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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然而溯光沉吟片刻,抬頭蹙眉看著她:「你為什麼會有比翼鳥?這是九天上雲浮城裡三女神的坐騎,不應該屬於盜寶者,甚至不應該屬於這個雲荒大陸。」

「嘿嘿,」琉璃笑的有些得意,「是我小時候從天闕山裡揀來的。」

「揀來?」溯光驚訝。

「是啊!」琉璃笑嘻嘻地回答:「揀來的時候還是一個大蛋,孵出來就一下子變成了孿生的兩隻鳥——我娘說我天生好命,比翼鳥五百年才下一次蛋,而且築巢都在一百多丈高的通天木上,很少有人能見到,偏偏被我揀到了。」

溯光問:「那你是怎麼拿到的?」

「一場大風後,它自己從樹上掉下來的!」琉璃聳肩,「差點砸到我的頭。」

「…」溯光看著她,眼裡疑問並沒有消失。這個少女就這樣隨口說著,還是一臉笑嘻嘻的表情,神態輕鬆,眼神明亮狡黠,完全看不出是在說謊還是在說實話。

「可惜朱兒和小黑現在還太小了,飛不了太高。」琉璃有些遺憾,「否則我倒是真想知道,九天之上是不是真的有那座雲浮城?」

溯光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

「你又歎什麼氣?」顯然看出了他的諷刺,琉璃不快。

「比翼鳥要長大到如今的體型,至少需要一百年,」溯光冷冷道,「你不過十幾歲,小時候居然還能『揀到了』這隻蛋?——真是稀奇,莫非時光倒轉了麼?」

「你…」他問得犀利,琉璃說謊被抓了現行,一下子啞口無言。

「不信就算啦。」發現自己圓不了那個謊,她乾脆開始耍無賴,轉開了話題,「自從神之時代結束後,曦妃、慧珈、魅婀三位女神已經很久沒有在人間露面了——人們都說她們已經死了。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啊,無所不知的尊駕?」

溯光沒有回答,雖然他心裡也知道答案。

三女神不是真的神,只是雲浮城裡的翼族。翼族擁有遠超其他種族的高度文明,早已離開了土地,飛昇上九天,再不被星辰和命運所控制。再加上她們壽命漫長,與龍神一樣長達萬年——所以在那些芸芸眾生看來,都不啻於是九天上高高在上的「神」。

傳說中,在九百年前那個神之時代裡,龍和三女神都曾經捲入了大地上這一場人和鮫人的戰爭,然而自從那一場空前的浩劫結束後,隨著那些傳奇般英雄們的紛紛隱退,所有的神跡也都消失了。龍神歸於大海,三女神隱於九霄——如今海國的龍都已經進入了瀕死的狀態,那麼三女神已經到了大限也不足為奇。

畢竟,神的生命也有盡頭。

「傳說裡天闕山是三女神之一魅婀的住所,你小時候在密林裡如果沒看到女神騎著白虎出現,那多半她們就是已經仙逝了。」溯光淡淡道,「三女神也不是永生不死。」

「可是,她們能活一萬年!和你們海國的龍神一樣長!怎麼會真的死呢?」

琉璃還在問東問西,然而溯光問完了想要問的問題,便不再理會她後面的話。他走過去,俯身將那些屍體整整齊齊地堆好,在沙地上劃了一個極大的圓,將那些戰士遺體都包了進去,然後雙手猛地一合,低聲念了一句什麼,沙上居然憑空燃起了火!

那火極其詭異,無根無本,卻在一瞬間猛烈吞噬了所有人。

琉璃怔怔看了半天,眼神極其羨慕,躍躍欲試。她靠在石壁上,百無聊賴地四顧,忽地撇嘴一笑,喃喃:「這麼辛苦才來一次,不能空手而歸,得留個紀念才好。」

她從靴子裡抽出一把匕首,在山壁上喀嚓地劃著,刻了一行字:

「到此一遊。白帝十八年十月初九。琉璃。」

這把匕首是她從卡洛蒙家族的寶庫裡拿出來的,是吹毛斷髮的寶物,然而在石壁上雕刻時卻非常吃力,她反覆劃了好幾遍,才淺淺地留下一道印子——

「奇怪,這座山到底是什麼石頭做的?怎麼可能這麼硬!」她嘀咕著,忽地反手敲擊了一下壁上,側耳聽了聽,眼睛登時睜大了。

「對了!」她再也忍不住,轉過頭問忙著火葬儀式的溯光:「你有沒有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真的很奇怪誒!」她頓了一頓,賣了個關子,發現溯光沒有理會,只好靦顏繼續說下去:「你有沒有發現:這座山似乎是空的?」

溯光沒有理睬,只是繼續舉行火葬的儀式。

琉璃持續地敲著牆壁,越發奇怪:「而且,這些石頭敲上去的聲音根本不像是石頭!聽聲音,這山裡面可能還是空的!你看這裡——咦…」

彷彿發現了什麼,她看了溯光一眼,看到對方還在忙著收殮屍體,便默不作聲地悄悄走開,繞著山往後面走去,手指摸著山壁,彷彿在循著什麼前行,手腳並用,彷彿一隻狸貓一樣消失在了山的背後。

火葬完了那些戰士,溯光轉過身,卻忽地又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尖叫聲——他下意識地蹙起了眉頭:那丫頭又怎麼了?這一路上她總是在一驚一乍的大呼小叫,簡直弄得他近乎麻木。

他有些不耐煩。然而當他回過身的時候,琉璃卻已然憑空消失!

他霍然變色,抬頭往上一看,循著足跡掠上了山脊。

那一瞬,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忽然覺得這座山動了一動。

那種悸動非常奇怪,彷彿是從內部產生,就像是有什麼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剛開始有人會以為那是錯覺,然而很快,整座山上的沙礫就簌簌滾落,彷彿坍塌般地傾瀉下來!一陣陣的顫慄從深處發出,伴隨著深沉的歎息聲,似乎裡面有什麼東西正要醒來,令人恐懼。

溯光站在山脊上凝視著腳下:那一方玉石檯子已經被人動過了,金色的命輪被轉開。

他不自禁地吃了一驚:怎麼可能?這個丫頭,居然能打開命輪封印?還是在她來到之前,這個封印已經被冰族人鬆動過了?

他略微有些猶豫——到底,還要不要下去把那個只會闖禍的丫頭救出來?

不過下一個瞬間,他摸了一下腰側,臉色一變,所有的猶豫都告終結——那個該死的丫頭果然賊性不改:腰畔那把辟天劍,居然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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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冰封金座

趁著那個鮫人忙於處理屍體時,她發現了此地的蹊蹺,忍不住一個人獨自繞到了山後。一路敲擊著山壁,側耳聽著聲音,越走越高,一種強烈的好奇心推動著她,令她將方纔九死一生的經歷忘到了腦後。

這座山,似乎是中空的!

敲擊上去時能聽到裡面的回聲,暗示著內部有巨大的空腔,絕不止方才看到的那一個密室那麼簡單——而且,山上似乎有著人工開鑿過的跡象:厚厚的砂層覆蓋之下山壁光滑如鏡,有時候還能發現巨大的縫隙,似乎兩片石壁被細心而整齊地拼接過。

這是一座什麼樣的山?

為什麼會孤獨地佇立在這一片人跡罕見的荒原裡?

為什麼在所有空桑人繪製的雲荒地圖上,都看不到它存在的標記?

——難道,這就是她們那一族裡曾經有過記載的「那座山」麼?!

琉璃滿懷疑問,循著一條寬一尺、深一尺的縫隙前行,走不了幾步,忽地發現有一行足跡留在厚厚的砂層上,似乎不久前有一個人曾經沿著一條隱秘的途徑走上山去。她循著足跡手腳並用地爬上去,赫然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山頂。

山頂非常陡峭,只有一條不足三尺寬的脊,幾乎無法立足。她爬上去看了一眼,就想下去,然而目光一瞥,卻忽地發現有什麼東西在黃沙裡閃著金色的光芒!

發現寶物了!琉璃驚喜交加地撲了過去,卻發現那不是什麼寶物,而是一小塊藏在沙下的平台,質地如玉石一般溫潤,上面隱約散發出淡淡的金光,在暗夜裡宛如寶石。

這是什麼?沙子下面有寶藏麼?

她本能地走過去,將手按上了那個金色的輪盤。那種奇特的金光穿過了她的手背,水一樣的淹沒過來,令伸入其中的手彷彿忽地消失不見。

她沒有收回手,反而閉上眼睛細心摸索著。

「輪子?」琉璃摸索出了石頭上雕刻的形狀,喃喃,下意識地試圖去扭開它。忽然覺得手臂一沉,似乎沙子下有什麼東西驀地轉開了。

「看來這裡才是墓道的真正入口,那群冰夷真是蠢啊。」她喜出望外,探手進入金光裡用力地將輪盤逆著轉開。然而轉了整整一圈,還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奇怪…難道錯了麼?這個機關不應該這麼開?她驚疑不定,想把手從金光裡拿出來——然而那水一樣的光芒裡似乎有著奇特的潛流,將她探入的雙手吸住。琉璃變了臉色,用盡全力試圖抽出手,然而那股吸力越來越強烈,幾乎把她整個人都拉了過去。

手底下的那個輪盤還在繼續轉動,彷彿活了一般。

「啊?!」她驚呼了一聲,想向山下的那個鮫人求助,然而腳下的沙子忽地簌簌一動,不等她站起來,完整嚴實的山壁忽然裂開,她尖叫著一腳踏空,直接摔了下去。

她果然沒有猜錯,這座山,竟的確是中空的!

然而當她印證了自己這一猜想的時候,身體已經在半空中。盜墓者的本能令她在下墜裡也保持著清醒,用盡一切方法試圖伸手去抓到什麼東西自救,然而觸手處光滑如鏡,根本無法留手。這一次的失重持續了很長的時間,四周什麼都抓不到,只能一直在黑暗中下跌、下跌…彷彿永遠沒有盡頭。

那一瞬她甚至有個幻覺,覺得自己將永遠處於這樣奇特的失重裡。

當她以為自己會摔死時,眼前卻出現了光。

琉璃一喜,還沒想好怎麼辦,雙腳卻忽然踏上了實地。奇特的是,從那麼高的地方落下,落地的一瞬她居然安然無恙,彷彿有輕柔的氣流瞬間升起,托住了她的身體。

等到眼睛適應了周圍的光線,她才發現自己落到了一個陌生的洞穴裡,四周浮動著奇怪的淡淡光芒,晶瑩柔亮,完全不同於方纔那個煉爐裡的陰森。這是哪裡?是在山底下的洞穴麼?那些光她看得很清楚,一望而知便是寶光,暗示著這裡蘊藏著珍寶。

琉璃又驚又喜,一時間忘了自身的處境,只想過去看一個究竟。然而剛剛站起,腳下踩到了什麼,一滑,她便跌了一個嘴啃泥。

「到底是什麼啊?」她嘀咕著,伸手撐住地面,費力地站起——手心硌到了什麼東西,一摸卻是一粒滾圓的珠子,腳尖踢到處都是滾動的聲音,似乎黑暗裡有無數珠子簌簌而動,珠光隨之明滅不定。

「天啊!」等眼睛習慣了一下稍暗的光線,她忍不住叫了起來。

——在這個洞裡的地面上,居然滿滿地鋪了一層明珠!

她不可思議地站了起來,小心地不讓自己再度摔倒。然而散落到地上的明珠密集到令人無處下腳,她只有用腳尖掃開一部分,清理出一塊可以立足的空地來。

無數的圓潤明珠在黑夜裡滾動,彷彿璀璨的星辰一樣聚散,發出柔亮的光芒。

珠光還是太黯,琉璃站起身,從懷裡拿出一個火折子點上,晃了一晃,抬頭四顧,便不由得看得呆住——這個洞窟,比方才看到的那個更加空曠龐大。然而這樣大的地方,地上卻密密鋪滿了一層明珠!

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拈起了一顆,在火光下細細查看:她認得這珠子不是一般海裡採來的蚌珠,而是由鮫人之淚凝成的鮫珠,每一顆都價值不菲。卡洛蒙家族雖然富可敵國,她也從沒有看到過這樣奢華的景象——居然有人用明珠來鋪地!

「奇怪,這到底是哪裡?」她喃喃,從靴子裡拔出匕首,一步一步上前,「真見鬼,該不會是直通到海國那邊去了吧?」

然而抱怨歸抱怨,無限的好奇還是推著她往前繼續走去。這個空間似乎有無窮大,比下面那個煉爐更大出了不知道多少倍。琉璃握著匕首,小心翼翼地走了很長一段路,眼前還是沒有看到盡頭。

四週一片寂靜,珠光浮動,照得一切朦朧綽約宛如虛幻。

然而,在她繼續往前走的時候,忽然不知道從哪裡吹來一陣風,手上的火折子無聲無息地熄滅——那陣風非常陰寒,令下過很多次墓地的盜寶者都不寒而慄。她試圖晃動手腕重新點燃火折子,然而卻是徒勞無功,無論怎麼樣,火光始終無法重新點燃,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一直在壓滅著火苗一樣。

幸虧眼前的珍珠越來越密,光芒也稍微亮了一些,然而,在那些珠光的盡頭,有什麼東西閃爍,一閃即逝,彷彿有人在黑暗裡反覆地打著火石。

然而奇詭的是,還是沒有聲音。

琉璃情不自禁地頓住了腳步,看著那一道反覆明滅的光——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陡然有一陣極其不好的預感,彷彿知道在黑暗盡頭的東西非常不祥。手心的神器魂引也在激烈地跳動,金色的指針直直指向那一道奇特的在明滅的光。

那個光裡…到底有什麼?

琉璃詫異地站住了腳步,第一次感到心裡有猶豫。與此同時,她聽到一聲輕微的抽泣,然後是簌簌的輕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黑暗裡掉落下來。

「誰?」她吃了一驚,脫口,「誰在那裡?」

沒有人回答她,琉璃一時僵在那裡不敢亂動。黑暗裡,忽然聽到一聲清晰的噠噠聲,由遠及近,彷彿有人用單腳跳著輕快地走了過來。她毛骨悚然,扔掉了火折子,迅速將手按在了腰間的武器上,全神貫注地警惕著。

黑暗裡,有什麼東西要過來了麼?

她一瞬不瞬地盯著,全身上下都繃緊了。然而,在明滅浮動的珠光裡,她只看到一顆珠子從不知何處而來,一跳一跳,最後停在了她的腳邊,滾了一滾,就此不動——這樣的情形實在詭異,雖然出入地宮古墓多次,琉璃還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然而畢竟身體裡留著盜寶者之王的血,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氣,握緊匕首,朝著珠子滾來的方向前進,一路警惕。懷裡的魂引在劇烈地跳動,卡嗒卡嗒,指針拚命地指向深處。黑暗裡,隱約似乎能聽到一個女子的哭泣聲,若有若無。

落足處,珠子四處滾散,彷彿有靈性似地給她讓出一條路。這種景象讓琉璃更加吃驚,一路走,一路暗中彈了彈袖中金鱗的腦袋,提醒這條小蛇打起精神來——上面的那個鮫人只怕不肯多管閒事下來救自己,所以她只能自求多福了。

然而小心翼翼地一路走來,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沒有陷阱,沒有機關,沒有殭屍也沒有棺材…只有密密鋪滿的一地明珠。

周圍悲傷的氣息越來越濃,卻沒有邪氣,乾淨得近乎凜冽。琉璃甚至開始有點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這裡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破軍的墓?空桑女劍聖應該是在這裡封印了那個冰族的魔吧?可是,又是哪裡來的那麼多鮫人淚凝成的珠子?這裡又不是南海水底!

當她這麼想的時候,耳邊忽然聽到了一聲幽幽的歎息。

那聲歎息太過於清晰和靠近,幾乎是近在耳畔,嚇得她渾身一個激靈,頓時出了一身冷汗。同時腳尖踢到了什麼,身子一傾,幾乎跌倒。

「啊!」她失聲驚呼了一聲,卻發現在黑暗裡走了那麼久後,前面不知何時出現了台階。

珠光搖曳,映照著金色的台階,一級一級,通往不知何處。琉璃在台階下站住身抬頭望去,發現台階的頂端卻是黑沉沉一片,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級,也不知道通往何處。然而,那一道道反覆明滅的光,卻正是從那裡發出的。

到底要不要上去看看?她猶豫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