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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絢麗的夕陽在穹空中,僅留下淡淡的一抹,由絢麗歸於暗閣,再由暗淡歸於遲暮,代之而起的夜,漫長的黑夜——搖曳著枝影映著斑駁的月影,細碎的灑落在地上,在冷漠的夜裡,石砥中和沙子奇踏碎了月影,並肩立在一個大谷的口上。
  自谷底吹起一陣陣的寒冷陰風,黑黝黝的大谷裡,燃起了一盞大紅燈,慘紅的燈影,搖曳著血紅的光芒,在燈影下一個巨靈神似的黑影,藏在大紅的燈後面,僵立的握著一柄劍,目光降落在谷外,像是一個守谷的使者
  沙子奇望著那盞紅燈,輕歎一聲,道:「武老祖藏在這裡將近二十年,燈紅如昔,淒涼如舊,時至現在,他那樁心願,還是沒有了斷」
  石砥中怔怔出聲的道:「什麼心願?」沙子奇沉思一刻道:「寒玉金釵的秘密無人曉得,也許連南海門都無人知道,可是老祖卻每日懸燈求釵,所為的正是那樁『寒玉金釵』、只有得到金釵的人才能走進谷裡」
  石砥中顫然的道:「這麼說我們一輩子也進不去了?」
  沙子奇淡淡的一笑道:「那到不盡然,世上雖然不乏其人在追尋『寒玉金釵』的下落,卻沒有人曉得此釵在我的手上」
  說著自袖子裡緩緩拿出一枝冷寒冰涼的寒玉金釵,得意的一聲大笑,在他臉上顯出一絲希冀的神色,輕輕交給石砥中。
  他哈哈笑道:「你拿著這枝寒玉金釵進谷去見武老祖,他會問你要求什麼?你只要說出達摩三式就行了」
  石砥中臉有難色的道:「以這種方式求得武功,似乎太低劣了點」
  「胡說——」沙子奇怒叱道:「在互惠的條件下,這是公平的交易」
  石砥中陡見沙子奇目中閃過一絲凶光,不禁怔了一怔,他這人雖然冷傲無情,心地卻極忠厚,想起沙子奇辛苦的搭救自己,不辭艱難的造就自己,只得將要說出的話嚥了回去。沙子奇冷冷地道:「你習得達摩三劍之後,要盡快的出谷,否則將會被卦鎖在谷裡,武老祖得到寒玉金釵便會封谷求靜,這谷裡看似平淡無奇,卻是南海門機關消息的精華所聚,武老祖耗盡十年功夫,才將這谷改造完成」
  石砥中奇道:「武老祖耗費這麼多心血,建築這樣一個幽谷,難道連個名字都沒有」
  沙子奇一笑道:「有!此谷又稱無名谷,是不求有名之意!」石砥中哦了一聲,道:「人生只求正確的過去,無名勝似有名,武老祖當真是看透紅塵的繁華,僅是在曇花一現,他有這等遼闊的胸襟,其人定如清風水月,海闊天空,我能有緣一見這等曠世高人,也不在奔走江湖半世了!」
  「你不要把他看得太高了,他藏在這裡像個瘋婦,自以為跳出紅塵三界,殊不知在粉紅帳幃中空自憐!」
  石砥中不悅的道:「我不懂!」沙子奇冷冷的道:「你當然不懂,等你見了他之後就懂了——」
  正在這時,谷中的那盞大紅燈,突然三明三滅,像是施用的暗號一樣,沙子奇一推石砥中,道:「進去吧,錯過這個時候,你又要等上一天,武老祖只夜中等待去見她的人,他恐怕早在谷裡等你了!」
  石砥中向沙子奇一拜,道:「沙老前請回去吧,晚輩告辭了!」他這時知道機會彈指而過,轉過身去,朝洞裡默默一望,大步的走了進聲,漸漸消失夜影裡——
  沙子奇望見他失去的背影,冷笑道:「石砥中,我不得不借重你來試試我的計劃了,你不會想到吧!那枚寒玉金釵是假的,哈——為了達摩三式,我不得不做這樣的嘗試,如果你僥倖不死,我會為我的成功而慶祝,如果你不幸死去,我只得另求發展了
  「人信曲曲彎彎水,世事重重疊疊山。」誰又想到像這樣一個相貌慈善的老人,是個專工心計的詭詐之徒呢,他為了求得達摩三式,不惜將一個年青高手這樣犧牲了,石砥中變成了他的試金石,一去可能永不歸了。
  沙子奇哈哈一陣大笑,清澈的笑聲隨著風飄傳出去,接著,他的背後也響起一聲嘿嘿的笑,他心中一凜,回頭之下,不覺大驚失色。
  沙子奇冷冷的道:「又是你,嚴凌甫,你倒是神通廣大,居然找到了這裡來了」嚴凌甫冷冷的道:「你一路行來,我始終跟在你們的後面,你的寒玉金釵雖然做得唯妙唯肖,總滿不過我的一雙眼睛,我要告訴武老祖那枚寒玉金釵是假的」
  沙子奇怒聲道:「你敢!」嚴凌甫冷笑道:「我為什麼不敢,為了小虹,我不得不這樣幹,石砥中毀定了,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武老祖會殺了你,假如你還不走的話」
  沙子奇似乎哀求的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我求你別這樣破壞我的計劃,得到達摩三劍,我可以和你共同研究——」
  嚴凌甫冷冷的道:「時間已經晚了,我的白鴿傳信恐怕已經送到武老祖的手上,所以說石砥中一進去就死,對不起,達摩三劍我並不希罕,老實告訴你,達摩三劍非純正道家罡氣不能練,我們仙外三隱是偏激路子,永遠也練不成」
  沙子奇闇然的道:「我若早知這種情形,也不必浪費這麼多的心血
  唉!氣數如此,我還有什麼話說」
  嚴凌甫冷冷的道:「你快走吧,武老祖知道是你,準不會放過你的!」
  只見他身形一擰,好似一道輕煙,轉瞬失去,僅在空中留下他嘿嘿的笑聲飄蕩不絕。沙子奇不屑的輕哼一聲,道:「你這個老陰險,我沙子奇豈會讓你三言兩語唬過去,哈哈!你的心我還不清楚,我們等著瞧吧!」
  正在這時,他忽然發現有細碎的腳步聲響起,沙子奇冷眼在各處一掃,急忙隱藏於草叢裡。在彎彎的眉月下,三道人影御空行來,只見這些人身著怪異至極的衣服,不似中原人的裝束,這些人直撲谷裡,在那盞大紅燈前突然剎住了身形。
  只聽一個聲音道:「南海門第十二代弟子毛恨生求見老祖——」
  谷中響起一聲怒吼,道:「滾出去,我永遠不要見你們!」
  毛恨生朗聲說道,「南海門第十二代掌門弟子務必請老祖回歸南海,老祖再不回去,掌門人要以寒玉金釵」
  沙子奇心頭一震,疾快的忖道:「南海門消息當真靈通,竟能找到這裡」
  忖念未失,洞裡響起三聲悶哼,只見三個人同時跌將出來,落至洞外三丈之處,正好倒在沙子奇藏身不遠之處,這三個人身上都中了一掌,倒地暈死過去。
  沙子奇目光輕瞟,突然看見毛恨生手中滾出一個數寸之長的小盒子,他好奇心動,動功吸了過來,輕輕啟開,不禁神色大變,他顫聲的道:「寒玉金釵,寒玉金釵」
  那盒之中裝有一枚約有六寸的寒玉金釵,但已跌得粉碎,他茫然的輕輕的歎了口氣,傷心的道:」完了,石砥中真是完了,我雕的那枚寒玉金釵比這枚長出三寸,武老祖必會發現」
  他拿著盒著輕輕一聲苦笑,向黑夜裡蹌踉行去。
  黑夜裡谷幽陰冷,慘紅的燈影,拖成一條長長的影子,藏在大紅燈後的那個巨靈般的影子,像是踞伏在那裡的巨獸,守護著無名谷,也注視著石砥中——
  石砥中手裡拿著那枚寒玉金釵輕躡在草地上,向著大谷裡行去,谷中像是一個森羅殿一樣,無數的黑影在他眼前閃過,恍如鬼魅一樣的令人恐怖
  在大紅燈前,石砥中突然停下身來,朗朗地道:「晚輩石砥中求見武老祖」
  黑暗裡傳來一聲冷笑道,「寒玉金釵尋來了沒有?」石砥中將寒玉金釵捧在手上,道:「在這裡!」那冰冷的話聲又道:「你是受誰指點找到這個無名谷來的?」
  石砥中在黑暗中集中目光也無法看到武老祖藏身在什麼地方,連對方的話聲都追尋不出來,有時在東,有時在西,他心凜對方這飄忽的隱身術,急忙道:「是沙老前輩指示晚輩來的!」
  漆黑的谷裡傳出哦地一聲,武老祖道:「原來是那個畜牲。」石砥中一聽武老祖罵沙子奇是畜牲,不覺得一怔,他乃是大仁大義之人,這人對他的恩他從不會忘記,總要想辦法報答他,他覺得沙子奇對他如子,並非是邪惡無仁之人,對於武老祖那種不屑的口吻,不禁有些不悅。
  他朗聲的道:「沙老前輩一代傑人,武老前輩這樣罵他,晚輩實在難以苟同,晚輩縱是不習達摩三劍,也不准前輩那樣侮辱他——」
  武老祖哈哈一笑,道:「你倒有骨氣,居然這樣相信沙子奇,很好,你既然不要學達摩三劍,為何不退出洞外!」
  石砥中間言一怔,倒是沒有料到武老祖會說出這種話來,他性格倔強,明知這是知載難適的無上機遇,但為抗義對沙子奇的不敬,悶聲不響的轉身行去。
  「回來!」隱身於黑暗中的武老祖詭異的哦了一聲,哈哈笑道:「有志氣,有志氣,你居然找著寒玉金釵,我自然不會違背以技換釵的諾言,你進來吧,現在你不學也不行了!」
  石砥中愕然的回過身來,只覺這武老祖行徑怪異,時怒時喜,與平常人有不一樣的地方,冷冷的道:「前輩要收回剛才那句話,晚輩才能進去——」
  武老祖哈哈一笑道:「好,看在寒玉金釵的面上,我只好答應你——」
  深谷裡再也沒有談聲傳來,一切都像是沉靜了,石砥中在大紅燈前默立片刻,方始大步向前行去。
  穿過大紅燈後,裡面站了一個手持長劍的石人,這石人劍指洞外、巨靈般的身子在黑夜裡異乎尋常人的高大,石砥中抬頭向這石人一望,不覺神色大變,只覺這石人手伸長劍,正好指在自己的咽喉,他身形一移,定睛瞧去,那柄石劍依然隨身追來,始終不離他的要害,石砥中急揮一掌,勁道皆渺,對方長劍已伸至喉間不及三寸。
  他駭得冷汗直流,自忖無法避過這幻化神妙的直刺一劍,闇然的一聲長歎,索性閉上雙目,等待死去。在他耳際飄起武老祖的笑聲,道:「這是幻覺,你只要不要看它就可過來——」
  石砥中心中一凜,想不到一個石像就有這樣大的幻術,他果然不敢再瞧那石人一眼,定神向前行去。
  「哈哈!」谷裡響起一連串哈哈大笑,石砥中輕輕躍去,只覺這條路茫茫無際,除了淒涼的夜風拂過身前外,黑黝黝地什麼東西也看不見,只有這哈哈的笑聲尚在耳際蕩漾他深吸一口氣,道:「老前輩,你在哪裡?」
  黑暗裡,只聽武老祖笑道:「我在你的身前,你都沒有看見。」石砥中凜然的退了一步只見一個白髮拖肩,身著靈色長袍的老人,冷寒的坐在自己身前,在那雙冷寒的目光裡,恍如有著一股無形的大力,竟逼得他不敢仰頭正視。武老祖冷漠的道:「拿給我。」
  石砥中雙手捧上寒玉金釵,顫聲的道:「老前輩」
  武老祖伸手接過寒玉金釵,突然,哈哈大笑道:「寒玉金釵,寒玉金釵,你終於到我手中」
  他激動的大笑了良久,笑聲淒涼中含有興奮,雙手捧著寒玉金釵高高的舉托空中,嘴唇顫動,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武老祖目光一凜,道:「你想學什麼?」石砥中一怔,道:「達摩三劍。」
  武老祖凝重的道:「你不後悔?」石砥中一怔,道:「我從沒有後悔過任何一件事情。」武老祖闇然一聲長歎道:「達摩三劍博奧深遠,我雖依圖造就了三個姿式,可是我至今沒有練成,若非我功力深厚,早就血管崩裂而死,你年紀太輕,如何能抗拒那三劍的無形傷人,這劍姿不看則已,一看就將整個人的心神吸引住了,你每次看著這三劍,都要死過去,在傷心絕望之下,我發誓不再看這害人的劍式一眼,你不顧性命的去學習他,這種精神確實令人佩服,不過十有九死,你還是改學別的吧!」
  石砥中堅決的道:「晚輩心堅如鐵,無人能改變我的意志」
  武老祖長長的一歎,道:「這只有看你的福份了」他突然揚起右掌對身後拍了一掌,「啪」地一聲,在一陣機簧的格格聲中,在黑暗中忽地閃起一道燈影,只見一道石壁向後退去,露出一個深長的大洞。
  武老祖淡淡的一笑道:「我將達摩三劍藏在這半山之中,所為的就是永遠不再看這劍式一眼,你自己進去吧,一切都要看你的機遇了」
  他長長的歎了口氣,道:「三天後我將從新開這石塞,你自己設法出來,否則你將永遠出不來了,我曾許過誓言,要學達摩三劍之人,僅給三天時光,過了這個時間,學出來我也要將他毀去,這一個機會太少了,因為當你學成第一式的時候,你就會忍受不住血管脹裂的痛苦,而吐血死亡,所以這個洞又叫不歸府,這還是頭一次有人進去」
  石砥中哦了一聲,道:「三天之前,晚輩一定準時出來」可是他原有的一股狂熱這時突然幻滅了,三天的時光太短了,武老祖花了二十年時間都無法看透這三劍的精髓,而要自己在三天之中學會,這個機會太小了,小得連他都不知道怎麼辦,是故他的步履沉重,恍如是在赴一個死亡的約會,身子逐漸的消失,消失在「不歸府」裡。
  石壁緩緩而合,一個青年高手就這樣被關進了「不歸府」裡,他是否能活過三天,只有天知道了。
  武老祖望著那個石壁怔怔的出了一會神,谷外這時突然響起一陣話聲,武老祖臉上佈滿了一層殺氣,喃喃的道:「在這時誰要闖進來,我就殺死誰」
  他身形象個幽靈樣的向谷外飛去,隨著他失去的身影,谷外邊響起三聲悶哼,一切又歸於沉寂,只傳來武老祖淒涼的大笑,傳遍了整個無名谷。
  武老祖去時如電,回來像個殞落的大石,他激動的大笑道:「南海門,南海門,如果你們不是南海門的,我非取這個東西的命不可,哈哈該死的東西」
  他盤膝坐在地上,將那枚寒玉金釵又拿出來,仔細的瞧去,突然他的面色大變,將寒玉金釵一捏而碎,怒吼道:「好呀,那小子竟敢拿一枚偽制的寒玉金釵騙我,非殺死他不可我要在這裡等他三天,小子,你最好不要死了,否則」他憤怒的在地上擊出一掌,谷中一陣顫動,迴盪不絕的掌聲嗡嗡不散,這個老人像是發了瘋一樣,淒厲的笑著
  他望著地上捏碎的寒玉金釵大笑道:「寒玉金釵,寒玉金釵,你害死我了」
  空穹佈滿了一層層紅紅的晚霞,殘碎的霞光遍灑而落,透過了白雲灑落在大地上,輕躡在林梢
  清風徐徐地吹來,拂在林間,傳來陣陣簌簌抖動之聲,武老祖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地上,茫然的抬頭望著空中將殘的晚霞,落寞的發出一聲長歎,沉重的歎息裊裊的散送開來,飄出遙遠,傳遍了整個無名谷
  他望著那捏碎的片片「寒玉金釵」臉上浮現出一種淒涼之色,嘴唇輕輕顫動,喃喃的道:「昔日情癡,今日空等,二十年煙雲如夢,現在皆已成空,我人雖未出家,心卻已經向佛,可是唉!寒玉金釵之事未了,你如何能證道解體」
  他想起三天以前石砥中以一枚偽制的寒玉金釵欺騙他進了藏芨之庫時,便有一股怒火漾起,憤憤地揮出一掌,在一塊豎起的大石上,「砰」地一聲,碎石濺射,粉屑飄揚,那渾厚的掌勁,隆隆不絕,震得谷中顫晃動搖
  武老祖恨恨的道:「青年人首在忠恕,這個小子要學武功竟會施出這種低賤的手段,但願他不要死去,我非殺了他不可」
  他像是非常失望,闇然的搖了搖頭,道:「他不可能再出來了,達摩三劍殺人於無形專毀習劍之人,達摩祖師當初在創劍之時,已遇知將來江湖上敗類傾出,而故意創出三大神招,專殺妄想奪得天下第一之人」
  他抬頭又看了看天色,暮色已漸漸深濃,留戀於大地的最後一絲餘光,已自絮上收回,白雲如絮,悠悠地浮蕩在空中,溫聲而靜謐的大地像個遲暮的老人,已臨近將殘的一日生命。
  武老祖歎了口氣,又道:「這美好的一日又消失了,這又何不像征著人的生命,在人世所留下僅是淡淡的一抹,如這美好的一日,僅有那雲依然浮飄在空中三天的時間已過,我雖然已可預見那青年已死在洞中,可是我還是將洞門啟開,等待著他活著出來
  他揮掌在身後的石壁上重重的一擊,石壁傳來一陣陣的機簧之聲,石壁緩緩退去,露出洞口。
  在那燈影搖曳的深長大洞裡,石砥中盤膝坐在地上,雙目低垂,伸掌吐納,在他那挺直的鼻子裡,從雙孔中緩緩流出兩股淡淡的白霧,那絲絲縷縷的白氣繚繞在他的身前,臉上紅暈淡湧,一派老僧人入定的樣子。
  武老祖一愕,忖道:「他竟會活著,難道他身具異稟,已將達摩三劍練成了,不會的,達摩三劍練成了,不會的,達摩三劍博大深異,練時費了很多心神,容易使人生成幻覺,而心神交瘁而死」
  他詫異的歎了口氣道:「你該出來了!」石砥中的雙目緩緩啟開二道犀利的目光猶如利刃般的射了出來,緩緩溜過武老祖的身上,身形輕輕一飄,像棉絮般的躍了出來,身後的石壁隆隆響聲,剎時又密合在一起了
  石砥中恭身一揖,道:「武老前輩,多謝你指導我修習達摩三劍」
  「嘿——」武老祖低低的嘿了一聲,滿頭的白髮直豎而起,他雙目寒光如刃,狠狠的瞪眼石砥中道:「你這個小騙子,竟敢拿假寒玉金釵騙我?」
  他的右掌疾快的舒出,五指已扣住石砥中的腕脈之處,運力一緊,石砥中只覺有一股大力向自己湧來,他急忙運起全身勁力抵抗,急急的道:「前輩,你先聽我解釋」武老祖狠狠的道:「你還要解釋什麼?一個青年人要學驚人武藝也不需要用這種低劣的手段,你拿假制寒玉金釵騙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告訴我,這是誰給你出的主意」石砥中一愕,沒有料到沙子奇所交與自己的那枚寒玉金釵會是假的,他為人忠厚,一生之中最恨欺騙詭詐,何曾料到本身會做出這種為人不恥的愚弄,更為自己的不幸而歎息
  他怔怔的道:「武老前輩,我不懂你的意思?」武老祖殺氣騰騰的道:
  「你當然不懂,可是你看看地上的就懂了。」他指了旨地上碎裂的那枚寒玉金釵,厲聲道:「我告訴你,這枚寒玉金釵是假的」
  石砥中腦中轟地一聲,全身泛起一陣輕微的顫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真正做出這種大違仁義的事情來,臉上立時由蒼白變得鐵青。他冷靜的忖思道:
  「我石砥中是天地間一等的男子漢,豈能作出這種卑劣的手段習得達摩三劍,南海門武老祖一派之宗,當然不會故意拿話唬自己,此事原是自己的不該,你要殺我,我只好索性閉目等死,決不一錯再錯,讓千古後人罵我不仁。」
  他暗暗地歎了口氣,道:「我倒沒有想到這會是一枚假的」武老祖此刻已經動了殺機,他冷煞的看了石砥中一眼,右手緊緊抓住石砥中的腕脈,恨恨的道:「我一生之中光明磊落,是不所求的做任何一件有背人情法理的事情,結果是孤獨的關在這裡虛度半生,這是為了什麼?所求的是要保全名節不入俗流,而你年紀小小就會施奸玩術,做出不仁不義之事,我無法原諒你」
  他手指一緊,渾厚的力道直湧而出,沉聲的道:「我現在只有先毀了你,使你一輩子不能出無名谷」
  石砥中淒涼的一歎道:「武老前輩教訓得對,請你出手」
  他自知理屈,不禁萌了一死的念頭,是故全身鬆懈,任對方那股洪流般的力道向脈穴之中撞來,武老祖一怔,不覺奇怪的道:「你不怕死」石砥中氣凜的道:「千古艱難唯一死我死得其所,罪該如此,只要心境坦然,也就不怕死了」武老祖嘿嘿一笑道:「你倒還像個男人!」石砥中一怔道:「男人怎麼樣?」武老祖冷冷地道:「男人中有輕賤尊貴之分,有一種乞憐畏死,像個搖頭擺尾的哈巴狗專供人驅使,有的則是正氣凜然,不畏任何艱難,坦然慷慨赴死,視黃泉為大道」石砥中冷漠的道:「你看我屬於前者呢,還是屬於後者?」武老祖冷笑道:「這要看你怎樣表現了」
  他振臂一抖,將石砥中甩了出去,石砥中身形在空中一翻,飄然落在地上,武老祖冷冷地道:「我這樣殺你,你必然心中不服,現在我要與你相搏,你盡量出手,莫顧於我,這是你唯一走出無名谷的機會,你若不盡力而拼,在這大谷裡你很難闖得出去」石砥中急急的道:「武前輩,晚輩自知罪該萬死,我並不想抵抗」
  武老祖怒哼一聲道:「混蛋!我姓武的學武至今,還沒有殺死過一個不還手的人,你莫不是知道我這種慣例,而戕害我一生的名譽」石砥中搖頭一歎道:「在下沒有存這種心,武前輩如果認為在下存心不正的話,在下願自刎於劍下,以謝武前輩栽培之恩」
  武老祖怔了一怔,料不到石砥中這樣婉轉陳辭,說出這樣仁至義盡的話來,他見石砥中說話誠懇,不似奸詐兇惡之徒,心裡不覺湧起一股好感,但是江湖上詭譎波湧,愈是道貌岸然,一派正人君子樣子之人,心境也愈惡毒,他以為石砥中在他面前故意作做,冷笑一聲,單掌斜斜立起,恨恨的道:「你要自盡也好,我也免得動手」
  石砥中毫不猜疑的拔出了金鵬墨劍,一蓬閃顫寒芒驟空躍起,劍刃泛起森森的冷氣,他長歎一聲,道:「在下死不足借,可惜尚有許多恩怨未了」
  當他想起自己在江湖上結冤天下,曾以一劍掀起武林萬丈狂瀾之時,心底那股雄心豪情又復蕩漾,他落寞的一聲大笑,長劍緩緩抬起,一種視死如歸的英雄本色在他臉上顯現無遺,那種豪情絕非普通人所能表現出來。
  武老祖看得心中一動,道:「慢著,我還有話要問你。」石砥中一愣道:
  「武前輩請說,晚輩已經是個要死之人,只要心中所知,定當剖腹相告,不敢有絲毫隱瞞」武老祖哼了一聲,道:「達摩三劍是亙古至今最神秘博奧的三招劍法,浩浩江湖三千年,從無人能真正習得得這種難煉的劍法,我本身嘔盡心血都沒有學成,不知你是不是煉成了」石砥中堅決的道:「晚輩不敢相隱,達摩三劍晚輩確實練成了」
  武老祖心裡一陣激動,道:「我不信,我化了二十年漫長歲月都參悟不透三劍之精奧,而你僅化了三天時光,便能領悟三劍,這事說來很難讓人相信」
  石砥中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道:「劍技一門在連用技巧,晚輩僥倖連用得法,那三招總算記得大致不差」武老祖搖搖頭道:「此劍法練時血管暴賁,會催動丹田之火而亂闖經脈,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或者吐血而死」石砥中據實的道:「晚輩來時曾在寒玉潭裡浸洗二十餘日,體中骨髓已吸收寒冷地氣的洗泛,故氣血不波,經血流轉如昔,所以達摩三劍能夠練成」
  武老祖哦了一聲,道:「怪不得,怪不得!」他目中寒光一湧,大聲的道:「沙子奇果然是個鬼靈精,居然能想到寒骨拒火的道理,嘿嘿,老沙,你心血雖然沒有白費,可是要想在他身上得到達摩三劍,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他身形飄落在石砥中的身前,道:「你先使出達摩三劍中的第一式給我看看」
  石砥中手中長劍輕輕一轉,在空中劃了一道大弧,劍尖朝下斜斜指著地上,雙手握柄,劍刃寒光大顫,這正是達摩劍法中的起手式「達摩一式」,他凝斷吸氣,注視著武老祖,在他冷漠的臉上湧起一股冷煞的寒氣,像一代宗師樣的握劍在手。
  武老祖一見這博奧的第一式劍法,心裡劇烈的一顫,雖然他曾發誓再不看這劍法一眼,可是當眼前這個年青的人將達摩一式施出時,他還是無法克制住心裡的震盪,而望著空靈出神的第一招,隨著眼光瞥處,他的神色逐漸凝重起來,整個心神都化為幻化神靈的一劍招所吸引。
  「呃!」他的喉底發出一聲低呃震顫之聲,身子突然一陣顫抖,不自覺的將整個神智都放於這空靈沉凝的一招上,他突然大一聲大喝道:「你到底是神還是人?」他幾乎疑為這是幻覺,不相信世間真有人能練成這博大奧深的千古劍法,一掌當胸推出,化掌變指,對準石砥中的身前抓來!石砥中驟見武老祖一掌抓來,手中長劍不由得一顫動,發出一連嗡嗡的劍鳴聲,雙臂向下一沉,長劍斜顫而起,寒霧勁蕩飄出,正好削向武老祖的手指之處。
  武老祖這一招存心一試,見他反映如此之快,嚇得急忙縮手而退,但對方長劍一發便如洶湧的河水一樣,竟不克制的追蹤而來,劍光驟起,直點武老祖的胸前,武老祖身形急急的一翻,在地上連著滾了三個觔斗,方始避過這威烈金石的第一招「達摩一式」。
  石砥中一收劍式,歉然的道:「老前輩請原諒,達摩三劍一發便不能自制,我沒有想到它具有這樣大的威力,請你不要見怪」武老祖慘然的一笑,道:「老夫雄峙南海達四十九年而未逢敵手,更沒有讓人一招逼退的恥辱,雖然這是達摩劍法本身的威力,可是若沒有相當渾厚的功力,這種劍法根本無法發出來,由你運劍的風度上,可看見你在劍技上造詣之深遠在一流高手之上,如我料的不差,你在劍罡一門上也曾下過功夫!」
  石砥中想不到武老祖憑著他施出一招,便能將自己的功力判斷出來,在他一生之中,除了佩服爹爹和少數幾人之外,就是最敬武老祖了,他深知武老祖雄峙南海,威震中原,功力之高已達出神入化地步,僅那分目力就非常人所及,心中除了拜服之外,還有一種敬畏參雜在裡面。
  他恭敬的道:「晚輩功力淺薄,還望前輩多多教誨」武老祖冷冷地道:「你若要活著走出無名谷,就得和老夫交手相拼,我雖然極愛惜你這身功夫,可是唉,你動手吧。」
  石砥中惶恐的道:「晚輩不敢!」「混蛋東西!」武老祖冷煞的喝道:
  「你妄學這達摩三劍,竟是個沒有勇氣的小子」他像是憤怒至極,揮起手掌向石砥中的身上連著拍出二掌,這兩掌力大如山,逼得石砥中閃身躍起,連換三個式子方始避過。
  「咻」空中突然響起一聲急咻之聲,武老祖向空中一看,只見一枝藍色的火箭劃過空中,落在谷底的石壁上。
  他神色一變,喃喃的道:「怎麼會是她」
  谷外此時突然響起一聲輕脆的話聲:「南海門第十二代掌門韓三娘求見師兄」
  清脆的話聲,裊裊地飛散於空際,聲浪雖然不高,可是每一字都清晰的傳進谷中兩人的耳中,顯然來人功力之高,也是個不可忽視的勁敵。武老祖冷喝道:「我不要見你」「師兄」話聲徐徐的飄來,道:「你真不願見我這個小師妹麼?」
  自谷外傳來的話聲倏地變冷,石砥中正在詫異之間,谷內已清晰的出現一大隊人,一個俏麗的中年婦人由數個錦衣的漢子擁簇行來,剎時便到了跟前。武老祖沉聲的道:「韓三娘,你找我姓武的到底幹什麼?」韓三娘眉梢一豎,冷冷的道:「我現在是南海門第二代掌門人,你身為南海門弟子,怎可直呼韓三娘之名,武師兄,南海一別已經二十九年,你難道真不懷念師門,而不回歸南海麼?」
  武老祖全身顫抖,激動的道:「南海已非我所能安身埋骨的地方,韓掌門人,我武鳴已無回南海之意,請你領著門下弟子回去吧!」
  韓三娘冷冷地道:「你是不是還忘不了冷倩那個賤貨」武老祖目中寒光如刃,道:「冷倩在我心中猶如一個神,我希望韓掌門人不要在我面前侮辱她,否則休怪我不念同門之誼」韓三娘冷煞的道:「同門之誼!哈,你倒是滿有情意的,冷倩是什麼東西,值得你脫離師門,連掌門之職都輕易拋掉?」武老祖冷冷的道:「這是個人之事,你無權過問」
  韓三娘神色變了一變,回頭看了身後的三個漢子一眼,怨毒的471道:「師兄不回南海也罷了,為什麼要出手打傷派來的一個南海門弟子,難道師兄當真絕情的要背叛師門麼?」
  武老祖冷笑道:「無名谷已列為禁地,不論是誰,只要踏進一步,我便執法死死闖谷之人,毛恨生若不是報名南海門,恐怕早就屍骨無存了」
  韓三娘冷冷地道:「這麼說你還手下留情了呢?」她的目光在石砥中的身上輕輕一瞥,嘴角上忽然漾起一絲笑意,道:「這是師兄的弟子麼?好一個上等之材」武老祖急忙搖頭,道:「他不是我的弟子,你不要胡說」
  韓三娘神色一冷,臉上像是罩上一層寒霜,冷冷地笑了一笑,身形輕輕一移,向前走了二步,道:「這就是師兄的不該了,我們南海門收徒傳子,都得向南海門掌門人稟報,你不敢承認,莫不是怕我依照門規處置你」
  石砥中見韓三娘咄咄逼人,心裡登時有一股怒氣湧上心頭,他雖不知武老祖和韓三娘之間的關係,但自雙方口中已可約略的知道一點大概,他急忙上前道:「韓掌門人,能容晚輩說幾句話麼?」韓三娘斜睨了他一眼,道:
  「強將之下無弱兵,你師父在南海是第一奇人,那你也必是一個不凡的人物,你說吧,我聽著就是」
  石砥中見她一臉不屑的樣子,雖然心中怒火高熾,卻強自忍耐住了,他冷漠的笑了笑,道:「在下在這裡不得不聲明一下了,我並非武老前輩之徒,希望掌門人千萬不要將這混為一談,如果你要在下避開,我立時起出去」
  韓三娘冷聲地笑了一下,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身子輕輕一轉,朝武老祖笑了一笑,不懷好意的道:「師兄真會拿小妹開玩笑,你的無名谷既然不准外人踏進一步,為什麼他就可以安然無事地進來,而南海門的弟子就不可進來,難道師兄所謂的外人,專指我們南海門,這就教小妹不懂了,師兄此舉到底是什麼意思?」
  武老祖冷冷的道:「你請吧,我不需要向你解釋」
  韓三娘冷冷地一笑道:「師兄當真是絕懷冷酷,連小妹都要趕出去了。
  唉!真是人心難測,小妹從南海遠來這裡,所為的是要請師兄重回南海門,那知你會趕起我來了」她冷漠的歎了口氣,突然冷酷的道:「東西拿給我,否則我不回去?」「什麼?」武老祖詫異的道:「你要什麼?」韓三娘冷冷的道:「達摩三劍的劍譜及你身邊的那顆避水珠」武老祖搖搖頭,道:「不行,達摩三劍是我和冷倩同時發現的,我們約定十年一會,將達摩劍輪流保管,現在十年之期馬上屆滿,我無法交給你」
  韓三娘哦了一聲,道:「原來她還不忘舊情和你往來,你們倒是一往情深呀,好,敞開達摩三劍之事不談,避水珠總該沒問題吧?」武老祖堅決的道:「這個我更不能給你,而你得著它也沒用處」韓三娘恨恨的道:「師兄,你的心好毒啊,當年你離開南海門之時,故意將南海門掌門之劍沉於南海之底,使我不能正式成為南海掌門,而只是代職現在我們把話已經講明了,避水珠如果不交給我,本掌門將以南海門之規處置你」
  武老祖冷冷地道:「離火劍你一日不得,你永遠不能約束我」韓三娘氣得幾乎要跳起來,她怨毒地笑了笑,道:「這樣說來我們師兄妹要動手了」
  武老祖渾身一顫,連著倒退二步,他並非是不敢與韓三娘動手,而是韓三娘現在是掌門之職,雙方只要一動手,自己便是叛師門滅祖之罪,他搖頭苦笑道:「韓師妹要動手請便,我不還手就是」說著便盤膝坐在地上,雙目緩緩垂下,再也不瞧韓三娘一眼,顯而易見,此老已打定主意不回去了。
  韓三娘猙獰的一笑道:「武鳴,你一日不死,我心中的怨恨一日不會消除,你不要以為賴在地上不動,我就不便殺你,現在的韓三娘不是以前的韓三娘了,處處對你忍耐,而從不達拂你的意思,現在可不同了,你不動手我也不饒你」她臉上罩滿了殺機,揚將右掌,在掌心之中吐出一道冷煞的強光,對著武老祖的身上拍去。
  「砰」空中響起「砰」地一聲大響,武老祖的背上結實地挨了一掌,只見身上衣衫條條碎裂,身子不住的晃顫,一個黑紅的手印清晰地印在背上,五指印深入肉中,武老祖雙目陡地一睜,搖搖頭,道:「師妹,你變了!」
  韓三娘哈哈大笑道:「你現在才知道我變了,自從你離開南海門時,我整個人都變了,變得冷酷無情,稍有不如意的事情就會發怒,現在想起來,那時太傻了」兩人談笑自如,哪像是正在仇視的大敵,韓三娘哈哈大笑,手掌又復抬起,在空中一晃,揮了出去。武老祖慘淡的一笑,這一掌竟是不敢再接,身形原式不變地向左側一飄,擦過掌緣而去。
  韓三娘冷哼一聲,道:「你能跑到哪裡?」她身形向前一欺,手掌在空中斜斜一翻,化劈為拍,竟擊向武老祖的胸前大穴,任誰也沒有想到韓三娘心腸如此惡毒,居然出手要置武老祖於死地,石砥中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只覺有一股俠義的怒火在心底激盪,身形如電射出,長劍斜揮而出,道:「韓掌門人,你太過份了」
  韓三娘那一掌尚未落下,背後撲來一道冷煞的劍氣,她心中一寒,顧不得再掌傷武老祖,一躍回身,靈巧的拔出身子,在石砥中劍上輕輕一點,飄出五尺之外。
  她寒著臉,道:「你敢管我們南海的事情」石砥中冷笑道:「路不平,眾人踩,你身為一派之尊,竟去追殺一個孤獨的老人,這在武林道義上實在說不過去!」
  韓三娘冷冷一笑道:「你倒會憐憫別人,怎麼不憐憫自己,現在你馬上就會嘗到管閒事的滋味,是否能受得了」她在那些南海門弟子身上輕輕一瞥,道:「趙霆,在三十招內,拿著他的頭顱見我」
  「是」一個身穿黃錦緞衣的漢子大步的走了出來,在肩上緩緩掣出一柄寒芒日射的長劍,逼向石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