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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寤寐第二十 2

    溫寧連忙拿起船槳,朝他指的方向劃去。未過多久,渡船拐入一條分流,又行了一陣,駛入一片蓮湖。
    湖中蓮葉高低錯落,亭亭如蓋。細長的渡船破開挨挨擠擠的蓮枝,往蓮塘深處劃去。從上空看,渡船經過的地方,帶起一線的碧葉搖擺。
    在掩映的碧傘之中穿行,撥開一片寬大的荷葉,驀地看見一隻又一隻飽滿的大蓮蓬藏在底下,那一剎的心情,彷彿是忽然發現了一筆小小的寶藏。
    魏無羨笑吟吟地正要伸手去摘,藍忘機忽然道:「魏嬰。」
    魏無羨道:「怎麼了?」
    藍忘機道:「這片蓮塘,可有主人。」
    魏無羨一臉問心無愧:「當然沒有。」
    當然有。打從魏無羨十一歲起,就常常在雲夢的各個蓮塘裡偷摘蓮蓬。原本已洗手不幹多年,但眼下要弄點口糧繼續趕路,不得不重出江湖了。
    藍忘機卻淡聲道:「聽說這一帶的蓮塘都是有主的。」
    「……」魏無羨道:「哈哈哈哈哈哈是嗎,這也太可惜了。你聽說的事情真多,我都沒聽說過呢。那咱們走吧。」
    既被戳穿,他自然不好意思再叫藍忘機和他一起做這些胡鬧的事,堂堂含光君去偷人家的蓮蓬吃,怎麼聽怎麼不像話。正訕訕的要去把槳,藍忘機卻舉起手,帶頭摘了一個蓮蓬下來。
    他把這個蓮蓬遞給魏無羨,道:「下不為例。」
    魏無羨狂摘一氣,貪得無厭地拚命往船上堆,堆得渡船上幾乎沒有落足之地,三個人都坐在碧綠的蓮蓬堆裡。撕開綠色的皮,裡面是一層蓬鬆的棕色。一顆一顆的蓮蓬粒外皮嫩青,蓮子雪白,蓮心又是更嬌嫩水靈的青。
    藍忘機剝了兩個吃了便不再動手,魏無羨卻一直不停地吃。用一船的蓮蓬填了肚子,順水又飄了一兩個時辰,他們才在雲夢的另一處碼頭上了岸。
    碼頭坐落在一座小城裡,淺水處聚滿了小小的漁船,船上岸上的幾名漁夫和一名扎頭巾的女子正在高聲對罵著什麼,火氣高漲,似乎恨不得抄起魚叉衣叉大戰一場。一些光著膀子、麥色皮膚的少年在江邊游來游去,邊看熱鬧邊扎猛子。忽見一艘渡船悠悠而來,船尾的一人低著頭,船中那兩名年輕男子卻都容貌出眾。尤其是端坐在最前的那名白衣男子,素衣若雪,氣度出塵,平時可難見到這樣的人物,正在叫罵的雙方不由得都住嘴瞪圓了眼,使勁兒往這邊瞅。
    對旁人的這種目光,藍忘機早已能做到視若無睹,渡船靠岸,率先站起身來,上得岸去,回頭拉魏無羨。幾名江邊游水的少年卻魚兒一般地聚了過來,七八顆腦袋浮在渡船邊。一名少年眼饞道:「這麼多蓮蓬,你們是賣蓮蓬的麼?」
    魏無羨把被剝空了的蓮蓬皮給他們看,笑瞇瞇地道:「這個賣給你們,你們肯吃?」
    那原先正在大罵的女子十分敏巧,立即換了一副面孔,笑道:「幾位公子打哪兒來?走親戚麼?還是來玩的?要住店麼?」
    魏無羨原本的意思是從此地上岸,再趕去蘭陵的,因此並沒有停留的打算,正要笑著謝絕,藍忘機卻道:「住店。」
    魏無羨一怔:「含光君?」
    藍忘機看他:「你身體狀況未明。」
    此前在亂葬崗魏無羨消耗了太多精力,精神和身體都長時間維持緊繃狀態,幾個時辰前又被江澄氣得幾乎七竅流血,好一陣才緩過來,這樣的狀況確實需要好好檢查一番。雖然他現在感覺並無大礙,但若硬撐,難保關鍵時刻不突發意外。而且這兩天耗神耗力的不止他一個,藍忘機也是片刻都沒有消停。就算他不需要休息,藍忘機也需要休息。
    魏無羨道:「是我急躁了。那先去找個地方住下,檢查一番吧。」
    他們兩人都上了岸,可溫寧還在船上,舉步難行。那群游水的少年見他膚色慘白,脖子面頰上還有奇怪的紋路,低著頭默默不語,怪模怪樣,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好玩,十幾雙手扒著船舷不住搖晃,晃得溫寧幾乎站不穩。
    魏無羨回頭一看,立刻道:「喂!幹什麼,不許欺負他。」
    溫寧忙道:「公子,我下不來啊。」
    正求助著,又有兩個少年用手拍打水面,拍起水花去濺他。溫寧苦笑著束手無策。若是這群少年知道,被他們圍著瞎鬧騰的這個「人」,輕而易舉就能徒手把他們撕成零散的碎塊兒、連骨頭渣子都捏的粉碎,怕是早就魂飛魄散逃回家去了,哪還敢這樣找樂子。
    魏無羨把僅剩的幾個蓮蓬拋了過去,道:「接著!」那幾名少年立即一哄而散,搶蓮蓬去了。溫寧這才狼狽地跳上岸來,拍了拍**的衣服下擺。
    三人步入城中,溫寧不喜人多的地方,過了一會兒便又默默消失。魏無羨回頭看了看,並沒說什麼。那名女子則從碼頭一直跟了過來,原來她在城裡開了一家客棧,方才在碼頭和幾個欺負她夥計的漁夫吵架。她熱情無比地推薦自己,想要魏無羨和藍忘機到自家客棧去歇腳,一路糾纏:「真的!房間不說大吧,但是絕對乾淨。酒菜也好,都是家常菜,包吃得滿意。價格也公道!」
    魏無羨一直聽著,笑而不語。這種到處積極拉客的一般都是小店,他本人是什麼地方都能住,有錢睡豪房,沒錢睡樹根。但此時藍忘機在他身邊,他是絕對沒法想像藍忘機躺在樹下、或者擠在髒亂小房間裡的模樣的,只想找間體面的客棧。
    恰在此時,路過一間寬敞亮堂的三層樓客棧,魏無羨頓住腳步,對藍忘機道:「藍湛,就這……」
    還沒說完,他看到了客棧的大堂,立即收住話頭。
    那女子則驚道:「哎喲,你們二位不是想住這家吧?」
    這間客棧雖然從招牌到店面都甚為氣派,漆金點翠,桌椅擦得亮堂堂,可大堂裡卻只有一個客人,一個布衫老頭正在就著一碗茶水吃花生米。夥計也都懨懨的,無精打采,呵欠連天。二樓更是直接上了一把大鎖。
    魏無羨道:「怎麼,這家生意很差麼?」
    不應該。看修葺裝潢,這客棧主人應當不缺錢,也不缺人手。坐北朝南,通風透亮。地段更是甚佳。可空蕩蕩的大堂已告訴他們:生意確實差,非常差。
    那女子道:「走吧走吧,二位公子趕緊走吧。算我做個好事,奉勸一句,住哪兒都行,就是別住這家呀!」
    魏無羨與藍忘機皆是世家出來的夜獵好手,一聽這話便知有故,對視一眼,魏無羨故意道:「為什麼?客棧挺漂亮的啊。這家房間酒菜不好?」
    那女子擺擺手:「當然不是這種原因了!」她神神秘秘地道:「我不是愛嚼舌根的人,我就說一句,這個店面,已經換過三家主人了。一家首飾鋪子,一家衣行,一家客棧,就是現在這家。但是家家都做不長久。這怎麼會是房間酒菜的原因呢?我這麼說,您明白了吧?」
    「哦--」魏無羨笑道:「不是很明白。」
    那女子道:「您看這站在大街上,一時半會兒的我也說不清是不是?要不二位公子……?」
    魏無羨懂了,看向一旁。藍忘機直接對那女子道:「勞煩帶路,去您家的店。」
    那女子堅持不懈,終於得償所願,喜滋滋地把他們領回了自家開的客棧。一看之下,頗感意外。客棧不大,但也不小,確實收拾得乾乾淨淨,井井有條,一樓客人差不多坐滿了,足見打理的是個能幹的人,老闆娘倒也不算騙人。店裡做事的大多是女子,下到十幾歲水靈靈的掃地小姑娘,上至膀大腰圓的廚娘大嬸。看見門外邁進來兩個年輕男子,皆是眼睛一亮,一名正在給客人加水的少女更是看藍忘機看得茶壺嘴對歪了也沒覺察。老闆娘喝了兩聲,要她們小心做事,親自領著魏無羨與藍忘機上樓去看房,邊走邊問:「二位公子要幾間房啊?」
    乍一聽,魏無羨的心猛地往上一提,不動聲色地瞟了藍忘機一眼。
    若是在一個月前,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問。剛回來那段時間,他為了噁心藍忘機,不管要幾間房,最終都是要纏到藍忘機床上去的。藍忘機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從此就只要一間房了。
    不光如此,什麼丟人的事他都敢做,信手一數:嚷著要和藍忘機擠一個被窩、枕一個枕頭、質問藍忘機為什麼和衣而臥、強行要幫他寬衣解帶、睡到夜半三更忽然把冰冷的手腳插|進藍忘機的被子裡,再無辜而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的雙眼……
    魏無羨第一次為自己的無恥而感到震驚。
    瞟到第三眼,藍忘機還是垂著眸子沒說話,也看不清表情。見他遲遲不答,魏無羨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以前藍湛都是要一間的,為什麼今天不說話了?如果他這次改要兩間房,就說明他確實介意了。可如果他還是要一間,也不能說明他就不介意,也許只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不介意好讓我也不介意……」
    介意來介意去,老闆娘果斷自己回答了自己,鏗鏘有力地道:「一間房是吧?一間房就行了!我這的房間兩個人住也舒服。床不擠人的。」
    為表明自家客棧良心厚道,老闆娘可謂使出了渾身解數。
    等了片刻,藍忘機沒有出言反對,魏無羨腳底才不飄了。老闆娘推開一扇門,帶他們進去,果然夠不大不小,住兩個人剛好,整潔舒適。她倒了兩杯茶,魏無羨道了謝,隨口道:「剛才那家大客棧,您接著說,究竟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