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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早有人交代了若是血鶯過來就無需通報,讓她直接進來,所以,血鶯一路疾走,面上神色還帶了幾分急切,看起來是有些擔心天瀾真君這裡或許是有什麼十分急迫的大事。

不過,當她走進崑崙大殿看到陸塵也坐在那裡時,臉上還是露出了幾分異樣神色。

在過往很長一段時間裡,能夠在這種深夜十分陪伴天瀾真君做事、說法的人,常常只有她一個人。

血鶯深吸了一口氣,面上卻是露出微笑,好像突然間就已經在前幾日的那一場不愉快完全忘掉了。她先是對陸塵點點頭打了個招呼,然後面對天瀾真君,正色行禮,輕聲道:「大人,您有事找我?」

天瀾真君頷首點頭,卻不言語,只是指了一下陸塵。

看到血鶯有些詫異的目光轉了過來,陸塵也沒辦法,只得將白蓮的事又說了一遍,與此同時,他也暗中觀察著血鶯面上神色。畢竟在這天龍山上,血鶯地位特殊,近來處境微妙的她,偏偏手上還掌握著如此一股強大的力量,如果說她真要做什麼的話,陸塵也沒把握能完全攔住這個女人。

大概只有天瀾真君才能完全地壓住她吧。

血鶯聽完了陸塵的話,先是驚訝,隨即面上露出幾分思索之色,同一時候,只聽天瀾真君在一旁又緩緩開口,叫了血鶯一聲。

「血鶯。」

「屬下在。」血鶯面色恭敬,對天瀾真君行禮道。

天瀾真君道:「白蓮這個人,我是交給你暗中看管的吧?」

陸塵心中一凜。

血鶯點頭道:「是的,屬下也已經安排人手看著她,前些日子她有所異動時,就被我們擋了回去。不過自從上次您同意她去西陸崑崙山一趟後,再回到仙城裡,她好像就老實了許多。而且您交代的也只是不許她隨便離開仙城,平日裡則並無禁止,所以屬下的人手大概也鬆懈了幾分,只是在靠近仙城邊緣才會露面,其餘時候大概就大意了。」

她神色肅然,對天瀾真君道:「這件事是屬下失職,請您給我數日時間,我現在就安排下去,一定將白蓮的下落找出來稟告給您。」

天瀾真君淡淡地道:「其他的事以後再說,先去問問最後看到白蓮下落的地方是在哪裡,最近她又與什麼人有所接觸了,好好查一下。」

血鶯點頭道:「是。」說完起身,快步退出了大殿。

坐在一旁,在這過程中一言不發的陸塵皺了皺眉,道:「你剛才那話裡,莫非是有懷疑的人了?」

天瀾真君「哼」了一聲,面帶肅殺,冷冷地道:「在這仙城之中,敢逆我之意、暗中搞鬼的,無非就那四五個化神老頭子罷了。此事來了也好,我正好打算要跟他們幾個『好好聊一下』的。」

陸塵看著他的神情,沒有說話,卻是只覺得身子周圍一陣微涼。

大殿之外的夜色,看起來越來越冷,風也越來越急了。

第五百九十章 偶遇

天亮的時候,或者說是到了天亮時分,陸塵從天龍山上走下來,漫步在仙城裡的街道上。

天穹中詭異而陰沉的血海異象,已經嚴重地影響到了這座天底下最繁華最龐大的城市,往昔這個時候,仙城裡便已開始熱鬧起來,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但是這一天陸塵走在街頭時,卻發現周圍似乎有些清冷的淒涼。

街頭只有很少的人出來了,想來是有的人離開,有的人留下卻不願出門,而就算走出家門的那些人,面上的神色看上去也是沉重和壓抑的。畢竟,頭頂上那樣一片令人恐懼又不知底細的滔滔血海,怎麼看都不會是一幅末日景象的樣子,又怎麼可能會讓人高興得起來呢?

陸塵微微皺了皺眉,眼前的這一幕他之前想到過,但並沒有料到事實似乎比他預想的還要更加糟糕。雖然血海異象直到現在也只是漂浮在天空裡的景物,從未對仙城裡的人們造成過任何實質性的傷害,但是這種氣氛還是令人壓抑到無法忍受。

他甚至都不用去浮雲司打聽,就能想到那邊的每日報告裡肯定是這裡離開的人越來越多。

天穹遠方的邊緣處,還有大概不到兩成左右的天空是明亮的,是原來天空的樣子,有清澈的蔚藍,有幾朵白雲,還有本該在這時升起的朝陽灑落下來的陽光,在那血海邊緣映出了淡淡的金色光輝,告訴人們這個世界本來不是這個樣子的。

未來會怎樣?沒人知道。

陸塵收回目光,忽然間有些意興索然,心裡想到不知所蹤也不知生死的白蓮,心裡忽然想到,也許離開這座城池,也是一種不錯的活法。

察覺到這個念頭泛起時,他自己心裡也怔了一下,雖然早前他也曾經想過逃離這裡,但在天瀾真君出面將他正式收為弟子,便公佈天下舉辦收徒大典,明確了將來這宏大基業就是要傳給他後,陸塵便早已放棄了這種逃避念頭。

他心中所思所想,都已在這激烈狂暴的權利場中,站穩腳跟,爭奪一切。他從不以此為苦,也許他天生就是俗人,為了權勢,為了強大的實力可以付出一切。

他整日裡罵著那個人死光頭,但也許在他心底深處,最嚮往最期盼的,就是成為那樣一個人。

只是在這一天,不知為何,他的心志竟似乎有些動搖起來。

大概,或者,也許…只是這新的一天的清晨,那莫名的一種惆悵吧。

陸塵在心中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正要離開,忽然看到前方街上走過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而對方似乎也正好望見了他,面上露出了一絲驚訝之色,站住了腳步。

那是宋文姬。

清晨的街頭,壓抑陰森的天空下,他們在這清冷又淒涼的街頭偶遇。

「早啊。」陸塵首先開口,對著宋文姬客氣又不是禮貌地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

「嗯。」宋文姬也露出了一絲微笑,在這壓抑陰沉的街頭,她的容貌依然美麗,並且不知是不是陸塵的錯覺,在她熟悉的嬌媚魅惑之下,在這天早上,宋文姬那清亮的眼眸中竟是隱隱約約地還帶著一絲奇異的純真。

就像是一個貪玩的孩子,眷戀嚮往著屋外美好的風景,在清早偷偷跑出家門,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在山野間的小路盡情奔跑。她的裙擺飄揚,清風在她笑顏與髮梢間掠過,留下了一片風鈴般清脆悅耳的笑聲。

那是天真的孩子,那是美好的歲月。

優雅如氣泡,轉瞬破滅。

她站在這暗紅可怖的天空下,還是那魅惑人間的妖精,埋葬了單純,變幻了笑容,走了過來,帶著盈盈笑意,道:「昨晚很忙麼,這麼一大早就在這裡,是剛從山上下來嗎?」

「是啊。」陸塵的話很順暢地說了出來,道,「昨晚我那位師父找我說事,拖得遲了,剛下山不久。你呢?」

宋文姬看上去好像是順口說道:「我也…哦,我是昨晚睡得早啊,早上醒來了,一時意動,就想出來走走。」

她改了口,陸塵注意到了這一點,看了宋文姬一眼後,他想也許是她覺得那樣說不好聽吧。陸塵可以和天瀾真君一整晚呆在一起商議事情,但是她如果對別人說和鐵壺真君呆了一個晚上,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大概立刻就會有數不清的風言風語湧來吧。

雖然現在的流言也早已是滿城風雨那種了。

可是不論怎樣,看起來,這個女子在這個早上,似乎還是想要維護一下自己的心情與尊嚴。

陸塵微笑著點點頭,對宋文姬說道:「還是你舒服啊,我可是忙了一夜,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呢。這樣吧,你吃過沒有,我請你吃早點?」

「吃早點?」宋文姬有些訝異地看著陸塵,對他們這樣修行有成的修士來說,正常的食物需求其實已經減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了,很多時候他們對普通人的食物只是一個美食的喜好而已。

不過,大概是陸塵的笑意看起來還算溫和吧,又或者是這幾年來,在她與鐵壺真君那些風言風語傳出來後,就從未有其他的男人膽敢這樣邀約她了。

是因為他是天瀾真君的弟子嗎?

她的心跳了幾下,然後忽然露出了笑容,那一點點單純的歡喜夾雜在魅惑眾生的美麗中,她重重地點點頭,道:「好啊!」

仙城是一座龐大的並且擁有無數人口的城市,其中雖然有為數眾多的修士,但也有更多的普通凡人,在這裡生活。修士與凡人,因為真仙盟的強勢維持著秩序,所以他們就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階層,在這座城池中相安無事地生活著。

要吃早點,當然是要到凡人聚居的地方。

陸塵帶著宋文姬,走過了好幾條街,來到了一處凡人聚居的街頭,又拐進了一條看起來十分熱鬧的巷子,然後在他們面前展現出來的,就是一個個熱鬧非凡的攤位,沿著巷子擺了好遠,至少有幾百人,或站或坐著,在這裡吃著早點,談笑風生,人間煙火,彷彿撲面而來。

「就這裡吧,怎樣?」陸塵微笑著回頭,笑著對宋文姬說道。

只是他回頭看到宋文姬的那一刻,忽然一怔,只見宋文姬站在他的身旁,怔怔地看著眼前這條巷子,目光幽然,彷彿看到了什麼勾動心緒的東西,竟是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像是完全沒聽到陸塵的話語一般。

多少年的光陰,在那一刻似乎倒流而回,在她眼前輕輕掠過。她快活而美好的童年,牽著那只柔軟又溫暖的手,跑到這裡,指著那處攤子,笑著喊道:「吃那家吧,姐姐!」

「宋姑娘?」陸塵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把宋文姬從回憶中驚醒,她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隨後微微垂首。片刻後,她再次抬起頭來時,卻是露出笑容,對陸塵柔聲說道:「來,我知道這裡有一家特別好吃的攤子哦,我帶你去。」

第五百九十一章 影子的感覺

小小木桌,破舊椅子,隨意放在巷子路邊;一張帆布,撐在頭頂,平日裡為了遮陽擋雨,現下卻也攔住了頭頂那片暗紅光輝,讓人沒來由的心安幾分。

一碗餛飩,幾許香油,再灑些新鮮翠綠的蔥花,熱氣騰騰,香氣撲鼻,倒是有幾分賣相,讓人口舌生津有了食慾。

桌子一角放著大碗,裡面有自取的筷子勺子,宋文姬喜滋滋地拿過那白瓷小勺,瞇著眼睛聞著香氣,深深呼吸了一下,面上露出幾分滿足的神色。

陸塵在一旁看著她,隨後也看了看自己面前擺放的那一碗相同的餛飩,猶豫片刻後,也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湯,嘗了嘗味道。

宋文姬倒是沒有急著吃,露出了幾分期待之色,看著陸塵笑著道:「怎麼樣,好吃麼?」說著她又歎了口氣,道:「這家可是有好些年的老攤位了,我小時候就在這兒吃過的,那滋味太好吃了啊。」

陸塵看著眼前的這一碗餛飩,眼底深處的微光卻是閃了閃,然後抬眼向宋文姬看去。

這個女子在天律堂乃至真仙盟中,憑藉著鐵壺真君義女的身份,可謂是年輕一代中風頭正勁的人物。平日裡就算不能完全的隨心所欲肆無忌憚,但大多數時候,她應該是自由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她進入天律堂已經有幾年了,但是這幾年中,聽她話裡的這份意思,似乎從未回到這裡吃過一次她念念不忘的東西?

是她這些年太忙了,沒空過來,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而這些隱隱會透露幾分私密的話語,平常人聽過就算了,但是對於陸塵,卻是很容易就察覺到其中的微妙不妥之處。只是按理說,宋文姬不會不知道陸塵的身份以及這些話語的疑點,但她還是這樣說了,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陸塵沉默了片刻,卻並沒有回答宋文姬關於好吃不好吃的話,而是對她笑了一下,道:「看來你今天的心情不錯啊,最近有什麼好事嗎?」

「哪有什麼好事,壞事爛事破事一大堆才對啊。」宋文姬歎了口氣,用勺子舀了一點湯水,也沒喝到嘴裡,似乎有些怕燙,在碗中轉動了兩下,道,「前幾日山上聽雨樓那件事,你知道了嗎?」

「嗯,那天晚上我也過去了,就在樓外邊看著。」陸塵說道。

宋文姬看了他一眼,不知為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臉腮邊還微微紅了一下,那一刻真是嬌艷若桃李,動人心魄。她有些嬌羞,又有些惆悵,歎了口氣,道:「我丟臉了啊,那天晚上你都看到了嗎,我很狼狽吧?」

陸塵正色道:「有點狼狽,但說到丟臉絕無此事。那件事與你無關,都是那淫賊作惡,他罪該萬死,你卻是無辜受到牽連的。」

宋文姬目光流轉,似晶瑩寶石閃爍光芒,倒也沒有那種小女兒傷心流淚的意思,她看去似乎總是在美麗嬌媚中更多帶著幾分英氣與堅強,很少望見她軟弱的時候。

她若有所思,想了想後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惜世事便是如此,女子受辱,縱然不曾失身,卻也有風言風語說個不停。」她看著陸塵,問道:「這幾日間,你曾聽說過有關於我的那些傳言麼?」

陸塵默然,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那樣的流言,說實話,他確實是聽到了的,在這個男性為尊的修行界中,對一個美麗女子並且在那種晚上衣衫破損的模樣來說,自然便會有人腦洞大開,自行想像出許多事情、景象出來。

在這些事情上,陸塵有時候覺得修士與凡人其實並沒有任何區別。

他沒有說話,宋文姬便自然知道了答案,聳了聳肩,倒也沒有特別生氣的樣子,只是微笑著說道:「不過看起來你是不信的啊,那可不錯。像你這樣的人很少了,我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