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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版自序

人的命運中大抵總會遭遇諸多緣分的。認識孫瑞清先生,是在三年前上海的一次戲劇研討會上。印象中的他,是那種典型上海人的「模子」,卻又沒有上海人的小家子氣,清秀儒雅中透出幾分豪爽,活潑潑地像個大男孩。會議期間,後來我又認識了他的太太,極熱情也極有氣質的一位知識女性,名字又很有色彩:李翠芝,令人想起春天的原野:陽光、芳草,還有嫩嫩的童謠。據說他們倆的相識和相戀很有意思:李翠芝是台灣某大學的戲劇研究生,畢業論文是關於大陸「文革」期間的樣板戲。女研究生到大陸來搜集資料時,在《上海戲劇》編輯部工作的孫瑞清給了她不少幫助。對於孫瑞清來說,這是他的性格使然,也是自己工作的分內事。但這樣兩個青年既然相識了,走到一起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李翠芝向我索要一本新近在東方出版中心出版的散文集《湮沒的輝煌》,她說她在台灣從事傳媒工作,在出版界有不少朋友。如果合適的話,可以通過他們把這本書介紹給台灣的讀者,又說台灣的讀者很喜歡這類文化散文,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在那邊如何風行云云。

回江陰後,我即把書寄去了,至於在台灣出版云云,我並沒往心裡去。我是寧願做文人而不願當作家的,作家要的是作品,文人要的是心性。要作品則注重收穫,且多多益善,最後便難免見出匠氣。而心性注重的只是過程,是創作中那種張揚個性的快感,自由抒寫的風姿,以及從語境中體味的意趣。至於以後的事,則由它去吧。既然我的這本小書在大陸已經有了大致不錯的銷路,後來又獲得了中國作家協會頒發的首屆「魯迅文學獎」,在下夫復何求?「豈有文章驚海內,漫勞車馬駐江干。」杜子美那樣的自謙中其實是透出一股疏狂與自得的。我是散淡的人,不敢奢望過多。

三年前的那次戲劇研討會下榻在龍華,住所隔壁有一座寺廟,香火很盛的。閒散的時候,我和孫瑞清曾去那裡撞過鐘,靜聽鐘聲的蒼涼與悠遠,我們相對無言,似乎都想的很多。研討會一共只有兩天,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從那以後,我和孫先生的聯繫也有如龍華寺的鐘聲那樣,漸去漸遠……

前些時的一天晚上,我剛剛考察古運河回來,正在書房裡懶懶地翻看考察日誌,思緒浸潤在那風華掩映的波光帆影中。妻走進來,說,有電話,大概是上海的。

果然是上海的電話。「我是《上海戲劇》編輯部的孫瑞清,夏先生還記得我嗎?」

怎麼會不記得呢?仍然是那個活潑潑的大男孩,只是糅進了幾分港台腔,卻並不做作,反倒更富於青春的質感。孫先生告訴我,他攜太太剛剛從台灣回到上海,台灣爾雅出版社想出版《湮沒的輝煌》中文繁體字版,出版社的隱地先生托他轉達了對這本書的評價,並徵詢我對出版的意見。

爾雅的出版物我是看過一些的。余秋雨先生的幾本書,他們做得很成功。這些就不去說了。就衝著爾雅這名字,我便很樂意,古漢語中的雅有正的意思,爾雅者正聲也。這名字讓我想到蒼古的風骨和高華雅逸的氣韻,想到青銅饕餮和編鐘,想到《詩經》和遠古的樂舞。「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那種質樸中的華麗,蒼涼中的熱烈,曠遠中的親和,悲憫中的真摯,開創了多麼令人神往的藝術至境。

那麼,就爾雅吧。

隨後,隱地先生也給我來了電話。我們談得很愉快,不是交易雙方的一拍即合,而是文友之間的心性相投,一見如故。

其實,一本小書的出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由此認識了孫瑞清先生和隱地先生,還有那位令人想起春天的原野的李翠芝女士。

我想,這也是一種緣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