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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至北京一聲汽笛:對遙遠之地的鄉愁

晚上,在記錄片頻道,我看到一列火車向鏡頭蜿蜒駛來,旁邊是銹紅色的土地,矮小的綠樹在那樣的土地上十分鮮艷,像印象派的油畫,那應該就是雲貴高原上的漫漫野地。

兩個月前,跟隨中英兩國八個作家慢火車旅行的電視小組,沿途拍攝,現在他們的記錄片播出了。在片子裡,我又聽到中國慢火車那粗壯的,笨拙的,古典的,落伍的,動盪不寧的汽笛 聲。

在我的少年時代,我家住在六樓,當時在上海,算是高房子 了。

夏天,夜晚,坐在陽台的籐椅上,能聽到城市邊緣的鐵軌上傳來的火車汽笛聲。我總是留神蕭條市聲中浮起的那些長長的,嘹亮的汽笛聲,在汽笛迴旋的幾分鐘裡,想像著有一天我長大了,終於要離開這乏味的生活,帶上我房間裡父母的牛皮箱,帶上我的筆和紙——那時我已經希望將來成為一個作家了——離開,再也不回來。

汽笛總是讓我想到遠離,而不是歸來。我能感覺到在火車的汽笛裡,有一種對遙遠地方的鄉愁。

只是,當我真的實現少年時代的夢想去遠方的時候,聽到的已是飛機起飛時發動機的轟鳴聲。汽笛帶來的詩意始終未在我的生活中得到實現。

飛機是不同的。起飛時,飛機常常因為發動機的抖動而劇烈顫抖,頭頂上的行李箱嘎嘎作響,裡面的手提行李箱好像要掉出來一樣,令人擔心。因為耳膜在氣壓變化時嗡嗡作響,所以那聲音像在夢中聽到的那樣,軟綿綿的,模糊不清。

在歐洲,我坐了不少火車,但那些火車都很安靜,我不記得曾聽到過汽笛的聲音。在歐洲乘火車旅行,在古色古香的月台上停下,是我少年時代讀完《安娜.卡列尼娜》後持之以恆的夢想。但因為少了一路的汽笛聲,在我心裡,好像那個夢想從來不曾實現過。不過,在這一路中國慢火車的旅行中,充滿了地道的,一成不變的汽笛聲,去遠方的夢想又回來了,而且實現了——我在汽笛聲中在中國版圖的整個下方,從東南到西南,最底端的香港,旅行了十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