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輓聯·輓詩·祭文

徐申如

考史詩所載,沉湘捉月,文人橫死,各有傷心,爾本超然,豈期邂逅罡風,亦遭慘劫;

自襁褓以來,求學從師,夫婦保持,最憐獨子,母今逝矣!忍使淒涼老父,重賦招魂。

張幼儀

萬里快鵬飛,獨憾翳雲遂失路。

一朝驚鶴化,我憐弱息去招魂。

陸小曼

多少前塵成噩夢,五載哀歡,匆匆永訣,天道復奚論,欲死未能因母老。

萬千別恨向誰言,一身愁病,渺渺離魂,人間應不久,遺文編就答君心。

孫蔭軒

講幄謬參,三十年前晨夕欣從,初學聰明超儕輩;

行程遠大,三千里外風雲倏變,中華文化失傳人。

查猛濟

司勳綺語焚難盡;

僕射餘情懺較多。

郁達夫

其一

新詩傳宇宙,竟爾乘風歸去,同學同庚,老友如君先宿草。

華表托精靈,何當化鶴重來,一生一死,深閨有婦賦招魂。

其二

兩卷新詩,廿年舊友,相逢同是天涯,只為佳人難再得。

一聲河滿,九點齊煙,化鶴重歸華表,應愁高處不勝寒。

蔡元培

談話是詩,舉動是詩,畢生行徑都是詩,詩的意味滲透了,隨遇自有樂土。

乘船可死,驅車可死,斗室生臥也可死,死於飛機偶然者,不必視為畏途。

江小鶼

前身原是飛仙,四海倦游歸,忽駕長風上青冥;

故國不堪回首,百年應有恨,未能投筆向遼陽。

章士釗

器利國滋昏,事同無定河邊,蝦種橫行,壯志奈何粉化;

文章交有道,憶到南皮宴上,龍頭先去,新詩至竟結緣難。

又詩一首云:“詩人訪我海西偏,慨解腰圍贈一編。展卷未遑還索取,新詩至竟我無緣。”

張仲梧(樹森)

噩夢千里,再見難期,最可憐父老母亡,妻嫠子幼,忽與劉安同升,真堪一慟;

耿報二傳,驚心欲裂,慘莫如仙龍佛化,骨碎頭焦,若比仲由之醢,更苦十分。

張惠衣

平生具絕世風華,試看幾卷新詩,宛如月逗孤雲,花散文錦;

一死亦半空霹靂,傳與千秋遺事,慘遇賦鵬賈傳,抱石靈均。

鄭午昌(昶)

太息浮生同落葉;

本來才調是飛仙。

張歆海

十數年相知,情同手足;

一剎那慘別,痛徹肺腑。

韓湘眉

溫柔誠摯乃朋友中朋友;

純潔天真是詩人的詩人。

楊杏佛

紅妝齊下淚,青鬢早成名,最憐落拓奇才,遺愛新詩雙不朽;

小別竟千秋,高談猶昨日,共吊飄零詞客,天荒地老獨飛還。

汪亞塵

獨創新吟,奇死亦曉詩意;

雄飛失墜,陰霾竟葬青年。

陳夢家

泰山其頹乎?志摩魂飛九霄而何曾頹。

梁木其壞乎?志摩譽播萬邦而何曾壞。

哲人其萎乎?志摩精神不死而何曾萎。

沈佐辰(葆恩)

一周星兩喪詩人,蘇之南湖(廉泉),浙之東海;

八閱月重揮悲淚,昔哭老姊,今哭賢甥。

朱起鳳(丹九)

有志竟成,藉甚聲名蜚北海;

斯文將喪,褒然冠冕毀南州。

何家槐

繼往開來,卷帙永留人世,

瞻前顧後,詩魂常繞泰山。

鄭曉滄(宗海)

曠代逸才,萬種風情無地著;

剎那奇夢,中年哀樂一時消。

志摩吾友遺著雙栝老人篇中,亟稱林長民先生“萬種風情無地著”之句,今以此語相移贈,志摩有靈必當首肯。

費寅(景韓)

慘矣禍詩人,天未喪文,道竟墜地;

壯哉成烈士,氣衝霄漢,名滿寰區。

李惟建、黃廬隱合挽

歎君風度比行雲,來也飄飄,去也飄飄;

嗟我衷歌吊詩魂,風何淒淒,雨何淒淒。

梅蘭芳

歸神於九霄之間,直看噫籟成詩,更憶招花微笑貌;

北來無三日不見,已諾為余編劇,誰憐推枕失聲時。

錢新之(永銘)

豪情跌宕,文采風流,新月新詩廣陵散;

逸興遄飛,黃泉碧落,奇人奇死破天荒。

張孝若

中國詩人獨數君,一飛竟報喪斯文。冰霜哀樂都成夢,文采風流最不群。

猛虎集成傳絕筆,開山頂上作天墳。年來家國無窮感,野哭哀鴻未忍聞。

志摩吾兄之喪,既悼以一文一聯,意有未盡,復成一律句,書而繫於花環以挽之,哀意仍未盡,更作二絕以吊詩人:

殘冬絕塞望遼陽,月黑天低敵正強。舉世無愁巢下覆,奈何竟死黨家莊。

馳名海國信無倫,肝膽論交見性真。天外恆河雲樹淨,傷心更有老詩人。

葉恭綽

粉碎向虛空,昆玉真驚成並盡,

文章憎命達,雲鵬應悔不高飛。

又輓詩云:

志摩之變,酸辛累日。聞遺蛻至滬,乃勉為一詩以述其哀。世變至此,生存本無意義,然不料志摩解脫之速,且其遇之酷也。塵世無常,生死事大,吾徒宜知其警焉。

兩儀塞禍殃,萬流同一酷,豈意吾志摩,翻空出奇局,焚身委風火,血肉迷川谷,性命呼吸間,一息不可續,哀哉星星焰,遂燼昆岡玉,趨死有百途,何辜此塗毒,恨不死沙場,稍雪為奴辱,盍不死洪水,全歸猶瞑目,天地本不仁,禍福相倚伏,賦君一何優,奪之復何速,修短縱有數,景命胡太促,亂世死亦佳,胡效共工觸,(飛機觸山峰以致禍),御風良快意,詎乃趨岱錄(地近泰山),雲鵬甘低飛,何期遇卻曲(飛機以低飛肇事),儀容猶在眼,A扎赫盈櫝,遂已判幽明,往跡無由復,顧增膏蘭感,自處窮雁木,逝益自念,萬恨垂胸腹,文囿莽蕭蕭,月色沉南陸(君於《新月》雜誌屢有撰述),高名雖永在,殲良恨難贖,殘魂倘歸來,望斷開山麓(地名開山)。

黃炎培輓詩

天縱奇才死亦奇,雲車風馬想威儀。

卅年哀樂春婆夢,留與人間一卷詩。

白門衰柳鎖斜煙,黑水寒鼙動九邊。

料得神州無死所,故飛吟蛻入寥天。

新月娟娟筆一枝,是清非薄不凡姿。

光華十里聯秋駕,哭到交情意已私。

張仲梧(樹森)祭文

維中華民國二十一年,歲在玄默涒灘辜月之望,越十有三日庚申宜祭之辰,謹以隻雞鬥酒之奠,致祭於志摩同學徐君之靈曰:嗚呼!何琪花之易萎,歎玉樹之早埋,學海翻瀾,讀石麟之遺稿,書檯在望,盼飛熊之重生,向蛉寫恨,醽醁迎神,悲心曷已。當其遊學兩洲,枕葄群集,讀拉丁之文,習佉盧之字,披歐風,沾墨雨,擷精華於大秦,輸文化於中華。爰歸滬瀆,迎客燕台,乘機而往,等列子之御風,如翬斯飛,遇蚩尤之作霧,峰巒暗觸,霹靂驚鴻,上客焦頸,烈士碎骨,蘭報遙傳,楚些齊哭。今者玉溪詩人,魂歸黃土,金荃詞客,埋骨青山。森等迎執紼,銘墓無才,敬釃旨酒,佇望靈旗。嗚呼!哀哉!尚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