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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地利維也納一尊雕像:飛的姿勢

銅人笨拙地張大雙臂,面對著卡爾教堂的廣場,和卡爾教堂。他與天地作對,他想飛。

我在教堂台階上看見他。看過了雲端的上帝和聖徒,登天的聖馬利亞,巴洛克小天使們的白翅膀,突然看到他一動不動地站在漫天烏雲下,肩上臂上臉上,搭著一縷縷白色的鴿子糞。連歐洲各地靠廣場而生的“會飛的老鼠”都可以羞辱他。它們雖然飛得低,會傳染疾病,過於肥胖,幾近成為公害,倒是貨真價實的會飛。

他飛不了。

即使緊緊併攏五指也無濟於事,所以他是悲傷而不安的,而且陰沉。他像所有的失望者那樣緊繃著脖子,肩膀,手腕,那是一種不甘心。

在他身上,我發現了失望者的身體為什麼總有特別的樣子,與墮落者和成功者以及沾沾自喜者或者淡定者都不同,使人能從人群中將他們特別揀出來,如綠豆中的沙礫,就是因為他們的身體總是緊張的。除了不甘心,他還本能地準備好了失敗的另一次迎頭痛擊。

“噗”,他揮拳向自己狹長的臉迎面擊來,形容對打擊的感受。他將嘴唇抿成了一條細線,收緊鼻翼,瞇縫眼睛,緊緊關住在腹中波瀾壯闊的抱怨。他偶爾放開自己,臉上鋌而走險地笑著,半是慌亂害羞,半是譏諷,生怕別人會誤解他對此抱有什麼希望。他在安適的人群裡即使一動不動,也像被枕頭壓得翹起的頭髮一樣,難堪地脫離於秩序之外。這樣的人,身體怎麼會不緊張呢。

銅人一動不動地站在烏雲下,可笑地張開雙臂,面對維也納著名的巴洛克式教堂,面對天棚上滿滿當當雲端的天堂。他可真是個鑽進牛角尖就不肯出來的人啊,即使已經如此尷尬了,也還是不妥協,簡直就破罐子破摔了。千回百轉,還是不甘心。

因為他這樣不機靈,這樣不懂得迂迴,打動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