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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三分歸隋 八 文帝興陳

北朝上台的皇帝一個比一個年輕帥氣,南陳卻擁立了一位看來有些顯「老」的君主——三十八歲的陳文帝陳蒨。

陳武帝陳霸先雖然在戰場上戰無不克,但是卻抵擋不住權力的誘惑,在尚未統一江南的情況下就急匆匆登上皇帝的寶座,致使簡單問題複雜化。

據守在長沙一帶的王僧辯部將王琳不買陳霸先的賬,拒絕招降,並指揮戰艦順江而下,宣稱為王僧辯報仇。本來這是兩個軍事派系的鬥爭,陳霸先挾天子以令諸侯,掌握主動權,很容易獲勝,然而他以陳代梁,就失去了政治的正確性,派去鎮壓王琳的軍隊也成了師出無名,王琳的地方軍隊反倒成了討逆的義師。結果在沌口(今湖北漢陽西南),侯安都和周文育率領的陳軍被指揮若定的王琳擊敗,大將周鐵虎被殺,侯安都、周文育被俘,通過賄賂關押他們的太監才逃得性命。

陳武帝在位不到三年,至死也沒完成小半壁江山的統一大業。江州(今江西九江)以西的長江中游,幾乎全被王琳佔領。王琳乾脆把治所從湘州長沙遷到郢州(今湖北武昌),屯兵長江之上,並向江北的北齊稱臣,把梁元帝的孫子、永嘉王蕭莊迎到郢州(蕭莊在之前的齊梁大戰中,作為人質去了北齊),推為梁國皇帝,與陳國對抗。沒曾想,後梁乘虛而入,抄了王琳的後路,攻佔長沙等郡。如此一來,小小的長江中下游地區就有三國並立:建康的陳、郢州的梁和荊州的後梁,兩個附庸梁國分別是齊、周兩國在南方的代言人。

於是重大的責任就落到了陳武帝的繼任者——陳文帝的肩頭。以此而言,陳文帝並非守成之君,實乃開創之主。

陳文帝陳蒨是陳武帝的哥哥陳道譚的長子。陳道譚死於侯景之亂,陳蒨被侯景關押,險遭毒手。侯景滅亡,陳蒨被陳武帝委以重任,打了不少漂亮仗,在朝中軍中都很有名望。陳武帝有一個在世的小兒子陳昌,梁元帝建都江陵,陳霸先駐守京口,把陳昌和陳蒨的二弟陳頊一同留在江陵做「質子」,後來西魏攻陷江陵,兩兄弟都被擄往西魏。所以陳武帝駕崩時,陳昌不在身邊。章皇后寄望北周送回親生兒子,遲遲不願確定繼承人,最後迫於中領軍杜稜、中書侍郎蔡景歷以及侯安都等武將的壓力,不得已才補立遺詔,由時任臨川王的陳蒨入繼大統。

聽說陳武帝去世,王琳大喜,趁陳蒨根基未穩之機,命部下孫瑒守備郢州,自己率領水陸大軍東征。北齊也派出大將慕容儼兵臨江北,聲援王琳。

王琳初戰告捷,大破前來阻擊的陳將吳明徹,乘勝進駐柵口(今安徽無為東南)。陳文帝不慌不忙,命太尉侯瑱與司空侯安都領兵抵禦。

侯瑱與王琳曾經同為王僧辯手下部將,王僧辯死後,兩人分道揚鑣,一個擁陳,一個擁梁。侯瑱深曉王琳用兵之道,並不與他硬拚,督統各軍在江東的蕪湖與王琳相持,從頭一年的十一月拖到了第二年的二月。

春天一到,江水暴長,王琳的船隊聲勢浩大,發起進攻,侯瑱率陳軍沉著應戰,成功攔截。王琳船隻受損,退保西岸。就在這時,郢州方面傳來快報,覬覦已久的北周和後梁發現郢州空虛,派荊州刺史史寧領兵幾萬突襲,軍情緊急。

王琳進退兩難,假若回兵救郢州,且不說來不來得及,手下士兵一旦知情,弄不好就不戰而潰。他把心一橫,下令急行軍,打算先滅了陳國再說。時逢西南風大作,從蕪湖往下的一段長江正好是東北流向,王琳處於順風,自以為「天助我也」,不顧一切地撲向建康。

王琳沒有想到,侯瑱絕非一介武夫,而是個很懂隨機應變的人。他在江邊看得真切,輕輕讓過王琳的船隊,然後跟在屁股後面追打,這樣一來,西南風反被侯瑱利用。王琳的士兵向陳軍投擲火把,大風一吹,火都燒向王琳軍,陳軍啥事兒沒有。侯瑱又用小船快速撞擊敵船,灑上高熱的熔鐵,王琳的船隊頓成一片火海,死傷慘重。

江中的水軍向西潰敗,來接應的齊軍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兩軍在岸上踩成一團,自相踐踏,陷進蘆葦叢的泥沼裡。王琳帶了十幾個親隨乘小船狼狽不堪地逃到湓城(今江西九江),也不敢回郢州(都不知現在是姓梁還是姓周了),護送著蕭莊投北齊去了。

其實,郢州在孫瑒的帶領下倒是戰績不小,幾千守兵硬是扛住了北周的大軍。本來指望王琳全勝凱旋,大家一起歡慶,誰料想王琳一去不返,陳國的大軍乘勝追來。北周眼見這便宜不好占,無奈解圍。上司王琳跑了,陳軍又士氣正盛,孫瑒知道守也無益,便流淚開城,向陳軍投降。

困擾多年的外敵一朝消滅,陳文帝正要慶賀,北周的宇文護就給他送上一份「賀禮」——堂弟陳昌。

陳昌在北周的俘虜生活不算太壞,以前陳武帝多次向北周討要兒子,北周覺得陳昌奇貨可居,一拖再拖,沒能達成交易。等陳武帝一死,「奇貨」迅速貶值,宇文護卻忽然覺悟,決定放陳昌回國。用意不言自明,離間陳氏兄弟,最好引發內鬥,從中漁利。宇文護的這手棋實在讓人無法恭維。

首先,陳武帝在位的時候他沒送陳昌回去準備繼位。如果那時候把陳昌送回國,陳昌幾乎是必然的皇位繼承人,那麼北周對陳國的新皇帝就有再造之恩。勢單力孤的陳昌即便不念恩,至少他要坐穩皇位還需要北周的扶持,北周從中賺取的利益能小麼?

其次,陳文帝即位後,宇文護仍然有更好的策略。陳昌畢竟是陳武帝的親兒子,繼位的合法性要高過陳蒨,如果北周給陳昌封個陳王之類的頭銜,再派兵護送陳昌到江南做皇帝,同時積極拉攏所有擁護陳昌的「正統派」,搞個類似後梁的傀儡政權,不是也很好嗎?

最壞的手段就是,一面唱著高調要送陳昌回國,一面又不給予政治與軍事上的支持,白白把一支潛力股給炒成了垃圾股。

偏偏陳昌還不識趣,完全沒有乃父遺風,回國之前得意洋洋地給堂兄寫了封信,滿懷對「美好未來」的憧憬,言辭間很不客氣。

陳文帝看了信差點沒氣樂,就這副吃相還跟我搶帝位呢!不過表面文章還得做足,他找來侯安都(武帝時代的名將杜僧明、周文育都已去世,只剩下侯安都了),愁容滿臉地說:「太子就要回來了,我只求一塊封地,做藩王終老此身。」

侯安都耿直,當下答道:「自古哪有天子被代的道理?微臣愚鈍,不敢奉詔!」他表示願為文帝「分憂」,去接陳昌。

陳昌滿面春風地登上「祖國」迎接他的大船,渡過長江後,就變成了一具屍體。侯安都上報:大船在江中損壞,皇弟不幸溺亡。

陳文帝得報,親自出城,在堂弟的棺柩前演了出「貓哭耗子」的大戲,繼而頒旨,以王禮厚葬陳昌。

陳昌丟了性命,但是北周手裡的另一名南陳皇室成員陳頊,卻幸運得多,畢竟他是陳文帝的親弟弟。經過談判,陳文帝同意割讓西南的黔中、魯山兩地(今湖北、重慶交界一帶),於天嘉三年(公元562年)換回了陳頊。在陳文帝的扶植下,陳頊青雲直上,成為文帝重要的左膀右臂。

陳文帝繼續鞏固他的統治:向西,他命侯瑱奪回了北周佔據的湘州(今湖南長沙)和巴州(今湖南嶽陽);向南,他先後討滅了豫章(今江西南昌)的熊曇朗、東陽(今浙江金華)的留異、晉安(今福建福州)的陳寶應和臨川(今江西撫州)的周迪。這些人都是出身溪、越等族的土豪酋帥,割據一方,時降時叛,朝廷有外敵的時候,無力搭理他們,只能以籠絡安撫為主,等到外患消除,他們也就如秋後的螞蚱,沒幾天蹦頭了。

至此,陳國才真正擁有了整個江南之地,雖然領土比梁代少掉了一半,但老百姓好歹可以過上幾天太平日子了。

陳文帝即位時的年號是「天嘉」,取梁武帝早期年號「天監」的前一個字和宋文帝年號「元嘉」的後一個字組合而成,由此我們可以窺見陳文帝的治國施政理想。陳文帝確有這兩位皇帝當年的風采,他早年瞭解民間疾苦,因此崇尚節儉,寬徭薄賦,休養生息;他又實行了南朝歷史上的最後一次土斷,有效增加了財政收入,使得國家經濟逐漸從侯景之亂後的破敗中恢復過來。

人無完人,陳文帝到了後期就沒有那麼勤政了,人也變得喜好猜忌。他賜死了擁立有功的侯安都,又傚法梁武帝,玩起了捨身歸佛的「遊戲」(南朝的佛事並沒有因為梁武帝的滅亡而蕭條,反而在陳代掀起新的高潮,自陳武帝開始的幾位君主都是佛教的忠實信徒)。

所幸,陳文帝在天康元年(公元566年)因病去世,沒有像梁武帝那樣晚節不保。可是有些人就沒那麼幸運了,比如他的「同志」韓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