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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遇玉女赤身結奇緣

黃衣少女訝然地哦了一聲,道:「真的?這樣說來,此溪必定源出於陰風崖腰間的千冷泉了!待我摸一模看……」
    趙岳楓聽到她提陰風崖,腦海中頓時泛起崖上鐵柱宮的往事,同時也就想起那位貌美如花的武宮主和那形如女子的天煞文開華。
    他暗暗拿武宮主和面前這個黃衣少女比較,但覺兩株宛如春蘭秋菊,各擅勝場。本來這黃衣少女的純潔艷麗,似乎比武宮主更勝一籌,可是她古怪的言談行徑使人不禁把她貶低了一點。
    黃衣少女伸手摸摸溪水,驚道:「哎,好冷的水,怪不得此溪看不到一條游魚……」
    她望望趙岳楓,又適:「沿著此溪上溯,一定可以到達陰風崖……」她忽地停日,想起什麼似地失驚叫道:「我的老天,這麼冷的水,你還泡在裡面,怎生受得了?快點兒上來吧!」
    趙岳楓皺眉道:「你不用管我,你如果有事的話,趁早走開,我就感激不盡了。」
    他總是覺得不好意思告訴這個少女說是自己一絲不掛,所以不能起身,寧可用些不友善的話語教她趕緊走開。
    黃衣少女道:「好,好,那我就走吧!」
    她站起身,從石頭上跳回岸邊,然後向谷中走去。
    趙岳楓見她走得甚是決絕,心中反而覺得一陣不好意思,心想也許是自己的話太過生硬,所以傷害著她。
    眼看她沿著清溪一直向谷中深處走去,已走出三四丈,他心中陡地掠過一個疑問,那就是她竟是沿溪上溯,難道是要到阻風崖鐵柱宮去?
    當下不逞多想,提高聲音叫道:「姑娘請等一下……」
    黃衣少女腳步一停,回頭道:「什麼事呀?」她高聲詢問時的聲音,宛如鳥啼,甚是悅耳動聽。
    趙岳楓遲疑了一下,道:「請問姑娘沿溪上溯,可是要到陰風崖去?」
    黃衣少女道:「是呀,你真聰明!」說完,又向前走。
    轉眼間這黃衣少女的身形已被重重怪石遮住,消失不見。趙岳楓迅速尋思一下,倏地振臂從水中躍了出來,先是落在石上,接著輕輕一縱,宛如一縷輕煙般躍到岸邊,接著向前奔去。
    他此時已忘了身上冷熱,放步急迫,轉瞬間已追到黃衣少女身後兩丈左右。
    他奔走之時,總是找到巨大的石頭掩蔽身形,不讓自己的裸體會暴露在那美麗的少女眼中。
    他大聲道:「姑娘可是急著趕到陰風崖去?」
    黃衣少女咦一聲,停步回顧,見到趙岳楓在一塊大石之後,露出一顆頭顱,於是道:
    「你剛才不是要我快點走開?為何又追了上來?而且……」趙岳楓見她不說,忍不住道:
    「而且什麼?」
    黃衣少女道:「而且你閃閃縮縮的,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趙岳楓道:「我當然有不得已的苦衷,這且不去管它,我先請問你,你可知道陰風崖是怎麼樣的地方?」
    黃衣少女道:「我當然知道啦!」
    趙岳楓征了一下,付道:「我急急追來,敢倩她乃是特意前往的,大概與那一干魔頭相熟?」
    於是他失望地哼一聲,道:「那就沒有事了……」
    黃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這人真怪,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可就走啦!」
    趙岳楓道:「姑娘請便。」
    黃衣少女道:「再見了,但你不可再泡在溪水中,那千冷泉乃是世上有數靈泉之一,即使是鱗介鳥獸之類,誤落泉中,也會頓時凍僵!你能泡了這麼久而沒事,大概是此溪高源頭甚遠之故,卻不可再試!」
    趙岳楓談談道:「我何必再泡呢!」
    黃衣少女搖搖頭,自語道:「你這人真怪,但願陰風崖上的人,不要像你這麼怪就好了。」
    趙岳楓微覺疑惑,道:「姑娘與陰風崖那干人並不相識麼?」
    黃衣少女道:「我怎會認識他們?你的問話也是怪裡怪氣的……」
    趙岳權劍眉一聳,微現怒容,道:「你不說那個怪字行不行?哼,哼,依我看來,你才是世上最怪的人!」
    黃衣少女婉然道:「你別生氣,我承認我在世俗之人眼中確實很怪……」
    趙岳楓道:「你曉得就行了,那陰風崖豈是好玩的地方?」
    黃衣少女道:「我沒有說那兒好玩呀,我此去只是要盡我一己之力,設法把那些壞人說服,改邪歸正面已。」
    趙岳楓瞠目道:「你說什麼?」
    她把話又說了一遍,接著道:「可是有什麼不要麼?」
    趙岳楓倒吸一口氣,道:「姑娘此意雖佳,可惜所想之事,比鏡花水月還要虛幻,反倒教人聽了不禁失笑。」
    黃衣少女道:「趙兄可聽過精衛填海的故事麼?」
    趙岳楓自然聽過,但卻故意道:「我沒有聽過。」
    她道:「相傳上古之時,炎帝的女兒失足溺死於東海中,含怨蓄很化為小鳥,名日精衛,每日銜西山的木石授予東海,要把東海填平!這故事是說不管事情何等艱巨,只要精誠所至,雖是東海之大,以一鳥之微,料可填平……」
    趙岳楓輕曬一聲,道:「姑娘雖然願度化那干武林惡魔。可奈言輕力微,終必像炎帝之女一般含恨而死,那東海千秋萬世之後,依然如故,奈何,奈何?」
    黃衣少女愣了一下,之後,美眸中射出堅決不移的光芒,徐徐道:「世上之人,個個像你一般想法的話,這件功德決不會有人去嘗試了,對也不對?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願趙兄細細體味斯言……」說罷,飄然轉身而去。
    但她走了七八步遠,趙岳楓又飄身上前,落在她身後一塊大石之後,大聲道:「姑娘暫留玉步如何?」
    黃衣少女果然停住腳步,卻不回頭,淡淡道:「趙兄別想勸我回頭……」
    趙岳楓忖道:「她前赴陰風崖鐵柱宮之意甚是堅決,但據我所知,那一群惡魔之中有好幾個乃是好色淫邪之輩,以這女子的美貌,定然難逃色魔踩躪之厄,我身為俠義中人,又正是那群惡魔的對頭,怎能讓她自陷魔窟?」
    念頭一掠即逝,心中已暗暗決定必須設法阻止她前赴魔窟。
    黃衣少女緩緩道:「趙兄沒話說麼?」
    趙岳楓道:「不是沒有話說,而是艱於啟齒!」
    黃衣少女道:「這就難了,我可沒有猜人心中的話的本領。」
    趙岳楓道:「詳情雖是艱於啟齒,但有一點可以奉告的,那就是姑娘如果存著救世心腸的話,那就先幫我一個忙如何?」
    黃衣少女道:「如果我力之所及,自然可以!」
    趙岳楓吶吶道:「姑娘能不能勞駕到外面村落中,買三身衣服賜贈?」
    黃衣少女先是征一下,接著回轉身軀,望住地掩嘴笑起來。她笑了好一陣,才勉強忍住,道:「這樣說來,你一直泡在水中,並不是有什麼寶物不敢讓我看見,而是……而是……」而是什麼,她可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趙岳楓被笑得面紅耳赤,甚是尷尬。只聽那黃衣少女接著道:「唉,你為何不早些說?
    這千冷泉何等冰寒,泡出病來怎生是好?」
    趙岳楓立刻裝出沒有神氣的樣子,口中呻吟一聲,道:「我果真感到體內甚是不適……」
    她微微露出驚慮之容:「怎麼,果然出事啦!現在你且休息一會兒,我先去替你買一身衣服來……」她立即轉身向谷口急急走去,不一會兒工夫,已經奔出谷外。顯然她的著急,乃是出自真心。
    趙岳楓心中微感歉然,覺得自己利用這麼一個純潔善良的女孩子的好心,有點不似英雄行徑。可是為了要設法留住她,卻又非利用她的善良不可!
    約摸等了一頓飯工夫,黃衣少女抱住一包衣服,奔了回來。
    她把衣服擱在石上,背轉身子,道:「趙兄快點穿上,免得被山風久吹,更加不妥!」
    趙岳楓道:「姑娘請回轉頭,我出來穿衣服啦!」
    黃衣少女道:「你放心,我決不回轉頭就是……」她停一下,耳中聽到他穿衣服的——之聲,接著又道:「你現在覺得怎樣了?這衣服可合身麼?」
    趙岳楓穿好衣服,變成一個鄉村之人一般,但卻也合身,於是趕快坐在石上,有氣無力地道:「這身衣服倒是合適不過,但我的身體卻覺得十分不舒服。」
    她回轉身走到他旁邊,伸出纖纖玉手,摸一摸他的前額,失驚道:「啊,好燙手,看來病勢不輕,一定是凍壞了!」
    趙岳楓呻吟道:「我一向不怕冷,縱是下雪天氣,仍然是一襲單衣,誰知這溪水這麼厲害,竟然泡出病啦!」
    黃衣少女道:「我早就告訴你這溪水源頭出自千冷泉,誰都禁受不住,現在你燒得這麼厲害,不能再吹風沾水,趕快找個地方休息才行。」
    趙岳楓閉起眼睛,緩緩道:「姑娘不必理我,你去辦你的事,我反正無親無故,死了也沒人傷心悲痛……」
    黃衣少女流露出惻然之容,柔聲道:「一個人既然生在世上,豈可因無親無故就自暴自棄,你如果勉強能支持行走一段路的話,我陪你到外面村子找個地方休息!」
    趙岳楓仍然閉住眼睛道:「我不去,姑娘盛情可感,可惜今生今世已無法報答!」
    黃衣少女柔聲道:「為什麼不去呢?你雖是受寒發熱,但這不是不治之症呀!」
    趙岳楓沉默一陣,道:「我身上一個錢也沒有,試問誰肯收留?」
    黃衣少女道:「沒有錢算得什麼,我這兒有,走吧,我陪你去……」
    趙岳楓道:「有錢也不行,人家見到我一個病人,沒有親朋留下照料,誰肯收容借宿?」
    黃衣少女道:「趙兄不須操心,我怎會馬上撒下你就走開?去吧,快找個地方養病要緊!」
    於是趙岳楓爬起身,慢慢悠悠地走出谷去,黃衣少女緊貼著他一道走,偶然還扶他一下。
    不久工夫,他們已到達那村落中,黃衣少女找到一人家肯騰出一間讓趙岳楓歇息。她又開了藥方,央人家去抓些藥來。
    她在房中替趙岳楓煎藥,趙岳楓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心中覺得既滑稽而又慚愧。
    藥未煎好,兩人閒聊起來,趙岳楓問道:「姑娘借地方之時,怎生說的?」
    黃衣少女道:「我說我們是兄妹關係,這會兒打算奔洛陽探親,誰知你半路受寒生病……」
    趙岳楓道:「他們就信了你?以我這副樣子,人家怎麼想法?」
    黃衣少女道:「我還告訴他們說,哥哥因為不久以前有位好友病故,所以發誓一年不剃,才會變成這副樣子,等會兒在人家面前,我們可得以兄妹稱呼!」
    趙岳楓歎口氣道:「虧你想得出這種理由,如果是我,一輩子也想不出來,那麼我喊你什麼?就叫你二妹如何?但這樣未免委屈姑娘了。」
    黃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大哥好說了,我也是無親無故,現下有了一位大哥,心中當真十分高興。」
    他們談了一些別的話之後,藥已煎好,黃衣少女倒在碗中,親自吹涼了,端到床前,趙岳楓過意不去,連忙欠起身子,忽然記起自己必須裝得嚴重一點兒,趕快又呻吟一聲,道:
    「哎,我的頭好暈……」
    她道:「你喝了這藥,蓋上被子,出點汗就好啦!」
    趙岳楓可不能拒絕服藥,只好皺眉吞嚥落肚,只苦得他毗牙咧嘴,甚是難受。接著,又得蓋上厚厚的棉被,悶熱不堪。
    黃衣少女坐在窗下,閉目假寐。趙岳楓躺了一會兒,難過得直喘氣,極像是真病。到後來只好調元運息,這才漸漸沒事。
    到了下午,黃衣少女問他餓不餓,趙岳楓苦笑搖搖頭,心中卻暗暗想此刻如果殺一隻羊給他吃的話,他一個人就足可包辦,吃個精光不剩。
    這天晚上,黃衣少女就在椅上睡覺。趙岳楓半夜醒來,細想自己裝病之舉,雖然可以把她暫時留住,但總不是長久之計,何況這樣使得兩人都同樣痛苦,實在不能再繼續下去……
    想著想著,段段憶起那天在鐵柱宮的情景。這一次三門四派的人全部死光,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在山中已不知耽誤了多少時間,現在好不容易出山人世,必須盡速馳赴各派報告噩耗,順便遵照那些死去的高手們的公議,苦練各門派秘藝絕技,待得融會貫通之後,便可找那群惡魔算賬……
    這些心事一勾起來,便無法揮開,一直想到天亮,更覺得自己責任重大艱巨,不能再浪費時間。
    於是,等到黃衣少女起身,他便偽裝病勢已經痊癒大半,勉力起床,用些早點之後,便和黃衣少女離開這村落。
    他已經下了決心,那就是如果黃衣少女不肯放棄赴鐵柱宮之行的話,他也只好由得她去。縱然她此去不免被群魔蹂躪,但他為了更巨大的責任,實在無法兼顧,只好讓她犧牲。
    兩人出得村子,趙岳楓仍然裝出腳步虛浮,面色蒼白無神的樣子。
    黃衣少女道:「大哥,現在已出了村落,你一定要上路的原因,可以告訴我了吧?」
    趙岳楓道:「不瞞二妹你說,愚兄身上有件要事,非趕著去辦不可!」他微微一頓,接著道:「但我所焦慮擔憂的卻是二妹你要趕陰風崖之舉……」
    黃衣少女笑一下,笑容中卻透出堅定不移的味道,她道:「小妹此志已決,縱然此行結局悲慘,也在所不辭!」
    他們兩人當真以兄妹相稱起來,都覺得很是自然。
    趙岳楓歎道:「二妹之志崇高偉大,思兄極是欽佩。既然無法阻止於你,我們只好在此地分手。日後如果愚兄查出二妹被害消息,一定趕到陰風崖鐵柱宮去,將那群惡魔軌盡殺絕,以消心中之恨!」
    黃衣少女道:「大哥千萬不可冒險,小妹自願送死,可怪不得人家。何況假如大哥力有不逮,反而被害的話,豈不是等於小妹害了大哥你麼?」
    趙岳楓仰頭向天,長長歎了一聲。雖然他昨夜已經下了決心,不再因這黃衣少女阻滯了自己的行程計劃。然而分別在即之際,他可就記起了這黃衣少女的善良仁慈,胸臆中頓時湧起愛惜手足的感情,是以暗暗懷疑自己昨夜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他想來想去,覺得除非再利用她善良仁慈的天性之外,別無他法可以阻止她前赴明風崖鐵柱宮。不過這一次必須換個法子才行。
    只聽黃衣少女道:「大哥如果沒有別的囑咐,小妹這就拜別……」
    趙岳楓身軀搖晃幾下,似是站立不穩,黃衣少女趕緊伸手攙扶,道:「大哥,你怎麼啦?」
    他道:「我沒有事,唉,我的身體只要能夠支持得住抵達武當山,那時死亦瞑目……」
    黃衣少女道:「假使大哥肯多休息幾日,身體一定可以復原……」
    趙岳楓道:「不行,事情甚是急迫,我已經延誤了不少時間,若再拖下去,可就不堪設想!唉,這一病真害苦我了。」
    黃衣少女想了一想,道:「小妹可以送大哥一程,希望能夠在兩三日內,將大哥病體治好……」她微歎一聲,道:「我陰風崖之行也是不能延誤,如果我早一日到達,就有早一日使那些惡人改邪歸正的希望,他們固然可以少做些惡孽,另一方面就少一些人被害。」
    趙岳楓皺眉道:「這樣說法,愚兄怎能讓二妹相送?」
    她微微一笑,道:「可是如果抽出三兩日時間,能夠使大哥身體康復的話,不但是功德一件,小妹心中也覺得安慰。」
    趙岳權失笑道:「說來說去,都是你有道理。既然如此,我們就走吧!」
    他們已不能穿越群山,直奔洛陽,就只好轉向東南而行,黃昏時已到達清化鎮。
    此鎮甚是繁盛,比普通的州府毫無遜色。他們找了一間客店,要了兩個緊貼在一起的房間,晚飯之後,各自休息,等到夜深就寢之際,黃衣少女捧了一碗湯藥,走入趙岳楓房中。
    她把藥碗放在桌上,自己在一旁輕輕吹著,趙岳楓看了越覺得不忍讓這麼一個好女子被那群惡魔糟踏,呆呆想了一陣,忽然道:「我們這對兄妹都可以算得是人世上罕見的怪人,你說對不對?」
    黃衣少女道:「大哥的話總有道理,但小妹卻不大明白!」
    趙岳楓道:「試想我們兩人不但兄妹相稱,而且彼此之間,亦已生出手足之情,但二妹你知愚兄姓趙名岳楓,其餘一無所悉。愚兄則連二妹姓名都不曉得,你說怪不怪?」
    她微微笑道:「大哥說得是,小妹單水仙,現年一十八歲!」她只說到這裡,就不再說下去。
    趙岳楓忖道:「二妹她一定在身世上有難言之隱,所以不想披露,我自然不便追問!」
    當下道:「愚兄此刻必須把一些往事告訴二妹,首先關於愚兄身世,自幼即失信恃,幸而遇到思師鐵穰漁隱莫平,因蒙收錄為東海派弟子,承傳衣體,先師業於五年前仙逝,本門一向人數極少,自先師仙逝,只剩下愚兄一人,還有一位師叔則於二十年前參與鐵柱宮之役後,一直沒有回去,存亡未卜。愚兄在先師物化之後,便踏入江湖行道,僥倖贏得微名,人稱風雷刀趙岳楓。但其實徒具虛名,沒有什麼真才實學!」
    單水仙道:「大哥何必謙虛,小妹也聽過大哥俠名,本以為大哥是個粗曠武夫,哪知竟是個溫文爾雅之士!」
    趙岳楓舉手摸摸滿面鬍鬚,不由得失笑道:「二妹這話未免違心,憑愚兄這副樣子,還說什麼溫文爾雅!」他從床上坐起身,接著道:「有一天,愚兄忽然接到武當派的碧玉牒,於是如期趕到指定地點,即地見了當今三門四派的代表,便一同前赴陰風崖鐵柱宮,盡力阻止那十面閻羅武陽公二度出世!」
    單水仙似是聽出興趣,睜大雙眼,等他說下去。
    趙岳楓道:「三門四派之人,除了南荒門無人赴約之外,連同各派門人弟子,一共十六人,趕到了陰風崖鐵柱宮。事前我們已曉得武林中一干魔頭都聞風而至,投效武陽公麾下,卻想不到他們實力之強,已經是集合了邪派黑道的頂尖高手,更有武陽公的女兒領袖群魔,我們還未見到武陽公出世,就全軍覆沒,只剩下愚兄一人,被對方迫跌懸崖之下,幸而崖下乃是一片淺水泥沼,才保存了一命……」他說到這裡,不由想起當日悲慘情景,雙拳緊握,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單水仙慘然道:「難道那麼多的正派高手,都被那些惡人屠殺了麼?」
    趙岳楓道:「正是如此,愚兄逃生之後,因沖洗身上泥污,以致失去衣服,被困於荒山之中。其時也是因愚兄氣餒灰心,所以便像野人一般,在荒山中居住,不敢再觸想起前塵往事……」
    單水仙關切地道:「那麼大哥這一次重人江湖,要到武當去幹什麼?」
    趙岳楓道:「二妹你想想,我們三門四派老少一十六人,只剩下愚兄一個,雖然鐵柱宮群魔必會將此消息傳佈江湖,但各派定不肯深信,更想知道詳情經過。再說鐵柱宮勢力今非昔比,各派未有實力可以與惡魔們抗衡以前,必須斂聲匿跡,避過對頭們的凶焰。如果愚兄不趕快赴各派報告詳情,只怕鐵柱宮群魔發動攻勢,將各派的人盡行屠戮。那時不但各派永無恢復機會,而妖氣魔氛卻長期籠罩武林。你看此事嚴重不嚴重?」
    單水仙道:「我的天呀,這件事當真關係重大,怪不得大哥雖然玉體不適,也要勉力支持上路了。如果大哥覺得沒有把握可以支持到武當的話,小妹就隨待在側。」
    趙岳楓暗暗透一口大氣,心中甚是歡欣安慰,但面上可不放流露出神色,仍然裝出愁眉不展的樣子,道:「愚兄還有一個極為艱巨的責任,那就是當日各門派的代表,都一致公議要愚兄逃生,好到各門派去修習各家秘藝,匯聚絕技一身,方可與武陽公對抗,不讓惡魔們橫行天下……」
    單水仙嫣然微笑道:「這個責任誠然艱巨:可是也算得上是千載一時的好機會!大哥如果把武林三門四派的秘藝絕技全部學會,匯聚於一身,那時自然可以天下無敵,這種機緣遇合,別的人連夢想也夢想不到呢!」
    她端起藥碗,道:「大哥,藥已經涼啦!」
    趙岳楓皺起眉頭,把藥汁一飲而光。
    翌日早上,單水仙走到趙岳楓房中,只見他已換了一身衣服,同時刮淨面上鬍鬚,露出真正面目,頓時顯得英俊挺秀之極,與以前的樣子判若兩人。
    單水仙呆了一陣,才歡欣地叫道:「啊!大哥你英俊極了!如果小妹不是認出你的眉毛和眼睛,幾乎難以置信,你就是我那位大哥……」
    趙岳楓以前凡是被異性讚美,都會面紅耳赤,甚是尷尬。可是這位黃衣少女的口氣神情完全出乎自然,極為真摯純潔。因此趙岳楓一點都不窘,灑落地笑一下,道:「愚兄如果不稍為梳洗整潔,怎能與賢妹一同上路?」
    單水仙一面幫他收拾,一面道:『歡哥你也該成家立室了,一個人到處流浪飄泊,總不會道理……」
    趙岳楓道:「二妹別提啦,試想我身上有這麼多的艱巨責任,豈能像別人一般成家立室……」
    他們一面閒聊,一面走出店門。趙岳楓去雇了一乘馬車,兩人乘坐上路。
    趙岳楓雖然一向在江南等地行道,但卻不是頭一趟到北方來,故此路上也有些熟人。不過他忖度鐵柱宮群魔一定以為自己已遭慘死,所以最好不露痕跡,免得敵人派出大批高手阻截。自己雖然不怕,但這位二妹卻甚是可虞。
    大約走了七八日,一路上安然無事。可是趙岳楓這個闖蕩過江湖的人卻感到有些地方與從前不大相同。譬如以前凡是鏢車經行,總有趟子手在前面比喊,聲音高朗雄壯。可是這七八日工夫之中,雖然碰上不少鏢車,但那些鏢行中人似是消失了往昔的雄壯威武……
    此外,若在往常投店住宿,總會聽到一些武林中的一些當地知名之士的聚會或比武之類的消息,因此路過的武林人物總喜歡去瞧瞧,湊上一份熱鬧。但這些日子一切都顯得十分沉悶寂靜,足見目下武林中一片蕭索景象。
    趙岳執暗暗觀察到種種異兆,卻不告訴單水仙,免得她又激發起救世之心,立即趕赴陰風崖鐵柱宮去。
    這天晚上,他們到達汝州,趙岳楓實在忍不住,托詞上街買點兒東西,便在晚飯之後,獨自離開客店。
    他在街上轉來轉去,走到一處,突然呆呆怔住。只見前面街道對面一排房屋,當中一截大概有十多戶已化為烏有。
    藉著鄰近微弱的燈火可以看出那一載不見了的房屋遺址上儘是焦瓦殘礫,分明是曾遭火神洗劫。
    他緩步走到這一邊的房屋,見到門口有位老人,當下上前行禮道:「請問老丈,鎮遠嫖局可是在此附近?」
    那老人吃驚似地指目望一望他,大概覺得趙岳楓相貌英俊,面上一團正氣。於是答道:
    「鎮遠嫖局本來就在對面,但大半個月以前的一個晚上,忽然一陣大火,不但鎮遠嫖局完全焚燬,連左右兩鄰也有十多家波及……」
    趙岳楓尚不在意,道:「老丈可知道這鎮遠鏢局目下搬遷何處?」
    那老人乾咳一聲,似乎不想告訴他,但終於開口,卻把聲音壓得很低,道:「鎮遠嫖局上上下下三十餘人,都全部燒死,哪裡還有遷移?」
    趙岳楓大吃一驚,道:「這就奇了,鏢局之人儘是身強力壯的人,怎會碰上一場大火就全部燒死?」
    老人道:「這就不得而知了,那些屍體都燒成焦炭,還是前兩日才由地方的人出錢出力撿漏埋葬的……」
    趙岳楓心中一陣駭然。暗想這一場火不知是鎮遠鏢局哪一路的對頭所為,手段之高強殘酷,世所罕睹。他黯然歎息一聲,道:「想不到今日重來,竟已發生這種慘禍巨變,唉,這鏢局中人的遺屬家眷一定悲苦萬狀了!」
    那老人道:「這一點倒不勞掛心,那鎮遠嫖局中人的家眷都住在後面及左右兩鄰,這一次統統燒得精光,沒有一人生還,倒也省事。」
    趙岳楓忽然大感憤怒,激發起俠義天性,暗自忖道:「兇手們心腸手段的惡毒殘酷,真算得上是天下無雙,我和鎮遠鏢局的東家胡一山雖然沒有什麼交情。但去年晤面,承他十分推重相敬,這人的性情舉止都表示是條好漢子,這種人遭遇如此奇變慘禍,我焉能袖手不管……」此念一生,立刻使自己冷靜下來,緩緩道:「小可還想請問老丈一句,那就是大火之後,遺址中可有什麼奇怪的景象或物件麼?」
    老丈道:「老朽說了之後,先生可不能對別人再說!那天起火後老朽在火場旁邊足足看了一日一夜,等到火勢熄滅,曾經見到公人們在火場中抬走一根柱子……」
    趙岳楓聽到柱子,頓時想起陰風崖鐵柱宮,心頭一動,道:「那是什麼柱子,竟不怕火?」
    老文道:「那柱子粗細碗口,長約一丈,要四個人才抬得動,自然是鋼鐵鑄成的柱子才不怕火。」
    趙岳楓道:「承蒙老丈賜告,小可十分感激。只不知除了這根鐵柱之外,可有其他可疑可怪的景象?」
    老人沉思一下,道:「有件事不知與這一場火有沒有關聯,那就是在起火以前的兩日,大概是半夜時分,老朽還未入睡,坐在屋門後面,忽然聽到一陣低微的馬車聲。小老兒從門縫中看出去,只見一輛精巧馬車,停在鏢局門前,接著一個白衣美女從車中出來,她的裝扮和樣子就像圖畫中的美人一樣,還有一個佩劍侍婢,長得也很好看。她們在鏢局門口望了一下,又向兩旁走動瞧看,接著就登上馬車,很快去得無影無蹤!」
    趙岳楓心頭一沉,忖道:「這個白衣美女必是武宮主無疑,哼,哼,想不到她竟是主謀之人,真恨死我了!」
    他向老人道謝之後,回身走開。此時但覺一腔鬱悶憤怒無法發洩,也不想返回客店。走到街上,見到一家酒館,便鑽了進去。
    他喝了一點兒酒,更加覺得胸中忿怒難以抑遏,突然起身付帳後,便急步向街上奔去。
    轉眼間他已到達一條僻靜的街道上,只見街口一所屋子,門口插著一支旗幟,上面寫有威遠兩字。
    門後透出燈光,顯然內裡燈燭輝煌,才會透射出來。趙岳楓冷冷哼一聲,奔上石階,抬起左腳踢去,隆的一聲,那扇大門登時打開。
    門後便是一個露天院子,再過去就是大廳,此刻廳中燈燭交輝,燈燭下面擺了四桌筵席,其中三席都坐滿了勁裝大漢,當中的一席則只有三個人。
    那些勁裝大漢們聞聲回顧,面上都露出驚訝之容。
    趙岳楓大踏步奔入廳中,雙目射出凶厲光芒,環顧全廳之人,目光到處,人人都移開了眼光。
    他仰天冷笑一聲,口中呸了一聲,罵道:「都是懦夫……」低頭望一望桌面,只見席上乾乾淨淨,敢情還未開始上菜。
    當中席上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人起身,道:「尊駕好像初臨敝邑,素未謀面……」
    趙岳楓瞪他一眼,道:「當然未曾見過,我剛從鐵柱宮下來……」
    所有的人全部面色大變,那中年人堆起笑容,道:「小可有眼無珠,真是該死,你老請上坐。」
    那中年人要讓他在上位落座,趙岳楓一肚子忿怒,故意找彆扭,轉身走到左側的席上,隨手抓住一個大漢的領子,提將起來,如抓小雞一般地不費氣力,接著把那大漢摔開五六尺遠,自個兒佔了那座位。
    他這一手也有鎮嚇作用,要知那到裝大漢少說也有百十來斤重,又不好使力,而他卻如拍拓草一般。同時摔開之際,那大漢穩穩落在地上,足見他不但臂力極強,力道更是均勻無比。
    眾人都猜不出他的用意,個個噤著寒蟬。那個被捧開的大漢連忙走開,不敢做聲。
    趙岳楓還未坐下,只聽一陣紛沓步聲從大門進來。廳中之人紛紛起立一似是迎接來人。
    他轉目望去,只見當先一個高大漢子,相貌兇惡,大踏步走上廳來,露出一副旁若無人的神態。
    在這大漢後面另有兩個勁裝漢子,都佩著刀劍,神色也極是傲慢。接著就是一個身著長衫的中年人和另一個鏢師打扮的人跟了進來。
    前面的三人一徑走到當中筵席,在上位落座,後頭的中年人及鏢師打扮之人,則分別在他們兩邊的座位陪坐。
    他們落座之後,其餘席上之人方始坐下。趙岳楓碰一碰側邊的人,低低造:「他們是什麼人?」
    那個被問之人露出詫愕之色,卻不敢遲疑,也壓低聲音。道:「當中那一位就是鐵柱宮派在中州各府巡視的賈翅賈老師。左邊那一位是副巡查赤練蛇馮功老師,右邊的一位是汝州壇主陳林老師……」
    趙岳楓聽了討道:「這三人都是黑道中享名甚盛的好手,目下都被鐵柱宮所網羅,那於惡魔們的手段,實在不可輕侮。」
    他接著低聲道:「我認得這三個人,他們旁邊兩人是誰?」
    那漢子道:「左邊的是鎮威鏢局局主趙平,現了被委派為汝州以南六府的鏢行總領,右邊那一位是趙總領的副手張嘉鏢師……」
    趙岳楓哦了一聲,卻聽那六府鏢行總領趙平朗聲道:「今晚區區代表汝州以南六府鏢行請賈巡座、馮副座及陳壇主三位,承蒙惠然光臨,實是畢生之幸……」
    他停歇一下,又接著道:「賈巡座並俯允鏢行同道諸位請求,列出一表,詳細註明各鏢局應繳之用費,此後大家均可安心營業,此表一會兒就給諸位傳閱……」
    趙岳楓一聽敢情是這麼一回事,無怪鏢行之人,個個垂頭喪氣。
    正在轉念之際,那賈翅已發出一聲長笑,聲震耳鼓。笑聲一落,宏聲道:「今日本座在盛筵之前與諸位相見,什麼話都好商量,有何問題均可當面提出。等到付諸實施之後,如果與規定不符,那就莫怪我們手段毒辣……」
    他停了一下,環視全廳眾人一眼,接著厲聲道:「那鎮遠鏢局就是最好榜樣……」
    語聲歌後,全廳寂然無聲。趙岳楓這會兒酒意已退,冷眼旁觀,只見全廳的鏢行中人個個都似是被鐵柱宮威焰所攝,不但不敢做聲,甚至連不服之容也不敢流露出來。
    他暗暗忖道:「保鏢這一行雖是玩命的勾當,但那陰風崖鐵柱宮勢力強大,連三門四派聯合起來,選派出高手也難逃覆沒之禍,這些鏢行中人更加無力反抗,實在怪不得他們,目下武林公道完全落在我兩肩之上……」
    想到最末後的一句話,陡然熱血沸騰,豪氣頓生,覺得今晚非給這些惡魔們一點顏色不可,一則挫折他們的氣焰,二則可以借此振奮天下武林有心人的勇氣……
    他轉眼瞧瞧身邊的勁裝大漢,只見他身上沒有兵刃,當下低聲道:「老兄你貴姓大名?
    屬哪個鏢局?」
    那大漢不敢不答,道:「在下黃凱,現下在信陽運通鏢局中混一口飯!」
    趙岳楓低聲道:「我實在不是鐵柱宮之人,而是他們的死對頭……」
    黃凱雙目一瞪,面上儘是訝駭之容。
    趙岳楓接著迅快地道:「我不知道是否可以信任黃兄不會洩漏我的秘密?」
    黃凱遲疑一下,道:「尊駕這話的意思,在下不大明白。」
    趙岳楓點點頭,道:「黃兄這一句話已可窺出乃是幹練穩健之士,你可有家小之累?」
    黃凱道:「在下只有孤身一人!」
    趙岳楓道:『那就行啦,你現下可有靠得住的同伴沒有?」
    黃凱直到現在還摸不著頭腦,卻只好應道:「有,在下有一位結盟兄弟何昆,就在我的左側……」
    這時,菜已端上,各席都可以飲酒吃菜,因此,他們談話根本不被人注意。
    趙岳楓本想托這黃凱找個可靠之人,到客店中把單水仙送出城外等候自己,一方面要黃凱暗暗找來兵器,等到動手之時,可以應用。
    但此時轉念一想,這黃凱雖然不似反覆背信之輩,但看他前後舉動,似乎過於膽小怕死,萬一被對頭抓住,豈不是全盤秘密都因而洩漏?
    當下改變主意,低低道:「等事情發生之後,你們可到北門等我,幫我辦點兒事……」
    黃凱唯唯而應,卻已曉得趙岳楓的真正意思。
    趙岳楓道:「那就恕我稍為冒犯,免得黃兄被對頭猜疑了……」
    他霍地起立,雙手一分,右側的黃凱及左邊的人都連人帶椅一齊摔跌開去。
    這一陣暴響,頓時使得全廳之人,包括上座的賈翔、馮功及陳林等都舉目望過來。
    趙岳楓仰天冷笑一聲,道:「這等酒菜教人如何吃得下?」
    身為六府鏢行總領的趙平凝目瞥他一眼,訝道:「這一位是誰?絕不是鏢行同道……」
    另一個長衫中年人道:「這一位早先來時,自稱是剛從鐵拄宮下來的。」
    所有的人都停杯住筷,注視事態發展。
    鐵柱宮的三人都未見過趙岳楓,可是卻不敢胡亂喝罵,賈翊身份最高,首先道:「尊駕自稱剛從總壇下來,可是真的?」
    趙岳楓睥睨作態,道:「你們算什麼東西,那日我赴鐵柱宮時,只見到四奇七煞……」
    賈恙教眉頭一皺,道:「尊駕貴姓大名?幾時到達總壇的?」
    趙岳楓反問道:「我先問你,鎮遠鏢局的滅門慘案,可是武宮主親臨佈置的?」
    他說出武宮主三字,那三人頓時微微變色,原來在江湖上,尚無人得悉鐵柱官上還有一位武宮主。即使是在鐵柱宮派下,也只有高級之人曉得。故此他們立刻曉得趙岳楓人有來歷。
    馮功陰惻惻笑一下,道:「閣下縱然身份尊貴,卻也該見示才對,不然可不能責怪我等冒犯!」
    賈詡離座走出去,馮功和陳林都蹋著離座。趙岳楓腳跟一踢,把身後的稿子踢開尋丈,轉身迎面攔住那三人冷冷一笑,道:「我得先考核你們身上功夫,才說出身份……」
    空氣頓時變得緊張異常,各席的人都紛紛起立。
    賈翊洪聲大笑道:「好,好,那就不妨試上一試!」他轉面大喝道:「酒席都撤下去,騰出地方……」
    廳中現成就有數十人之多,這些鏢行之人個個心中含恨,此刻可不管他們是友是敵,都巴望他們先幹上一場再說。是以聞言之後,不約而同地一齊動手,眨眼之間,四張圓桌及凳椅都搬個精光。
    這大廳甚是寬廣,桌椅搬開之後,那數十鏢行之人圍立四周,當中還有大片地方。
    趙岳楓從容舉步,走到當中,招手道:「陳壇主先上來……」
    陳林遲疑一下,賈翊道:「陳兄無妨過去!」
    陳林應一聲:「卑職遵命……」便舉步上前。
    趙岳楓屹立廳中,宛如臨風玉樹,氣宇俊朗。不過他看上去那麼年輕,倒教人擔心他的功力會因年歲過輕而受到限制,難及對方數十年修為。
    陳林走到趙岳楓面前,道:「閣下有何打算?」
    趙岳楓道:「沒有什麼打算,你最好取出兵刃,我空手陪你走上幾招。」
    陳林乃是黑道上成名多年人物,焉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果真取出兵刃對付這個美少年,當下曬道:「閣下未免過於自大,本壇先用一雙肉掌領教幾招再說。」
    趙岳視道:「隨你的便,那就發招吧!」
    陳林調氣運力,口中大喝一聲,舉掌劈夫。這一掌帶起呼呼風聲,顯然他已全力出手。
    趙岳楓橫閃一步,眼見對方掌勢往回收去,忽然感覺出如果自己施展出任野老所傳的生死擒拿十三手的話,毫無疑問可以拿住他的腕脈。
    但他並不急於出手,故意使用普通的招數,舉掌劈去。
    對方已變化掌勢,左手封住他的掌力,右手從側面劈向肋下。
    趙岳視又橫閃開去,似是不欲與他硬拚掌力。但其實趙岳楓一看對方手法之遲緩空疏,心中早就掠過一陣喜悅,已有十成把握,可以一出手就制服敵人。
    陳林見對方不敢硬拚,膽氣大壯,雙掌翻飛連環迅劈,眨眼之間,已攻了七八掌之多,只激得廳中風聲呼呼威勢甚是驚人。
    這時不但鏢行中人看不出趙岳楓到底是不是另有絕藝,連賈翊和馮功兩人,也以為趙岳楓只不過是全憑身法神妙,說到功力卻有限得很,故此不敢硬拚。
    馮大聲一笑,道:「有煩陳兄立施絕藝,將這狂徒擊倒!」
    賈翊接聲道:「陳兄手下須留情……」
    陳林朗朗應適:「兩位師座放心,十招之內,即可擊倒這廝。」
    他雙掌連環劈出,這時似乎威力更強。
    趙岳楓側目一覷,只見四周鏢行之人個個面上變顏變色,一望預知他們都大感失望。心想事不宜遲,如果要振奮武林人心的話,必須施展威風才行。
    心意一決,頓時效聲長笑,道:「那也不見得,且看本人的生死擒拿手威力如何……」
    他話聲一落,摹地又喝一聲著字,猿臂一伸,不知如何五指已扣住陳林手碗脈穴。
    陳林頓時不能移動,趙岳楓生怕將另外兩人駭走,微微一笑,道:「陳壇主且在一旁休息片刻……」他仍然扣住陳林的手腕,把他送到旁邊,這才鬆手,陳林木然直立,當真不再移動。
    趙岳楓躍回廳中,道:「現在輪到你啦!」他舉起手指,指住赤練蛇馮功。
    赤練蛇馮功躍到他面前,但神色間已斂去那股狂傲之容,抱拳道:「閣下好高明的手法,兄弟勉為其難,奉陪幾招。」
    要知道馮功甚至那賈翊都看不出趙岳楓施展的生死擒拿乃是何家派的手法。心中一半覺得莫測高深,一半覺得可能是趙岳楓運氣好,無意碰上。是以他此刻非出來應戰不可,才可證實心中的想法到底是何者為真?
    趙岳楓也抱拳道:「馮副座請……」
    兩人面對面遊走了一圈,馮功發覺有隙可乘,倏地一掌劈去。
    這一掌快逾閃電,宛如毒蛇吐信。這正是這赤練蛇馮功的拿手本領。他的一身武功向來以陰險迅快著稱,尤其是反應特別靈敏,敵人稍有空疏,立時乘虛而入,故此博得赤練蛇的外號。
    趙岳楓自然是故意誘敵,他此刻秘鎖玄關已通,功力強絕。加上精研那位任野老生死擒拿十三手,武功之高,自然不是馮功之流可比。即使是在從前,以趙岳楓身手,仍然可以獲勝,只不過沒有現在那麼容易就是。
    四周數十鏢客一見馮功出手陰毒驚人,都因而震駭,替趙岳楓耽憂起來。
    說得遲,那時快,只聽趙岳楓一聲朗喝,忽然間夾手抓住馮功腕脈,健腕一振,已擲開數丈。
    他這一手別說四周數十鏢客都看不清楚,連那賈翊也是莫名其妙,面上泛起茫然之色。
    趙岳楓一手摔開馮功,竟不再向他望上一眼,逕自躍到賈朗面前,微笑道:「現在輪到巡座出手啦!」
    賈翊方要支吾,趙岳楓手起一掌,直劈前胸。這一掌風聲呼嘯,威勢猛烈強勁。賈翊不逞多說,先行護身,也自發掌櫃敵。
    他的掌勢好快,掌力起處,封住對方攻勢。緊接著借勢急退,那麼龐大的身形,竟然輕如羽毛枯葉,飄然旋開數步。
    趙岳楓緊緊追退,掌勢如風,呼呼呼一連劈了三掌之多。激得滿廳風聲呼呼,直有氣壯山河之勢。
    賈翊左封右拒,嚴密防守,腳下雖是連連倒退,卻履險如夷,看來一時三刻之內,不致落敗。
    趙岳楓一口氣攻了七八招,仍然徒勞無功,突然悟出那生死擒拿十三手的奧妙長處,乃是在於改守為攻之際,或是力挽厄局之時,突然出手,一招便把敵人制使。若是在對方嚴密防守,不敢出擊之際,便毫無作用。
    他一悟出這個道理,口中陡然發出一聲清嘯,接著朗聲喝道:「我故意予你反攻之機,但你卻不敢出手,坐失良機。現下我可要真正出擊啦!」
    賈翊此時無暇開口答話,是以他話聲一落,廳中除了掌力拳風呼呼激響之外,聲響寂然。
    趙岳楓豪放地長笑一聲,倏然踏前一大步,掌上運聚九成功力,迎面推去。
    賈翊看不出他這一掌有什麼不同,甚至從表面上看來,還不如早先的招數凌厲,當下舉掌封往前胸。
    雙方掌力一觸,突然間尖嘯之聲大作,宛如山洪暴發狂規陡卷。那賈翊登時悶哼一聲,整個人平平退飛開去,接著呼的一聲,跌在丈半外的地面,再也不會動彈。
    趙岳執俊目大睜,環視全廳數十鏢客,只見人人都流露出凜駭詫愕之容,廳中一片寂然。
    他仰天長笑一聲,舉步走到呆如木雞的馮功及陳林之前。他本想略予薄懲,便縱這兩個活人回去,但陡然間腦海閃過鐵柱宮下的慘酷往事,心中不知不覺充滿了仇焰很火。一掌把馮功劈開尋丈,接著飛起一腳,踢在陳林膝蓋之上,陳林也就飛開八九尺遠。
    那赤練蛇馮功滾跌開去之後,就僵臥不動。但陳林卻反而坐起半身,轉眼向趙岳楓望去,眼中儘是驚凜訝駭之色。
    趙岳楓朗聲道:「你雖是廢去一腿,永難復痊,但總算保存一條殘命。你可歸報鐵柱宮那老魔十面閻羅武陽公,就說他的強仇死敵,馬上就要正式找他算帳,叫他不要氣焰太高,以為武林中已無人可以制他……」
    陳林一聲不響,只瞪大雙跟。趙岳楓面色一沉,厲聲道:「你聽見沒有?」
    陳林連忙道:「在下聽見了……」他此刻的侷促相,比起早先那種凌人傲世的神態,直有雲泥之別。
    趙岳楓接著道:「還有一件事,那就是你記得轉告武宮主這個蛇蠍美人,她的惡行我已深悉,日後與武陽公算帳之時,她也難逃報應,滾吧!」
    陳林驗然爬起身,但一條有腿已經不能動轉,而且這一爬起來,膝上劇疼攻心。
    不知是誰丟了一根木杖給他,因此陳林才能一拐一拐地走動。
    他走到門邊,忽然停住,回頭朗聲道:「尊駕請示知高姓大名,在下方始得以向鐵柱宮稟報。」
    趙岳楓默然望住他,心中甚是猶疑,不曉得是不是應該把真姓名道出?他雖然一時無法將個中利害關係完全徹底想個清楚,但有一點他卻深為成懼的,就是他如若把真姓名說出,對方得知乃是三門四派之人,勢必從這上面追查,則不免阻礙自己到各門派學藝之舉。
    他一時難以委決,轉眼一瞥,只見效十鏢客,個個定睛望住他,都露出渴想知道的樣子。
    陡然問他記起昔年師父在世之時,曾經告訴過他一樁有關鐵柱宮之事。當下朗聲道:
    「你可返去報與武陽公,說是雲旗飛揚,鐵柱銷銹這兩句話,他就曉得了。」
    陳林立刻一拐一拐地走了,廳中數十個鏢客都圍攏上來。趙岳楓面色一沉,道:「諸位用不著跟我說話,不然家破人亡之禍立至。至於兄弟來歷,日後各位自會知道。」說罷,逕向廳門舉步走去,那道人牆立時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