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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在二十世紀末留給我們這位作者的是一嘴苦澀。當然,五十歲的嘴巴裡只會有這種味道。但是,親愛的讀者,讓我們別再相互戲弄,讓我們言歸正傳吧。金·菲爾比是個英國人,他是一名間諜。他為英國情報局工作,屬於軍情五處或六處,或同時屬於這兩個處,誰又能搞得清這些神秘機構及其分工呢?但他也替俄國人工作。他在工作時代號「鼴鼠」,儘管我們不打算在此使用這一代號。我不是一位間諜迷,也不是諜戰故事的愛好者,從來都不是,無論是在三十歲還是五十歲時,且聽我道出其中原委。首先,間諜活動能提供絕佳的情節,卻很少能構成出色的散文。事實上,當下的間諜小說熱潮恰是現代主義注重結構的熱情之副產品,這使得幾乎所有歐洲語言的文學都絕對地無情節化了,反彈注定會出現,而且除少數例外均同樣地平庸。不過,親愛的讀者,美學上的異議對你們來說並不重要,不是嗎?而這件事本身對年代的確定亦如日曆和報紙一般精確。那就讓我們轉向倫理學,在這一領域每個人似乎都是專家。比如說,我就始終認為間諜活動是一項最卑鄙的人類行為,我想,這主要是因為我生長在這樣一個國家,其發展令其國民感到不可思議,只有外國人才能看得清楚,也許正因為如此,這個國家才因它的警察、革命同路人和秘密特工而如此驕傲,用盡一切方式來紀念他們,從郵票到紀念牌再到紀念碑。哦,所有這些理查德·佐爾格們、帕勃洛·聶魯達們、休勒特·約翰遜們等等[7],全都是我們年輕時的報刊閱讀對象!哦,所有那些為獲得「西方」背景而在立陶宛或愛沙尼亞拍攝的電影!一個外國姓氏,一個寫有「HOTEL」字樣的霓虹燈招牌(字母永遠豎排,從不橫排),有時還有一輛捷克產轎車發出的刺耳剎車聲。其目的與其說是為了營造逼真的效果或製造懸念,莫如說是在借助這一體制於外部世界結出的纍纍碩果來論證其合法性。你可以看到一幅酒吧場景,背景是一支正在演奏的小型爵士樂隊,你可以看到一位金髮女郎,身著一件薄鐵皮似的綢裙,端莊的鼻子顯然不像是斯拉夫人的。我們的兩三位演員看上去也足夠苗條,但人們的關注點永遠放在純種的鷹鉤鼻子上。對於一位間諜而言,德國名字勝過法國名字,法國名字勝過西班牙名字,西班牙名字又勝過意大利名字(我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一位意大利籍的蘇聯秘密特工)。英國名字是頂級的,但是很罕見。無論如何,英國的風景和街景均從未被搬上我們巨大的銀幕,因為我們沒有右舵汽車。哦,那些難忘的日子!不過,我跑題了。