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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嗯,你儘管去!這裡有我呢!」然而,弱水卻被聽雪樓主人那一句「拜託」所激動,感到了榮幸的她再度誇下了海口——她忘了連師傅都不是拜月教祭司的對手,她那一點道行恐怕也無法保證什麼。

河上方的慘叫聲已經慢慢微弱下去。已經沒有時間。

這種時候猜忌下屬是不明智的……不能再猶豫了。

蕭憶情看著笑意盈盈、一副胸有成竹樣子的弱水,眼睛裡的光芒卻是複雜的。

「樓、樓主。」忽然間,幾乎陷入半昏迷狀態的阿靖動了動,手費力的抬起了幾寸,卻一軟,擱到了弱水的肩上。

「哎呀……你還要說話?……」弱水訝然,驚於懷中被屍毒侵蝕的女子頑強的意志力,看到靖姑娘似乎急於要說話,連忙將她的身子托起,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阿靖,什麼事?」蕭憶情俯下身來,輕輕問。然而,他的目光微微一怔——

雖然被弱水攙扶著,然而緋衣女子的手卻有意無意的搭在了對方的肩上。手指的尖端,離頸動脈只有一分的距離。阿靖沒有再說話,只是看了他一眼。

蕭憶情驀然明白:她是在告訴自己不用擔心,這一切,都還在控制之下。

他微微笑了起來,點點頭,站直了身子,對弱水道:「你好好在這裡守著靖姑娘和燁火,我去去就回。」

「這個、這個……帶著去。」然而,他剛轉過身,就聽見阿靖再度衰弱的開口。緋衣女子的手指摸索著,抓住了自己頸中的那個紫檀木牌,斷斷續續的吐出幾個字,「很危險……」

蕭憶情的眼睛忽然閃爍了一下。

「不用……你放心,不會有事。」他的手輕輕覆蓋上了她冰冷的手,輕輕道,「何況,你也要留著它來壓制體內的屍毒。」

弱水也立刻贊同:「是呀!如果沒有這個護身符,靖姑娘你很快就有危險的!」

「帶著。」阿靖沒有理會,漸漸發冷的手指用力握住他的手腕,衰弱然而毫不退讓的再次重複——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蒙著一層淡淡的血紅色……那樣、那樣不祥的顏色。

心中有某種異樣不安的感覺,讓她死死的堅持著這一點。

「好。那我馬上回來。」蕭憶情垂下了眼睛,輕輕歎了口氣,點點。他抬手,迅速的解下了掛在阿靖頸中的護身符,放入懷中。

他回身,頭也不回的掠了出去。

蕭憶情沒有看見,在摘掉護身符的一剎那,那片死灰色便以驚人的速度,由頸項蔓延上了阿靖的整個臉龐。

※※※

PS:近來感覺越發懶散了,寫東西也不由自主慢了下去,可能漸漸沒有狀態了吧?

嘻嘻,過幾天就要出門遠遊,正好偷懶一段時間讓自己的狀態調整一下:)

第八篇 血薇暗影

蕭憶情走出結界的時候,立刻聽見了河水上方刺耳的哀叫聲。

那個血紅的人影只有半截,孩童般的身量,卻透露出駭人的兇惡殘忍。此刻它的主人已經失去了反抗能力,然而卻沒有死,只是下意識的發出痛苦的叫聲。

血鬼降趴在法師的身上,破開他的胸膛,貪婪地啃食著血淋淋的肝臟——那樣的刻毒而迫不及待,甚至連他走近身邊都不曾發覺。

血腥味的濃重幾乎讓蕭憶情感到了窒息,他幾乎忍不住咳嗽起來,然而悄無聲息地,他轉動了手腕,刀風凌厲的捲起,撲向地上那個吞噬著主人的血鬼降。他出手的時候,用的是從未用過的招式——那是一路傳自南疆的驅魅刀法。

他所學龐雜,很多武功他甚至從來沒有在人前顯露。

聽雪樓主自幼師從和血魔、白帝並稱江湖傳說中陸地飛仙般的雪谷老人。雪谷老人一生武學成就包羅萬象,任何一方面都足以稱為武林翹楚。脾氣散漫的老人只收了兩名弟子:大弟子蕭憶情與女弟子池小苔。

池小苔在聽雪樓內亂中,因為與高夢非結盟。叛亂失敗,向來決斷的聽雪樓主卻顯示了軟弱的一面,沒有殺她,而只是下令將這個自幼一起長大的小師妹終生囚禁。雪谷的衣缽,在世間就唯獨剩下了他一脈繼承下來。

刀風觸及血鬼降的時候,貪婪的美食者才驚叫著跳起來,轉過頭,眼裡放出幽紅的光,一把將手中的血肉對著蕭憶情投擲過去,雙手騰出撐地,瞬的跳了開去,快如疾風。

夕影刀在血鬼降的肩頭切入,削過下一塊血肉——然而那一瞬間,蕭憶情卻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手裡的刀砍入的是泥潭,粘稠而顫慄的感覺沿著刀鋒傳遞入手心,他心中驀的一驚,想起血鬼降的毒或許通過兵器亦能達到,連忙點足掠回。

那一團血肉從他鬢邊掠過,發出惡毒的腥氣,令人欲嘔。

血鬼降顯然也在夕影刀下受了很大的苦頭,低低的吼聲中帶了十二萬分的怒氣,雙手交替著,向下半身所在的地方奔了過去。然而受傷之下,血鬼降速度已經緩慢下來,血腥氣的濃度也淡了,顯示出這只剛剛吞噬了主人的鬼降目前虛弱的狀態。

不遠處,那方才被一刀一劍截為兩段的血鬼降下半身還在原地亂走,因為沒有視力,所以無法知道另外半身所在。

蕭憶情咳嗽了一下,然而身形卻片刻不停——他如何能讓血鬼降重新復合?

然而,在他點足奔出、準備半途截殺鬼降的時候,忽然間,彷彿聽見了空氣中極輕極輕的風聲。彷彿夜空中,有什麼鳥兒撲簌著翅膀降落,攪起了漫天流霜。

然而蕭憶情的手忽然頓住。

有高手……那種從背後洶湧而來的靈力和殺氣,陡然間讓聽雪樓的主人身心瞬忽凝定如空靈——身後的威脅、遠遠大過於那只血鬼降,他全副精力立時轉移,身子站定,卻沒有回頭。因為背後的傳來的壓力是如此之大,生怕一回首便是觸發了所有殺意。

那個人沒有腳步聲。

蕭憶情驚詫的發覺了這一點——他居然只能憑著殺氣的強烈與否來判斷對方的位置!他的手指慢慢用力,將夕影刀在手心調整到最合手的位置。來著顯然也知道他身上陡然凝聚起的殺氣,頓住了腳步,連呼吸都聽不到。

蕭憶情眼睛裡有冷銳的光:如此厲害的對手,他居然一開始就將背後的空門賣給了對方。

是誰來了……是——

「青嵐。」

陡然間,一個極其微弱的聲音響起在忘川上,驚破了令人窒息的寧靜。騎著幻獸從半空而降的白衣男子、本來只是在迫近蕭憶情背後時停步,此時聽得呼聲,驀然回頭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那是、那是冥兒的聲音。

就在他回頭的剎那,夕影刀颯的出手,帶出一片空朦的淒艷劃向他面前。迦若來不及回首,然而足尖發力,瞬忽如鬼魅般飄開三尺。同時手指揮出,迅疾無比的在空中一抓,彷彿空氣陡然冷凝、祭司手裡瞬間就出現了一支寒冰,格開了刀刃。

相觸的剎那,冷意從刀鋒上侵襲過來,刺的蕭憶情手腕一抖。雖然聽雪樓主那一刀只是為了迫開敵手而非傷人,並未觸及祭司,但迦若卻也是眼神一變。刀鋒上帶出的凌厲真氣,已經與他自身凝聚的那一股「氣」發生了衝撞。

兩人身形交錯,出手迅疾之至,「嗤」的一聲、夕影刀劃破迦若衣帶,然而迦若絲毫不避,手指劃出、空氣中陡然有淡淡的藍色弧光,切向蕭憶情頸項。

一輪交手,快如疾風閃電,乍合又分之時蕭憶情已經站定。兩人面對面的站著,那只血鬼降想來是跑了開去,一時間靜的出奇,只有忘川的水嘩嘩的流淌。

迦若手指緩緩收緊:「聽雪樓主,今夜你們擾我傳燈大會、又殺我教右護法清輝——此事必不能善了。」

蕭憶情微詫,看著河灘邊上那一灘模糊的血肉——原來,方才主持傳燈法會的、是拜月教中僅次於大祭司的右護法,難怪,居然能馭使這樣的血鬼降。

迦若退了一步、拉著饕餮,站在月下,月華如水灑遍衣襟。看著近在咫尺的聽雪樓主,白衣祭司的眼睛冷徹如冰。蕭憶情沒有說話,然而在寂靜中,夕影刀上卻有光華一閃,顯然是真力凝聚。

殺意瀰漫。忽然,「啪」的一聲輕響,一件東西掉到了地上。

迦若低頭一看掉落地上的事物,眼神陡然凝聚——閃電般的抬頭,看著聽雪樓主。

那眼神竟然讓蕭憶情猛然一驚。

那一眼裡,有落寞,有震驚,還有……殺氣,以及說不出來的極度複雜的情愫。

拜月教的大祭司緩緩俯下身去,將從蕭憶情頸中掉落的護身符撿起,握在手心,細細注視著、不說話。溫潤的檀木壓著他的手掌,苧麻的線被什麼齊齊截斷——該是方纔他斬向蕭憶情頸中時、劃斷了護身符的繩子。

迦若眉間神色瞬息萬變。

護身符。十年前他送給冥兒的護身符……在這個人身上。

他緩緩握緊檀木護身符,回手抵著額頭,垂目苦笑。額環上的寶石壓痛他的手。

白衣祭司陡然又冷笑起來,對身後的緋衣女子發話——「冥兒,方纔你喚的那一聲、是為了示警蕭憶情而讓我分心——是麼?」

他眉間有殺氣一閃而過,然而,許久身後沒有人回答。迦若怔了怔,彷彿忽然從那一聲裡回過神來、想起了什麼,忽然衝口急問:「冥兒、你可是受了傷?!」

「冥兒,聽你剛才聲音、你可是受了傷?」聽不到背後阿靖的回答,迦若臉色更是一肅,追問了一聲,再也忍不住回身,看向河邊樹林中結界裡的三位女子。

阿靖已經委頓於地,一旁的藍衫少女捏心訣壓著她頸中上攻的屍毒,卻已經快要急得哭出來:「靖姑娘你幹嗎要說話!跟你說了不能開口……這下、這下怎麼好……樓主!樓主!」

蕭憶情心裡騰的一跳,知道方才阿靖為了示警才勉力開口,屍毒發作的更為迅速。

「血鬼降?」一見阿靖臉上蔓延的可怖灰色,迦若立刻分辨出發作的是什麼樣的毒,神色更是一變,「屍毒快要入腦——」

他再也站不住,搶步過去,要去檢視阿靖的傷勢。

然而抱著靖姑娘的弱水、一見祭司搶身過來,卻是臉色大變,立刻摧動了陣法,結界上種下的鳳凰樹陡然迅速生長開來,交枝連葉,密佈成一片屏障。

蕭憶情站在那裡,看著迦若的背影——雖然面對強敵,剎那間聽雪樓主竟有些出神。

他……他竟然回過身去了。他竟然敢背對著自己!只是為了確定阿靖的傷勢,拜月教的大祭司就這樣轉過身去、把背後的空門全部留給了強敵。

聽雪樓主眼神緩緩變化,夕影刀上的手指幾次加重力道、幾次又放鬆下去。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看到眼前緩緩延展生長著的鳳凰樹,迦若只是微微冷笑,手指探出、陡然便是剪斷了其中一枝,樹陣微微一顫,斷口上流出淡紅色的血液。然而那些無根無本的樹生長的更加快,轉瞬有更多的枝條蔓延過來,補足了缺口。

陣中的弱水扶著昏死的靖姑娘,看著重傷的師妹燁火,不停地念著咒語,緊張的雙手微微發抖——對方是迦若,連師傅都鬥法不過的拜月教的大祭司!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長的時間。

「靈力不錯。」看著枝條生長的速度,迦若眼中露出一絲讚賞,然而看到阿靖臉色灰敗的程度卻再也無心說別的,手一劃,彷彿無形長刀裂空,結界上鳳凰樹大片被攔腰截斷。

弱水身子一顫,血絲沁出嘴角,然而毫不放棄,手掐心訣念的更加迅速。

「弱水,讓他進去。」陡然間,迦若背後的蕭憶情發話了。錚然一聲,是夕影刀入鞘的聲音——聽雪樓主看著祭司的背影,許久許久,終於收斂起了眼裡的殺氣,淡淡吩咐。

「冥兒?」白衣祭司一掠而入,推開弱水扶住了阿靖的肩,手指迅速的探上緋衣女子肩頭的傷處、檢視。那裡,傷口的血已經變成了詭異的綠色,阿靖的臉籠罩在一片灰色中,那片灰色彷彿是活了一般,由肩往額慢慢地延伸過去。

「都是……都是我們不好。」弱水一見靖姑娘如此臉色,心中知道要不好了,毒已經蔓延過了印堂,只怕是師傅此刻前來也是回天乏力。她又是焦急又是後悔,再也忍不住驚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如果不是為了救燁火師妹,靖姑娘……靖姑娘也不會受傷。」

迦若的眼角掃了一下旁邊昏迷的紅衣少女,顯然認出了那巖山寨老的女兒,然而他的顏色卻更冷:「如果冥兒出了事,你們這些微末性命拿一千條來抵也不夠!」

再也不理會旁人,他摘下了額環上的寶石,握在手中,按著阿靖肩膀上的傷處。

月光照耀著他,恍惚間、手心那塊月魄的光芒竟似乎穿透了他的手,照得祭司的手掌猶如透明。更奇異的是、彷彿那片死灰色被什麼力量牽引住了,停止了往緋衣女子的額頭蔓延——與此同時,迦若蒼白的手上、升起了一絲奇異的黑色,慢慢順著他手臂伸上去。

知道對方對於阿靖沒有任何敵意,蕭憶情在一邊看著沒有阻止。

然而,看到眼前這一幕,他眼睛裡有光芒一閃:他也看出來了,那是在療毒——迦若是在借用月魄的力量,將阿靖體內的屍毒慢慢轉移到自己身上!

看著那一線黑色,彷彿小蛇般蜿蜒著沿著迦若手肘往上延伸,蕭憶情垂下眼睛,許久才輕聲問:「如何?」

迦若本來就有些蒼白的臉更加白的如同透明,他輕歎一聲,放開了手:「不樂觀。我自身無法化解屍毒,只能分掉她身上的一半毒素,暫阻毒性入腦。」

他放開手時,阿靖臉色已然好了一些,死灰漸漸從臉上淡去,呼吸也開始有規律起來。

白衣祭司將她的身子靠在自己肩上,騰出手將檀木的護身符重新掛回她頸中,在繩子的斷口打了個結,皺眉:「你們怎麼可以這麼不小心?」

聽雪樓主忍不住一怔,忽然唇角有了一絲笑意——

「哦……呵,看我說了些什麼?」迦若立時也知道自己這句話的可笑,抬頭看著蕭憶情,蒼白的臉上同時有苦笑的意味,搖搖頭,將阿靖交給呆在一旁看的摸不著頭腦的弱水,站起身來,「別的以後再說——我們先得料理了那只噬主的血鬼降,不然冥兒體內的毒會無止境的發作。」

蕭憶情回頭看著河邊,那裡空空蕩蕩,連被他們合力截斷的血鬼降下半身都不見了,顯然那只逃出去的鬼降已經復合。

迦若看著河灘邊上那一灘狼藉的血肉,眼色慢慢嚴肅起來:「那隻鬼降已經反噬了宿主,它的力量如今該驀然強了很多——要趁早除去它,不然沒有了降頭師、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控制它了!不但對於我們拜月教,對於你們也一樣是禍害。」

蕭憶情點點頭,雖然對於這些術法並不瞭解,然而他心裡也對於那隻鬼降的厲害頗為忌憚,便想向著血腥味飄逝的方向追去。

然而,想了想,有些遲疑的,他轉頭看著結界中的阿靖。

白衣祭司已經振衣而起,同樣遲疑了一下,折下一根鳳凰枝來,繞著三個女子重新畫了一道結界——枝條劃過的土地上透出奇異的銀光,彷彿月色凝聚。

「別亂動,在這裡等著我和蕭樓主會來。」迦若最後合攏結界,將樹枝插入土地,迅速變為一顆茂密的鳳凰樹,蓋住結界中三個女子,淡淡對唯一還有神志的弱水吩咐。

然而弱水頭一揚,看也不看這個敵方的人,只是詢問的看著聽雪樓主。

蕭憶情一直沒有動,在迦若畫結界的時候也沒有阻止——阿靖生死只在一線之間,這種時候如果再懷疑什麼、只怕會延誤了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