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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詹姆士細描

    索米斯決定造房子的事不久便在族中傳遍了;任何跟財產有關的決定都準會在福爾賽族中引起騷動,這事也是如此。
    這不能怪索米斯,因為他本來決心不讓一個人知道的。是瓊一肚子話按捺不下去,告訴了史木爾太太,而且只許她告訴安姑太,別人都不許告訴——瓊認為這樣會使安姑太高興,這個老寶貝——原來安姑太近來已經臥病多日了。
    史木爾太太立刻就去告訴安姑太;安姑太倚在枕頭上,一面微笑,一面用她清晰而顫動的老喉嚨說:
    「這對瓊兒很好;不過我希望他們小心些子——相當危險的!」
    當室內重又只剩下安姑太一個人時,她緊緊皺起眉頭,就像一片烏雲發出明天下雨的警告似的。
    這多天來她躺在那裡,一直都在加強著自己的意志力;這也表現在她臉上和嘴角上緊縮的動作。
    每天早上,女僕史密賽兒——她是從做女孩子時候就服侍安姑太的,安姑太講起她來都說「史密賽兒,是個好丫頭;可是那麼慢!」——每天早上女僕史密賽兒都要為安姑太舉行那古老的最後的梳妝儀式,而且極其拘謹刻板。她從雪白紙盒中把那些隱秘的花白扁發取出來——這些個人尊嚴的標記——安全地放在女主人的手中,然後轉過身去。
    天天裘麗和海絲特兩位姑太都要來向安姑太報告悌摩西的動靜;尼古拉新近有些什麼事情;瓊兒有沒有說服喬裡恩把婚期提早些,因為波辛尼先生已經替索米斯蓋房子了;小羅傑的媳婦是不是真的——有喜了;亞其開刀的結果好不好;斯悅辛在威格摩爾街的那座空房子——從前那個房客把錢用光了,而且是那樣對他無禮——他怎麼辦的;尤其是索米斯;伊琳是不是仍舊——仍舊要分房呢?每天早上,史密賽兒都要聽到這段吩咐:「今天下午我要下樓了,史密賽兒,大約兩點鐘光景。我要你攙著我,在床上躺了這麼多天了!」
    史木爾太太告訴了安姑太之後,又告訴了尼古拉太太,並且叫她嚴守秘密;尼古拉太太為了要證實這件事,就去轉問維妮佛梨德-達爾第,當然是因為她是索米斯的妹子的緣故,這件事她想來全都知道。從達爾第的嘴裡慢慢又兜了過來,傳到詹姆士的耳朵裡。詹姆士聽了很是生氣。什麼事情都不告訴他,他說。可是他並不逕自去找索米斯本人——他有點害怕索米斯那種諱莫如深的派頭——反而拿起傘跑到悌摩西家裡來。
    他看見史木爾太太和海絲特姑太(這消息她也告訴了海絲特——她很可靠,而且向來懶得講話),都已經心裡有數,其實是急於想談。她們覺得,索米斯肯用波辛尼先生,這在他真是好事,可是相當危險。喬治給他起的一個什麼綽號?「海盜呀!」多麼滑稽!可是喬治一向就是那樣滑稽!不過,總還是在家裡人裡面,肥水沒有落外人田——她們認為總得把波辛尼先生真正看做家裡人,不過又覺得很古怪。
    詹姆士這時插嘴說:
    「他是怎樣的誰也不曉得。我不懂得索米斯要這種年輕小伙子有什麼用處。敢說是伊琳從中說了話。我要找——」
    「索米斯,」裘麗姑太攔住說,「告訴波辛尼說,他不願意把這件事聲張出去。他不喜歡人家談起,這是肯定的,而且要是悌摩西知道的話,他就會很嘔氣,我——」
    詹姆士用手貼著耳朵:
    「什麼?」他說。「我聾得厲害。大約人家講話都聽不見了。愛米麗害腳趾頭。我們要等到月底才能起身上威爾斯去。總是有事情!」他要打聽的已經全部打聽到,所以戴上帽子走了。
    下午天氣晴朗,詹姆士穿過公園向索米斯家走去;他打算在索米斯家裡吃晚飯,因為愛米麗害腳不能起床,萊西爾和茜席麗又往鄉間探望朋友去了。他沿著羅登路靠灣水路這面一條斜徑穿向武士橋的大門,路上通過一片草場;草場上的草又短又枯焦,上面散佈著一些曬黑的綿羊,一對對男女在椅子上坐著,有些陌生的流浪者伏在地上,望去就像是戰爭浪潮剛在戰場上捲過,橫陳著許多屍體一樣。
    他傴著頭走得很快,兩邊望都不望一下。這座公園原是他一生戰鬥的戰場;可是眼前公園裡這些景色卻引不起他的任何思緒或者遐想。這些從生存競爭的壓迫和紛擾中投出來的屍體,這些從機械單調的日常生活中偷得片刻清福的相互偎倚的愛侶,在他心中喚不起任何幻覺;這類想像在他是老早過去了;他的鼻子就像一頭綿羊的鼻子一樣,只是緊緊湊著它嚙食的草場。
    他的一個房客最近時常拖欠房租,這對於詹姆士成了一個嚴重問題,還是立刻把這房客攆出去呢,還是不攆,攆的話,房子可能在聖誕節前租不出去,這個風險耽不耽?斯悅辛的房子不久以前租的價錢就很壞,不過這是活該——他手裡放得太久了。
    他一面用平穩的步伐走著,一面盤算著這件事,小心地握著陽傘的木柄,就在彎柄下面一點點,這樣既可以使傘尖不碰到地,又可以不磨壞中間的傘綢。他傴著瘦削的高肩膀,兩隻長腿動得又快又機械地準確,就這樣穿過公園;園內的太陽以它明亮的火焰照耀著許多閒散的人們,照耀著無數從園外爭財奪利的無情鬥爭中來的人證,而他卻像陸棲的鳥兒在飛越一片大海。
    他從亞爾勃特門出來時,覺得有人碰一下他的胳臂。
    原來是索米斯;他從事務所出來,走畢卡第裡大街背陰的一面回家,忽然和他走上並排了。
    「你母親病在床上,」詹姆士說;「我正上你家裡去,不過也許對你不方便吧?」
    表面上,詹姆士和他這個兒子顯得很冷淡,這是福爾賽家的人特別的地方;可是儘管如此,父子之間並不是沒有感情。也許雙方都把對方當作一種投資看待;他們相互都很關懷對方的幸福,而且也喜歡和對方碰頭,這是肯定的。至於那些比較切身的生活上問題,兩個人從來不吐一字;當面也不肯流露出任何深切的感情。
    把這父子兩人緊結在一起的是一種非語言分析所能形容的東西,它深藏在國家和家族的組織裡——據說血比水濃,而這父子兩個都不是冷血動物。其實,拿詹姆士來說,兒女之愛目前已經成為他生存的主要目的了。有這些等於自己一部分的人,可能一朝把自己積賺下來的錢傳到他們手裡,這是他積錢的根本原因;一個人活到七十五歲,除掉積錢之外,還有什麼事能給他快樂呢?生命的核心就是為自己的兒女積錢啊!儘管詹姆士是那樣一個憂鬱症患者,在全倫敦城裡——倫敦是他的活動中心,他佔有它那麼多,而且對它抱有那麼深厚的無言的愛——可再沒有比他更正常的人了(如果說正常的主要徵候,像人家告訴我們的,就是保存自己,不過悌摩西肯定說做得太過分了)。他具有中等階級的那種驚人的正常性情。他比他所有的弟兄都正常:喬裡恩意志雖強,但偶爾也會心軟下來,來一套他的哲學;斯悅辛怪念頭太多;尼古拉能力強,反而因此吃苦;羅傑是企業迷;只有詹姆士是真正的折衷派;在諸弟兄中,他的頭腦和外表都最不驚人,就因為這個緣故,很可能永遠活下去。
    詹姆士比他其餘的弟兄把「家族」看得更重要,更加寶貴。他對人生的態度永遠具有一種原始的溫存,他愛一家人坐在爐邊,他愛聽閒是閒非,愛聽抱怨和訴苦。他所有的主意都是從家族這個大心靈裡提煉出來的,就像從牛奶桶裡提煉出奶酪似的;通過自己的家族,他還汲取千百個同樣性質的其他家族的心靈。他經常上悌摩西家裡去;年年如此,每星期如此——坐在那間臨銜的客廳裡——大腿交叉著,雪白的腮須包著下巴剃得很光的嘴——看著這個家族的牛奶桶徐沸著,奶油從下面升上來;這樣他離開時就會覺得有了依靠,耳目一新,心身俱泰,那種快活的感覺真是無法形容。
    在他自我保存本能的堅石下面,詹姆士還是有許多軟心腸;上悌摩西家裡跑一趟等於在母親膝上消磨一個鐘點;他自己渴望鑽在家族的卵翼下得到庇護,從而也影響到他對自己兒女的感情;一想到自己的兒女在金錢上,健康上,或者名譽上直接受到社會的虐待,他就像做著惡夢一般。當初他的老友約翰-斯瑞特的兒子自願從軍時,他搖搖頭大不以為然,不懂得約翰-斯瑞特怎麼會答應這種事情;後來小斯瑞特被土人的標槍戳死了,他感到非常痛心,特地到處找人告訴,目的就為了說:「他早知道會是怎樣結果——他對待兒女的性子太急了!」
    那一次他的女婿達爾第做石油股票投機失敗,經濟上周轉不靈時,詹姆士真為這件事煩得不成樣子;好像一切榮華的喪鐘都敲起來似的。足足有三個月的功夫,還加上往巴頓一巴頓去休養了一趟,才使他心情恢復過來;想起來真是可怕,這一次事件,要不是他——詹姆士——拿出錢來,達爾第的名字早已上了破產的簿子了。
    由於他的生理組織極其健康,一碰到耳朵有點痛,他便以為自己快死了;老婆和兒女偶爾生病,他就認為這是和他個人過不去,是老天有意干擾他,要破壞他的心情寧靜;可是除掉自己的至親骨肉以外,別人有病他都絲毫不相信,每次都要再三跟他們說這是太不保養肝臟的緣故。
    他有一句口頭禪:「他們不生這個病才怪呢。我假如不當心的話,自己也會生上!」
    今天傍晚他上索米斯家來的心情很壞,覺得自己過得真倒霉;愛米麗害腳,萊西爾在鄉下閒蕩;誰也不同情他;還有安姊,她病了——過得了過不了夏天都很難說;他已經去了三次,她都沒有能和他見面!再加上索米斯忽然想到要造房子,這件事非得問一下不可。至於索米斯和伊琳搞不好,他不知道會弄出什麼結果——也許會鬧得不堪設想!
    他走進蒙特貝裡爾方場六十二號時,就是這樣滿心準備苦惱一番。
    時間已經是七點半,伊琳換了晚服,正坐在客廳裡。她穿的就是那件金色長袍——這件衣服已經穿過三次,一次赴宴,一次晚會,一次跳舞會,現在只好家常穿穿了——胸口被她鑲上一串花邊;詹姆士眼睛立刻就落在上面。
    「你的衣服在哪兒買的?」他帶著著惱的聲音說:「我從來看不見萊西爾和茜席麗穿得有一半這樣漂亮過。這個玫瑰針織花邊可不是真的吧?」
    伊琳向他湊近些,讓他看出自己的錯誤。
    她這樣恭謹柔順,同時身上微微發出一陣醉人的香水味;使詹姆士不由得心軟下來。可是自重的福爾賽家人都不肯一下就屈服;所以他只說:他不知道——大概她在服飾上可著實花一筆錢呢!
    鑼聲響了,伊琳用自己的胳臂挽著詹姆士的胳臂,領他走進餐室。她把他坐在索米斯平日的座位上,就在她左手的側面。這裡燈光柔和,他可以看不見天色逐漸暗下來而感到煩惱;她開始跟他談起他自己的事情來。
    不多一會,詹姆士就覺得自己的心情起了變化,就像水果在陽光中無形中變得熟透一樣;這感覺像是有人在撫愛你,讚許你,嬌慣你,然而實際並沒有受到任何撫愛或者聽到任何讚許。他覺得吃下的東西很好受;在家裡他就沒有覺得這樣好受過;他喝的一杯香檳酒很美,待問到牌子和價錢時,原來這種酒他自己就儲藏了一大批,可是從來不能上口,這使他詫異之極;當時就發狠要找他的酒商說自己受了騙。
    他本來低著頭吃菜,現在抬起頭來說:
    「你們這兒的好東西真不少。這個篩糖的瓶子花了多少錢?敢說很值錢呢!」
    對面牆上掛的一張畫就是他送給他們的;他看上去特別中意:
    「沒有想到有這樣好!」他說。
    飯畢,三人站起來上客廳去,詹姆士緊跟在伊琳後面。
    「要我說,這才是一頓少而精的晚飯呢,」他咕嚕著,快活地向伊琳的肩頭呼著氣;「沒有大魚大肉,而且也不太法國味兒。可是在家裡我就吃不到。我的廚娘一年拿我六十鎊錢,可是那個女人就不會給我做這樣的晚飯!」
    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提起造房子的事;後來看見索米斯推說有事,自己上樓去了(就是頂上他放畫的那間小屋子),他也就不提。
    剩下詹姆士跟媳婦對坐。那杯香檳,和飯後的一杯上等甜酒,使他仍然興致很好。他對媳婦覺得很親熱。的確是個惹疼的孩子;聽你講,而且好像也懂得你講的意思。詹姆士一面談話,一面不絕留心她的身腰,從腳上青銅色的鞋子一直看到她鬈發上面那些金色的波紋。她倚在一張拿破侖時代的大圈椅上,肩頭貼著椅背的上部——筆直的身體看上去仍是那樣腰肢婀娜,走動時微微搖擺,就像是貼在愛人的手臂裡一樣。她唇邊帶著微笑,眼睛半睜半閉。
    也許是因為見她風度這樣迷人而起了戒心,或者消化受到阻礙,詹姆士突然變得啞口無言了。他記得從前就沒有和伊琳單獨在一起過。當他眼望著她時,不由而然有一種異樣感覺,就像碰上什麼古怪而陌生的東西一樣。
    她心裡在想些什麼呢——這樣靠在那裡?
    這一來,他重又開口時,聲音就變得嚴厲了一點,好像剛從一個甜夢中被人喚醒一樣。
    「你成天幹些什麼呢?」他說。「你從來不上公園巷來!」
    她好像提了些勉強的理由。詹姆士眼睛並沒有朝她望;他不相信她是真要迴避他們——這太叫人難堪了。
    「我想事實是,你抽不出空來。」他說:「你總是跟瓊一起跑。我想,她跟她男朋友在一起時,你對她是有用的,總得有人帶著,其他有些事情上也有用。他們告訴我,她現在從不耽在家裡;你的大伯喬裡恩他很不痛快,我想,弄得簡直沒有人陪他。他們說她永遠吊著那個波辛尼小子;我敢說他每天都上這兒來。你覺得這個人怎麼樣?你覺得他這人頭腦清楚嗎?我看不成。敢說女的比男的強多啦!」
    伊琳的臉色紅起來;詹姆士留神看她,有點兒疑心。
    「也許你不大瞭解波辛尼先生的為人,」她說。
    「不瞭解他的為人?」詹姆士衝口而出:「有什麼不瞭解?你可以看出他就是那種搞藝術的。人家說他聰明——人家全都當作他聰明。你知道他比我清楚。」他又接上一句;懷疑的目光又盯她一下。
    「他在替索米斯打一所房子的圖樣,」伊琳輕輕地說,顯然想要把事情沖淡一下。
    「這使我想起我正要說的話來,」詹姆士接著說;「我不懂得索米斯要這樣一個年輕人有什麼用;他為什麼不找一個第一流的建築師呢?」
    「也許波辛尼先生就是第一流呢!」
    詹姆士站起來,低著頭打了個轉身。
    「就是這樣,」他說,「你們這些年輕人,總是站在一起;你們都自以為比別人懂得多!」
    他的瘦長個子橫阻在她面前,豎起一個指頭指著她胸口,就像對她的美貌提出控訴似的:
    「我只有這樣一個意見,這些搞藝術的,或者不管他們自己稱呼什麼,這些人都極其靠不住;還有,我對你的忠告是,這種人你最好不要多搭訕!」
    伊琳笑了;她嘴唇的線條顯出一種古怪的挑鬥。適才的恭謹柔順好像已經消失了。她胸口起伏著,好像心裡很氣憤;她從椅子靠手上把兩隻手抽回來,直到指尖抵著指尖;一雙深褐的眼睛用意莫測地望著詹姆士。
    詹姆士憂鬱地打量著地板。
    「我告訴你我的看法,」他說,「你可惜的是沒有一個孩子;否則的話,你的心情就會有所寄托,也有事情做了!」
    登時,伊琳的臉色沉了下來,連詹姆士都覺察到在那件柔軟的綢花邊和綢衣服下面,整個身體變得堅硬起來。
    他覺得話不對頭,自己也著慌起來;跟多數缺乏勇氣的人一樣,他立刻就想用壓力說服對方。
    「你好像不大喜歡出去跑。為什麼不跟我們坐馬車上赫林漢馬球會溜溜呢?隔個些時上上戲館子。你這樣的年紀應當對生活感覺興趣。你還是個年輕的女子啊!」
    她臉上的神色更加不快了;他覺得不自在。
    「哦,我是一點兒不知道,」他說;「人家什麼事情都不告訴我。
    索米斯應當照顧得了自己。他如果照顧不了自己的話,他也休想找我——就是這樣——」
    他咬著食指的骨節,用冷淡而嚴厲的眼光偷看一下媳婦。
    他發現她的眼睛也正在注視著自己,充滿了不快和深思;兩人的眼光剛好碰上;他住口不說,微微有點出汗。
    「哦,我得走了,」他停了一下說;一分鐘後,他站起來,帶點詫異,好像指望有人留他似的。他伸手給伊琳握一下,由伊琳領他到門口,把他送到街上。不,他不要叫馬車,他要走走,請伊琳替他向索米斯道晚安,如果她要散心的話,那麼,不管哪一天,他都可以帶她坐馬車上裡西蒙跑一趟。
    他回家上了樓;愛米麗一天一夜沒有能睡,剛睡著就被他叫醒;他告訴愛米麗說他有個感覺,好像索米斯家裡事情弄得很糟;在這個題目上,他滔滔不絕談了半個鐘點,最後說自己今晚休想睡得著;說完翻了一個身,立刻打起鼾來。
    在蒙特貝裡爾方場那邊,索米斯已經從畫室裡出來;他隱在樓梯上端,站在那裡望著伊琳整理當天送來的最後一批信件。她轉身走進客廳;可是一分鐘不到又走出來,站在那裡像在傾聽;後來悄悄上樓,臂上抱了一頭小貓。索米斯看見她低頭望著那個小動物,那東西正向著她的頸子呼氣。為什麼她不能這樣望著他呢?
    忽然間她看見他了,臉上立刻變色。
    「有我的信嗎?」
    「三封。」
    他站在一邊,伊琳沒有說第二句話就進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