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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裡爾克的詩充滿此類關於自在事物的描寫,在《新詩集》中尤其如此。比如他的名詩《豹》:「力之舞圍繞著一個中心」[13]。他對此類描寫樂此不疲,有時並無必要,只是為了回應韻腳的要求。但是,詩歌中的任性是一個更好的建築師,因為它能使詩的結構獲得一種獨特的氛圍。

在這裡,這幅球體速寫自然與他的地下風景之絕對自治的觀念相吻合。這幅速寫與他使用「斑岩」(porphyry)一詞(這個字眼具有嚴格意義上的地理學內涵)的功用相同。不過,更有意思的仍是促使他畫出這個圓的心理機制。我認為,在這種五音步揚抑格的無韻詩體中,兩個半圓的對等就是押韻規則產生的回聲,直白地說,就是將兩件事物配對和(或)等同起來的慣性,而這正是他在這首詩中竭力迴避的手法。

他也確實迴避了,但押韻規則仍始終能被感覺出來,就像隔著襯衫能感覺到肌肉。詩人是一位概念主義者,即便僅僅因為他的思想受制於他的手段之特性,而這世上再沒有什麼能像韻律這樣迫使你們將前一刻還毫無關聯的事物與概念聯繫在一起。這樣的聯繫往往十分獨特,能使人產生這樣一種感覺,即它們的效果擁有自主的意志。而且,我們這位詩人這樣做的時間越長,創造或面對這些自主存在體的時間越長,自主的概念便會越深地潛入他的心理結構以及他的自我感受。

這種思維方式自然會將我們直接帶入裡爾克的生平傳記,但這卻並無必要,因為傳記能提供給我們的東西遠遠少於詩作本身。因為,受上述押韻規則的驅動,詩句的往復穿梭、來回搖擺在質疑觀念的和諧一致性的同時,提供的思想和情感可能性比任何一種浪漫詮釋都要多得多。這就是為什麼,有人會從一開始就選擇文學這門行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