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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無影毒魔

  歐陽午軟劍生像鑄在余天平乾坤劍上樣。
  余天平一時竟震不開軟劍,眼角瞥處,齊子玉那隻金輪已經砸到肩後。
  余天平心下一橫,拼著左手受傷,倏地回身向金輪抓去。
  就在這危機—發之際。
  忽然聽到「颼、颼、颼」三聲輕響,三聲響過,齊子玉那隻金輪被打飛在—旁,身軀木立不動。
  乾坤劍上吸力同時一卸,扭頭一看,歐陽午那柄軟劍掉在地下,人也僵立原處。
  變生倉促,—時全場鴉雀無聲。?
  余天平距離二人最近,凝目一看,齊子玉肩後與歐陽午左肩各釘著一截寸許長短的枯枝,金輪之旁也有一截細枯枝。
  顯然兩截枯枝分打歐陽午與齊子玉的麻穴,一截砸飛齊子玉的金輪。
  少林等六個掌門與點蒼黃山兩派門下一齊趕了過來。
  眾人看清以後,不約而同向枯枝射來方向看去,但見那邊是塊高有八九丈的峭壁。
  這時,紅日雖已西垂,仍能看得真切,峭壁光滑如鏡,巖下巖上不僅沒有花草樹木,連籐蘿都沒有一根,更沒有人的蹤影。
  峭壁右邊是「邙山鬼莊」的護莊河,也沒有藏身之處。如有異動,不會沒有人知道。
  峭壁對面幾棵枯樹,但已枯死,枝葉全無,只有粗大乾枯的樹幹聳立在夕陽之下,哪裡有人?
  忽見綠光閃處,以輕功馳譽武林的衡山派掌門人鐵觀音李吟風業已撲向峭壁。
  眾人—齊睜大了眼睛望著。
  李吟風幾個起落已經縱到巖上。
  良久,良久,李吟風又疾馳回來。
  峨嵋、青城、武當、華山四派掌門一齊迎上前去。
  大覺禪師低聲問道:「看見什麼沒有?」
  李吟風黛眉緊皺,搖了搖頭。
  此時,齊子玉與歐陽午已被人解開穴道,?二人凶威盡斂,盛氣全消,訕訕地站在後面,覺得很不是意思。
  八派掌門皆是武林中人,自然不信怪力亂神之事,明白是有絕世高人在暗中相助余天平,而且這人功力高得出奇。
  余天平思潮電轉,也想不出這絕世高人是誰?
  八派掌門聚在一塊低聲商議。
  有幾個人主張今日必須除去余天平,並說,若不如此,遺禍無窮。
  但另外多數人卻說,這個隱身暗處相助余天平的高人,功力舉動不可測,我們連他藏身之處都查不出.如何與他相抗,縱能殺死余天平,八派之人傷亡必定慘重,今日必須停手。
  最後商妥由德高望重的少林掌門大覺禪師決定行止。
  大覺禪師想了一會,走了過來,對余天平道:「老衲以為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少俠意下如何?」
  余天平道:「今日之事本非在下引起,大師說如何便如何!」
  大覺禪師忽然道:「令師遺言要少俠洗雪沉冤,少俠著手沒有?」
  這個有道高僧顯然將余天平今日所說的話想過一遍,所以不像別人一樣咬定朱宗武是真兇。
  余天平道:「在下千里奔波,迄無寧日,就為的此事。」
  大覺禪師道:「如果查出令師確係真兇,少俠又待如何?」
  余天平慨然道:「在下對九派之人自有交代。」
  大覺禪師緊釘一句道:「少俠胸懷磊落,這話老衲自然深信,但此事已拖延十三載……」
  余天平明白大覺禪師是要他說出一個期限,插口道:「三年為限,三年後此日,邙山再見,如期前有所得,在下親赴寶剎拜謁。」
  大覺禪師道:「少俠快人快語,就以三年為限,三年之內,九派對少俠不存敵意。」
  余天平望了朱小秋一眼道:「如果查出另有真兇,先師一門血債,又該如何?」
  大覺禪師想了一想:「九派之人對少俠與朱姑娘也有交代。」
  聲音提高,顯然是說給其他門派掌門人聽的。
  九派門人除崆峒掌門白骨真人已先走了之外,其餘八派也相繼離去。
  余天平同朱小秋返回,邙山鬼莊,見過余夫人,告知方才在莊外同九大門派舌戰手搏經過。
  鍾斗明撚鬚笑道:「賢侄實有一代武林盟主之慨,惜當今武林所謂名門正派只是沽名釣譽之輩。」
  余天平道:「老伯快人快語,日後小侄尚望老伯多予照拂家母。」
  「哪裡!老朽同令尊昔日情誼手足,今日即使粉身,亦將相報!」
  「謝伯父!」
  「賢侄背上這支神器,可否借老朽一觀?」
  余天平將乾坤劍解下,雙手捧著遞給「墓園逸土」。
  墓園逸士把劍看了一遍,悠悠地歎了一口氣說:「唉!這把劍當年出現江湖正如今天是道消魔長,一般所謂名門正派人物,個個也都明哲保身,不敢對抗魔道,幸虧這柄神器主人玄真子—劍抵敵,最後……」
  「伯父,知道這柄劍的來歷?」
  「早年我曾聽家師說過,今天賢侄有緣得到此劍,應不辜當年此劍主人之志。」
  「伯父放心,我當繼他玄真子老人家之志,蕩平當前魔道,為武林一伸正義!」
  余天平豪氣十足地說了這句話,然後又把在洞裡如何巧遇乾坤劍經過說了一遍。
  余夫人點了一下頭道:「平兒,謝過伯父,咱們回家。」
  於是,余天平同朱小秋謝過「墓園逸土」後,便離開返家。
  余夫人由朱小秋護著先行返回。余天平為了要查探方才助他一臂暗中之人,便另行上路。
  他走出邙山巧逢蕭聖與董小釵,方知,適才暗助他的就是他和她,便當面致謝過,便一道邀他們來余捨。
  當余天平同蕭聖和小釵三人來到余府門口,聽得府內殺聲震天,他暗忖:「不好!」便對蕭聖說:「恐怕有人前來尋隙。」他說完拔身就走。
  果然,五人擋在門口。
  余天平認得其中—人就是被其挫敗的「崆峒」掌門白骨真人,其餘四人尚未見過,他先禮後兵,走上前去,抱拳說道:「五位前來舍下,未知有何見教?」
  「哼!少跟我來這套!」白骨真人語聲一頓,手中長棒一揮,只見兩邊屋頂躍下十數人來。
  余天平對那十數人打量下,再看看「白骨真人」身後四人,問道:「你們真的要同我—
  戰?」
  「不錯,小子進招吧!」白骨真人說完,手中長棒已迎面刺去。
  余天平閃過一棒,「乾坤劍」迎去,那白骨真人知道此劍利害,不敢硬接,手裡棒子虛晃一招,避過一劍。
  此時,白骨真人身後四人已同吼一聲,聯手攻了上來。
  余天平橫劍當胸,問道:「你們是那路人物?」
  「天山四傑!」其中一人持長劍的說。
  「哦,方家賢仲同『崆峒』聯成一氣?」蕭聖問道。
  「你是何人?」那持長劍的問道。
  余天平冷冷地說:「他就是儒俠蕭聖!」
  白骨真人在旁吼了聲道:「管他蕭聖、笛魔,上!」他「上」字剛一完,那方家四兄弟已同他聯手攻上了。
  余天平見天山四傑並非惡人,只是受了白骨真人欺騙,所以僅僅施出一半功夫來,方家四兄弟二人合戰余天平只三招,便使二人武器脫手。
  同時,蕭聖亦把白骨真人點倒在地。
  老三方久明撿起長劍遞還方久心,向老四方久恩使了一個眼色,雙雙走出幾步。
  方久文一揚判官筆,對余天平道:「方家兄弟再用刀筆合使招數領教絕藝……」
  方久明大喝一聲:「回來!」
  方久文、方久恩扭頭回望。
  方久明道:「你們自問能在余少俠劍下走得幾招?大哥的醜丟得還不夠嗎?」
  余天平拱手道:「方兄言重了,在下不過仗著兵刃銳利。」
  方久文、方久恩垂頭歎氣走了回來。
  方久明對余天平道:「方久明再笨,也看得出余少俠手下已經留情。」
  顯然他已看出余天平是有意不削斷他們兵刃。
  余天平怕方久明難堪,改口道:「在下一時失手,望方昆仲見諒!」
  方久明歎了一口氣道:「方家兄弟愚昧無知,輕信人言,對不起少俠,容我兄弟告退?」
  余天平道:「不打不相識,在下極願相交方兄弟這樣血性朋友,如無要務,多盤桓幾日如何?」
  方久明長吁了一口道:「盛情心領了,江山不改,綠水長流,江湖上終有重見之日,方久明就此別過。」
  四人微一抱拳,回身便走。
  余天平請石英代為相送天山四傑出門。
  候五人去後,提過白骨真人,解開他的穴道。
  片晌,白骨真人緩緩張開雙目,四下掃了一眼,大驚失色,躍起身來。
  白骨真人不料血脈初暢,雙腿麻木尚未復原,又一跤跌坐在地。
  自骨真人把昏迷之前的事想了一遍,明白這次尋仇是無望了。
  他未等別人開口,先凶腈—瞪道:「余天平!你想把道爺怎樣.快說!」
  余天平道:「你率眾夤夜闖入余某家中,預備怎樣?」
  白骨真人—探身後哭喪棒還在,獰聲道:「血洗你全家!」
  朱小秋按捺不住,—躍而出。
  董小釵正在她身旁,一把抓住朱小秋手膀。
  余天平道:「余某與你並無—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
  白骨真人道:「住口!還說無仇無恨,道爺一報師門之仇,二報邛山之恨。」
  余天平道:「關於師門仇恨,九大門派已經約好,真相未明之前,三年之內暫不與余某為敵,至於邙山之事,江湖上動手過招何日無之,怎能為一招之失,就殺人全家?」
  白骨真人道:「道爺要怎麼做便怎麼做,大覺老禿驢怎能做崆峒派的主?」
  他對於因洩私憤便要殺人全家一節,撇開不談。
  朱小秋道:「這種凶狡無恥之徒,留他作甚?」
  白骨真人霍地立起,獰聲道:「你待怎樣?」
  朱小秋嬌叱道:「宰你……」
  正要出手,余天平一攔道:「秋妹!不要急!……」
  朱小秋道:「天平哥!對這種人不能過於仁慈。」
  余天平點了點頭,又向白骨真人道:「大覺禪師不能作崆峒派的主,誰能作主?」
  白骨真人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余天平道:「直接了當地說,你聽命於誰?是不是東土王厲恨,天?」
  白骨真人神色陡變道:「道爺也是中原武林一派宗主,今日雖落你手,也不能任你信口胡說……」
  余天平道:「那你為什麼要追查魚腸金鏢?」
  「你怎麼知道?……」陡地想起,原來是他埋伏在余夫人上房暗處,打中自己的穴道,改口道:「魚腸金鏢與東土王是兩回事……」
  余天平道:「普天之下只有天龍武國這干邪魔在找魚腸金鏢,你若不是東土王一黨,怎麼會追查此物?……」頓了一頓,嘿嘿冷笑道:「只怕你今晚報私仇事小,追查魚腸金鏢事大,余某說錯了沒有?」
  白骨真人心腸一橫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忽然,白骨真人取下背在背上的那根哭喪棒。
  余天平那日在邙山見過這根哭喪棒,並不把它放在心上。
  只見白骨真人右手拿著哭喪棒,左手在哭喪棒口處一抽,又抽出一根赤紅的圓棒,原來這根哭喪棒竟是空心的。
  白骨真人將紅白兩棒,分執兩手,白棒對準余天平,紅棒對著朱小秋站立之處道:「道爺這根白棒叫哭喪棒,棒身塗有屍毒,棒內藏有毒霧,沾身即死……」
  余天平那日見他畏懼乾坤劍不敢使用,不知怎的他今晚又取了出來?哂然道:「早就瞻仰過了。」
  白骨真人獰笑道:「那日道爺沒有在棒內裝上毒霧,所以便宜了你。」
  余天平淡淡地道:「這根紅棒又有什麼花樣?」
  白骨真人得意地道:「紅棒叫做靈火棒,棒身也有劇毒,棒內藏有毒火毒粉,其毒更劇,若將氣味吸入髒腋,無藥可救。」
  余天平道:「你有何打算?」
  白骨真人道:「憑著這兩根寶棒,道爺今晚穩扣勝算,生殺之權現在我手,不過道爺不為已甚,就用你們七條命,換道爺的安全與崆峒派二十一個門人的平安,你換是不換?」
  余天平暗中一算,崆峒派門下固然是二十一個,只是漏了天山四傑,哂笑道:「助拳的朋友不要了?」
  白骨真人怔了一怔,恨聲道:「這四個比牛還蠢的東西,誰知道你把他們怎麼樣了?道爺不管他們……」語音一頓,改口道:「換不換?快說,道爺不耐煩等。」
  余天平笑道:「你有把握置我們七人於死地,還換個什麼?……」
  白骨真人恨聲道:「小子!這是你逼道爺下手……」話聲未完。
  「噗」地一聲輕響,紅棒果然噴出長長的火焰。
  火光才冒,鼻端已嗅到—絲淡淡腥臭。立在一旁,始終沒有說話的蕭聖,冷哼一聲,手掌揚處,兩塊石子脫手打去。
  石塊才出手,紅影一閃,董小釵也疾閃而出。
  「拍」「拍」兩響,白骨真人的哭喪棒與靈火棒一起掉在地上。
  董小釵身形疾逾飄風,白骨真人兩棒剛剛被打脫手,手腕一緊,又被她扣住脈門。
  董小釵左手抓住白骨真人,右手一揚素袖,揮出一陣勁疾罡風,把靈火棒噴出的毒火毒粉捲向無人之處。
  她重重地哼了一聲,右手回拍白骨真人背後命門大穴,左手—抖,白骨真人已跌出丈外。
  白骨真人連聲慘嘎,接著四肢扭曲,不住抖戰。
  余天平知道董小釵已廢去他一身武功,練武之人若是武功被廢,比死還要難過,歎了一口氣道:「太狠了!」
  董小釵道:「太狠?你看!」手指著毒火毒粉捲去方向。
  余天平一看,毒火毒粉所經之處的一大片花木立時枯死,不由吐了一下舌頭。
  朱小秋道:「早先他既有這個可持仗,還同天平哥討價還價作什麼?」
  董小釵道:「這賊道凶睛亂轉,早就認出我們,放著我們在,他有必勝把握嗎?」
  白骨真人抖了—陣,掙扎著站起身來,切齒道:「紅娘子!好毒的心腸!你等著好了,道爺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董小釵道:「快滾.惹得我火起,你就不用走了。」
  白骨真人顧不得門下的生死,也沒有拾起哭喪棒,就步履蹣珊地獨自走了。余天平使了一個眼色,孟萍波搶先一步,領他從後門出去。朱小秋道:「這是什麼毒?這樣霸道?」
  董小釵道:「無影之毒。」
  余天平道:「無影之毒?」
  二十年前。
  江湖上出了一個大魔頭,心狠手辣,武功雖然平平,卻擅長用毒,手法之奇,令人防不勝防,黑白兩道喪生在他手底者不知凡幾,他本名叫做公孫不害,江湖上卻稱他無影毒魔。
  余天平初涉江湖,一切不懂,聽小釵這一說,他點了下頭。
  朱小秋插口道:「怪不得剛才的毒粉看不見。」
  董小釵道:「這還是較輕的一種,據說最厲害的不但無色,而且無味,使人中毒之時毫無所覺,後來不知怎的,無影毒魔公孫不害忽然絕跡江湖,剛才我見白骨真人哭喪棒口露出一圈紅色,想起公孫不害當年使用的紅白雙毒棒……」
  余天平道:「莫非白骨真人與無影毒魔有關聯?」
  董小釵道:「無影之毒是無影毒魔獨門毒物,他與公孫不害定有關聯。」
  朱小秋道:「天平哥,還說你狠呢。」
  余天平道:「空門中有句話:『佛門廣大,無不可渡化之人。』愚兄因為他是一派宗師,而且一身修為不易,希望他能悔改回頭……」
  董小釵道:「好一個菩薩心腸,對這干邪魔不用霹靂手段,只怕今後麻煩還要多呢。」
  余天平對董小釵的話並不同意,可是沒有說出來。
  朱小秋道:「是啊!余伯母已經受了兩次驚嚇,非殺這干邪魔不可。」
  余天平笑道:「以後不會有這種事了。」
  朱小秋一怔道:「為什麼?」
  余天平道:「我有兩位神仙一樣的姐姐……」
  朱小秋恍然道:「對了!那個不開眼的賊人敢再來家中生事?」
  董小釵忖道:「我怎能長住你家中呢?」口中卻不便說出,只笑了笑。
  片晌。朱小秋忽然問余天平道:「你怎麼想到白骨真人是東土王的一黨?」
  余天平道:「我一半是疑心,一半是詐,不料竟讓我詐出來了。」
  朱小秋道:「天龍武國如今已挑明了,何以白骨真人仍然畏首畏尾不敢直認呢?」
  余天平道:「說不定東土王佈署的力量有明有暗,而崆峒一門正是暗的。」與回春谷,但小釵姐姐上半年,百草姐姐下半年,要在寒舍陪伴家母……」
  朱小秋插口道:「蕭大哥可以在每個地方住上半年。」
  余天平道:「家母更歡迎蕭大哥常來寒舍盤桓。」
  蕭聖笑得口都閉不攏來,連聲道:「應當!應當!」
  羅浮五劍連聲向三人道賀。
  余夫人道:「據說賢侄交遊甚廣,這喜帖必須早日發出……」
  蕭聖道:「小侄十年之前,就已看破世情,如非小釵……」
  眼睛一瞬董小釵,又道:「靜極思動,耐不住隱居的寂寞,要找熱鬧,小侄也不會谷覆江湖,所以不必再驚動旁人,好在已由伯母主婚,再求羅浮七俠中任何一位作證,有媒有證的婚事,也不算草率了。」
  余夫人看了董小釵與百草夫人一眼,見她們沒有說話,就依照蕭聖的意思。
  次日正是黃道吉日,席上就決定在明天成婚。
  百草夫人知道普達是余天平查探紅樓重要的關鍵,所以席散之後就替普達施行針灸之法。
  一日易過,第二日婚期轉眼即到。
  蕭聖等三人不願張揚,余府大門外並未張燈結綵。
  清晨起來,余天平與朱小秋忙著指揮下人,佈置二人洞房及大廳。
  忽然,余仁興沖沖提著一個朱漆的提盒進來。
  余天平看那提盒雖是木製朱漆,卻極精美,也很大,上下共有五層,第一層盒蓋上還漆著一個大紅雙喜字,分明是送禮地來了,余天平忖道:「他三人喜事,並未驚動外人,也曾嚴矚下人不得向外宣揚,誰會知道?」
  口中道:「誰送的禮?」
  余仁道:「不知道,送禮的人就在門房。」
  余天平打開盒蓋—看,只見盒中放著兩張紅紙帖子。
  余天平看到,不禁一怔,
  原來第一張帖子正是東土王請百草夫人參加華山大會的請帖。
  第二張卻是厲恨天的,禮單上面寫著:
  蕭聖先生
  小釵夫人?花燭之喜
  百草夫人
  明珠二百粒
  賀儀金花八對
  玉如意兩柄
  珊瑚四對
  天龍武國東土王厲恨天敬賀
  朱小秋也看到了禮單與請帖,忙將提盒下層逐層打丌一看。
  果然第二層放著龍眼大小,晶光奪目的明珠二百粒。
  第三層赤金打的金花八對。
  第四層是兩柄長有尺許的玉如意。
  第五層是長有二尺色如火紅的南海奇珍,珊瑚四對。
  這四色禮物,雖非價值連城之物,也算是極珍貴的了。
  厲恨天與蕭聖及二女素昧平生,這份禮實在是太重了。
  余天平道:「快請送禮人來。」
  余仁轉身下去,良久,良久,又跑了回來道:「奇怪?走了。」
  余天平皺眉道:「為什麼不找人款待他?」
  余仁道:「老奴上來回話之時,曾囑余富款待他在門房稍候,不料他說要小解,就此一去不回。」
  余天平知道責怪余仁是於事無補,想了一想道:「送禮人是怎樣的打扮?」
  余仁道:「下人打扮,似乎是大戶人家差遣來的。」
  余天平揮手余仁退下去。
  朱小秋道:「東土王明知我們與他道路不同,送這份禮來作什麼?」
  余天平道:「愚兄想的不是這個。」
  朱小秋道:「你想什麼?」
  余天平道:「厲恨天怎麼知道百草姐姐在我家中?怎麼知道蕭大哥與小釵、百草二位姐姐今日成婚?」
  朱小秋道:「這個?……」
  余天平道:「百草姐姐隱居回春谷已有十年,早絕江湖.武林中人認識她的恐亦不多,而自回春谷至洛陽途中,我曾細心注意,也未遇到形跡可疑之人,到家中後,百草姐姐又未出門一步,東土王怎會知道她在我家中?……」
  朱小秋道:「莫非白骨真人……」
  余天平搖頭道:「白骨真人並未與百草姐姐照面,直到現在,恐怕還以為是我打了他的昏穴……」頓了一頓,又道:「還有,大哥與兩位姐姐成婚的事,昨日中午才作決定,今日這麼早,東土王就派人送禮來,你說奇怪不奇怪?」
  朱小秋道:「府中下人會不會……」
  余天平道:「舊有下人,你比我還清楚,不會有差錯,新來三人又非武林中人,再者愚兄曾經嚴誡他們不得宣洩府中之事,我想不會有問題。」
  朱小秋道:「這樣說來,你是懷疑我們這些人中間有內奸了?」
  余天平道:「蕭大哥與二位姐姐俱是一代奇人,自不應疑,羅浮七劍皆是熱血男兒,陳端翁媳三人劫後餘生,抵家中後,足不出戶,也不該疑,可是事實明擺著必有內奸……」
  長歎了—聲道:「你叫愚兄怎樣說才好?」
  朱小秋沉吟了半晌,勸道:「凡事只怕蒙在鼓裡不知道,如今你我心裡已經有數,以後遇事留心,必能找出這個奸人。」
  余天平想了,也只好如此,當下與朱小秋帶了東土王的賀禮去找蕭聖三人,說明此事。
  余天平雖未說出他的想法,但蕭聖等三人是何等人物,豈有不疑心之理,只是他們礙於余天平,不便說破。
  當下百草夫人淡淡地說道:「他倆有緣份,我怎能例外,這樣一來,我是名正言順地赴會了。」
  蕭聖道:「厲恨天究竟是什麼人?竟妄想用財帛籠絡起我們來了。」
  余天平道:「這些禮物如何處置?」
  蕭聖道:「華山會上還他。」
  董小釵道:「誰耐煩帶來帶去.把它變賣成銀子,發放災民也就是了。」
  各人皆認為這個方法痛快。
  談不多時,下人又上來請示事宜,把談話打斷。
  當日,大排喜筵,由余夫人主婚,羅浮七俠的石二俠石英做個現成媒人,嬪相披紅唱禮,三位新人打扮登堂,依照常規行禮,成就了百年姻眷。
  婚後生活,甚是美滿,董小釵與百草真正徹悟前非,不但情海無波,反而時常推讓。
  百草婚後次日便忙著替普達針灸,並請孟萍波去回春谷各取些藥草,以便配製克制「千日醉」與迷香的藥物。
  —天,董小釵房中,只有蕭聖和董小釵,余天平、朱小秋四人在閒談。
  朱小秋忽然想起一事道:「師姐!魚腸金鏢雖在天平哥之手,但他至今仍不知此物究竟何用?那日在破廟中,曾聽師姐談起此事,好像知道得很多似的。」
  董小釵道:「我那天是逗你們的,我也知道得有限.還是聽恩師說的,她說世間知道魚腸金鏢的人不多,而知道魚腸金鏢用途的人更少。」
  余天平急忙道:「苦師太可知道魚腸金鏢的用途?」
  董小釵道:「她說世間有座藏有武林秘芨與寶刀寶叉的寶庫,這魚腸金鏢就是開啟寶庫的鑰匙……」情不自禁地壓低聲音道:「當年恩師嚴囑不得輕易洩露,以免引起武林風波,不想此物落在天平弟手上。」
  事關重大,董小釵並末追問余天平,如今是否收在身上。
  其實魚腸金鏢與萬言遺書已被汪劍志放在王屋中那座破廟內,那日汪劍志與羅浮弟兄搭救余天平之時,他怕與紅樓五夫人等激戰之際會失去重寶,所以將那兩樣東西藏在神案下青石板底。
  朱小秋道:「那座寶庫在哪裡?」
  董小釵道:「恩師也不知道。」
  朱小秋道:「世間知道魚腸金鏢用途的人是哪些人?」
  董小釵道:「恩師並沒有說。」
  朱小秋道:「田玉芳這般人都在追查,想必知道?……」
  余天平道:「以我料想,假管夫人、田玉芳、白骨真人、黑衣蒙面侯爺這般人不過是奉命行事,恐怕不但不曉得有哪些人知道魚腸金鏢,就連有什麼用途,他們也不知道。」
  朱小秋道:「那黑衣蒙面侯爺究竟是誰?師姐對他好像知道得很多。」
  董小釵道:「我真的不知道,不過這批黑衣蒙面人很早就已出現江湖,只是當初人數不多,而且是專為找尋魚腸金鏢的。」
  朱小秋道:「你怎麼知道?」
  董小釵道:「師姐在深山,心在江湖,小黑子告訴我的。」
  朱小秋望了余天平一眼,對蕭聖道:「蕭大哥!我中了化骨毒針那天,聽你與師姐談起田玉芳的事,想必知道她的底細?」
  蕭聖緩緩道:「此事說來話長,田玉芳也是正派人物的後人,她父親就是當年名震三湘七澤的瀟湘漁隱沈滄波,母親名叫柏青青,外號白衣龍女,在滇黔湘鄂一帶,提起這位俠女,至今還有人知道!……」
  朱小秋性急,插口道:「那她怎麼會流入邪道?」
  蕭聖道:「在田玉芳三歲之時,哀牢三君與黔靈三怪到洞庭尋仇,她父母雙雙戰死,群凶將她家大小十餘口堵在莊中,然後放了一把大火,將全莊燒成白地,她家中全部葬身火窟!……」
  朱小秋歎道:「想不到田玉芳的身世與我一樣的悲慘。」
  余天平問蕭聖道:「後來呢?」
  蕭聖道:「群凶尋仇之際,有個邪道魔頭就在一旁冷眼旁觀,此人就是金粉幫幫主李痕田,金粉幫主對群凶兇殺殘暴視若無睹,獨對田玉芳起了愛憐之心,他自群兇手中要過田玉芳,那時金粉幫勢力如日中天,群凶也不敢惹他,他將田玉芳帶回幫中,親授武藝!」頓了一頓,長歎一聲,又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田玉芳雖然武功傳了金粉幫主的衣缽,也學到金粉幫主的毒辣凶殘,後來中原武林人士因為金粉幫主不但為非作歹,並且凶淫尤恥,壞了不少婦女名節,大家聯合起來消滅了金粉幫,金粉幫主雖然武功高強,但雙拳難敵四手,只好一人逃走,就此不知去向,田玉芳當時年幼,未遭劫數,不料她長大以後,卻漸漸不安份,與邪魔勾結,當起什麼郡主來了。」
  朱小秋道:「蕭大哥怎的知道這般詳細?」
  董小釵道:「你蕭大哥未歸隱前,也是—個惹事的主兒,江湖上事很少不知道的。」
  朱小秋道:「既是蕭大哥見多識廣,可知道武林中誰藏得有『奔雷劍式絕世三招』嗎?」
  「我也不太清楚……」蕭聖面色一正,接著又道:「這幾日我看令賢弟三招奔雷劍法,他稟賦超人,如今已得神髓.以愚兄看,已有七成火候了。」
  余天平道:「這全是大哥指點之功。」
  原來蕭聖抵達余府的那一晚,余天平已開始請蕭聖指點他練功。
  蕭聖不但加以點撥,並還親自喂招,所以余天平進境極速,目前三招奔雷劍法當真有七成火候了。
  百草不愧有女華陀之名,普達的瘋病在她的針灸療治之下,已漸漸的痊癒了。
  有天,余天平行到普達房中,只見普達靠在榻中,神態安閒,分明瘋病已經痊癒。
  普達四肢俱無,無法閒動,一見余天平,便對陳端、瑪莎叫道:「快抱我下榻叩謝公子。」
  余天平連忙搶前一步,攔住二人道:「些微小事,何足掛齒,我還有事求教老先生呢!」
  普達道:「公子厚思,普達一家三口,今生無以為報,如有所詢,普達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余天平直截了當地道:「聽說紅樓內莊外莊的機關消息,大半是老先生設計的。」
  普達道:「不錯!」
  余天平道:「老先生真是天生奇才,巧奪造化之功,將紅樓佈置得如銅牆鐵壁,我日前往探,幾乎……」
  普達長歎了一聲道:「慚愧!慚愧!普達助紂為虐,罪不容誅,四肢俱殘的報應還算是好的呢。」
  余天平勸道:「老先生並非江湖上人,不知道江湖之事,怪不得老先生。」
  普達道:「我已將紅樓外莊內莊的機關消息,命瑪莎繪製了一份草圖,只要是我設計的,圖上都有,公子可以用做參考。」
  他說完,命瑪莎在枕頭下取了出來,遞給余天平。
  余天平看了一遍道:「紅樓外莊的落魂牆是老先生設計的?」
  普達道:「不錯!迷蹤林則是紅樓主人親自佈置的,斷魂澗是紅樓五夫人督工挖掘的。」
  余天平指著圖上斷魂澗附近的地方道:「怎麼斷魂澗旁還有一圈籬笆?」
  普達道:「繞著斷魂澗有一圈喪魂籬,是我設計的。」
  余天平道:「喪魂籬?」
  普達道:「是的,這喪魂籬的籬卻不是竹子做的,而是一根根,長有五丈,粗逾拇指,揉合緬鐵編成,頂端銳如槍尖。」
  余天平道:「那晚我過了迷蹤林,在斷魂澗旁停了好一會兒,並沒有看見什麼喪魂籬呀?」
  普達道:「這喪魂籬平時隱在土中,禁制一開,立即矗立起來,將斷魂澗團團圍住。」
  余天平道:「為什麼叫喪魂籬呢?」
  普達道:「這籬上塗有沾身即死的劇毒,所以稱之為喪魂籬,來人若是有武功,能越過鋼籬,也無法抵抗劇毒!……」
  余天平道:「僥倖未沾劇毒,掉下斷魂澗也是死數。」
  普達不由眉飛色舞地道:「對了。」
  這位異國巧匠,雖然身遭慘禍,但提起他精心所制的手藝,也不由引起喜悅之情。
  余天平道:「那晚我機緣湊巧,曾偷聽到紅樓大夫人與二夫人對話,她們只談到落魂牆、迷蹤林、斷魂澗,卻沒有提起喪魂籬,這是什麼緣故?」
  普達恨聲道:「紅樓主人與紅樓五夫人生性猜疑,他們做的事,誰能知道。」
  余天平看著圖上道:「內莊呢?」
  普達道:「內莊的『天羅地網』與『旋乾轉坤』及機關總掣全是我設計的。」
  余天平道:「何謂『天羅地網』?」
  普達道:「天羅是一張罩在內莊頂上的大網,網繩是用極細極細的緬鐵揉合人發生絲織的,刀劍難斷,張了起來,真個鳥雀難飛。」
  余天平道:「怪不得那日出莊時,只見內莊之上瀰漫著一層雲霧,尚幸早走一步,否則已經栽在嚴瀟湘那賤人手上了。那地網呢?」
  普達道:「地網是鋪在內莊地下一尺,厚有八寸的—層石板,此石產自祁連山絕巔,堅逾精鋼,尋常刀劍剁它,只見刀劍卷口,石上連痕印都不留一點!……」
  余天平道:「內莊有五六里方圍,地下全鋪著石板?」
  普達道:「紅樓主人富可敵國,這工程雖然浩大,在他眼裡卻不算什麼.他為的是防備敵人挖地道脫身。」
  余天平道:「防範如此之嚴,必有不可告人之事,老先生!什麼叫『旋乾轉坤』?」
  普達道:「紅樓內莊雖然屋宏連雲,但機關一開所有建築都會移動位置,使敵人摸不到脫身之路。」
  余天平看著草圖道:「機關的總掣在紅樓最高一層?」
  普達道:「是的,紅樓雖只有四層,但高達十餘丈,屋瓦之上塗著金漆,漆內摻有一種極潤極滑的油脂,縱然武功高強,在瓦上行動亦極不易,為的是防範敵人自屋外攻入。」
  余天平道:「總掣是全莊機關消息的樞紐?」
  普達道:「總掣只是支配內莊,開關一開,內莊的機關消息全動,不說是人,就連螻蟻都難逃脫。」
  余天平道:「好在如今已知道總掣所在。」
  普達道:「公子且慢高興,紅樓主人及紅樓五夫人都是奸狡萬分的角色,他們在我設計的總掣附近,必定另外設有歹毒的東西。」
  余天平陡的想起一事道:「那外莊喪魂籬的開關在哪裡?」
  普達道:「所以我說他們奸狡,喪魂籬是我設計的.但開關在哪裡卻不讓我知道。」
  余天平想了一想道:「那麼進莊以後,抓一個人帶路,想必沒有什麼用?」
  普達道:「沒有用,莊內之人各有職司,頂多知道他自己所管的一點點秘密,全般情形只有紅樓主人與五夫人曉得。」
  余天平沉吟了半晌,又道:「紅樓主人如此嚴防,究竟為了什麼?老先生知不知道?」
  普達搖頭道:「不知道。」
  余天平喃喃自語道:「莫非他有仇家,怕人尋仇報復。」
  普達道:「有沒有仇家,我不知道,但我在莊內多時,從未見有外人來過。」
  余天平道:「那麼,定是藏得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普達想了一想道:「嗯,有點道理,機關總掣建成之後,除了紅樓主人與紅樓五夫人外,旁人一概不准進去,那裡如非藏有寶物,定藏有不可告人之物。」
  談了一陣,只是料想,難下定論,余天平見普達瘋病初癒,談話太多,已露疲態,連忙將草圖收在懷中道:「老先生安心靜養,一候痊癒,當派人送老先生回國,今後生活之需,包在我身上。」
  普達切齒道:「紅樓不滅,普達誓不回國。」
  余天平有了草圖,遂決心再探紅樓,所以不放心的是家中老母,但朱小秋定要與余天平同行,只好拜託蕭聖與二位義姐。
  蕭聖等三人在新婚期中,自然不便說走,而百草藥未配成,也走不成,當下慨允下來。
  次日餘天平拜別了余夫人及蕭聖夫婦三人,再找羅浮五劍,一個不在,戶中有封汪劍志留書,大意說知道余天平探紅樓,他們自忖功力不濟,怕幫不上忙,反而連累余天平,所以與羅浮兄弟先期去紅樓潛伏,如有差遣,只須發出信號,他們就會趕來。
  余天平歎道:「羅浮兄弟都是至情至性的人。」
  余天平背起乾坤劍及霹靂天雷與朱小秋三度離家。
  他為了實踐前言.必須去約少林掌門大覺禪師及武當掌教離塵子。
  朱小秋本不願去這些仇人的地方,但為了余天平已經應允,便也不再說什麼。
  嵩山少林寺在洛陽東南,只有百餘里路程。
  武當派的重地武當山又在嵩山之南,相距不到五百里。
  余天平同朱小秋議定先上嵩山,再去武當山,二人未騎馬,徒步出了南關,朝東南方向行去。
  百餘里程路在這一對男女英俠腳下,真不算什麼,兩個時辰不到,已到嵩山腳下。
  嵩山腳下的少林僧人,見到余天平與朱小秋,連忙飛奔上山,趕去通報去了。
  二人才到半山,便見到叢林之中有一片巍峨廣闊,綠瓦黃牆的寺院,知道這便是千百年來執武林牛耳的少林古剎了。
  遠遠望見,少林掌教大覺禪師已經站在廟門前候著。
  二人連忙緊行幾步,大覺禪師也迎了過來,見禮寒暄過了,大覺禪師陪著進入廟中。
  進了禪房,落坐以後,余天平述明來意,並告訴大覺禪師,已有紅樓的草圖。
  大覺禪師連忙交代了廟中事務,與余天平、朱小秋向武當山而去。
  一路上,朱小秋很少說話,少林禪師面色也極其沉重。
  余天平問道:「大師可有天龍武國的請帖?」
  大覺禪師道:「怎麼沒有,中原門派個個都有,老衲所憂慮的,一來是天龍武國的實力強大,二來……」
  「來」字以後,沒有再說下去。
  余天平見他欲言又止,不便追問。
  半晌,大覺禪師才吞吞吐吐地道:「老衲德薄能鮮,貽師門之羞。」
  余天平道:「此話怎講?」
  大覺禪師又歎了一口氣道:「本寺監院大慧師弟,及六個二代弟子背叛少林,投向天龍武國,老衲意欲清理門戶,又恐力有未逮,如放任不理,不儀無以服眾,且受其他門派恥笑。」
  余天平道:「貴派人數眾多,難免有一二不肖弟子,大師不必過於焦慮,只要中原武林能齊心合力,清除邪魔,其餘的事.自可迎刃而解。」
  大覺禪師道:「少俠是終南派一傳人.想必也有請帖。」
  余天平據實說了,並說蕭聖、董小釵、百草也有請帖。
  大覺禪師宣了一聲佛號道:「有這些隱世奇人插手,合該中原武林有救。」
  余天平道:「大師先別高興,天龍武國主動邀約他們三人,想必也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足見天龍武功定有出類拔萃能以壓服中原武林的人,紅樓事了,我們要先行商議對策。」
  大覺禪師道:「少俠思慮周詳,老衲自愧不如。」
  余天平道:「大師謬讚了,總之對付這干邪魔,自己先要勿驕勿餒,才能立得住腳。」
  余天平與大覺禪師且談且行,路上到也不覺寂寞。
  第二日,三人走到均縣,雖然相距武當山不遠,但天色已晚,商議了一下,決定次日再上山。
  三人就在均縣內找到一處清雅的客棧,客棧僻處城南,後院房屋緊接城牆,甚少行人.越發顯得幽靜。
  余天平要了後院—連三間的屋子,余天平在中間一間,少林禪師與朱小秋一左一右。
  連日奔波勞累,晚飯後不久,三人齊自回房歇息。
  余天平練過劍,運功調息了—陣,便倒在床上睡了。
  朦朧之中,鼻端有股異香撲來,余天平極為機警,立刻屏住呼吸,但遲了一步。
  連忙運功,想將這股邪香驅出體外,不料一時之間,真力竟難提聚,只覺週身疲軟,四肢無力。
  不久,腰間一緊,已被人橫抱了起來。
  余天平知道已經中了人家的暗算,索性緊閉雙目,裝作昏迷,勉力提聚一點殘餘真力,逼住邪香,不讓它在體內漫延。
  那人抱著自己穿窗而出。一躍上了城牆,又復飄身而下。
  雙目未睜,耳朵卻未閒著,從衣袂飄空之聲判斷,另外還有一人。
  那人功力很高,抱著自己縱躍城牆,如履平地。
  下得城牆,馳行了有頓飯時分,只聽背後有人高聲念道:「阿彌陀佛!」
  余天平聽得出這正是大覺禪師的聲音。
  驀的想起朱小秋,不知怎麼樣了?
  他思忖之際,只聽大覺禪師道:「二位施主要三思而行。」
  那人停住腳步,扭轉身軀,沉聲道:「大師,你知道了?」
  余天平心中一震,這口音好熟,眼睛瞇成一線望去,發覺抱著自己的竟是黃山派掌門人金輪大俠齊子玉,乾坤劍也背在他的背上。
  他向左右一瞄,右面是座黑黝黝的池潭,左邊站著一人,正是點蒼派掌門人美髯公歐陽午。
  歐陽午挾著朱小秋,朱小秋一動也不動,想必與自己一樣,著了道兒。
  只聽大覺禪師說道:「貧僧聽得隔壁響動,趕出來看,你們正跳下城牆,自背影上已看出是二位施主,一嗅留下的殘餘氣味,竟是雞鳴五鼓返魂香。」
  語聲一頓,因為江湖上使用雞鳴返魂香都是下三濫毛賊干的,如今齊子玉、歐陽午都是堂堂掌門,也用這個,叫大覺禪師怎麼說得下去。
  歐陽午臉上一紅,齊子玉兩眼圓睜道:「不錯.這是下五門的玩意兒.但為了報仇管不了許多,有道是兵不厭詐。」
  「兵不厭詐」四字雖然用得不當,但他卻說得很響,可見齊子玉恨透余天平,只顧報仇,已不計較其他了。
  大覺禪師長歎道:「二位施主有何等身份,此事若傳之江湖,二位施主將何以堪?」
  齊子玉雙目閃射凶光道:「老和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此地除了你,還會有什麼人說出去?齊某因為你是同道,沒有動你,那知你反來多事,莫非……」
  歐陽午質問道:「老和尚,中原九派個個與這一雙男女仇深恨大,難道你與他們無仇?」
  大覺禪師道:「不錯!貧僧與他們也有仇,但尋仇報復也要顧住門派聲譽,不能陰謀暗算,同時邙山會上貧僧已代表九派與他有了三年之約,九派更不自毀諾言!……」
  齊子玉道:「老和尚,你討好他們為的什麼?」
  大覺禪師道:「施主錯了,貧僧忝為一派掌門,無求於這兩個年輕人,何須討好他們,還有,天龍武國所約的華山之會,顯然要逼使中原武林臣服,如今正是中原武林將私怨攔置一旁先御外悔的時候了。」
  齊子玉道:「老和尚,你休要嘮叨個沒完,先解決了九派私仇,再御外敵,有什麼兩樣?」
  大覺禪師知道二人仇火正熾,難以理喻,但又不便翻驗,忍著氣,和聲道:「二位施主聽貧僧良言相勸,將他們送了回去,貧僧決不將今晚之事洩露出去。」
  齊子玉將余天平朝下一放,抽出他的乾坤劍,獰笑道:「老和尚,你用洩露今晚之事,作為要挾,齊某到不能放你走了,來!來!來!齊某領教少林絕學。」
  他明知大覺禪師赤手空拳,自己仍竟然取出兵刃。
  余天平見事態越來越急,但齊子玉所用的返魂香較一般江湖上人所配的更為霸道,也許是加了什麼藥物,以致幾次運聚真力,竟覺難以凝集,不由又憤又怒。
  歐陽午見齊子玉隨手把余天平放在地下道:「齊兄!這小子花樣很多,不能大意。」
  齊子玉獰笑道:「放心!放心!返魂香內我加了金剛散,就算他沒有昏迷過去,全身真氣被金剛散藥力散掉,提不起來,也是枉然。」
  余天平恍然大悟,原來,要緊的是金剛散使真力不能提聚。
  靈機一動,連忙摒除雜念,抱元守一,暗中用恩師所授大千心法,行功去毒提氣。
  不久,只覺丹田之中,升起一股真氣,知道大千心法業已奏效,立即運起這股真氣,在週身行走了—遍,覺出毒盡氣盈,才緩緩睜開眼來。
  場中情勢,不由入目心驚,齊子玉與大覺禪師激戰正酣,雖然歐陽午挾著朱小秋站在一旁並未插手,但大覺禪師情勢卻十分危險。
  原來,大覺禪師的武功雖稍勝齊子玉一籌,但苦的是如今赤手空拳,而對方手中拿的又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刃。目下他只靠雄渾的掌力,遏阻對方的攻勢,但招招劈出的掌風,耗損真力過多,時辰一長,必敗無疑。
  大覺禪師面色血紅,一面揮拳,一面騰挪跳躍,閃避劍勢,情勢甚是狼狽。
  齊子玉一面舞劍,?一面驕笑道:「老和尚,這是你自己提醒我的,如果你證果歸西,今晚的事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歐陽午也在一旁縱聲狂笑。
  大覺禪師白眉一挑道:「縱然貧僧身歸劫數,施主也難逃公道。」
  不顧齊子玉頻頻刺來的劍尖,一聲大吼,右手捏拳呼地打出。
  原來大覺禪師存了與敵偕亡的決心,拼著中劍,打出少林鎮山絕學最耗真力的達摩神拳。
  齊子玉身為一派宗師,自是識貨,同時已操勝算,更不願與大覺禪師硬拚,身形疾閃疾退,讓過拳風。
  只聽「嚓嚓」—聲,丈餘外一株松樹碗口精細的樹幹,斷成兩截。
  齊子玉陰笑道:「達摩神拳果然名不虛傳,可惜打不了幾拳!……」
  余天平霍地站起,歐陽午相距甚近,失聲叫道:「咦!」
  「咦」了一聲,便無下文。余天平急於為大覺禪師解圍,沒有理會。
  齊子玉與大覺禪師也聽到歐陽午這聲驚呼側臉一看。
  余天平竟走了過來。
  大覺禪師大喜道:「余少俠!……」
  齊子玉脫口叫道:「有鬼?……」
  余天平走到了齊子玉身前五尺之處,對大覺禪師道:「大師小歇,待在下來收拾這匹夫!」
  余天平幼承庭訓,知書識禮,甚少罵人,目下氣極,才出口不遜。
  齊子玉凶睛亂轉,見歐陽午怔立當地,一語不發道:「你是我老搭檔了,快來!」
  意思是說在邙山他倆也是雙戰余天平。
  只聽有人答道:「來了!」聲音嬌嫩,並不像歐陽午說話。
  「了」字甫落,歐陽午臂間挾著的朱小秋雙足落地,右於拿著鱗龍軟劍,來到當場嬌叱道:「來殺你這無恥的狗頭。」
  歐陽午仍然木立不動,也不吭氣。
  場中三人無分敵我,一齊被眼前的事,驚得呆了。
  眼睜睜地看著朱小秋。
  隔了一會,余天平才道:「你用什麼法子逼出那股邪香?」
  朱小秋笑道:「我發覺得早,屏住呼吸,根本就沒有吸進他那鬼香,等到現在才出手,為的是看看這兩個狗頭,還有什麼花樣?」
  余天平道:「歐陽午怎麼啦?」
  朱小秋道:「他暗算我,我也暗算他,點了他的昏穴,不能動。」
  余天平忖道:「他這一著棋,下得真險,若是我無法轉醒,或是大覺禪師未追來,她雙拳難敵四手,後果豈堪設想。」遂忖道:「大覺禪師危急.你何以不早些出手解救?是了,你對九派中人,無論是誰,都在痛恨,不願相救。」
  「天平哥!同這狗頭不要講什麼江湖名節,我們也來搭檔一下。」朱小秋話聲一頓,將歐陽午的軟劍拋了過來。
  齊子玉被她左一聲狗頭,右一聲狗頭,罵得怒火高騰。
  這兩個少年男女,實在高深莫測,精心特製的迷香,竟制不住他們,同時二人一左一右的將他夾在中間,所以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朱小秋拋給余天平的軟劍剛從頭頂飛過,余天平眼睛向上望著。
  齊子玉他認為機不可失,左手乾坤劍其速如風地對余天平前胸刺去。
  余太平右手抬起,不待接劍。
  齊子玉長劍已經刺到,疾地左掌向下劈出一股厲掌風,同時雙足一頓,「呼」地一聲,身形斜斜拔起,右手仍向軟劍抓去。
  齊子玉一劍刺空,立即變招,長劍盤空一匝,來削余天平雙腿。
  朱小秋為恐齊子玉傷了余天平,心下一橫,當真以二打一,嬌叱道:「狗頭,看劍。」
  鱗龍軟劍電光石火一般直點齊子玉背後大穴。
  齊子玉雖有利劍在手,無奈只剩獨臂,見狀顧不得再傷余天平,回劍便削朱小秋的兵刃。
  朱小秋知道乾坤劍的利害,怎肯讓它削到,迅即向後掠退五尺。
  余天平在齊子玉回劍之時,已軟劍陡然堅挺,劉齊子玉摟頭劈去。
  齊子玉見朱小秋嬌軀閃退,而虎口劍風已由後傳來,只好回身橫劍疾擋。
  余天平暗想,今日之戰與邙山之戰完全一樣,都是畏懼對方兵刃。
  想到此次,靈機—動,內家真力貫注軟劍劍尖,立即上半截劍身彎曲成弧形,向乾坤劍脊貼去。兩劍一接宛如磁石一般,黏了起來。
  齊子玉只覺劍身—重,有股極為綿密的「黏」勁一帶,幾乎連劍身也讓其帶偏。
  他心中一震,向後退了—步,猛力奪劍,口中喝道:「撒手!」
  朱小秋看得真切,銀牙一咬,鱗龍軟劍對齊子玉肩頭疾劈下去。
  齊子玉正在奪劍,猛覺左臂齊臂處一陣創痛。
  余天平覺出齊子玉的力勁陡然卸去,立刻也將內力收回。
  忽見紅光崩現,乾坤劍已落在地下,劍旁竟橫著一條手臂,才知齊子玉的左臂,已被朱小秋斬了下來。
  剛剛心中歎息了一聲,但見齊子玉雙睛瞪得滾圓,不顧斷臂處鮮血狂噴,厲吼道:「賤婢好狠!……」
  腳尖一挑,乾坤劍及斷臂一齊向不遠處那座池潭飛去。
  朱小秋聽他辱罵,切齒叫道:「你們殺我一家大小就算不狠?」
  掄劍劈向齊子玉頭頂。
  余天平顧不得去抓乾坤劍及斷臂,身形一閃,攔住朱小秋道:「秋妹!饒他一命算了。」
  齊子玉踢出乾坤劍及斷臂,向後便倒。
  大覺禪師一聲長歎,飛奔過來,接住了齊子玉搖搖欲倒的身軀,忙探手懷中,取出少林治傷玉膏丹丸。
  先用止血膏塗在斷臂處,再將三粒回生丹放在齊子玉口中,又把僧袍撕下一幅將斷處包紮好了。
  少林療傷藥物,畢竟不凡,齊子玉醒了過來,見自己躺在大覺禪師懷中。
  掙扎著站起,一看斷臂,又看大覺禪師一眼,冷冷道:「齊子玉並不承情。」
  大覺禪帥默默無語。
  齊子玉鋼牙緊咬道:「余天平,你殺了我吧!」
  余天平道:「依你今晚所作所為,殺之也不為過,但余某寧願放了你,誰是誰非?你痛定思痛,不妨仔細想想。」
  齊子玉恨聲道:「今生除了想殺你二人之外,沒有什麼可想,放了我,你悔之無及。」
  余天平毅然道:「丈夫一言如白染皂,你去吧!」
  朱小秋叱道:「我可沒有答應饒你,若再強充好漢,我就先報滅門血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