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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陳壑苦笑道:「這當然也不是,浮雲司以前和魔教爭鬥了這麼多年,我當然知道他們的厲害。不過你也是知道的,鬼長老如今是魔教最後的碩果僅存的高手,且多年來一直神秘莫測,哪怕我給他做了多年的傳話人,也一直摸不清他的底細。像這樣一個人物,修行境界和道法神通什麼的,幾乎都不可預測。」

他又頓了一下,輕聲道:「只是萬一那鬼長老有什麼隱秘手段,又或是暗中修煉,道行極高,甚至到達了化神真君的地步,那就麻煩了。就算我們這麼多人可以壓制他,但要不是傷亡慘重,要不就是一不小心會有被他逃走的風險…可若是有天瀾真君坐鎮,情況便完全不同了啊。」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陸塵一時也沒法反駁,不過他也並沒有就此直接答應,或是對陳壑做出回答,而是在略作思索過後,道:「你說的這番話確實有些道理,不過我師父他老人家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莫測。今日這件事,雖然各種佈置都是浮雲司主持的,但他當然也是知道的,不過稍後他到底會不會來,又或者是否會在暗中觀察,我也不知道。」

陳壑默然,大概心裡也明白了什麼,隨即對陸塵點點頭,便向前走去。

陸塵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皺著眉頭,過了一會後,也繼續邁開腳步走去。

去做這樣一場關係重大的抓捕,當然不可能是帶著一大票人馬大搖大擺地走過街頭,然後趾高氣揚地溜躂到人家門口去敲門的。哪怕你實力強盛,佔據絕對優勢,但這種行徑不叫威風,而是會被叫做弱智。

在下山之前,這一批精銳人馬便無聲無息地分散開去了,就像水滴匯入汪洋大海,轉眼間就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跡。但,在那份平靜的「海面」之下,卻有無數條暗流正從四面八方向著同一個目標包圍靠近中。

陸塵與其他大隊人馬都分開了,走在仙城的街道中,他看起來絲毫都不起眼,就像是一個普通人。就在他堪堪走到那條之前發生過爆炸的長街附近時,一陣腳步聲在他身後響起。

他轉頭看了一眼,發現是老馬趕了過來,走到了他的身旁,並與他並肩而行。

兩個人平日裡就經常一同進出行走的,所以倒也並不害怕什麼洩露行蹤的事,陸塵與他點點頭打了個招呼,老馬也笑了一下。

「緊張麼?畢竟那是最後一個大頭了。」老馬問道。

陸塵想了想,卻是笑了一下,道:「還好吧。你還別說,之前我都沒想過這個,但是被你這麼提了一下,發現我自己確實沒有什麼激動之意,大概還是魔教衰弱太甚,咱們都有些不在乎了吧。」

老馬有些感慨,唏噓感歎幾聲,道:「這才多少年呢啊,早些年,總覺得魔教還是一個龐然大物,是我正道死敵,要打倒他們千難萬難,還不知道要付出多少鮮血性命的,結果到了今時今日,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陸塵淡淡地道:「事情總是人做出來的,如果沒有以前做的那些事,他們也不會這麼快變成今天這樣子。」

老馬沉默片刻,然後笑著點頭,道:「你說得對。」

兩人走過長街,路過那個被炸得粉身碎骨連地皮都不剩,只有一個大坑、還被多層布幔緊緊包圍的地方,看著在外頭守衛森嚴的那些護衛,陸塵與老馬都往旁邊走了幾步,離那邊遠了些。

「最近忙得沒空到這裡,還以為這裡應該已經被填平了呢,怎麼還是這個樣子?」

如果只是為了一個進出地下迷宮的通道的話,確實只需要留下一條通道就可以了。這條長街繁華熱鬧,長時間這麼圈起來一塊土地,確實也是很不方便。

站在陸塵身邊的老馬則是看了那邊一眼,隨後低聲道:「這個我知道,聽說不止是沒有減少守衛,最近好像還更多的增加了人手,守得是密不透風的樣子。現在除了星辰殿自己的人,其他堂口的人幾乎都不能下去地下迷宮那裡了。」

陸塵的腳步頓了一下,若有所思,道:「說起來,好像我們離開那裡後,確實就沒有再下去過了。」

老馬聳了聳肩,道:「可不是麼,不過聽你說的下面那般怪異的樣子,似乎也沒什麼好去的。」

陸塵笑了一下,沒有接話。老馬和他又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咳嗽一聲,對陸塵問道:「對了,我剛才在下山的時候,看到陳壑特地跑過來找你,跟你嘀嘀咕咕說了半天,這時候他還有什麼事情要找你的?」

陸塵倒是沒想太多,道:「哦,那是他有些擔心,跑過來問我死光頭的下落,以及他今天到底會不會也過去。」

老馬臉色頓時就是為之一變,陸塵看了他一眼,道:「放心吧,我敷衍過去了,什麼都沒說。」

老馬搖頭道:「不是,這傢伙突然好好地問大人的行蹤是什麼意思?莫非他心下另有打算?」

陸塵沉吟片刻,搖頭道:「這倒是應該不會的。現在我們這群人中,最想讓鬼長老死的人搞不好就是陳壑了。但他心中擔憂那老烏龜道行太高,怕我們會讓他跑了吧。」

老馬點點頭,隨即帶了幾分不屑地道:「他想太多了。」

陸塵也是笑了一下,轉過頭去,眼看著不知不覺就要走過長街了,他卻忽然想到了什麼,忽然抬起頭看了看頭頂的天空,然後又回頭看了一眼那一塊被布幔緊緊包圍的地方。

突然,陸塵猛地怔了一下,只見在那片布幔圍住底盤的上空,突然有一片不起眼的祥雲飄了過來,然後悄無聲息地落下,消失在了那重重布幔的深處,轉眼就不見蹤影。

那又是誰?

第五百一十一章 心跳

與前一陣子地下迷宮中,有為數眾多的星辰殿弟子在這裡忙忙碌碌的景象不同,現在仙城地下的這座龐大城池,雖然依舊被籠罩在奇異的血紅色光芒中,但是放眼看去,已經幾乎看不到人影了。

在這裡做事的那些星辰殿的人們,不知是因為這裡無處不在又難以捉摸的那種詭異氣息逼迫,還是他們已經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事,現在都已經撤離了這裡。偌大的地下城池中,一座座高大的屋宇樓閣沉默地佇立著,空空蕩蕩,卻又好像在靜靜地等待著它們的主人在某個時候歸來。

一個高大魁梧的身軀出現在這個龐大的地窟裡,走進了地下城池裡的長街。當天上那輪血月的光芒灑落在他的頭上時,偶爾還會折射出怪異的光暈。

儘管星辰殿早已封鎖了這裡,不讓外人進出,甚至是真仙盟裡的絕大多數其他堂口也是如此。不過天瀾真君當然是一個例外,遠遠望去,他寬袍大袖,行走間拂動,竟有幾分像是走在血海滔滔之中一般。

每一步踏出,就像是在地面上踩出了一個血紅色的腳印。

沒有人的城池,看起來顯得格外肅殺清冷,只是隨著他逐漸走進這座沐浴在血光裡的城池,漸漸的,有一些奇怪而扭曲的符紋出現在視線中。

這些符紋被篆刻在路面、牆角、門框、石頭以及各種各樣的角落地方,看似毫無關聯,實際上卻隱隱自成一體。

在某個時刻,當天瀾真君的腳步踏過了一個無形的界線後,突然,就像一顆石頭丟進平靜的水面,在他身子周圍猛地蕩起了一陣漣漪。

空氣中突然光影曲折,顫動不已,彷彿有一面水牆豎立在眼前搖蕩起來,在天瀾真君的身前扭曲成一個怪異的鏡像,倒映出他的影子。看起來好像是突然間出現了另一個同樣的他,就在他的身前,與他冷冷對視著。

天瀾真君神情淡漠不變,漠然地看著眼前的這另一個自己,然後邁步走了過去。

他的身軀穿過那個人影,無聲無息,繼續向前走去,而那個影子居然也還轉過了身,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後,這才開始顫抖起來,然後逐漸消散在空氣中。

周圍一片靜寂,似乎突然安靜了下來。

其實原本這座地下洞窟裡,在沒有了那些星辰殿弟子後就基本沒什麼大的聲響,顯得很是安靜。但身在其中,多多少少總會有一些聲音,比如某些角落裡不知名的蟲鳴聲,比如某個洞口拐角飄來的風聲之類的。

但是在跨過那條無形的界線後,這座城池裡的所有聲音,就突然全部消失了。

那是一種真正的寂靜,似乎將所有的聲息都隔絕在那條無形界線之外。

天瀾真君向周圍看了一下,緩緩點頭,看上去面上居然是露出了幾分滿意之色,隨即又繼續向前走去,一直走到這座地下城池的中心處,那座連接地面和地窟高處穹頂的巨大雕像旁。

前頭好幾次過來的時候,星辰殿的古月真君都坐在這裡,兩人相遇後都會閒聊幾句,這一次卻是難得地連古月真君都不在,算得上是真正空無一人了。

天瀾真君沉吟片刻,目光卻是落在平日裡古月真君常常打坐的那個位置,過了一會後,他走了過去,站在了那裡。

一切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不過就是離得那雕像更近了一些。

片刻後,當天瀾真君抬頭向上空看了一眼的時候,很快發現,在這個位置凝視那輪血月時,似乎可以看到血月周圍道道紅光裡的一條縫隙,在那道空隙中,血月似乎正在緩緩轉動著。

而在早前的時候,血月周圍根本是毫無縫隙的,這個地方明顯是剛剛出現不久的東西。

天瀾真君笑了一下,似乎也沒有太過在意,隨即直接走到那座雕像的旁邊,伸出他寬大厚實的手掌,按了上去。

觸手處一片冰冷。

雕像巍然不動。

但是在過了片刻工夫後,突然在那石頭的背後,好像突然有什麼東西悸動了一下,緊接著,一股可怕的氣息猛地從那雕像深處撲了過來,來勢兇猛,而且數量似乎難以置信的巨大,就好像有成千上萬的惡鬼被禁錮在這巨大的雕像中,然後在這一刻突然感覺到了生人血肉的氣息,頓時如驚濤駭浪一般滾滾湧來。

雕像仍然一動不動,似乎所有的動靜都和它沒有關係,但是在那石頭深處,可怕的嘶吼聲彷彿是從幽冥深處傳來,一波接著一波,一浪接著一浪,無休無止,瘋狂地向天瀾真君這裡衝來。

「咄、咄、咄…」

怪異而低沉的聲音慢慢響起,本是極低微極輕細的,常人幾乎無法聽到。但是在這極端安靜的地下城池中央,卻又顯得格外清晰,令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只是天瀾真君面上並沒有任何懼怕之色,他甚至看著眼前那巨大雕像的石面,臉上還露出了幾分輕蔑不屑。

他的手開始慢慢抬起,逐漸離開石面。

似乎是突然感覺到了那股血肉溫暖的氣息正在逐漸離開,這石頭後面的詭異聲音們陡然激動起來,各種各樣怪異的、淒厲的、可怕的嘶吼聲此起彼伏,聲嘶力竭地喊叫著,只是被那石頭所禁錮,它們所有的渴望都注定化為虛無。

那隻手離開了石頭表面。

「嗡」的一聲,如一根琴弦陡然高音,所有的嘈雜聲響陡然間全部消失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雕像還是雕像,石面還是石頭,沒有任何改變,也沒有任何詭異的東西再出現。

天瀾真君淡淡地低頭向下方看了一眼,目光所及處是那個雕像深深埋入地面的地方。他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思索之色,又抬頭望了望頭頂的那一輪血月,最後忽然輕輕呼出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道:「快了吧,就剩最後一步了…」

話音未落,突然,天瀾真君身子一頓,眉頭陡然一挑,卻是瞬間轉過身子,目光冰冷,精光四射,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勢如洪水巨濤,轟然向四面八方湧去。

那一刻,甚至就連無所不在的血色光芒似乎都對這個魁梧的身影避讓幾分。

然後,周圍是一片寂靜的,沒有半點聲音,沒有任何人影的蹤跡。

只是天瀾真君那一雙深沉如黑夜的眼眸中波瀾拂動,目光冷冷掃過周圍,過了一會後,他的視線緩緩停留下來,就在這城池中附近的一座宅子裡。

光芒浮動中,穿過門窗,穿過庭院,在一片死寂中穿過空無一人的迴廊、石徑、荒地,然後,還有一口早已乾枯的深井。

一個黑暗的影子潛伏在枯井深處,全身上下沒有半點溫度,沒有一點點的氣息,就好像是一塊天然的石頭一樣,沉默地停留在這黑暗中。

一切都只不過是在剛才,當那股雕像內可怕又詭異的氣息出現又瞬間消失時,他的心跳微微快了那麼一下。

遠處,天瀾真君定定地看著那座宅院,眉頭皺了起來。

第五百一十二章 動手

天瀾真君並沒有故意放輕腳步的意思,也沒有如臨大敵緊張或是謹慎的模樣,他只是好像察覺到了什麼之後,便往這座宅子走了過來。

他走得沉穩自然、平和自信,看上去似乎全無畏懼,彷彿在這世上似乎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他去顧忌,哪怕是身處這一片肅殺的地下迷宮,哪怕就在剛才不久以前,才有那似乎萬鬼咆哮的一幕剛剛發生過。

他看上去彷彿不信天地、不敬鬼神,輕蔑命運,只在乎自己,也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所以這一段路走過來,他甚至都不屑於去放輕腳步,去隱藏偽裝,就這樣長驅直入,在寬袍大袖的揮舞下徑直走進了這座空蕩蕩的宅子。

被血月紅色的光輝籠罩下的屋宅,呈現出一種奇異的色彩,第一眼看去時,甚至有種這裡的牆壁房屋都在緩緩滲血的異象。若是膽子小一些的人來到這裡,怕是要被嚇死了,不過這些對於天瀾真君來說,當然是毫無意義的幻象而已。

他的目光甚至連最微小的波動漣漪都沒有,只是平靜地掃過周圍,注視著這座宅子。紅色的光芒下,這裡和外面同樣是一片寂靜,沒有任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