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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不搭女,女不理男   

在外漂游十多年,總算回到美國,住在曾經熟悉的一個小鎮上。窗外有開闊的天空,茂密的樹林。環境無可挑剔,尤其在春天和秋天。但是,不過一兩個月,我就感覺極不對頭。

一個城市,或一個國家,究竟哪兒好,哪兒不好,是否真的適合人類居住?這些問題的答案,其實很細膩,很微妙,就像討論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情。我們時代的經濟專家們,大抵偏愛剛性的指標,比如人均收入、人均教育、居住面積、綠化面積,等等。這些數字排列,對於吸引投資、規劃房地產開發、鼓勵旅遊,或許有推動作用。但對普通百姓來說,在來去匆匆的日常生活裡,能否找到真切的歸屬感、舒暢感?用貌似科學的系列指標去套,其實文不對題。

我離國25年,可算一名滄桑老僑。對於25年裡在中國發生的各種變化,由起初的陌生隔膜,到最後重新熟悉,也算經歷了夾帶甜酸苦辣的逐漸認識。有幸結交了一些新朋友,不敢忽視他們的經歷智慧或生命追求。我理解,中國人在追趕一個目標。根據權威的推測,再過25年,確有可能達到那個目標。但我有句話,憋在心裡多年,一直說不出口;不忍心澆滅別人的希望,更沒力量面對自己的失敗和痛苦。今天,不妨就說出來:美國是個頂糟糕的國家;不談什麼外交國防,那東西另說;我指的是作為普通人,不論是新移民還是本地人,在這塊土地上度過一生的感覺。中國人的萬米賽跑,倘若以美國的彼岸作為目標,那真的不妨再想一想。現在退出競賽,也不丟面子。我蹉跎大半輩子,當了一回美籍華人,得出這麼個吃裡爬外的喪氣結論;因為意識到生命之渺小短暫,內心的幸福還是很重要的一件事。鞋子合不合腳,確實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美國的天比中國藍,草比中國綠;總體而言,居住的面積,可能也寬敞一些。有些地區,既荒涼又土氣;但也有更好的地方,繁茂而清新,寬闊而寂靜,充溢著寧馨的生活氣息。美國主要的問題,不是經濟,或所謂「民主不民主」;雖說發生了金融危機,尚待復甦。平心而論,美國的政府官員、地方警察和各級法院還算通情達理,不常聽說格外嚴重的舞弊情形。若是抱怨美國缺乏自由,未免吹毛求疵,鑽牛角尖。

問題是,硬件一應俱全,而你卻感覺非常不好,往往還說不出是為什麼,這是最糟糕之處。壓抑,乏味,沒勁。城市沒勁,鄉村沒勁;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郊外「新開發中產社區」,更是超級沒勁。這不是笑話,那無以形容的憋悶、疏離、焦躁,還有麻木,能把好好的大人或小孩給活活逼瘋。

你可能已處於精神崩潰的邊緣,但是忽然見到你的陌生鄰居,還是會習慣性地高揚起手,運足丹田之氣,做樂觀向上、意氣風發狀,大叫一聲:「Hi!——GREAT!」(嗨!——好極了!)不為別的,這是美國的大眾風俗。當然,如今也會時時遭遇另一個極端:比如說,某一天早晨,你在空渺寂靜的人行道上信步行走,忽然有一位身著緊身長跑服的金髮妞,在離你還有20步遠的地方,就怒吼一聲:「EXCUSE ME?!」(不好意思!讓一讓?!)這意味著,你居然在人行道的同一端出現,侵犯了她的視覺空間,破壞了她努力維持的好心情。

從我住的綠色郊外小鎮,搭小火車進費城。從火車總站出口,小心邁過斜躺在地上、渾身發臭、喃喃自語的黑人流浪漢們,轉個大彎,就是進紐約的福州大巴。等候大巴的乘客,與剛才小火車上的乘客們一比,如同白晝黑夜,差別明顯。

30年前,鬧完民權,美國英語裡逐漸出現一堆禮貌的隱晦詞,比如「內城青年」、「學習有障礙的孩童」、「當代城市文化」等等,其實一概是指黑人和有色人。同無數其他中國僑民一樣,我向來惦記著怎樣「融入主流」。於是,這一串主流人士們時時掛在嘴上的中性詞彙,其真實含義,到最近我才充分領會。

大巴價格低廉,單程一兩小時,日夜穿梭,不做清潔打掃,車內氣味可想而知。一小半的乘客總歸是福州大娘和打工仔們,各持手機,方言抑揚頓挫,震撼全車。又穿插著衣著落拓的大胖黑人,或矮小精瘦的墨西哥人;最後幾位模樣尚好,然而表情極不自然的,便是零零星星的白皮膚男女乘客。別人都沒什麼,唯獨他們幾位,那神色、做派,站起來怕磕著腦袋,坐下去怕髒了褲子。看那女孩,板著臉,繃著脖子:生怕誰碰了她的皮包,看她一眼,甚至要求與她並排坐。省那幾十美元,不惜屈尊與「族裔人士」打成一片,真難為他們嘍。在這臭烘烘的車上多坐幾回,我亦不再感歎祖國何以尚未融入世界。

小鎮生活乏味,只得頻繁乘大巴上紐約找朋友散心。慢慢地,我亦不能不注意到由大巴轉入郊區小火車時,整個人群格局發生的明顯跳躍。簡而言之,小火車的乘客基本上是白人,因為「綠色郊區」大抵是「白人」的同義詞。出於環境的考慮,也許還出於潛藏內心的遺留自卑和攀爬心理,我選擇與當今美國中產階級白人比鄰而居。現在看來這是一個不智的決定。在我住所的周圍,極少見到行人,除了歪歪斜斜的老者和放學的孩子。但每次踏上小火車,從各個角落射來的極力掩飾但明顯戒備和異樣的眼神,使我不能不懷疑自己患了妄想症。直到有一兩回無端陷於與檢票員的微小爭執,立時又感受到數對尖利的眼神直直朝我射來;這時我才意識到,對那些眼神背後的無聲信息,並不是我做了過分誇張的想像。

現在是2010年,不是1910年,我不斷提醒自己這一點。莫非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難道「融」來「融」去,「融入」了半天,這顆果子的深處與內核,竟是這麼一團東西。這些年,我不在美國;發生了「9·11」恐怖襲擊事件、伊拉克戰爭、金融危機。20年前進步熱情的小姑娘,如今成了憤憤不平的老婆娘。隨「冷戰」勝利而來的全民優勝感,90年代的擴張狂、物慾狂,全都成了遙遠的記憶。陽光下五彩繽紛的水泡氣泡散去了。從擱淺的船上,看清了一潭死水下亙古不變的黑色礁石。我坐在回家的小火車上,無法想像出是誰把選票投給了一位能言善辯卻碌碌無為的黑總統。美國白種人的心態發生了實質性變化,尤其是在社會中層和下層。

我也須得上班,出差,常去別的城市。浮光掠影,在不認識的地方泡個三五天,享受一點新奇和未知,感覺好些,特別是當繁忙的事務佔滿了每天的時間。不過,隨便登上一列火車或一班飛機,只要是互不相識的公眾臨時聚集場所,還是時時察覺到人群中隱約的相互戒備、排斥,甚至畏懼。這種陰暗能量,超乎我的想像。25年前,我剛到美國時,似乎尚未如此。我那個小鎮上原來兩家書店,都已關門大吉,也找不到幾家像樣的咖啡廳、餐館。人們顯然大部分時間坐在家裡,不和陌生人分享公共的空間。

有時我凝神回憶在其他國家旅行時的一些細節,試圖找出某種答案。一個地方和另一個地方之間,真有那樣大的不同?或是我,一個敏感的異鄉人,自己杜撰出來太多的錯覺?在許多國家,我語言不通,誰也不認識,算是徹徹底底孤家寡人了。若要說種族文化的疏離性,豈不比美國更嚴重百倍?然而我每天出門,看看灰藍的天空,沉寂的人群,在晨風中抖動的樹葉,卻感到漫無邊際的從容、歡欣、自由自在。

絕大多數的歐洲和亞洲城市,都為閒散遛彎的行人,提供了多多少少參差層疊的細節感和環繞感:怪異的招牌,彎曲的小道,褪色的舊門,巷裡的酒香。按中國人的通俗話,這叫「人氣」。酸一些的文化人,可以添上「情趣」、「底蘊」、「厚重感」或別的什麼形容詞。平凡人參與不了帝國興盛的大事業,只是柴米油鹽、生老病死而已;所有那些無聊細節,便是生活的見證、家園的記憶。美國的城市,除了兩三個特例之外,更像超大停車場和高層寫字樓的雄壯匯合,為遠程駕車上下班者提供了充足的泊車空間。幾個刻意「打造」的生活區,也只是千篇一律的連鎖品牌店、禮品店,還有不遠處清晰可見的加油站。

並非所有的歐洲城市都是博物館、咖啡館、街心花園,特別是那些轉型中的斯拉夫東歐地區,橫逆與艱辛的歷史痕跡處處可見。離開歐洲前,我又去了烏克蘭。按照國際媒體的例行描述,那真該算是一個悲慘國家了:橙色革命了又反革命,經濟衰退,國家欠債。然而我見到的基輔,多處有細微的改善。走出艷俗單調的市中心,處處可見設計別緻的新建築,山坡上茂密的樹叢看不出遭到過明顯的破壞。普通居民閒散寧靜,謙和友善,儘管他們過得拮据。

除了西北海岸的波特蘭市之外,美國幾乎所有的城市,同十幾年前相比,都看不出有明顯的改進。不論是紐約、費城,還是芝加哥,看不出有朝向更加豐富、更加優美努力的痕跡。在一些小報和網站上,看到零星的另類言論,比如節能生活、重建社區、反省單純經濟發展主義等。當然,還注意到黑總統熱情推介的「改變」。我的童年記憶裡,依稀記得「改革」的氣氛。1980年的中國,整個社會,上上下下;甦醒,振作,飢渴求知,另闢蹊徑。在今日我所見到的美國基層,絲毫感覺不到相似的急迫、動力和對外界未知事物的好奇。在我的小鎮上,那些鄰居們還是駕著巨型越野車走三個街區去買郵票。只有一次,似乎是退休教授模樣的老人和我搭話,問我是不是電腦工程師,樓裡可愛的亞裔小孩是不是我的兒子。我說不是,剛從歐洲和亞洲遊歷回來。他困窘地笑笑,對這個信息未表示出任何興趣,然後點頭走開。

真正的美國朋友,與我還保持聯繫的,越來越少了,用一隻手的手指就能數得出來。大衛算一個,他住在舊金山,是國際航班的飛行員。大衛和我很不相同,他是地道的白人,政治觀念保守,強烈傾向共和黨。以我越來越濃烈的反美態度,如何和他一直做了好朋友呢?這也是生活中偶爾出現的一種溫暖而且美好的例外。當然,我注重溫和、禮貌,在他面前,不特別強調我的某些觀點。但是有更重要、更根本的原因,構成我與他之間非神聖聯盟的秘密紐帶。

從每一個方面來說,大衛都應該算是一個超級好男人。是的,模樣比不上男性模特,個子矮了點,戴眼鏡,頭髮掉了不少。但那又怎樣?他好運動,好學;愛好小飛機、遊艇、各種外語,能說流利的德語,還有不甚流利的俄語、漢語、韓語、日語;收入可觀,在舊金山最漂亮的一個小區擁有寬敞的公寓。換上任何一個其他國家、民族,姑娘們還不得排著隊申請嫁給他?可是在舊金山,他多半時間一個人打發。他聲稱對白種美國女孩已沒有興趣,只追亞洲女孩。但我可以看出,問題沒那麼簡單。他40多歲,從未結婚,連偶爾同居的女友也沒有,估計也就單身過完這一輩子了。

舊金山是很讓我留戀的美國城市。從純粹地理環境來看,舊金山的美,真的是無與倫比。俊俏的懸崖,呼嘯的大海,清寒的薄霧,深紅色的大橋,綠樹簇擁,依山傍海的小屋子;有些角落,有些時辰,簡直如墜入伊甸園,讓人巴不得立時死去,好跟這絕世之美融為一體。但也正因如此,一旦墮入某種惡劣的精神狀態,格外不容易解脫;因為你很難為之指責周圍的任何人;你很難不以為,一定是自己的腦子出了什麼嚴重的問題。

因此,以舊金山為據點的各類心理醫生、心理咨詢師,其人均總數大約也居世界第一。我剛去不久,就注意到這件事。我認識一位學商的猶太妞,居然花錢同時看兩位心理咨詢師。後來還結識幾位姑娘,也都看過或正在看心理醫生。當時我只覺得這事很前衛,頗有意思;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極壞的預兆,它昭示了我人生中一段很不愉快的歲月即將開始。

我對美國的徹底懷疑,從在舊金山那幾年開始。當時,我住在美國或全世界最美麗的城市,工作也不累,然而心情壞到了極點。弄不清自己要往哪裡去,該做中國人還是美國人,該追求什麼樣的女孩。那段黑暗歲月中,大衛是我的夥伴。還有一位俄羅斯哥們兒,名叫丹尼斯,是物理學家,長得高大威猛,比我和大衛強十倍。我們三個大男人,不缺胳膊不缺腿,卻愣是在舊金山找不到女人。我們每個週末混在一起,看蘇聯時期的戰爭片,喝啤酒。丹尼斯發洩他懷念蘇維埃的情緒,大衛抒發他懷念老美國、厭惡克林頓的牢騷,我不知該懷念什麼,只是莫名的不平和失落感與日俱增。

2000年,丹尼斯忽然診斷出肝癌,於三個月內去世。他走之前,我在醫院陪了他不少時間,談了雜七雜八的話題。此事對我刺激極大,亦極大增強了我唾棄主流美國話語、另外開拓生命之路的決心和信念。

我走之後,大衛還待在舊金山。他不再作太多尋找女友的嘗試,把主要精力投在遊艇和小飛機上。聽說他一度積極參與教會,但也虎頭蛇尾,無疾而終。幾年之後,我短期回舊金山,攜大衛去咖啡店閒坐。我一看,在這春光明媚,本該是最浪漫、最充滿愛情的城市裡,那群咖啡店裡坐著的男男女女連互相瞟一眼、調一下情的勁頭都不再有,只是各自板著臉,盯著面前的手提電腦。那是2005年,情況比起五年之前,更是下降了大大一截。

胡扯半天,忘了先前的主題,現在我亮出底牌罷。失落也好,游離於抑鬱症邊緣也好,病根不在個人,而在整個文化和社會。美國的不幸福感,在過去20年中疾速膨脹,遵循著詭異曲折然而不可阻擋的文化和人性邏輯。情況只會越來越壞。

因為共同的歷史記憶和成長記憶,我們這一代中國人心底裡總惦著「民主」二字。後來結識不少俄羅斯與東歐的朋友,這個年齡段的人多有同樣問題。是的,柏林牆、莫斯科大審判、牛仔褲、搖滾樂,裡根老大爺登高一呼:戈爾巴喬夫先生,把這牆拆了罷!誰幸福,誰不幸福,一目瞭然。至少,原先我們這麼認為。青春時代的信念,要翻個個兒?不太容易。20多年前的情結,成了後來我清醒判斷現實的最大障礙。

50年代,蘇聯邀請瑪琳娜·迪特裡奇去莫斯科。她從酒店出來,裡三層外三層,被粉絲們圍得個水洩不通,幾乎上不了車。那群拘謹靦腆的蘇共太太小姐和文化人們,哪怕在斯大林意識形態最嚴酷的歲月裡也暗自明白,自己那套蘇維埃時尚不咋的,比較土。瑪琳娜代表了巴黎、倫敦、羅馬和紐約,她代表文明。俄羅斯人單戀歐洲文明,幾百年來,這是整個民族揮之不去的深重情結。

美國也有一堵大牆。它無形無重的磚瓦巨石,築在天真無邪的孩子們自以為是的眼神中。你若搞不明白,不如仔細揣摩帕裡斯·希爾頓的幾段訪談錄像。別嫌她招搖囂張像個母夜叉,這位小姐可是當今成百上千萬美國小姑娘的偶像和模範。

因為有帕裡斯·希爾頓小姐存在,還有已經當媽媽的麥當娜小姐,或是《慾望都市》裡那幾位滿面皺紋卻風騷永存的老娘們兒,美國不需要一位斯大林同志,用厚重的手掌,在桌上猛拍一下,說:「你們必須這樣生活!你們不准爬那一堵牆!」大眾的洗腦,並不總需要領袖、警察或柏林牆,有更加精緻、更加有效的辦法。美國立國的起點,是對舊歐洲的棄絕和忘卻。到什麼時候,美國人都不認為自己土氣。

用傳統思維考察美國,容易把太多注意力投在黨派、投票率、各種法案、道瓊斯指數、華爾街巨頭上。那些東西自然重要,但根本方向不由它們決定。我原來也以為,總歸有一大批精英,什麼常春籐、硅谷、綠色郊區,等等;危機也罷,衰退也罷,美國總可以撐個幾十年罷。可我忘了,判斷一個社會是否長久維持某種狀態,不在於精英階層,而要看它的中下層人民,尤其是這群人的心理狀態。

近20年,統治多數美國人的思想,不僅僅是經濟至上、物質消費至上、哈佛學位至上、華爾街至上,最重要、最根本的一環,是自我至上。通過規格化的、無邊無際的郊外社區對人的籠罩和日夜轟鳴的大眾娛樂文化,還有無聲無息人際互動中下意識製造的壓力和暗示,它早已形成了一整套扁平單一併且大量複製的人格模型和生活方式。無數傻帽覺得自己是明星,無數悍妞自我感覺像公主。他們會說:「這是自由國度,我想怎樣,誰也管不了我。」

找一位中學都沒畢業的姑娘,帕裡斯·希爾頓的粉絲;別管她贊成共和黨還是民主黨,仔細聽:當她對你說「我要什麼」的時候,那口吻和音調,像不像在說「上帝要什麼」。

無數個「我要」,彙集成強大的磁場;不停要求變換,又強烈渴望皈依;每個人極其孤獨,又習慣性地排斥一切細膩的、長遠的、涉及情感的聯繫,因為缺乏真實內心付出的能力。這個強大集體磁場不斷更換偶像、排斥過去,又不斷自我伸張,尋求對一張沒有真實表情的臉孔作無限度的複製。任何一個正常人,總待在這麼一個磁場、這麼一群人中間,也是要得抑鬱症的。

美國不生產什麼了。只是高超的軟件、聰明的債務槓桿,還有繼續籠罩全球的空洞符號。但是這樣的經濟結構,需要一大批盲從的、過分自戀的、通過刷卡來填補一切內心衝動的消費者,總不能個個去當華爾街操盤手罷。不可小視他們對全球經濟的巨大貢獻。卡刷爆了,政府總會想法子再舉新債。百萬噸級的豪華游輪,駛入了人格變異、精神破碎的黑色水域。曾有人稱這條航道為「後現代主義」。導航室中沒有水文圖,也沒有羅盤。

大衛找不到女朋友。這件事的謎底在於:他是一個過分傳統的美國男人。這早已不構成優勢,而是無可逾越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