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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編 近代史 第十三章 晚清的政局

中國地域廣大,組織未密,要徹底改變,是很不容易的。所以一朝中衰之後,很難於重振。何況清朝,從道光以來,所遭遇的,是千古未有的變局。然而這時候,清朝還能削平內難,號稱中興,這是什麼理由呢?這都是漢人幫他的忙。

清朝人滿、漢之見,是很深的。從道光以前,總督用漢人的很少,專征更不必論了。到咸豐初年,而局面一變。清仁宗中歲以後,是信任曹振鏞的。振鏞的為人,瑣屑不知大體。注771宣宗則初任曹振鏞,後相穆彰阿。穆彰阿是個柔佞之徒。鴉片戰爭之役,他竭力主持和議。舊時人的議論,有詆為權奸的。其實他哪裡說得上權奸?不過坐視宣宗的輕躁,注772而不能匡正罷了。宣宗死於一八五年,子文宗繼立。文宗頗有志於圖治。這時候,正值海疆多事,太平軍又已起兵之際,時事很為艱難。文宗乃罷斥穆彰阿、耆英,昭雪林則徐、達洪阿、姚瑩等。又下詔求直言。曾國藩、倭仁等,都應詔有所論列。海內翕(xī)然,頗有望治之意。此時因內外滿員,多屬昏憒庸懦,不足任用。軍機大臣文慶,力言於帝,說要重用漢人。文宗頗能採納。這是鹹同時代,所以能削平內亂的根本。

專制政體,把全國的事情,都交給一個人做主。於是這一個人的智愚仁暴,就能使全國的人民,大受其影響。而君位繼承之法,又和家族中的承繼,並為一談。於是家庭間的爭奪,亦往往影響於國事。這是歷代都是如此的,到晚清仍是其適例。清文宗因時事艱難,圖治無效,意思就倦怠了。其宗室中,載垣、端華、肅順,因此導之以遊戲,而暗盜政權。軍機拱手而已。一八六年,文宗因英、法聯軍進逼,逃到熱河。英、法兵退了,群臣都懇請迴鑾,載垣等以在熱河便於專權,暗中阻止。明年,文宗就死在熱河。文宗皇后鈕祜(hu)祿氏無子,貴妃葉赫那拉氏,生子載淳,是為穆宗。年方六歲。載垣等宣佈遺詔,自稱讚襄政務大臣。注773葉赫那拉氏和奕等密謀迴鑾。到京,便把載垣、端華、肅順執殺。注774於是尊鈕祜祿氏為母后皇太后,葉赫那拉氏為聖母皇太后,同時垂簾聽政。而實權都在那拉氏。注775

載垣等三人之中,肅順頗有才具。重用漢人之議,肅順亦是極力主張的。那拉後、奕,雖和肅順是政敵,卻於此點能遵循而不變。當時沈桂芬、李棠階等,盡忠於內;湘淮諸將,戮力於外;所以能把內難削平。內難既定之後,那拉後漸漸的驕侈起來。穆宗雖是那拉後所生,卻和鈕祜祿後親暱。一八六九年,那拉後所寵的太監安德海,自稱奉旨出都,路過山東,山東巡撫丁寶楨,把他捉起來,奏聞。清朝的祖制,太監不准外出,出宮門便要處死的。那拉後無可如何,只得許其照辦。有人說:此事實是穆宗授意的。從此母子之間,更生隔閡。一八七二年,穆宗將立皇后。鈕祜祿氏屬意於尚書崇綺之女阿魯特氏。那拉後欲立鳳秀之女富察氏,相持不能決。乃命穆宗自擇。穆宗如鈕祜祿後之意,那拉後大怒。大婚之後,禁止穆宗不得和皇后同居。穆宗鬱鬱,遂為微行,因以致疾,於一八七四年病死。宮中諱言是出天花死的。

清朝當高宗時,曾定立嗣不能逾越世次之例。穆宗死後無子,照清朝的家法,自應在其侄輩中選出。但如此,那拉氏便要做太皇太后,未免位高而無權。加以醇親王奕(xuān)的福晉,是那拉氏的妹妹。所生的兒子載湉(tian),就是那拉氏的外甥。於是決意迎立了他,是為德宗。注776年方四歲,兩宮再垂簾。鈕祜祿氏雖然無用,畢竟是嫡後,那拉氏終有些礙著她。一八八一年,鈕祜祿後忽然而死。那拉氏從此更無忌憚。寵太監李蓮英。罷奕,而命軍機大臣遇事和奕商辦。賣官鬻爵。把海軍衙門經費,移修頤和園。一八九一年,德宗大婚親政。然實權仍都在那拉後之手。因此母子之間,嫌隙更深。遂成為戊戌政變的張本。

中國當道鹹之世,很不願意和外人交接。被迫通商,實在是出於無奈。同治初年,還是這等見解。所以當時歐美各國來求通商,還是深閉固拒。但是到後來,迫於無可如何,也就只得一一和他們訂約了。注777至一八六七年,總署乃奏派志剛、孫家穀及美人蒲安臣等注778出聘有約各國。在美國定約八條。在歐洲各國,則申明彼此交涉,當以和平公正為主,不可挾持兵力,約外要求。注779這實在是中國外交更新的第一聲。惜乎後來未能繼續進行。至於改革,前此是說不到的。同治以後,湘淮軍中人物,主持政事。他們都是親身經歷,知道西洋各國,確有其長處,我們欲圖自強,是萬不能不倣傚的。於是同文館、廣方言館、製造局、船廠、水師和船政學堂,次第設立。輪船、電報、鐵路、郵政、新法採礦等,亦次第興辦起來。注780但所學的,都不過軍械和技藝的末節,這斷不足以挽回國勢,而自進於世界強國之林。而且當時,還有頑固守舊之士,聽說要造鐵路,就說京津大路,從此無險可守的。聞同文館將招正途出身的人學習,就以為於人心士氣,大有關係的。注781又有一種不諳國際情勢,而專唱高調,自居於清流之列的。在民間,則因生產方法之不同,而在經濟上,漸漸受外國的侵削。而大多數平民,依舊是耕鑿相安,不知道今日是何世界;即讀書人亦是如此。這都是幾千年以來的積習,猝難改革,而外力卻愈逼愈深,就演成晚清以後種種的事變。

【註釋】

注771 陳康祺《燕下鄉脞(cuǒ)錄》說:宣宗初即位,苦章奏之多,以問曹振鏞。振鏞說:「皇上幾暇,但抽閱數本,摘其字跡有誤者,用硃筆乙識發出。臣下見皇上於細節尚且留心,自不敢欺罔矣。」此說未知確否。總之不知大體,不能推誠布公,而好任小數,拘末節,則是實在的。

注772 宣宗是性質輕躁,好貌為嚴厲,而實無真知灼見的人。但看其鴉片戰爭時的舉動可知。當時下情的不能上達,於此亦很有關係。

注773 載垣、端華、肅順外,御前大臣景壽,軍機大臣穆蔭、匡源、杜翰、焦祐瀛,共八人。

注774 當時肅順護送梓宮,兩宮及載垣、端華,自間道先歸。至京,猝發載垣、端華之罪,殺之。肅順則被執於途,亦被殺。

注775 鈕祜祿氏徽號為慈安,謚孝貞,當時稱東宮皇太后。葉赫那拉氏號慈禧,謚孝欽,當時稱西宮皇太后。

注776 德宗立後,穆宗皇后飲藥死。時懿旨說以德宗嗣文宗,生子即承大行皇帝。侍讀學士廣安上疏,援宋太宗故事,請頒鐵券,奉旨申飭。及穆宗後既葬,吏部主事吳可讀自殺,遺疏請長官代奏,請再下明文,將來大統,必歸繼承大行皇帝之子。懿旨說:「皇帝將來誕生皇子,自能慎選賢良,纘承統緒,繼大統者即為穆宗毅皇帝嗣子,皇帝必能善體是意也。」因清朝家法,不許建儲,所以不能說德宗哪一個兒子繼承穆宗,而只能說纘承統緒的,即為穆宗嗣子。

注777 各國立約,除英、法、俄、美外,惟瑞典在一八四七年,在《天津》、《北京》兩約之前,余則皆在其後。當一八五八、六年間,清廷雖脅於兵力,和英、法、俄、美訂約,對於其餘諸國,還是深閉固拒的。所以桂良、花沙納在上海議商約時,西、葡兩國來求通商,桂良據以奏聞,上諭還是不許。後來有許多國請於薛煥奏聞,上諭仍令嚴拒,並令曉諭英、法、美三國,幫同阻止。有「如各小國不遵理諭,逕赴天津,惟薛煥是問」之語。然一八六一年,普魯士赴上海求通商,為薛煥所拒,逕赴天津入京,由法使為之代請,清廷卒無可如何,與之立約。於是荷蘭、丹麥,於一八六三年,西班牙於一八六四年,比利時於一八六五年,意大利於一八六六年,奧斯馬加於一八六九年,相繼與中國訂約。當其請求立約時,大率由英、法等國介紹。而所訂條約,即以介紹國之條約,為其藍本,所以受虧益深。這都是同治一朝中之事。其中惟秘(bi)魯,因有苛待華工,葡萄牙因有澳門交涉,在同治朝商訂條約,久無成議。《秘約》直至一八七四年,即同治十三年才商定。明年,即光緒元年才互換。《葡約》則到一八八七年才訂定,事見下章。清代所訂條約,以《南京條約》為始,至《天津》、《北京》兩條約而集其大成。同治一朝所訂條約,差不多全是抄襲成文的。至一八七四年的《秘魯條約》以後,則所訂條約,較前已略有進步了。但大體上,因為前此的條約所束縛,所以總不能免於不平等之譏。至後此所訂條約,其吃虧又出於《天津》、《北京》兩約之外的,則以一八九五年和日本所立的《馬關條約》為始,參看第十五章。

注778 Hon Anson Burlingame。

注779 在美所定《續約》八條,最要的,第一條申明「通商口岸及水路洋面貿易行走之處,並未將管轄地方水面之權給與。美與他國失和,不得在此爭戰、奪貨、劫人。凡中國已經及續有指准美國或別國人居住貿易之地,除約文內指明歸某國官管轄外,皆仍歸中國地方官管轄」。第二條:「嗣後與美另開貿易行船利益之路,皆由中國做主,自定章程。——惟不得與原約之意相背。」都與國權很有關係。第三條:中國可在美國設領。第四、五、六、七條,都是關於華人入美及入美後待遇問題,因為當時華人往美的,已經很多了。第八條關於襄理中國製造,「美國願指派熟練工程師前往,並勸別國一體相助。惟中國內治,美國並無干預催問之意。於何時,照何法辦理,總由中國自主酌度」,並含有利用外國技術,開發中國之意。在美定約後,志剛等又歷英、法、普、俄、瑞典、丹麥、荷蘭等國。一八七年,蒲安臣死於俄都。志剛等又歷比、意、西三國而歸。

注780 一八六二年,李鴻章撫蘇,奏設廣方言館於上海。——後移並製造局,譯出西書頗多。——一八六四年,又在上海設製造局。一八六六年,以左宗棠請,於福建設船廠。由沈葆楨司其事。是年,又於北京設同文館。一八七一年,曾國藩、李鴻章始奏派學生,赴美留學。一八七二年,設輪船招商局。籌辦鐵甲兵船。一八七六年,設船政學堂於福州。一八八年,設水師學堂於天津。又設南北洋電報。一八八一年,設開平礦務局。同時創辦唐胥鐵路。

注781 同文館設立時,御史張盛藻請毋庸招集正途。奉批:「天文算學,為儒者所當知,不得目為機巧。」倭仁時為大學士,因此上疏諫諍,其疏,很可以代表當時守舊者的意見。今節錄如下。疏說:「天文算學,為益甚微,西人教習正途,所損甚大。立國之道,尚禮義不尚權謀;根本之圖,在人心不在技藝,今求之一藝之末,而又奉夷人為師。無論夷人譎(jue)詭,未必傳其精巧;即使教者誠教,學者誠學,所成就者,亦不過術數之士;古往今來,未有恃術數而能起衰弱者也。議和以來,耶穌之教盛行,無識愚民,半為扇惑,所恃讀書之士,講明義理,或可維持人心。今復舉聰明雋(jun)秀,國家所培養而儲以有用者,變而從夷;正氣為之不伸,邪氣因而彌熾;數年以後,不盡驅中國之眾,鹹歸於夷不止。伏讀《聖祖文集》,諭大學士九卿科道云:西洋各國,千百年後,中國必受其累。仰見聖慮深遠,雖用其法,實惡其人。今天下已受其害矣,復揚其波而張其焰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