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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教主,其實您太愚蠢了…」靈均輕聲道,語氣卻沒有波瀾,「這麼多年來,既然您這麼思念迦若祭司,為何不乾脆下去九幽尋找他呢?還是讓弟子送您一程吧!」

他伸出手指,念動咒術,銀色的長髮在瞬間燃燒!

那種幽藍色的火從虛空裡凝聚過來,沿著銀色的長髮逆向而燒,如同逆風的烈烈火炬,飛速地朝著明河教主飛撲而去!只要一個眨眼,就能把整個人都裹入火中!

只聽「唰」的一聲,一道光如匹練而過,在千鈞一髮之際將長髮截斷。

長髮斷裂,靈均手中一空,身形微微一震,閃電般地收回了手,懸停在半空中——就在那個剎那,他十指的指尖均已鮮血淋漓,竟是被生生削去了一層血肉!

一個黑衣人從暗影裡一掠而過,落在了兩人中間,一雙深陷的眼眸冷亮如星。

靈均愣了一下,看著指尖被割的傷口,又看了看高台上的人,眼裡不由得露出了詫異的神色——這樣快的出手,這樣凌厲的暗器,眼前這個人,竟然可以用極致的武學來對抗術法!這樣的人,在全天下也找不出幾個,為何會在這時候忽然出現在這裡?

而且,那個人的臉上,居然戴著和他同樣的面具。

他心裡沉了一沉,開口:「你是誰?為何會在此地?」

「一個離開江湖多年的人而已,何足道哉。」黑衣人凝視著手裡的利刃,淡淡回答,「應孤光祭司的秘密邀請,來此地為拜月教主護法。」

「孤光祭司的秘邀?」靈均沉默了一瞬,忽地冷笑起來,「哈…難道我師父居然還留了這一手,把你這個棋子放在了這一處?倒是沒想到…」

頓了頓,他揚聲大笑起來:「好!那就一併處理掉吧!」

隨著笑聲,凌空懸浮著的人廣袖飛舞,雙手在胸前緩緩交錯。那些血從他手指尖一滴滴流下,卻沒有一滴落在地面上。那些殷紅色的血珠珍珠一樣一滴滴懸在了空中,如同星辰遍佈,有一種詭異至極的美。

面具後傳來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喃喃念著什麼咒術。

只聽了片刻,明河教主悚然動容,忽然發聲,吐出了一個字:「叱!」

——那只是一個單音節,卻又高又尖銳,如同一把劍凌空擲出,準確地切入了咒術之中,瞬間將綿延不斷的祝頌聲生生切斷!

那一刻,靈均身形一震,如受重擊,嘴角沁出一絲血!

中了!明河眼裡掠過一絲光,冷笑。所有施展咒術的人,若沒有成功,便將遭受雙倍的反噬。此刻靈均承受的必然不輕。然而虛空中的人只停頓了片刻,轉瞬卻大笑起來:「教主果然厲害!一個字就破了我的術法!」

在笑聲裡他卻輕飄飄如紙鳶一般飛起,袍袖飛舞,手指不停變幻。那些懸空停在夜色裡的血珠忽然動了起來,隨著他手指的驅使,瞬間呼嘯著飛向了黑夜裡的某處!

「只可惜,你怎麼也無法阻攔我了!」

鮮血如同流星一樣歸於黑暗。那一刻,廣寒殿的高台下忽然傳來了奇特的聲音,彷彿海潮湧動,一聲接著一聲,洶湧而起。

那一刻,被巨蟒困住的朧月指著遠處,發出了驚呼:「聖…聖湖!」

明河教主應聲抬頭,瞬間也變了臉色。

那不是幻覺——在冷月之下,那一片已經乾涸了數十年的聖湖裡,居然重新出現了水!雖然只有薄薄一層,卻在月光下粼粼而動,不停起伏,彷彿底下有什麼在翻湧著,就要破水而出,洶湧而來!

「你!」明河憤怒已極,「居然在暗中重開了聖湖?!」

「是啊,那又怎麼樣?」靈均如同一隻單薄的紙鳶一樣懸停在月下,白袍翩然飛舞,戴著面具的臉上看不出表情,語音卻平靜,「我暗中改動了忘川的魂道方向,將那些亡靈引入了此處,困在聖湖裡,把它們和我蓄養的巨蟒合為一體,煉成天下至毒的武器——只可惜時日尚短,所蓄不多。」

他回過頭看著月光下的聖湖,雙手抬起,合在胸口,一分一指:「但是,要吞噬掉你們這些人,還是綽綽有餘!」

呼嘯聲卷地而起,水面破裂,無數猙獰的面容從中浮凸。那些亡靈嘶吼著,被血的誘惑驅使,瞬間凝聚成了無數條巨蟒,飛騰而來!

密雲無風自起,聚集於靈鷲山之上,遮蔽了明月。

睡夢中的月宮中的侍女被驚醒,四散奔逃。然而那些不知從何而來的巨蟒如同瘋了一樣地蔓延,潮水一樣漫過了月宮的每一寸土地,所過之處,地面一片漆黑,所有生靈枯萎死寂。從遠處看去,廣寒殿彷彿處於可怖的烏黑大海之中,漢白玉的高台下無數巨蟒洶湧匯聚,不時昂首吐芯。

「靈均大人!」有宮人看到懸在冷月下的影子,不由得失聲。

「教…教主!」隨即有年老的宮人看到了高台上的女子,更是驚駭欲絕,「天啊…那是…那是閉關了幾十年的明河教主?!」

「這是怎麼了?」有年長的宮人想起了三十年前的那一場大難,顫抖著,「難道…難道是末日天劫又降臨了嗎?」

烏雲從各處呼嘯而來,聚集在靈鷲山頂,瞬間月光昏暗,天地失色。

風在月宮中旋舞而起,圍繞著廣寒殿的高台,從遠處看去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而漩渦之中巨蛇乘風飛舞,如同海潮,不停撲向高台,張開巨口,試圖吞噬上面的女子。群魔狂舞,看上去簡直驚心動魄。

站在高台上的女子手舉法杖,滿頭銀白色的長髮隨風飛舞,髮梢上飛散出無數的星芒,竟然每一點都對應著一條魔獸,一人化身千萬,硬生生將無數的巨蟒攔住!

「天啊…」宮人們匪夷所思地看著這一幕,喃喃。

靈均大人,竟然在和教主為敵?這究竟是怎麼了!

時間似乎過得非常快,轉瞬間月從雲層裡移出,漸漸西斜。似乎再也無法忍受如此拖延下去,半空中的靈均身形忽然一動,身形在暗夜中如同紙鳶般轉折,瞬間隱沒——然而在下一瞬再度出現時,月光下,竟然出現了無數個靈均!一模一樣的白袍,一模一樣的面具,懸浮在呼嘯的風裡。

「鏡之術!」宮人們失聲驚呼。

——是的,她們早就聽說靈均大人術法出神入化,甚至當各處教民同時向他祈求的時候,能在瞬間化身千萬,同時去往各處拯救。此刻,她們才是第一次親眼目睹!

驚呼未落,風裡無數個靈均齊刷刷地轉身,瞬間圍住了高台!

明河教主在風裡抬起頭,看著凌空俯視著她的無數個一模一樣的人——同樣的白袍,同樣戴著面具的臉,看上去就如同無數詭異的紙人看著她,冷冷不動聲色。

哪一個,才是他的真身?

「小心!」忽然她聽到背後的提醒。那個黑衣人手腕一揚,一點寒芒飛出,瞬間攔住了一個東西——原來是一個「靈均」俯衝下來,已經悄然貼近她背後。

「多謝。」她低聲說了兩個字。

離得近了,才看見那面具後是沒有眼睛的,只有黑黑的兩個空洞,詭異無比——然而,就在被她攔住的那一瞬,那個「靈均」的眼睛裡忽然亮起了兩點幽幽的光!那光從眼眸深處而起,剎那間,整個「靈均」化為了一股熊熊的烈火,撲面而來!

明河教主手指劃過,瞬間破開烈火。

但就是那麼短短一個耽擱,虛空中無數的「靈均」如同飛鳥一樣疾衝而下,紛紛朝著她而來。與此同時,那些巨蟒終於層疊著突破了高台的防線,如同弓箭一樣呼嘯而來,張開巨口吞吐著毒氣。

「教主!」朧月失聲驚呼,竭盡全力從雙雙僵冷的身體裡掙脫,雙手結印施展術法,加入了戰團,「小心!」

然而天上地下的襲擊一起洶湧而來,轉瞬間明河的身形已經被淹沒。

「教…教主?!」朧月不敢相信地低呼。

就在那個瞬間,烈火忽然居中裂開!

轟然一聲響,一道白光從火裡掠出,如同閃電劃破了夜空——那道閃電旋轉而起,在虛空中飛速地劃出了一個完美的弧線。在那道弧線掠過之處,所有和它交錯的,無論是魔獸還是分身,都在瞬間毀滅,摧枯拉朽!

拜月教主凌空而舞,滿頭長髮都化為銀色的火,在夜色裡看來宛如一輪燃燒的月亮!與她並肩的是一個黑衣人,手裡綻放出無數寒芒,如同最銳利的流星呼嘯而出,每一道都釘死了虛空中的一個影子!

巨蟒嘶吼著,紛紛在空中碎裂,血肉化為無形。而那些「靈均」也如同紙人一樣從空中紛紛墜落,奇特的火焰迅速熄滅,再無光芒。

「天啊…」宮人們停止了奔逃,怔怔地看著這瞬間逆轉的情景。

「教主!」朧月站在高台上,狂喜地大呼,「教主贏了!」

電光凝定,高台正中出現了兩個人。一黑一白,背向而立。

「多謝。」明河教主垂下眼眸,看著自己被灼傷的手指,一頭霜雪般的長髮已經被燃去了一半,有些狼狽。

「不必。」黑衣人微微喘息,「我受孤光之托,本來也不能容這種邪魔存在於世。」

明河教主微微蹙眉,臉頰邊的那一彎金粉繪成的新月赫然殷紅如血,筋疲力盡,喃喃:「靈均師從孤光也不過十幾年吧?居然能有那麼大的力量…太奇怪了。不知道這一次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剛才那一瞬,我覺得我的暗器應該洞穿了他的心臟。」黑衣人冷然道,看著腳下的屍體,「不過無論如何,必須把屍體找出來,否則不能心安。」

他們收了兵器,在滿地狼藉之中翻檢著那些已經成為肉泥的屍體。然而等拿下屍體的面具,赫然發現那些屍體都沒有臉,五官早已被人毀去。是的,眼前的這些「靈均」,其實都不過是被操縱的傀儡,早在多年前就已經死去——難怪教民都說他可以化身千萬,同時出現在不同的地方!

「也真是作孽,竟然暗中培養了那麼多的傀儡。」明河教主喃喃歎息,「這滇南有多少無辜百姓遭了他的毒手啊…」

那邊,朧月翻過一具屍體,忽然失聲:「啊?他們的背上!」

有一具屍體在落下時遇到攻擊,白袍撕裂,裸露出了整個背部,卻沒有一絲血沁出——然而在慘白色的肌膚上,卻遍佈著詭異的青色花紋。那些花紋由複雜的線條組成,遍佈奇經八脈,縱橫交錯,從左右肩胛骨起,蔓延整個背部,最後終結於心臟和脊椎。

一眼看去,就像是一棵樹生長在這具軀體上!

「啊?」明河教主一眼看到,脫口,「青妖之樹?!」

青妖是一種傀儡術,歷代祭司都曾經修習,並不罕見。但可怕的是,那麼年輕的人卻居然有著超出年齡的深厚功力,竟然能在同時控制那麼多傀儡、發動如此縝密的攻擊!這個靈均,到底是怎麼修煉的術法?

「這些都是傀儡?」黑衣人皺眉,「那真身呢?」

明河教主咬了咬牙,低聲:「一定要找到真身!」

他們兩個人繼續在高台的血肉之中尋找著,朧月加入了他們,比他們更加瘋狂地尋找著,然而雙手卻是顫抖的,臉上露出複雜至極的表情——彷彿是期待,又彷彿是絕望。

是的,沒有人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那個多年前在大雨中,把她從群蟒腹中救出來的少年,如今已經重歸於群蟒血肉之中,宛如一場荒謬的輪迴。她曾經用生命去追隨這個人,到最終,卻還是背棄了他。

這中間的心路歷程,千回百轉,無法和任何人傾訴。

此刻,她到底是希望他死,還是希望他還活著呢?

她搬開一條攔腰被截成數段的巨蟒。蟒蛇的上半身還在抽搐,巨口條件反射般合攏,差點兒咬住她的手臂。當巨蟒被挪開後,她看到了壓在底下的人,忽然間一震,彎下腰去將那個屍體翻過來,指尖劇烈地顫抖著。

是的,這個才是靈均!

——因為他的手指指尖上,還留著被削去的血跡。

那一刻,她全身發抖,喉嚨哽咽,竟然是說不出一句話。「讓我看看你。在所有人不曾看到你之前…」心裡有一個聲音隱秘地傾訴著,狂熱而又絕望。

她沒有出聲告知不遠處的明河教主,只是死死地看著面前的人,彷彿被什麼誘惑著,情不自禁地對著他伸出手去。

那個面具終於被摘下。

那一刻,頭頂的烏雲散去,一道清冷的月光從天宇傾瀉而下,照在面具後那一張蒼白清的臉上——那一瞬,朧月發出了一聲驚駭欲絕的呼喊,跪倒在地。

「朧月!」明河教主和黑衣人應聲而來,「怎麼了?」

「不可能!他…他是…」她跪倒在血肉之中,顫抖地抬手指著面前的人,幾乎無法說出完整的字,「神啊…他,他竟然是…是…」

明河教主轉過頭,看著地上那個拿掉面具的白袍人,只是看得一眼,忽然間也是露出了不可思議的驚駭表情,驚呼:「什麼?他…他竟然是…孤光?!」

是的!地上的那個人,居然是孤光祭司!

那個傳聞中被弟子背叛、關閉在聖湖地底的孤光祭司!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氣氛彷彿凝結。

「這是怎麼回事?」在這時候,最沉得住氣的還是外人,那個黑衣人上前扣住了孤光的腕脈,只是稍微一探,便道,「人還活著。」

「難道…難道孤光並沒有被囚禁?」明河教主愕然,看著眼前的景象,喃喃,「這一切都是他做的,只是假借了弟子的名義?可…可這又是為了什麼?」

「不可能!不是孤光祭司做的!」朧月失聲,顫抖著道,「七年前,我親手下的毒,親眼看著孤光祭司被靈均關到了聖湖地底!他…他怎麼又會出現在這裡…」

「不可能是孤光祭司做的。否則他也不會請我來這裡了。」黑衣人低聲道,一邊說,一邊將孤光祭司的身體翻了過來,毫不猶豫地抬起手,哧的一聲將他背後的白袍撕裂——那一瞬間,明河教主和朧月都倒吸了一口氣。

同樣一棵青色的樹,出現在蒼白的皮膚上,刺目猙獰。

那一瞬間,高台上的人都怔住了。

許久,明河教主才喃喃開口:「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這不是純粹的青妖之樹了,這已經算是被稱為『裂』的分身鏡像術!這種術法,在我教三百年來從未有人練成過。孤光難道也是被控制了?對了,難怪那傢伙可以使出北溟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