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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永恆之城很像一個巨大的腦子,這腦子對於世界早已喪失任何興趣——這個命題過於簡明——轉而隱居在它那一道道縫隙和皺褶裡。在其中的狹窄處,甚至連關於自身的概念都會顯得過於累贅,而在其中的寬闊處,就連關於整個宇宙的概念也會顯得微不足道;在這些寬窄之處跋涉,你們會覺得自己就像一枚磨鈍的針尖,在一張巨大唱片的溝紋間移動,自邊緣移向中心,或是自中心移向邊緣,用你們的腳掌提取出一段往昔向當下吟唱的樂曲。對於你們來說,這就是真正的「主人之聲」唱片,它能將你們的心變成一條狗[25]。歷史不是一門學科,而是某種並非屬於你們的東西,它是美的主要定義。傷感正由此而來,因為它並不打算回應你們的愛。這是一種單相思,在這座城市你們會立即感覺到它的柏拉圖性質。你們離你們的慾望對像越近,它就越會變成大理石或青銅,這些傳說中的本地人的側影散落四處,就像是從一隻摔碎的陶罐裡蹦跳出的有靈性的硬幣。時間似乎將它那張複寫紙置於床單和床墊之間,因為時間既在鑄幣也在打字。在你們離開玻利瓦爾酒店或是味道同樣難聞、但價錢便宜些的涅爾瓦酒店時,你們會撞上圖拉真廣場及其凱旋柱[26],柱上密密麻麻地雕滿了被征服的達基亞人,這高高的圓柱就像一根桅桿,聳立在由破碎的基座、立柱和簷梁構成的大理石浮冰之上。如今,這裡成了流浪貓的王國,它們是這座由微縮版基督徒構成的城市裡的微縮版獅子。那些巨大的白色石板和石塊沉重而又凌亂,很難被規整或是挪走。它們留在這裡是為了吸收陽光,或是為了表現「古代」。它們在一定意義上做到了這一點,它們那極不規則的形狀就是一種民主,這塊地方也依然是廣場。離開廣場,穿過馬路,在松樹和柏樹的後面,在卡皮托利歐山頂上,那位使民主體制和帝王統治之融合成為可能的人就站在那裡。他沒有隨從,因為美德和疾病一樣也會拒人於千里之外。一瞬間,時光倒流回了公元一七六年前後,這個大腦開始思索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