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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慕尼黑一間黃色的街頭公共電話亭:電話線那端的世 界

那是一個禮拜天的下午,德國生活中最無聊的時刻,人們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街上沒有人,甚至咖啡館裡也沒有什麼人,大雨卻傾瀉下來了。咖啡不熱,味道也不好。

獨自旅行,有時會有種根深蒂固的孤獨,像牙痛一樣,突然就讓人興致全無。它常常在這種糟糕的天氣和空蕩蕩的咖啡館裡發作。被它折磨著,忍不住要想,我為什麼獨自一個人在這裡消磨時光呢?為什麼呢?卻也沒有什麼偉大的目的,有時不過是想念一杯盛在灰藍色陶瓷大杯子裡的牛奶咖啡了。有時卻是希望自己有長風萬里的錯覺,期待自己不是在日常生活中陷得那麼深,如一個人在沼澤中一樣。有時甚至就是懷念這種帶有苦楚的獨處的漫長時刻了。

咖啡館的深處,廁所旁邊的牆上,掛著一個投幣電話。我隨身總有一個灰色的小布袋裝零錢,那是澳大利亞航空公司發給乘客裝眼罩的小袋子。很結實。我總是將這滿滿一袋子硬幣拿出來,放在電話下的小木几上,然後往上海撥電話。在沒有網絡電話的時代,越洋電話需要幾十個硬幣才能說上一些話。神奇的電話線,能將電話那頭的氣息傳遞過來,女兒咚咚咚跑過來的聲音讓我想到了有些搖晃的舊地板,丈夫的聲音裡襯著樓下院子裡有賣竹竿的小販的吆喝聲,“你都還好嗎?”“好的。”家裡人彼此問著好。“寶寶開心嗎?”“開心的。我和小男孩打架也贏了。”我心裡的感覺,就像一隻飄飄搖搖的風箏,被線拉著。

打完電話,咖啡更涼了,表面上浮起一縷縷白色的奶沫。心卻跳得歡快起來了,眼睛也開始東張西望,如果有人想要聊聊天,我也很樂意參加。

那時候,我知道,一個人能獨自長途旅行,當然有許多種理由。但有種理由,是因為他有一個安穩的家,他能隨時打電話回家,有人會為了他的電話在舊地板上咚咚咚地跑過來,還有人在旁邊催促:“快快快,你媽在電話裡面。”世界上沒有什麼事,不是合二為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