駭怕得不得了,全身抖個不停。
    裴淳感到不妥,厲聲道:「好,你這是存心找死!」
    那壯漢忙道:「大俠饒命,鎮長已經躲起來,小的實在不知道他的去向……」他接著一連串的賭咒,表明他實在不知鎮長下落。滿頭熱汗滾滾流下,可見得他實在驚恐萬分。
    裴淳心念一轉,冷冷道:「跟我走,得會就知道你的話是真是假了。」
    他把壯漢推出門外,一前一後地向潘家奔去,片刻間已到了潘家,裴淳叫道:「潘兄,沒有事吧?」屋內寂然無聲,裴淳感到不對,推門而入。
    屋內哪有人影,裴淳一手抓住那壯漢,道:「我說過他們出了事的話,唯你們鎮長是問。」
    他眼中射出凶光,那壯漢駭得全身癱軟,若不是裴淳抓住他,早就倒在地上。
    裴淳狠狠的瞧他,又道:「你們都不是好人,早就該死了!」
    「大俠老爺饒命,小的實在毫不知情。鎮長清早就不知躲到哪兒去了,潘小二兩口子怎會不見,怪不到鎮長頭上。」
    裴淳極力抑壓住胸中殺機,道:「你老實供來,可是鎮長瞧上了潘小娘子?」
    那壯漢連連點頭,汗如雨下。
    裴淳記起青面虎劉老大,問道:「青面虎跟你們鎮長有什麼關係?」
    那壯漢吶吶道:「青面虎是另一幫的人,跟鎮長面和心不和。」他眼中露出一線希望之光,又道,「大俠提起劉老大,小的可想出一個道理,或者是劉老大弄走了潘小二兩口子,好教大俠找鎮長算帳。」
    裴淳道:「他住在哪兒?」
    那壯漢道:「他是離此鎮八里路的劉家莊的人,但很少回到劉家莊,住處不定,小的帶你老到處找找看。」
    裴淳道:「好!」跟他出去,在鎮上找了七八處地方,都不見劉老大下落。最後,他們趕去劉家莊。夜色之下,遠遠見這座村莊極大,村子右側有道河流。
    裴淳微微苦笑,忖道:「此應形勢正與樊潛公所說的一般,可見得他的話也不是全無根據。」
    兩人奔入莊內,那壯漢指著前面,道:「門外有兩株柳樹的就是劉老大的老家。」
    裴淳教他站在牆邊陰影中,伸指一點,那壯漢便僵立不動,裴淳這才轉身向那屋子走去,舉手敲門,不一會,一個婦人出來應門。
    這婦人面目良善,甚是和氣。裴淳拱手問道:「劉大哥在家麼?」
    那婦人微笑道:「他不在。」
    裴淳面對著這樣的一個和氣婦人,想凶也凶不起來,不禁搔首躊躇,心中大是為難。
    那婦人上上下下打量裴淳幾眼,見他形狀落魄,便道:「以往也常有些遠處的朋友前來投奔他,你若是沒處好去,不妨進來等他。」
    裴淳喜道:「劉大哥說過幾時回來麼?」
    那婦人道:「今晚不回,明天早上他會回來。」裴淳便跟她進去,與那婦人談了幾句,這才知道她是劉老大的寡嫂,膝下有兩個兒女,都靠劉老大贍養。
    他藉詞到外面瞧瞧,把那壯漢穴道解開,只怕他回去之後洩露行蹤,因此在他身上戳了一下,詐說是點了他的穴道,著他明日中午到這劉家應外等候他,才替他解去穴道,如若不然,便有性命之憂。那壯漢垂頭喪氣的走了,裴淳這才回到屋裡。
    這一等直到翌日已牌時分,還沒有半點消息,那劉氏寡婦心腸極好,管住管吃的,倒教裴淳覺得過意不去。
    他焦灼地等到中午時分,記起那個壯漢,便步出村莊,只見那壯漢站在一棵大樹下面等候,見到他出現,急急奔過來。
    裴淳皺眉道:「劉老大至今未返,你非幫我找到他不可!」
    那壯漢面色大變,流露出心中的怯懼。裴淳雖是老實,卻不是愚笨之輩,沉聲道:「你最好乖乖地告訴我,不然的話,哼!」他平生沒有做過這等恫嚇別人之事,所以只說到此處為止,底下再也說不出駭人的狠話。
    那壯漢額上泛現汗光,低低道:「大爺別生氣,小的確實不曉得劉老大下落,不過他是此莊二先生族弟,聽說時時上二先生府中走動,所以連鎮長也不敢惹他,現下說不定……」
    他的話聲越說越低,裴淳皺眉道:「劉二先生是什麼人,你們如此怕他?」
    那壯漢道:「二先生真是大大了不起的人,南北水陸碼頭提起二先生的大名,無人不識。」
    裴淳訝道:「是不是劉吉?」
    原來前些時候裴淳在木匠周祥家中,便因周祥的兒子周雲愛上一位李芝姑娘,而這李芝姑娘己被劉吉看上,故此周雲無法娶得李芝為妻而投入窮家幫。那一夜裴淳在周家之時,李芝夜訪周雲,劉吉率眾跟蹤而到,全靠裴淳帶她逃走。
    其後,裴淳從普奇口中得悉劉吉乃是青海派高手劉如意的弟弟,本身是極有勢力的大流氓頭子。淳於靖遭難之時,就是劉吉手下的流氓發現了淳於靖,後來窮家幫全力搜索淳於靖下落,劉吉派人暗暗送走淳於靖,幸而卒被裴淳追回。
    因此裴淳對劉吉並不陌生,一下子就想起此人。
    那壯漢驚道:「大爺說的正是二先生。」
    裴淳心中冷笑一聲,忖道:「到底讓我弄清楚明白啦,劉吉已被樸日昇網羅了去,唯有他不怕官府,也不怕武林之人。哼!哼!他若加害了潘氏夫婦的話,我今日非使出毒辣手段為民除害不可了。」
    他問明劉吉住宅,便放走那壯漢,逕自返身奔入村莊,一直奔到村後,但見半里外靠近河邊有座應院,佔地極大,房屋甚多。
    一間樓宇高出眾屋之上,甚是顯眼,正如那樊潛公描述的地方。時候又在正午,瞧來冥冥之中當真已安排好了,世上所有的人都只好循著命運的軌跡走去。
    他奔到莊門口,向一個莊丁裝束的壯漢說道:「有煩通報一聲,裴淳要見二先生。」
    那莊丁白眼一翻,道:「什麼?裴淳是誰?在什麼地方?」他以為對方是一個名叫裴淳之人差來求見劉吉的。
    裴淳突然記起樊潛公之言,心頭一震,忖道:「樊潛公說商公直等人正要加害一個我想見之人,若是正式通名求見,豈不是驚動了他們?」
    這麼一想,立即改變心意,伸手一點,那莊丁頓時全身僵硬,有如泥雕木塑的人像一般。
    裴淳放步奔入,對正那座門樓奔去,為了省得多走冤枉路和免得被人攔住盤問,索性躍上屋頂,踏瓦疾向高樓撲去。
    他身法何等神速,下面即使有人瞧見,也只能見到一道灰影劃空而過。恰好這刻正當午刻用膳之時,人人都在屋子裡頭,如此他一直躍到樓邊,沒有人發覺而驚擾。那幢高樓形狀近似正方形,佔地甚是寬廣,中心有個露天的天井。
    他躍上二樓的廊上,從一道門戶闖入,卻是一間廳堂,兩側都有房間。
    與大門正對著那面牆壁開得有門戶,進門便是一條走廊,廊外就是天井的空間,因此可以俯視樓下內部的形勢,又可以瞧見左右和前方三面的動靜。
    但他已不必多費精神查看,敢情底下天井有好幾個人正在說話,而其中商公直熟悉的口音最先傳入他耳中。
    他機警地隱起身形,設法向下面窺視,但見寬大的天井中立著一根圓木柱,柱上捆綁著一個人。
    目光一掠之下,已足夠叫他大吃一驚。原來在木柱前面站著好幾個都是他認得之人,一是飛天夜叉博勒,一是劉如意,一個中年大漢,衣著華麗,想必就是劉吉,還有兩個僕從裝束的大漢。而木柱上綁著竟是舉世知名的藥王梁康。
    藥王梁康情形十分狼狽,衣服破碎多處,有些地方露出皮肉,都現出烏黑色的傷痕。由此可以想見其他不曾露出皮肉而衣服破碎之處,定必也受傷無疑。
    商公直的話傳入裴淳耳中,他道:「咱們已試過各種手段,但梁康兄還是不肯屈服,這等硬骨頭好生教人敬佩!」
    梁康哼了一聲,表示出心中忿怒,但聲音卻甚是衰弱。裴淳但覺熱血湧上胸臆,怒髮衝冠,心想不管此地還有多少高手,也得出手一拼。
    劉如意陰聲道:「梁康他雖是意志堅決,但老夫不信他寧死不屈,只要咱們有殺死他的決心,諒他不敢不聽咱們的話!」
    商公直道:「博勒兄覺得劉兄這話如何?」
    飛天夜叉博勒大聲答道:「這話甚合某家之意,要知梁康兄乃是有名人物,咱們實是不該對他用刑,應當直截了當地弄個清爽,他肯出手醫治小女便罷。不然一刀殺卻,才不失咱們身份。」
    裴淳本來舉腳欲縱,聽了這話,一方面很讚許博勒的胸襟,另一方面被他話中「小女」
    二字觸起別的想法,登時中止了縱出去的動作。
    博勒的女兒自然就是雲秋心了,雲秋心活不了多久乃是裴淳早已知道的事,唯一的希望便是藥王梁康出手醫治,現在放在眼前便有這種可能,他若是縱了出去,說不定就此誤了雲秋心的性命。
    可是他若是不及時出手,這些高手們都是動作如電之士,說不定救援不及,藥王梁康白白送了性命。
    他覺得左右為難,一時無法決定應該怎麼做。
    商公直在胖胖的腦袋上拍了一掌,後悔地道:「我真糟糕,博勒兄這話說得極是。」
    劉如意道:「既是如此,那就請博勒兄親自主持。」
    博勒嚴肅地道:「有煩兩位取出兵器,分別架指著梁康兄的要害。」他這話是向那兩名莊丁說的。那兩個大漢立即取出利刀,一把架在梁康咽喉,另一把刀尖指住梁康心窩。
    博勒道:「梁康兄,某家敬你是成名之士,才用這等手段,萬勿見怪。」
    梁康深深吸一口氣,振起精神,道:「這樣好極了,山人死後有知,也要感激閣下。」
    博勒問道:「那麼梁兄便爽快地回答一句。」
    一聲洪亮震耳的長笑聲從樓上走廊中飄送下來,眾人不禁回頭仰望,目光到處,但見裴淳屹立欄杆旁邊,正縱聲長笑。
    他們見他不曾撲下來動手,都感到奇怪,博勒大喝道:「裴淳,你笑什麼?」
    裴淳收住笑聲,道:「我笑你們雖是名震武林的高手,但都被商公直大哥利用了還不知道。還有就是梁藥王的回答不問可知,何須多費口舌?」
    商公直突然也爆發出陰險刁詐的笑聲,似是十分得意。
    裴淳等他笑完,才道:「商大哥,等我說完了才請問你發笑的緣故。」
    博勒道:「你說,你說!」
    裴淳道:「商公直大哥平生最怕就是我李師叔,此刻天下間只有梁藥王能醫治我師叔,害死了梁藥王便等如殺死李師叔,所以他千方百計加害梁藥王。」
    劉如意陰聲道:「只有這幾句話麼?」
    裴淳搖頭道:「還有,那就是你們都被他利用了。一個背上殺害梁藥王的罪名,而梁藥王卻是死在劉家,將來有麻煩的話,先是你們頂缸,最後不一定輪得到他呢!」
    他略一停頓,又道:「這是商大哥平生慣技,很可能一直是他擺佈這等局勢,料準博勒老師會忍不住而承擔殺人的罪名。」
    後面的推測想是弄對了,博勒、劉如意面色都不禁變了一下。
    裴淳緩緩道:「現下請商大哥賜告發笑之故?」
    商公直愣了一下,但覺這個淳厚老實的少年才是他最厲害的對手。
    他忍不住搖頭感喟,回想起平生縱橫湖海,天下英雄盡入彀中,哪知最近卻連被兩個年輕男女弄得束手無策。正在慨歎之時,博勒冷冷道:「商兄沒有話說麼?」
    商公直凜然一驚,連忙堆起笑容,道:「有話以後再說,梁康之事也不妨暫時押後。眼下當急之務,卻是擒拿住這裴淳。」
    劉如意矍然道:「此言甚是,博勒兄以為如何?」
    博勒沉吟不語,商公直又道:「兄弟曉得那辟毒珠已在薛飛光身上……」博勒頓時曉得自己身價大增,須知憑那商、劉二人實在無法拿下裴淳,所以要靠博勒的使毒功夫。
    裴淳駁道:「笑話,在下身上長有兩條煺,難道不會跑麼!」
    商公直冷笑道:「跑?那麼梁藥王呢?你不是只顧自己的那種人,絕跑不了。」
    裴淳凜然道:「商大哥說得不錯,在下縱是賠上性命也不能袖手,可是此刻情勢不同,你們三位武林高手,竟不顧身份,以多勝少,我是非跑不可,說到梁藥王……」
    他拖長了聲音,然後一個字一個字的道:「梁藥王若有不測,你們幾個人別想有一個活得過三年,我裴淳當天立誓,定要把你們的心一個個地挖出來祭奠梁藥王。」
    這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般的堅決,教人不能不信,尤其是這話是在以「誠實」著名的裴淳口中說出,更是不能不信。
    劉如意想到弟弟武功不高,先自軟了,低聲道:「兩位千萬不可意氣用事,這廝說得出做得到,咱們一舉步,他便先跑,誰也追不上他。」
    商公直傲然大笑道:「武林中想殺死南奸商公直之人豈在少數?多你裴淳一個也不打緊。
    我老奸今日就做一件不奸不詐之事與你瞧瞧。」
    這話可就引起眾人的興趣,裴淳也不例外,問道:「是什麼事?」
    商公直指指鼻子,道:「我們上去動手之時,你跑掉也不打緊,但梁藥王之死卻是我老奸下的手,與別人一概無干,你聽明白了沒有?」
    此舉不但不奸詐,而且算得是敢作敢為的英雄氣概,眾人不禁都欽佩地望住他。
    裴淳第一個反應是: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撒腿一跑,須得全力與他們拚命了。
    須知這原是兩面皆刃的局勢,也就是說裴淳固然可以威脅他們,但他們也可以用梁藥王威脅裴淳。因此,局面變幻莫測,哪一方能使對方威脅縮減,便變成有利而得勢。
    商公直把裴淳威脅的範圍縮小,只衝著他自己一個人,於是裴淳便不能不深信商公直真有加害梁藥王的決心。因而與其逃走,不如放手一拼,說不定當場擊斃了商公直,那時才突圍逃走,則博勒、劉如意可能不敢加害梁藥王。
    這個拚命的想法才掠過心念,另一個靈機隨之而起。
    商公直大喝道:「就是這麼說啦!」
    裴淳道:「且慢,在下答允也無不可,但有幾句話不妨先告訴你,免得我走了之後很難再讓你曉得。」
    商公直心頭一沉,忖道:「他還是要逃跑,此計瞧來又落空了。」口中卻大聲應道:
    「有話快說!」
    裴淳道:「第一就是你們未必能夠趁心如願地圍玫我一個人。」
    博勒道:「為什麼!」
    裴淳道:「因為說不定有人突然出現幫我忙。」
    他們的神色立刻變得緊張起來,目光流動不定,四下查看。
    商公直忽然笑道:「小裴你少吹牛了,所有能夠幫助你的高手無不成為階下之囚,誰來助你?」
    裴淳驚道:「真的?淳於大哥和普奇兄他們都被你們擒住?」
    商公直點點頭,道:「不錯,除非樸國舅來助你,哈!哈!他會幫助你麼?」
    裴淳道:「他自然不會,我也不要他幫忙。不過,也許還有些你意想不到的高手會到此地來。」
    商公直擺手道:「廢話少說!」
    裴淳道:「好,我接著早先的話再說,第二就是你縱然逃到天涯海角,易容改裝,化名換姓,我也能夠不費力地找到你,就像這一次一般。」
    商公直皺眉道:「你可是說早就曉得我在此地?」
    裴淳道:「不錯,兩日之前便知道了。」
    他們都哈哈大笑起來,劉如意道:「真是胡說八道!」
    博勒說道:「這廝想是急瘋了?」商公直正要說話,突然面色一變,似是想起了什麼,陷入沉思之中。
    劉如意眉頭一皺,道:「商兄怎麼啦?」
    商公直笑一下,笑得甚是勉強,更顯出心事的沉重,他道:「沒有什麼。」
    博勒訝道:「難道說這廝不是吹牛麼?這廝原本不是吹牛胡說之輩,想必有點道理。」
    劉如意道:「有個屁理,咱們明明是昨夜才決定改到劉家莊來,即使是咱們三個人也沒有一個在昨夜之前曉得要來此地,何況是別的人。」
    博勒道:「不錯,可是商兄也不是愚笨之輩,這道理難道還想不透?」
    南奸商公直雙眼發直地想了半晌,道:「小裴,你沒有騙我麼?」
    裴淳道:「我沒有騙你。」
    商公直轉面向劉如意、博勒兩人道:「兩位也是行走過不少地方的人,可曾遇見過一些奇人異士能夠遙知千百里外之事,或是曉得過去未來?」
    博勒道:「西域有些地方,往往有一種奇術,能從一枚水晶球中瞧出別人的過去未來。」
    劉如意道:「兄弟聽說過奉密教的寺院中,往往有些僧人具有這等透視未來的神通。」
    商公直道:「這就是了,除非是有這等本事之人指點於他,否則他焉能曉得我在此地?」
    裴淳沒有言語,眾人都感到這一猜多半沒有錯。商公直又道:「博勒兄可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
    博勒道:「兄弟記憶猶新,如在目前。」
    商公直道:「當時病僧等四人不約而同地在那座破廟之內等候兄弟,而兄弟的行蹤也是臨時改變的,居然被他們等著了,博勒兄不妨將那日之事與今日裴淳之言對照細想,便可知道一定有人在幕後指點他們了。」
    裴淳不能不佩服他的聰明智慧,接口道:「不錯,因此在下說或許還有別人趕來相助,並非全無根據的話,商大哥你說是也不是?」
    商公直回頭大喝道:「你們聽著,只要我叫一聲殺,你們就迅快用刀殺死柱上之人,聽見沒有?」
    那兩名壯漢轟然應了,裴淳正感到詫異之際,商公直已道:「現在咱們再談一談,你此來想取我性命呢,抑是以救梁藥王力重?」
    裴淳道:「自然以救人為重。」
    商公直道:「好,假使我放了梁藥王,你便不得向我們出手,縱然有別的人趕來,你不但不得幫助他們,還得助我們抵禦,答應不答應?」
    他說得十分迅快,迫使別人沒有考慮餘地,裴淳直覺到此事可行,便爽快地答應了。
    商公直轉眼望住劉如意、博勒道:「兩位怎麼說?」他的確是詭謀百出之人,目下只要裴淳答應了他,則博勒他們縱是不答應,也與他無干,若是真有仇敵接著出現,裴淳仍然須履行諾言,出手助他。
    別的人可沒有一個瞧得破他的詭謀,博勒道:「某家想想看。」
    劉如意道:「殺死梁藥王的話,於兄弟沒有什麼好處,你們作主就是。」
    博勒接口道:「某家主張斬草除根,這裴淳的話也不可以盡信,倘若他只有孤身一人,咱們怕他何來?」
    劉如意道:「這話也是,咱們先出手動他,有沒有別的高手潛伺在側,便可以知道了。」
    商公直心中大喜,心想這個圈套真是天衣無縫,一切後果責任都不必自家承擔,正是有百利而無一害。裴淳卻大為著急,但覺這商公直真是比魚還要滑溜,任憑是何等情勢之下,被他左攪右弄,定必局面全非。直到此刻,他才第一次對他生出恨意。
    劉如意陰聲笑道:「裴淳,你最好躍下來好好打上一場,我們如若都死在你的手中,那是學藝不精,決不能怨你心狠手辣,倘若你一走了事,粱藥王性命難保,你好好地想一下。」
    正在此時,外面突然傳來陣陣慘叫之聲,生似是有不少人連續被人殺死。
    劉吉面色大變,舉步向東首的門口奔出去,眾人都為之愕然,面面相覷,劉如意手足關心,也迅即跟蹤追了出去。
    商公直喝道:「小裴,可是你幫手來了?怎的胡亂殺人?」此人每說一句話!都有作用。
    裴淳茫然道:「是誰如此殘酷好殺?」
    慘叫之聲,早在劉氏兄弟奔出去之時停止,不一會劉吉獨自回轉,忿忿叫道:「不知是什麼人闖入來殺死了七八個家人,一下子又走得無影無蹤。」
    商公直又道:「那就要問一問裴淳才知道了。」
    裴淳忙道:「在下怎知是誰?」
    商公直道:「反正是你的朋友。」
    任何人被他這麼一口咬著,都無法辯駁,裴淳卻縱聲大笑道:「商大哥說錯了,在下的朋友沒有一個不是忠心仁俠之士,決計不會胡亂殺人。」
    劉吉本待發作,聞言一怔,沒有做聲。
    突然間南首門外一聲暴響,接著一連串破門塌牆的巨響傳入來,人人都驚愕瞧望,心想誰有這等本事橫衝直撞地破屋而入?
    眨眼間南首的木門砰一聲整扇垮倒,一個魁偉長身的大漢踏門而入。
    南奸商公直驚叫一聲,刷地竄到樓上走廊,那大漢目光如電,瞧得清楚,大喝一聲,宛如平地起個響雷,只震得人人耳鼓嗡嗡作響。
    這大漢誰都不管,縱身撲去,他軀幹雖是雄偉長大,但動作之快,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博勒大喝一聲,側躍發掌劈去,雙方恰好在離地丈許高之處碰上。
    那大漢瞧也不瞧博勒一眼,隨手揮掌一拍,兩人雙掌對上,砰的一聲,博勒震得身形一側,斜斜飛開數丈。
    那大漢一掌震飛博勒,身形仍然向樓上升起,眨眼之間便與商公直一同消失不見。
    裴淳眼看正是機會,疾躍下去,一手抓住劉吉,冷冷道:「你就是鼎鼎大名的二先生是不是?」
    劉吉身軀全然不能動彈,口中厲聲道:「不錯。」
    裴淳道:「很好,請你下令放下梁藥王。」
    他的話說得雖是斯文有禮,可是語氣十分堅決,況且憑他本身有本事擊斃那兩名家丁,救下梁藥王。因此,劉吉識相地下令放人。
    梁康獲得自由之後從袖管中摸出一顆丹藥,投入口中,片刻間精神奕奕,前後判若兩人。
    裴淳又道:「劉兄最好下令叫青面虎劉老大到這兒來。」
    劉吉道:「他已經被殺啦!」
    裴淳不覺一怔,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誰殺死他的!」
    劉吉道:「恐怕是剛才那個大漢。」
    忽然發覺裴淳已經放鬆手,恢復自由,不由得大感意外,向道:「你不殺死我麼?」
    裴淳搖頭道:「論你的惡行,該當一掌擊斃,可是你仍然是個人才,家師對商公直那等十惡不赦之人尚且寄以厚望,希望他為漢人出點氣力,何況你是江湖上很有辦法的人。」
    他面上流露出凜然的神情,使人肅然起敬。
    劉吉萬萬想不到有人如此地期望他,登時愣住。過了一陣!才吶吶道:「我在江湖上雖然闖下一點聲名,可是比起你們這些武林高手,便當不了什麼……」
    裴淳道:「咱們到底誰有份量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決意不殺你。」他望了梁藥王一眼,見他大有讚許之容,便確知沒有做錯。
    當下又道:「劉二兄可知道一對潘氏夫妻的下落?」
    劉吉被他這一聲劉二兄叫得受寵若驚,忙道:「剛才那個大漢就是來救潘小二夫婦的,救走了之後,忽又回轉來。」
    裴淳啊了一聲,道:「奇了,這人是誰?為何商公直大哥如此地畏懼於他呢?」
    博勒直到這時才從地上爬起身,透一口氣,道:「如此厲害的掌力,某家此生是第二次碰上。」
    梁康冷冷道:「以你目下的情形,武功已減弱了五成以上,山人若是記仇的話,大可趁機出手!」
    飛天夜叉博勒冷笑道:「諒你也不敢。」
    梁康道:「以前的確不敢,但這刻卻不同了。」說是這樣說,卻沒有動手之意。
    裴淳聽得似懂非懂,他知道梁康因有誓言約束,所以不能出手救人,連帶也不願與人動手較量。現在為何不同,便不是他所知的了。
    梁康又道:「小裴淳,咱們走吧,我還有極重要的事跟你商量,快走!」說時,當先騰身躍去,奔出門外。
    裴淳不敢怠慢,疾忙跟蹤奔去。不一會,已遠遠離開了劉家莊。
    藥王梁康突然在一株大樹下面停住腳步,裴淳趕到他面前,只見他面色蒼白憔悴,全然不似一個身懷絕技之士,不覺大吃一驚。
    梁康喘息中說道:「小裴淳,老夫快不行啦!」
    裴淳驚道:「前輩說什麼?」
    梁康道:「他們曾對我行刑,手法殘毒,老夫其時自忖必死無疑,所以喑運秘傳奇功,減去身上大半感覺,因此他們的酷刑無法使老夫屈服。」
    裴淳怒髮衝冠,恨聲叫道:「這些人都死有餘辜!」
    梁康又道:「老夫這麼一來內臟之傷極重,若不是內功頗有根底,早就倒斃路上了。饒是如此,也活不了三五天啦!」
    他見裴淳氣得握拳慎目,不可開交,反而勸他道:「這都是命中注定,老夫一生行俠為善,但到了晚近十餘年,因一句誓言,坐視過不少人喪生,這便是上天給我的報應了。」
    裴淳根本說不出一句話,只聽梁藥康王又道:「老夫得趁尚有一口氣之時做一些事,首先盡力救回你師叔李星橋,他若是能夠恢復武功,武林局面便立即改變,不致讓鼠輩橫行了。」
    這話使得裴淳在悲痛憤怒之中,得到極大的安慰。問道:「梁老前輩不怕違誓麼?」
    梁藥王搖搖頭,道:「老夫豈是甘心違誓毀諾,可是為了報仇雪恨,替世人除害,只好這麼幹了。所以救你師叔之舉,有個附帶條件。」
    裴淳大驚接口道:「不是要在下殺死商公直吧?」
    梁藥王道:「正是要你殺死他,不限時日,只要你盡心盡力地去殺他,縱然都不得手,也不怪你。」
    這條件可說是寬厚之至,而且對他也信任之極,裴淳失色地想了一會,搖頭道:「我怕行不通,不過等一會再說好了,老前輩還有什麼心事?」
    梁藥王道:「老夫要趁未死以前,把這一身醫藥之學找個傳人承繼。」
    裴淳肅然道:「這事比什麼都重要,老前輩一身絕學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若是湮沒不傳,自然可惜之極。再者有了傳人,就可以救人濟世,造福天下。」
    梁藥王道:「這個人選老夫己找到了,最是適合不過,那就是博勒的義女雲秋心。」
    裴淳心中連連叫苦,可是他深信此事重要無比,任何困難都得克服,所以暗暗一橫心,道:「在下拼卻這條性命,也要找到雲姑娘來傳承老前輩的絕學……」
    他略一停頓,又道:「可是老前輩若是只有三五日的時間,恐怕來不及了。」
    梁藥王道:「這個老夫自有安排,不勞費心,現在咱們先去瞧瞧李星橋……」話猶未畢,只見大路遠遠奔來一人,疾逾奔馬,霎時間已到了他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